10.14【雁俏】早安，晚安（正文完）(91F更新番外番茄炒蛋－完)|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14【雁俏】早安，晚安（正文完）(91F更新番外番茄炒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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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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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29)

50樓發表於: 2020-08-25 00: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艱難地寫完最艱難的一章，該交代的我都交代了．．．
沒交代的就是不能交代了（喂）
應該再一章就完結，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有意外就兩章！！XD

－－－－

（十二）

──────

史艷文坐在沙發邊，沙發上躺著一名沉睡著的青年，他仔細地端詳了那人幾次，從白髮、眉眼、鼻樑至嘴角；世人都說這孩子與他長得很像，其實五官並不相似的，精忠更像他的妻子多些。

他想，只是也許氣質看起來雷同罷了。

要說五官像的話，哈，有人更像呢。

想到那個爆脾氣的傢伙，史艷文笑了起來；他相貌溫雅、平素的笑容內斂，很少像此時如此開懷，像一朵燦開的黃梔花。

可惜世人見不到，無論是他這個笑容、或是暴躁的那人藏在面罩下的臉。

身後的綠影靜立多時，史艷文抬起頭。『默先生都準備好了？』

──神情平靜得像是在討論待會一起出去踏青。

『在沒有人破壞的情況下，我的準備一向很周全。』默蒼離姿勢未變，甚至沒有看向他。『當然，史院長還有什麼顧慮，但說無妨。』

史艷文看向另邊沙發上翹著二郎腿、面容冷峻的紫髮男子，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任飄渺也在這。『史某覺得任先生不必上這台車。』

『讓他一起來，是為了保護他。』

『萬一他沒有活下來，默先生也算是為了保護他？』

『他沒有活下來，就是他本事不夠。』

任飄渺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這兩人在他面前爭執這種事，不清楚的人聽了恐怕還以為他有多怕死。『你倆可以不談我嗎？不能談談可憐的司機大哥？』

他未必會死，要是真死了也沒多無辜，不過毫不知情的司機應該算是倒楣吧？先說了，他可不是為司機抱不平，只是默蒼離通常犧牲任何人事物都會有其道理，他倒想知道這個道理是什麼。

『凰后派來的眼線，提早除掉，是給俏如來省點事。』

任飄渺挑了下眉，原來是摸壁鬼、不是倒楣鬼？那就好辦了，他的存活率可以再提高百分之二十。『這意思是他本該死，所以我可以拿他當墊背的？不會遭天打雷劈？』

默蒼離瞥了他一眼。『如果天雷有意，你當被劈死數十次。』

『再怎麼樣都比你少，我加史院長還沒你多。』

『這麼想幫天雷決定劈誰，你可以上天去應徵雷公，我不介意把赤羽信之介也送去，雷公電母湊一雙。』

聽見赤羽的名字，任飄渺原本戲謔的眼光霎時冷了下來，他們都不是喜歡開玩笑的人──即使神蠱溫皇是，對象也絕非默蒼離──他沉聲道。『默蒼離。』

也許默蒼離有要回嘴、又或者他沒有，總之史艷文打斷了這個回合，用一貫的應酬式微笑與禮貌言語帶過。『到了這種時候，兩位還能鬥嘴，實令史某好生欣羨。』

『院長如果有任何勉強，計畫隨時可以取消。』

計畫如果取消，也沒有什麼。只是戮世摩羅手上那堆資料就永遠是他們的弱點，戰修羅與史艷文會談的錄音、簽訂的合作條款，帝鬼與黓龍君會面的紀錄、提到的秘辛，每一則都足以毀滅兩人目前的名聲。

民眾如果知道，一向表現得愛民如子的史艷文，竟然同意讓戰修羅拿國家經費租用土地來蓋製造毒物的藥廠；而向來以嫉惡如仇為表象的默蒼離，居然換個身分把情報局派線人要辦修羅國度的事直接向對方透露──

真實理由是什麼，大概沒有人會在意，世人只會往他們身上扔石子、扔到他們喘不出氣為止。

嫉惡如仇，默蒼離是真不敢當；但愛民如子，史艷文倒是稱得上的。畢竟他愛他兒子們就不多，以此來愛民也不難、甚或愛民能比兒子多上一些。

其實他們的名聲真的沒有什麼，只是已經付出的一切、犧牲的生命或心靈，終究落個血本無歸；對默蒼離來說，為了對得起每一個或自願或被迫而受波及的生靈，失敗從來不在選項之內。

戮世摩羅用那些資料跟他們玩了三年捉迷藏，這與他們初始的計畫不同。

初始計畫是帝鬼死後、修羅國度會潰散、史仗義會死，史艷文檯面上與默蒼離撕破臉、裁撤情報局，檯面下給人手讓默蒼離將快速修羅國度餘黨消滅；如此既能給魔世一個交代，也能徹底解決修羅國度，順便將那些原在帝鬼手上的證據銷毀。

但修羅國度沒有大亂，史仗義變成了戮世摩羅，還掌握了那些可以令他們失去一切的證據，讓他們動彈不得。

於是默蒼離又等了三年，等到缺舟一帆渡那邊終於有了一點眉目。

帝鬼死後、史艷文已給過魔世交代，若史艷文仍在現下的位置上，無論魔世誰當家、都得買史艷文幾分面；那麼，剿滅境內的修羅國度，無須憂慮魔世出手攪局。

但若沒有史艷文，就得在魔世那一方買個保險，與其跟應龍師或勝弦主周旋，不如空降一個霸主──多年前因政變而流亡海外的元邪皇在魔世聲望極高，是再好不過的人選，只要有傭兵集團幫助，回魔世掌權並非不可能。

這個計劃已施行超過七年，只是因為計畫執行者是欲星移，進度一直相當緩慢；欲星移這個人是這樣，做足了一堆需要與不需要的準備、進行了一堆必要與不必要的試探、推估了一堆可能與不可能的戰局、排佈了一堆有用與沒有用的應變，唯有確定一切萬無一失，他才會出手。

這屬於默蒼離極不欣賞的部分，他擬計畫時雖然算無遺策，但執行起來都是快狠準；有些事情在第一時間排除後就該扔掉，欲星移想東想西、拖拉磨蹭的方式很令人惱火。就算理由是怕失敗而想等到一切周全，默蒼離可不覺得欲星移的失敗率有比其他人低多少，因為思慮過多而失了先機的事也不是沒發生過。

很久以前凰后說過，老三，按你這速度，要是中意什麼人，等你終於開口告白、那姑娘大抵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娘了。

當時大家都在笑，而欲星移只是無奈地聳聳肩，然後瞄了他一眼。

總之，欲星移光是跟缺舟一帆渡談合作就談了兩年，久到默蒼離有一度覺得他們倆可能是在談戀愛而不是合作，又或者欲星移怨恨他趕自己出情報局、所以故意把合作談得很慢；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缺舟一帆渡找元邪皇談合作，一談又談了四年，才真正開始動作。

上週總算傳來消息、說傭兵軍團已經準備好隨時進軍、魔世的大部分政客與將領也陸續投誠，幾個月內必能讓元邪皇掌控整個魔世。

默蒼離要的很簡單，只要魔世在修羅國度被掃蕩的時候、不會出兵幫助戮世摩羅就可以，其他、是俏如來該煩惱的事。

『默先生又騙了精忠，是嗎？』

史艷文撥開自家長子的瀏海，露出額角的一點黑灰；那是早先這孩子去車下動手腳的時候沾上的，偷吃不知擦嘴、也許在默先生眼底很該死，在為人父眼裡卻相當可愛。

縱然這輩子他沒什麼機會好好當個人，他仍是對身邊這些與他有共同血緣的人們懷有希冀、期待他們能夠擁有開闊自由的人生。

──無論是胞弟或孩子。

正如他一輩子都在等父母對他個人的一次肯定，即使明知永遠等不到、他依然用一生在等，做孩子的無論對父親多麼失望、但內心總會希望得到愛；他不是不願給自己的孩子更豐富的關愛，只是他自己從沒有得到過的東西、實不知如何得來、又如何再給出去。

他想，如果不是幼時失去胞弟，也許他本來的性格會更像藏鏡人一些、又或者更像仗義一些；但往事不能回首、人生不能重來，他終究是史艷文，一個成功的名字、一個失敗的人。

就算是微薄的一點冀望，他猶原期盼精忠能擁有自我。

『騙字的精確使用，唯有對方真正受騙時才叫騙，我沒有騙他。』

正如大家都聽說過的，默蒼離不說實話而溫皇不說謊話，但前者不能純粹地被稱作騙子──騙子沒有那麼卑鄙、後者亦不能被稱作老實人；謊話與實話，騙與不騙，本來就沒有絕對的正相關。

默蒼離說。對付修羅國度的所有行動停擺，是因為戮世摩羅握有對史艷文與我不利的證據；你可以考慮找點東西賴給修羅國度，像是製造一些看似不尋常的意外，順便消除不利證據。

──看吧，其實真沒騙什麼。

邀默蒼離、史艷文與任飄渺共同會談是俏如來的安排、在車上動手腳是俏如來的決定，默蒼離可沒有介入指點；他走在自家學生佈好的棋局上，雖不滿意亦不遠矣。

只是火候還有些不夠，他多添了些。

『你我消失，戮世摩羅手上的證據不再有殺傷力、精忠便不再有弱點，但他是個心地柔軟的孩子，如何保證他能走到最後？』

『我有備案。』算算時間，那人也該回來了，既然當初沒有死在羽國，剩餘的價值便不能浪費。

雁王的條件是完美的，也許較適合執行這件事；但俏如來有更強烈的意志，成功率會比較高。

默蒼離唯一的考量是，如果俏如來因為上官鴻信而變回了史精忠，史精忠顧慮史仗義、顧慮上官鴻信、顧慮欲星移，那這結果就註定失敗；俏如來的狀態不夠穩定，是他不得不備下多重後手的主因。

『備案可以是他的助力，也可以取而代之。』他確信自己把上官鴻信教得很好，那人會知道該怎麼做──如果沒有被感情蒙蔽理智的話。

史艷文輕輕地抹去白髮青年額角的黑灰，他能為自己的孩子抹去臉上一切灰塵，但心底那些、如墨入水，不僅抹不去、更會逐漸暈開。

『那麼最終，精忠又要如何自處？』

『就與你如何自處、我如何自處相同，是人生永不完結的課題。』

聽到此處，任飄渺冰冷的神情差點繃不住、幾乎要笑出來，你們兩個自處能力那麼差，跟你們學啊……還不如跟神蠱溫皇任飄渺一樣，直接活成兩個人。

人怎麼可能誰都活得跟千雪一樣大剌剌而坦蕩蕩？第一得天生性格開朗，第二必須足夠幸運，第三不能太聰明──

這些別說史精忠沒有，在場所有的人都沒有。

『溫皇先生。』對默蒼離抱期待是不智的事，史艷文轉了個方向。

『史院長能不能不對著這個造型叫溫皇？會讓我以為我今天穿錯衣服。』

『精忠拜託你了。』

任飄渺挑了下眉，他真是感謝史艷文這麼看得起他，讓他不得不思考到底是繫上安全帶存活率高些、還是不繫高些。

『那也要我有活下來吧……』

『多謝。』史艷文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個九十度禮。

──────

畫面斷在三人走出門的時刻，赤羽愣了愣，轉頭望向溫皇。「你們這也留錄像？萬一被發現……」

默蒼離做事當然不留證據，溫皇搖頭，以這影片的拍攝角度來說，只有一個可能。「這應該是那孩子耳釘上的睡眠自動錄像，在他不主動拿出來的情況下、不會外流。」

鐵驌求衣補充道。「檔案是從硯寒清家裡找到的，他說俏如來託他保管。」

「所以，你是因為答應了史艷文才不開口？」

「是因為開口會被俏如來弄死。」

溫皇晃了晃手上的扇子，他是一個知道太多的人，而俏如來清楚他到底知道些什麼──如果他不想點辦法，他靠交易贏回的鳳凰就要守寡了。「對我來說，死裡逃生的幸運不易、短期之內可能無法發生兩次。」

溫皇不是沒想過裝死、裝瘋、裝傻，但這些可能瞞不過俏如來，卻會讓赤羽更擔憂──也或者是更生氣──總而言之，他最後的選擇與結果，就是現在這樣了。

而既然他沒死，答應史艷文的事，就不能裝作沒發生過，畢竟都有錄像存證、想賴也賴不掉。

他會保住史精忠，必須。

赤羽沒打算就這樣罷休。「溫皇，你沒說過、在國道上怎麼活下來的？」

那個時候啊……

像是約好了時間，司機身體裡的藥物發揮作用，俏如來製造的爆胎順利發生，而默蒼離動過的剎車挑在最巧的時刻鬆脫；眼前的景物上下顛倒、左右相反，失重感強烈得讓他以為自己在飛行物上而不是休旅車。

任飄渺如他說過的那般、拉了旁邊的司機當墊背，八氣囊的車只有兩氣囊功能正常、都在他那一側；他看見史艷文的身軀從破碎的前擋玻璃間被拋出去，然後一樣的軌跡上是默蒼離，這兩人都沒繫安全帶。

那時候或許他忘了自己個冷心冷肺的人、或許是冥醫對他碎念家裡不省心傢伙的句子已經深刻於腦裡、或許是他突然覺得默蒼離也可以不必要死、又或許他只是想破壞一下默蒼離排佈的死局，無論如何，他伸出手去撈了一次。

後面的事，說真的他不那麼清楚了，就算他是任飄渺、就算他是神蠱溫皇，也無法抵抗巨大生理創傷伴隨的保護性失憶。

這一切，終歸化作四字、也只能有這四字，溫皇說道。「我不知道。」

不意外地，赤羽的臉色沉了下來，即使溫皇立刻討好地把那雙緊握的手拉在唇邊親吻，也收效甚微。

對著鐵驌求衣使了個眼色，溫皇希望他能轉移赤羽的注意力，後者當然不想看這兩人在自己面前上演言小劇本，於是從善如流地接受了溫皇的暗示。

「那麼，另一個檔案。」

鐵驌求衣轉頭望向病床上的俏如來。「雖然大概也是從他的耳釘上錄像的，不過我想還是別讓他再有機會看一次。」

「可以。」溫皇在牆上按了個鍵，讓人把俏如來移出去。

這一則錄像的畫面很不穩定，鏡頭在晃、影像也常無預警中斷。

「不太合理，你剛剛不是說這是睡眠自動錄像？」赤羽蹙起眉，試圖在晃動的畫面上尋找任何熟悉的身影。

只消一眼，溫皇大概就能猜到這是哪件事。「睡眠自動錄像，偵測的是腦波，慢波增加、會開啟錄像，慢波減少、錄像便會中斷；斷斷續續表示他時而清醒、時而昏沉，所以這應該是他被下藥的狀態。」

畫面快速跳動，是那種看久了會頭暈想吐的影像；赤羽勉強在其中看見了帝鬼，旁邊還有已倒在血泊中的青年，大概就是郭箏。

「上官鴻信提過俏如來跟他描述帝鬼被殺當晚的事，而他覺得俏如來沒有說實話。」雖然不清楚上官鴻信所謂的『沒有說實話』是什麼意思，不過赤羽很懷疑，按這自動錄像不穩定的程度、表示史精忠的精神狀況也很不穩，記憶如若錯置並不令人意外。

「俏如來也跟我描述過當天的事，故事很合理、沒有破綻，最大的破綻就是他把一切記得太清楚。」溫皇點點頭，看到這個錄像之後、他更能確定俏如來是編了一個完美的故事給他聽；如果史精忠當晚的精神狀況是這樣，真實回憶不可能那麼完整。

──然後他們在畫面裡看見了戮世摩羅。

溫皇眨了眨眼。「俏如來沒說過史仗義那天晚上有出現。」

赤羽對眼前的畫面感到不可置信，他差點以為是畫面太亂而令自己眼花。「按戮世摩羅對欲星移的描述，那晚他沒能去，而他沒必要騙欲星移。」

「戮世摩羅說的是『沒能去』，不是『沒去』，對吧？」鐵驌求衣插了嘴。「我把這個檔案配上老三拿到的資料反覆研究了幾次，我想史仗義那天晚上原是要去會面的，他說沒能去，要不是因事耽擱、就是因為毒物而讓他失去了自我意識。」

──錄像裡也許不是戮世摩羅，而是受毒物控制的史仗義。

「確實有可能，因為戮世摩羅對欲星移說他『醒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帝鬼的屍體被帶回組織』，表示那天晚上沒能去的理由是因為他並不清醒。」

赤羽盯著畫面，想知道史仗義在那天晚上到底扮演怎樣的角色，但畫面依然跳躍而斷續；這很合理，縱然史精忠當下受藥物影響、但在看見史仗義之後肯定會清醒一些，那錄像就會中斷。

他們看了老半天，從史仗義出現在畫面後、錄像幾乎都是停滯的，可能是史精忠在與帝鬼對話，只是時間遠比他們想像得要久；畫面再出現的時候突然穩定了起來，這表示史精忠此刻並不清醒──

史仗義從郭箏髮結上拆下了那把短刀、遞給帝鬼，而帝鬼將短刀還給了史仗義，然後那刀鋒距離鏡頭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錄像到此終結。

溫皇輕輕地嘆了口氣，他是唯一一個清楚知道史精忠傷勢的人，那每一道切割傷他都親手處理過。「他身上的傷是史仗義弄出來的。」

但帝鬼既然以戰修羅的身分在與史艷文談合作，又明知道史精忠與史仗義是史艷文的兒子，為什麼要這麼做？

莫非有人告訴帝鬼，史艷文與默蒼離的決裂、是在演戲騙他？

「帝鬼的屍體是史仗義帶回去的。」這解釋了赤羽長久以來的疑問，為何修羅國度的人會對外來的戮世摩羅服氣、甚至奉其為主？除了網中人的庇護之外，就是因為史仗義在意識不清的狀況下、仍帶回了帝鬼的屍體。

鐵驌求衣點點頭，這兩個結論與他得到的相同。「那麼，帝鬼是誰殺的？」

帝鬼總不可能是自殺，要不是史精忠動的手、就是史仗義，但這兩個選項都不合理。

史精忠是個戰五渣，又是一對二，就算帝鬼再輕敵、他也不可能殺掉帝鬼；但被毒物控制的史仗義既然對自己的大哥下手，如何又會回頭殺掉帝鬼？

這也未免太難了。

溫皇用扇子拍了自己額頭幾下，勉強想起一點事來。「好像有個傳聞，說默蒼離會在線人身體裡做些機關，以防止線人無預警倒戈、趁會面殺掉對口。」

傳聞挺可怕的，像是什麼在心臟裡安置電路啦、在血管中放置毒藥啦，默蒼離能信任的醫師不就只有那一個，溫皇每次都懷疑、冥醫真會為愛做這種事？

「不是所有的線人都有。」這個傳聞在道上流傳已久，鐵驌求衣卻知道執行率很低。「既然是要保護對口，這機關的掌控就會在對口手裡，所以必須是線人與對口都同意裝置，才會有這個機關存在。」

「真有線人會同意？」

「線人在任務起點年輕氣盛、視死如歸，通常都會同意，不同意的總是對口。」你或許不喜歡將生命交給其他人，可沒試過不知道、你可能更不喜歡握著另一人的生命。「老三對口六次，只在第一次同意過。」

第一個線人也許曾有過機會回來。那實在是太久以前的事了，鐵驌求衣已經幾乎忘了當天的狀況，但他還記得欲星移撫著那一塊埋在左前臂皮膚下的按鍵、摸了很久就是按不下去。

『老二，跟你借把槍。』

『讓你跟來，我回去就已經會被那傢伙訓到鐵臉皮都掛不住，你還想要槍？』

欲星移右掌仍然覆著自己的左臂，眼光投向不遠處的戰場。『師兄說線人不能回來。』

『那你按下你左臂那個按鍵就好。』

『這個按鍵，是因為信任而設置，按下去是破壞信任、是嘲笑他與我的愚蠢；而我殺他、純粹是我一人的罪。』欲星移朝他攤開手。『老二，借我槍。』

鐵驌求衣很想說，欲星移是個傻的；所有情報局編制外人員都知道這種機關不可能純粹，與其說是為了保護對口，不如說是用來確保所有的線人都回不來。

但他終究是把槍借了出去，回去之後被罵到他耳朵長繭、臉皮厚度又增加零點三公分。

「史仗義是他親弟弟，史精忠理論上不會同意。」赤羽搖搖頭，如果史仗義的性命真是操縱在史精忠身上，他們還需要這樣迂迴作戰嗎？

──或許默蒼離不滿意的就是這一點，如果史精忠七年前同意機關設置、三年前在帝鬼死時也殺死史仗義，修羅國度早就滅了。

你想挽留不該留的，就要用更多失去來換；不願意放棄一點點留下二弟的機會，最終就要失去自我、失去父親與老師、或許還不只這樣。

無論選哪一種，史精忠註定一輩子在痛悔中度過。

「但如果默蒼離要求他必須這麼做？有別種機關嗎？不會死人的？」

溫皇盯著鐵驌求衣，史精忠的自保能力太差、對史仗義又有親情牽絆，他不信默蒼離會答應讓史精忠一點防備都沒做。

鐵驌求衣很想說自己離開情報局都十年了，他怎麼會知道默蒼離搞出什麼新發明，這種事問冥醫可能比問他更準確；不過，他倒是真想起了第二種機關，在欲星移拒絕再裝置死亡機關之後，默蒼離讓冥醫做了另一種。「……有一種是腦部放電的，能短暫讓人失去行為能力，與死亡機關一樣、只能觸發一次。」

那也合理。

史仗義對史精忠動手的時候，帝鬼想必是悠哉看戲的狀態、大抵也放鬆了戒心，史精忠若真抓準了一瞬之機，確有可能殺掉帝鬼。

算一算也沒別人了。帝鬼會出現在這個夜晚的工廠裡，肯定不是被藥物控制的史仗義透露，史艷文做不到這麼狠，郭箏應是告密者──但卻是默蒼離故意放行──

讓郭箏去告訴帝鬼，史艷文與默蒼離的決裂是假、史仗義與史精忠依然如常會面。

即使到了現在，溫皇依舊不能肯定史艷文與默蒼離到底有沒有真決裂過、又或者有沒有真合作過；這兩個都不是人，所有的決定只跟自己擁護的目的相關、與自己的情緒或喜好全然無涉。

為了避免戰爭，史艷文或許與默蒼離拆過夥、或許拆夥後又合作、也可能拆夥自始至終是假；但當郭箏將消息傳達到帝鬼那邊，帝鬼堅信的事實便是史艷文蓄意欺騙他。

溫皇想，默蒼離的謀劃裡，肯定是有讓史精忠死在這一晚的選項；史精忠與郭箏、帝鬼與史仗義，當晚既然見了面、至少要死兩個人。

除了郭箏之外，剩下三人無論死誰、都有助於後續消滅修羅國度。史仗義或史精忠死在這裡，立即能破壞戰修羅與史艷文的合作；而帝鬼死在這裡，那是他們萬中選一的幸運。

如若全死，或許更好──至少對史精忠來說是這樣，可惜沒有發生。

「最後一個問題。」

鐵驌求衣深吸口氣，這問題他反覆思索了好幾個小時，仍是沒有結論。「帝鬼的驗屍報告顯示他在死前曾經有過特殊行為，溫皇，俏如來當初的自述屬實嗎？」

當然不可能屬實。

對於一個把七成謊話講得十分真實的人，對於一個用精湛演技說出謊中謊、企圖欺騙全世界──也包括他自己──的人，在這種事情的描述怎麼可能不編故事。

「依他的敘述，在帝鬼死後、他先接觸了帝鬼、然後自殘而成那些傷勢；但現在我們知道他的傷是史仗義在帝鬼死前弄出來的，所以他的自述不成立。」

溫皇點開電腦裡的加密檔案，那裡鉅細靡遺地紀錄了史精忠的傷勢，比他交出去的醫療報告要精確許多。「即使帝鬼死亡、史仗義失去行為能力，他的傷勢沉重、爬到鐵捲門前求救已是極限；況且史仗義隨時會恢復，史精忠不太可能還能偷空進行他所謂的自導自演。」

赤羽蹙起眉，他現在知道那段錄像為什麼停那麼久了。「那麼，就是在之前、錄像停滯的那段時間。」

──不管過程是什麼，那一段錄像停滯，表示史精忠全程清醒，而史仗義在旁邊。

得到結論後，很長一段時間，三人都沒有出聲。

其實俏如來本不需撒這個謊，事實也許更有利於史艷文為戰修羅的死亡給魔世交代；但人都有求生本能，這個謊不是為了讓默蒼離對付修羅國度、這個謊是為了讓史精忠能夠繼續活下去──

他不是要騙溫皇、不是要騙默蒼離或史艷文、也不是要騙魔世，他想騙的人是他自己、或許還有他二弟。

至少對赤羽來說是這樣，比起事實的苦痛，他更寧願相信當初俏如來編的完美故事，可惜那不是事實。

「硯寒清說，他沒有看這兩個檔案，俏如來只委託他保管、沒說讓他看。」鐵驌求衣退了記憶卡，他今天就是來處理這東西的。「依你們看，要怎麼辦？」

第一個檔案會毀滅政府與情報局的形象，自然必須被銷毀。

第二個檔案，一般人即使看也看不懂；但上官鴻信看得懂，所以他不能看。

只要檔案還在，上官鴻信就有機會弄得到，那麼也是得銷毀。

於是最終，那塊microSD在鐵驌求衣的打火機上熔成一團變形的黑色膠狀物。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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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29)

51樓發表於: 2020-08-31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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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劇情終於能寫垃圾話．．．（愉悅）
然後垃圾話一寫就忘我了，所以還沒寫完，還要再一章XD

-------

（十三）

──────

半夜三點，關掉響鳴的救護車靜悄悄地鑽進溫皇私人醫院的地下停車場。

愛睏的溫皇揉了揉眼睛，看著救護車上被挪下來的欲星移、與『雁王的屍體』。「如果都是要挑這種時間，屍體先生大可以自己來，何必再帶一隻拖油瓶魚來？」

屍體級烤大鵝摸了摸自己焦掉的髮尾，待會他要去醫院裡的理容中心把這半頭烤焦頭髮剪了。「國家級醫學中心人多嘴雜，想做什麼都不成，時不時還有擅闖的媒體，我想師叔應該也想要寧靜。」

「哈。」坐在輪椅上的欲星移配合地笑了下，他的胸椎在爆炸撞擊中受損嚴重，下肢完全癱瘓；不過他對這個結果沒什麼意見，反正他不是靠走路吃飯的。「寧不寧靜無所謂，只希望冥醫不要幫我宣布我死了，我可不像雁王一樣有第二個身分。」

溫皇瞥了他一眼。「你不是雁王，死了沒什麼太大意義，冥醫不會這麼做。」

「多謝哦，你怎不直接說我沒利用價值呢？」

要溫皇坐輪椅還行，推輪椅他是不幹的，他走在前頭、上官鴻信推著欲星移在後面走，三人的移動速度慢得跟烏龜一樣。

嗯，怎麼說他們三個呢？三個鬼門關前走一遭、沒死也半條命的，加起來總共一點五條命？

「上官鴻信，你怎麼活下來的？」溫皇轉頭打量身後的烤大鵝。「我記得那炸彈可是從你腳下爆開，你為什麼能恢復得比失敗魚還好？」

「那有什麼辦法？」上官鴻信撥了下烤焦稻草頭髮。「誰讓我師弟那麼愛我。」

「師侄，你能考慮我的眼睛嗎？」被單人放閃的孤家寡人欲星移捂住雙眼，表情痛苦。「你怎麼好讓你師叔在失去雙腿之後又失去雙眼呢？」

「讓溫皇給你做個好輪椅，我再給你領隻導盲犬行吧？算是慰勞你為我們師兄弟付出這麼多年。」

溫皇舉手抗議。「等等等，你要慰勞你師叔，為什麼是我做輪椅？」

「那當然，天底下誰不知道神蠱溫皇的輪椅一定是功能最好又最舒適，說不定飛天遁地都可以。」

欲星移想像著自己坐在神蠱溫皇特製輪椅上，按下自動運轉在街道享受風馳電掣的快感、又或者在塞車時說句『我本來不想用這招的』然後被長出翅膀的輪椅載著在天上飛；那畫面令他幾乎要笑出來，但下一秒他又想到，他飛在天上的時候，不會再有綠影在地面上用不屑的眼尾瞄他、說『我不能呼吸了』。

那讓他有些難受，以致於覆蓋在眼睫的掌心感到些許濕潤。

犧牲太多了。

即使修羅國度在國境內煙消雲散，他也說不出一句『這樣很值得』；史艷文、默蒼離、史精忠、史仗義、雁王，早超過了他對「值得」二字的定義。

在加護病房的時候，他的床位與默蒼離的床位相隔甚遠，坐起身也看不見；那時他總是作夢，夢見默蒼離走在佈滿綠蔭的小道上，而他喚著師兄奔上前去，每回默蒼離都頓了腳步、微側過頭，夢便醒了。

即使在夢裡，他都見不著那人。

「師叔，男兒有淚不輕彈。」上官鴻信對著溫皇一攤手，他不是故意把人弄哭的，要故意、也是下面這句才算故意。「就算被缺舟一帆渡拋棄了，也沒什麼好難過，你該懂強摘的瓜不甜。」

欲星移咬咬牙。「上官鴻信，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與缺舟一帆渡談合作談了兩年、談到師兄把他拉黑都沒出個結果，還不是因為缺舟一帆渡的條件是要他一個後半生的承諾；要是早知道缺舟一帆渡最後會被元邪皇拐回家，他至於猶豫那麼久嗎？

上回缺舟到醫院是來退還信物、解除約定，欲星移不是太在意這事，只是解約這種事不能等他清醒嗎？這跟師兄背對他叫他滾蛋、雁王用簡訊辭退他的差異是什麼？他的長相是有多可怕，這些人要分手都不能面對面好好說？

喔對，他還跟戮世摩羅開過房呢！結果戮世摩羅一聲不吭、用氣炸鍋（？）把他弄成了魚尾不能動的炸魚。

無預警被分手、被拋棄、被家暴（？）n次的欲星移想報復世界。上官鴻信，讓你貧嘴、讓你消遣，要說追妻，信不信你家師弟才是火葬場。

欲星移說得沒錯，火葬場很快就來了。

身為金光凶岳團體的一員，溫皇不知道從哪個時間起突然認領了「史精忠的長輩」這個位置，然後拒絕上官鴻信探視史精忠。

「你不能見他。」

剪掉烤焦頭髮神清氣爽的上官鴻信愣了愣，他沒想過溫皇會拒絕他。「我應該有資格見他。」

「談資格，你是他戶口簿裡哪個親人？還是他跟你山盟海誓海枯石爛過，此生非你不嫁非你不娶？」連病房在哪都不打算告訴上官鴻信，沒睡飽的溫皇瞇著眼睛癱在躺椅上。「如果關係只是選舉時當過競爭對手、回家後當P字開頭的好朋友，我看不出你能談什麼資格。」

氣氛一時凝滯，上官鴻信正想撂點狠話，一抹火紅及時飛進來、拯救了差點要炸開的氣氛。

「神蠱溫皇，說人話，別因為睡眠被打斷就欺負小輩。」赤羽信之介揪著溫皇後領，把人從癱著的狀態拉起來坐好。

小輩？上官鴻信能稱小輩？赤羽大人知道上官鴻信怎麼待他師叔嗎？上官鴻信小輩，俏如來也小輩？俏如來弄死多少人、赤羽大人知道嗎？

到底是誰欺負誰？誰讓他半年對著赤羽大人不能說句情話？溫皇委屈，溫皇不開心，溫皇有小情緒了。「赤羽大人冤枉，你看過有人能欺負雁王嗎？」

赤羽執扇輕敲兩下溫皇的前額。「我是說，你別繞他，把事實告訴他。」

「有什麼好說，我問他的問題、他可有好好回答我？」溫皇撇過頭。「昨天我問他，他怎麼活下來的，赤羽大人怎不問問他答什麼。」

這種記恨理由未免幼稚，上官鴻信冷笑一聲。「當時你不像是要真的答案。」

「難道我還會要假的不成？」

赤羽拿著扇子在兩人之間用力揮了幾下，這空氣幼稚得別說默蒼離不能呼吸、連他都要覺得窒息。「幾歲人了，能不能來個比五歲小孩大些的吵架方式？」

上官鴻信與溫皇隔著個赤羽信之介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最後自然是丟了老婆的、有求於人的那個先服了軟。

「選前那個晚上，他來找我。」

在沙發上坐下來，上官鴻信面露沮喪；他早該有心理準備的，修羅國度剿滅之後才是他們問題的開始、而不是結束。「在那之前，因為我問了他尖銳的問題，他已經很多日不願見我。」

「選前他想見你，是因為選後他要殺你，所以見你最後一面。」

那時候，也是這樣的。

溫皇記得很清楚。俏如來在國道事件前，曾經到醫院來拜訪過他，乖巧溫柔、善解人意地與他敘敘舊、感謝他過往的傾力幫助，好得讓他一度以為來的是史精忠。

但那終究是俏如來，那麼完美的樣子、毫無破綻的情感表達，只能是俏如來。

他來見你、待你好，是因為回頭他要殺你，想給彼此留個美好的回憶。

上官鴻信畢竟是史精忠心中特殊的存在，溫皇相信，俏如來那晚待上官鴻信一定特別好。「當然，撇開他對你到底有沒有什麼真情實意這個難解的問題，我相信你對他來說是個很合格的P級好朋友，要放棄大概很捨不得。」

別看不起P級好朋友，要找到一個值得信任、不會帶病上場、不會偷拍片子外流、生理上相互契合不會很快玩膩、而且說好沒有真感情不糾纏不談戀愛的P級好朋友，可能比找個能嫁的老公還難。

溫皇認證的P級朋友、就與溫皇認證的無情無義一樣，應該很有公信力（？），上官鴻信五味雜陳地接受了這張合格證書。「是，我想俏如來就是因為他即將失去我這個P級好朋友而來，順便重溫舊夢、來個分手P。」

赤羽信之介皺起眉，這兩人是不吵架了，但空氣沒有比較好呼吸啊？「你們兩個講這些話為什麼都不會不好意思？」

「我們又不是欲星移。」

兩人異口同聲，然後對看了一眼，不知道是該指責對方學自己說話、該讚嘆彼此的默契、還是該說欲師叔／欲星移真是做人失敗。

跟溫皇一起被赤羽用眼尾狠狠地掃了一輪，上官鴻信決定暫時跳過P級好朋友這個話題，回憶著那晚的場景。

「我一開始沒想到他要殺我，只覺得戮世摩羅總會拿雁王開刀、能全須全尾活到選前已經是萬幸，俏如來大抵也是抓不準時機，只好提前道別。」

這場折磨彼此的選戰終於要到頭，接著不知是誰會沒有明日，他們不管不顧地用掉了不少果凍與氣球、恨不能將存貨一併出清，然後拉拉扯扯地去了浴室、又拖拖拉拉地倒回床榻。

心滿意足是稱不上，至少上官鴻信的心已經無法滿足於這種關係，但生理上總是多少有被安慰到；他倒頭睡去、連隔日不知自己會在何時何地被戮世摩羅攻擊都拋諸腦後。

但是……

後半夜他在昏沉睡眠中聽見床頭那一側的啜泣聲，細微如幼貓呼救、如將死低吟；當過線人的上官鴻信身未動、眼未睜、氣息不變，僅豎直了耳朵聽那人鼻腔喉嚨底難以抑制的聲音。

他聽見俏如來──這樣的哭聲，比較像是史精忠發出的──含糊地在舌尖上捲著字，只有氣音、他在床的這一端幾乎聽不見；但那人反反覆覆地唸著，伴隨刻意壓低的抽噎，他後來再怎麼聽不見也聽見了。

史精忠說，『師兄，師兄』。

一次一次、一聲一聲，如泣如訴。

他花了點時間確認自己不是在作夢，隨即反應過來，俏如來要殺他。

上官鴻信知道人們必然稱這些淚水是鱷魚的眼淚──事實上後來電視上的名嘴也這麼說；但他分得出俏如來與史精忠，這一晚在床頭那一側哭泣的是史精忠，他的師弟、他的哆啦A夢。

俏如來不浪費淚水，若要他眼裡產出水滴、必得個收買人心的目的，如此便自然要在世人面前；在這個夾層房間裡、在沉睡的上官鴻信身邊，眼淚對俏如來而言沒有利用價值。

俏如來要殺他，比戮世摩羅要殺他合理；戮世摩羅不過是為了他在競選晚會上的宣言而必須維護修羅國度的顏面，俏如來殺他卻有目的──

要讓大眾在情緒激盪下堅信修羅國度是罪惡而危險的組織、必須被徹底清除，無法使用勸導或轉型之類的其他方式解決。

那麼，時間點也就很明確。

在投票時間是不可以的，他如果在投票期間受到攻擊，可能會導致民眾同情投票而翻盤；開票結果出來之前也不適合，那個時間候選人多半低調不現身，俏如來也沒有堂而皇之的話語權；那麼，就一定是在開票之後、他宣布敗選的那場演講上。

在俏如來當選之後、當著全國直播之下、在他的敗選演講間下手，可以激起民眾對修羅國度最高的不滿，對俏如來的遷怒自然也會有──但俏如來已經有了正式頭銜，在風口浪尖上有了一開口就能讓媒體爭相報導、讓輿論沸騰的話語權，只要撐過初期的小小亂流，後面的計畫推動便會水到渠成。

一切都很清楚了，對上官鴻信而言、問題只剩下一個：俏如來要殺他，他要不要活下來？

他憶起那間寧靜的西餐廳裡他年少師弟燦金色帶著紅暈的眸子，想著他試探著將手碰上那人大腿，換得一記羞赧有餘、凶狠無力的眼刀；他想起自己躺在海灘上，身上胸中都是黏膩的海水、無數傷處不停滲血，他分明該喘不過氣或是痛得驚天動地，卻在師弟懷裡抓著那縷白髮、安安穩穩地覺得歲月靜好。

上官鴻信仍閉著眼沉睡，呼吸沒有一絲紊亂；史精忠舌尖上或許還有他的氣息、與反覆的『師兄』二字混著成為了一種信仰，隨著低啞泣聲在空氣裡飄散開來。

他要不要活下來？這需要問嗎？

雁王在上台之前檢查過那顆炸彈，他將炸彈稍挪了一點位置、身上加了一些防護，大幅度增加自己活下來的機會；就如同在同一台車上的人們非死即重傷，溫皇卻能好手好腳地在這裡一般，生與死之間、就只差那麼一條線。

他可以活下來，不過雁王還是要死的，這畢竟是俏如來的計畫，他既然是默老師留給師弟的備案，就得幫點忙。

回顧過往，上官鴻信不認為自己哪裡不夠誠懇、哪裡沒資格探視俏如來，他分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幾乎算得上了；所以，神蠱溫皇現在不讓他見人，到底是在機車幾點鐘的？

「俏如來想殺你、史精忠想保住你，那就是你不能見他的原因。」今日今時，無論上官鴻信說什麼，溫皇都不打算讓他見人。「他現在的精神狀況很不穩定，你出現、會讓他更不穩定。」

俏如來一心想回到工作崗位上繼續做史精忠不想做的事，而史精忠只想把自己關著、什麼都不做；溫皇每次開門都得想好兩種應對，因為門後的是俏如來還是史精忠、只有開了門才知道。

目前史精忠的佔比不足三成，但已經不錯了；要知道在鐵驌求衣圍剿修羅國度的那些日子裡，這人一直都是俏如來，史精忠根本沒出現過。

溫皇對外宣稱俏如來壓力過大、身體狀況不佳，暫時無法回到人群面前，實則俏如來好得很，不好的是史精忠；他用院長權限強行關著俏如來，也不知到底能關多久，現在只能盡量降低俏如來出現的機率。

「當初，在史精忠最糟糕的時候，俏如來要求將你送走；後來，俏如來在帝鬼死亡那晚的經歷上對你撒謊，你便該明白，他想讓你看見的、從來不是糟糕的史精忠。」

上官鴻信沉吟幾許，他師弟明知道他喜歡的是史精忠。「他是什麼模樣，對我而言都一樣是他。」

善良溫柔的史精忠、糟糕混亂的史精忠，對他來說並無差異；甚至，他現在覺得，他也能愛俏如來──不一定說得上喜歡，但他能愛。

「那是你的想法，不是他的。」

三年多前、史精忠住在他醫院裡的時候，溫皇嘗試做過催眠；這孩子的心理抗拒極強，很多問題即使在催眠中也沉默不答，但提到上官鴻信的時候，史精忠倒是有很多話可講──

包括P級好朋友的事。史精忠笑瞇了一雙金眸，說師兄在床上總慣著他、隨他撒潑，與平素冷言冷語的師兄半點不相似；還露出難得狡黠的神情，說默老師不知道師兄私下是這個樣子。

……天底下若有默蒼離不知道的事，那才有鬼。

溫皇問，他若那麼好，你現在不需要他嗎，為什麼要我送走他？

史精忠呆呆地想了好一會兒。他希望自己在上官鴻信面前、能如初時一般純粹美好，但事實並非如此，他寧可用俏如來的樣子存在。

「你若見他、甚或強勢帶走他，他就永遠是俏如來。」

赤羽信之介走過來，拍了拍上官鴻信肩膀──這隻大鳥已經把臉掩進了掌心，看上去就跟鴕鳥把頭埋進洞裡沒兩樣。「他需要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這段時間內，你屬於妨礙醫療的人物。」

「但欲星移跟硯寒清就能見他？」

上官鴻信仍是不甘心，他早上在醫院中庭看見硯寒清推著欲星移在散步，鐵驌求衣這麼輕易就放人了？還讓這只蛤蜊到醫院來？「師叔就罷了，我聽說硯寒清放走了戮世摩羅。」

欲師叔已經反覆被認證無害了，他可以不在意；蛤蜊再怎麼說都與他師弟過從甚密，還私自把戮世摩羅送走，這種超越情敵等級的危害程度，不可不慎。

「硯寒清放走的不是戮世摩羅，是史精忠對史仗義的一點希望。」

俏如來當然想聽到戮世摩羅死透的消息，他為此反覆打電話逼迫鐵驌求衣；但史精忠會怎麼希望，上官鴻信肯定比任何人都了解。

相似的道理，戮世摩羅死透，一樣會打擊史精忠、讓俏如來繼續當俏如來。

將裝了單程機票的白色信封袋放在上官鴻信面前，一樣的事情溫皇三年多前也做過，唯一的差別是上官鴻信這次清醒。

「老地方，不過你的住處我給你裝修過了，隔壁那間也順手買下來，兩間打通、做了些變化；佈置是按史精忠所述『師兄喜歡的風格』做，你要是不喜歡、那就只好到時自己問你師弟了。」

上官鴻信死死地盯著那個信封袋，努力地壓抑住自己撕毀機票的衝動。

不同於滿身包袱的史精忠，他向來是任性的人；過往所有的配合是因為他認同默蒼離這個老師、後來則是為了留住他的師弟。溫皇或赤羽信之介於他而言沒什麼意義，乖乖聽話、帶著機票離開，這種事理應不是他會做的。

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兩人說的是有那麼點道理。

他拾起了信封袋，神蠱溫皇買的機票、艙等向來很好，不坐白不坐。「你能承諾保住他？」

「不能。」

就算答應過史艷文，做不做得到仍是個問題；但是，如果只剩下俏如來，恐怕溫皇得每天擔心他的座車車輪被刺洞、他的司機被下藥、他家跟醫院被放爆裂物……

「不過，溫皇還想跟赤羽大人安安穩穩地過幾十年好日子。」

──────

神蠱溫皇選擇硯寒清與欲星移做為心理治療的媒介，是經過了縝密考慮的。

他自己不適合做為這個媒介。他與修羅國度事件的牽扯過多，在不催眠的狀況下，他的頻繁出現會引發史精忠的心理防衛、增加俏如來的狀態；赤羽也不適合，縱然赤羽對史精忠而言是個和藹而值得信任的長輩，但與他關聯過重、一樣會觸發防衛。

欲星移與硯寒清，兩人都沒看過那塊microSD裡的檔案，與整件事要不是沒牽扯、就是牽扯的部分與史精忠無關，在條件上至少無害。

硯寒清無疑是適合的人選。他的人生與史精忠有十二年的完全重合，都在天真愉快、沒什麼真正煩惱的童少時期；他自始至終沒有參與過任何情報局活動，不認識默蒼離，對史艷文的印象只是忙碌得沒時間關心孩子的同學爸爸、熟悉的史仗義是個精明伶俐又調皮搗蛋的光頭弟弟。

除了人生經歷之外，硯寒清的性格也夠溫和，雖然不是散發聖光的瑪麗蘇，但充滿暖意與日常氛圍，確實是適合陪伴病患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是史精忠自己選的那個人，而且這條鹹魚還答應了──

『我有一條必須走完的路，到終點的時候，希望我還記得我是誰。』
『你忘了的話，我會讓你想起來。』

縱然嘴上說著麻煩、說著不願意，硯寒清對自己答應過的事不會賴帳──事實上，他對他沒答應過的事也很少能真正推掉的。

至於欲星移，加進來只是剛好而已。

即使在情報局任職時期，欲星移都曾為了史精忠的要求而做出任務上的小調整；他自己內心憂思過重、與人相交卻是輕鬆詼諧、對後輩也足夠溫柔體恤，史精忠對他的防衛心向來不重。

現在，就更不是問題了，溫皇至少能提出三個膝蓋都能想得到的理由。

第一，硯寒清跟欲星移非常熟；第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欲星移沒什麼威脅性；第三，欲星移現在需要人照料日常，三個人丟一起剛好。

硯寒清對這個決定眼神死，把兩個完全不同的病患打包扔給我，神蠱溫皇你是這樣的醫師？

神蠱溫皇瞪大他的小眼睛，怎麼？你不行嗎？我記得你不是家醫科醫師嘛？家醫科就是全人科啊，不是號稱什麼都會看嗎？還有，你不是衛生局的公職人員嗎？大眾的心理衛生不也是公衛一環嗎？這是你的專業啊，非你不可！

那神蠱溫皇做什麼呢？嗯，他清出了一間離醫院只有十步距離、有花園有庭院、房間還很多的大平房，叫三個人搬進去，方便頻繁回診；房子裡的無障礙設施堪稱完美，讓人不得不懷疑溫皇過往是不是用輪椅在這屋裡活動。

就這樣？硯寒清幾乎無以表達內心的震驚，溫皇把上官鴻信弄走，卻把史精忠跟老師都丟給他，自己出借一間房子就拍拍屁股不管事？誰有上官鴻信的電話號碼？他想求救。

「自己的老師自己顧，這是應該的，我可沒當過欲星移的學生，你不顧他、也沒別人會顧。」溫皇搖了搖扇，一臉理所當然。「至於史精忠，那是你自己答應的。」

欲星移在一片尷尬氣氛中舉起手，他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變成了別人的負累，眼看著要被當皮球踢。「我可以請看護，也能自己住，兩位不用爭執這個。」

「嗯，你要自己住、還要請個陌生人天天幫你翻身洗澡把屎把尿，我是沒意見。」溫皇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看護我能幫你找，不過我不能保證看護會溫柔對待你、也不能保證看護不會對你『有興趣』──畢竟你長得還行；你自己住、沒有移動能力，被虐待或是被強迫嗶──的話，記得回診的時候要講。」

溫皇這話當然是說給硯寒清聽的，因為後者聽完、推了他家老師的輪椅就走，還不忘用力摔上門、把溫皇擋在剛借出去的房子外。

「嘖嘖……」這間可是他的房耶！溫皇摸了摸鼻子，這些跟默蒼離相關的人、無論直系或旁系，每個都土匪得不得了。

讓欲星移在這裡，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不只有被照顧，照顧別人也是感受溫情的一種方式；史精忠原本就是善良的人，對於欲星移的日常生活，他給的協助或許比硯寒清還多。

──是一種病患相互照顧、並且從中獲得治療與復健的概念。

養寵物也可以。

硯寒清原本想跟午硨磲借用珠珠，不過怕史精忠對珠珠產生依賴會不想歸還，他決定去幫史精忠領一隻白貓。

俏如來已經消失在鎂光燈前好一陣，溫皇對外宣稱他的狀況無法繼續國會議員的職責，請選委會另行補選；這議題正引發軒然大波，此時此刻，史精忠當然不能出現在人前。

但把史精忠跟欲星移兩人一起留在家裡，硯寒清又覺得危險；畢竟欲星移沒什麼自保能力，而俏如來的狀況到底如何，什麼時候會出現、在修羅國度剿滅後還有什麼不滿意、他無法肯定。

於是他推了欲星移去參加貓狗領養活動。

欲星移已經很久沒看過硯寒清的笑容，打溫皇把他們兩個麻煩塞給硯寒清之後，他的學生幾乎每天都板著臉，連史精忠都會趁晾衣服偷偷問他、知不知道為什麼硯寒清那麼生氣。

知道自然是知道，不能說也自然是不能說的。

「說真的，你不用在意溫皇上回說的話。」琢磨許久，欲星移撇下所有的客套話，決定直接切入正題。「我人是清醒的，電話是通著的，沒有看護能虐待我。」

硯寒清推著輪椅越過紅磚道，聲音如手下的動作一般四平八穩。「我知道。」

「我最近上網看了間小房子，價格還付得起，你知道我有點積蓄的。」

「我知道。」

欲星移點點頭，反正他的狀況是不會再有什麼變化了，總是得找個長期運作的模式；給硯寒清照顧當然不是選項，只是他還沒想好到底是請個看護在家好、還是搬去養護中心好。

「網路上還有一些評價很不錯的養護中心，包吃住跟回診交通，月費不低，表示品質很好；我算了一下，就算從現在開始沒有半毛錢收入，一路付錢住養老院住到錢花光，我也能住到一百零三歲。」

待自己家自在一些，但養護中心有伴，說不定能常常來個老人棋、跟其他居民看電視講屁話什麼的，感覺似乎更有趣一些。

硯寒清的手頓了一下。「那一百零三歲之後，老師打算怎麼樣？」

「哈，我不會活那麼久。」

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欲星移很有底；他本來就算不上身強體健，這場爆炸要走了他的脾臟、左半邊的肝臟、左下肺葉，以及胸椎以下的運動神經，哪天隨便來個大點的感冒、恐怕就能變要命的兇猛肺炎──

他其實挺期待的，每天閉眼前都想著明日睜眼會不會有溫柔美麗的女人抱著他叫「乖寶寶～～媽媽抱～～」；不過他這輩子做這麼多壞事，下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投胎成人。

「哎這不是重點，我是要跟你說，我的事我能自己處理，就不麻煩你了。」

硯寒清的腳步停了下來，他們剛穿過一處十字路口，路上的車輛在身後呼嘯而過。

「所以老師的計畫是你說這些話，然後讓我把你連人帶輪椅扔在大馬路邊？」

──殺氣重得像是欲星移若敢說一個「是」，硯寒清下秒就會把人拎起來丟馬路上給車輾。

欲星移眨了眨眼，求生本能讓他自動噤了聲。

「老師是不是記性不好？忘了自己為什麼會傷成這樣的？」

記性好不好、欲星移不敢自誇，不過這種事哪那麼容易忘，他忙不迭地擺了擺手。「沒忘沒忘，就是雁王挑釁戮世摩羅嘛。」

輪椅上那人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討好，硯寒清甚至可以想像他老師此刻的面容、那種一邊故作無事、一邊意圖安慰的神情；他仰起頭，希望自己眼眶裡的濕潤不要有機會化作水珠掉下來。

「……是因為老師要救我。」

哽咽不明顯，是因為聲音被壓進了喉嚨底，欲星移決定不要回頭，留給他學生一點空間；他這學生情感向來不重，十數年難得哭一次、一定不想被發現。

「硯寒清，命運的走法不是若A則B、非A則非B這種定律。」如果是這樣，那他當初若沒為師兄引薦冥醫，是不是師兄就會接受他？──當然不會。「戮世摩羅要警告雁王，他總會對我下手，一次不行就會來第二次，跟你沒什麼關係。」

「老師以前搪塞默師伯的時候，也是講這種邏輯不通的話？」

「那不一樣吧……」欲星移覺得這個比喻怪怪的。等等，不對啊！硯寒清你拿自己比我師兄？是梁靜茹給你的勇氣嗎？說好的尊師重道呢？

他還沒想好反擊的字句，硯寒清卻已經不想談了，直接給了結論跟句點。「老師對我而言不是麻煩，要自己住這事、今後別再提了。」

唔？

被自家學生句點的欲星移覺得茫然，他被撞壞的是胸椎吧？大腦語言區確定沒問題嗎？為什麼連硯寒清都講不贏了？

硯寒清進了會場，先去找活動負責人；欲星移自己操縱電動輪椅慢慢移動，他左看看、右看看，覺得挺新鮮，畢竟他一輩子沒來過這種領養會──連自己都顧不好，他從不認為自己有資格養動物。

在俏如來競選過程中辦過幾次貓狗認養活動，硯寒清與相關單位相當熟悉，很快地就找到適合的漂亮白貓；不是幼貓、性格溫馴，對硯寒清還算友善，至少不哈氣。

「不過，有個不情之請，」活動負責人面露尷尬。「如果要領這隻白貓的話，牠隔壁那隻黑貓要一起帶走。」

「啊？」抱著白貓的硯寒清僵硬地轉過頭，隔壁籠的黑貓正對著他哈氣，只差沒弓起背來怒吼。

「因為那隻黑貓見人就兇，只有跟白貓在一起的時候好一點，如果只領走白貓，黑貓怕是永遠沒辦法被領養。」

「但是牠這個樣子，顯然不喜歡我啊。」黑貓的尾巴抖動幅度越來越大，硯寒清懷疑自己一伸出手就會得到爪痕，他忍不住搖頭。「那不然算了，我再看看其他的？」

「啊，可是……」活動負責人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說真的，這對黑白貓已經連續好幾場認養會都被放棄了，今天我看到您來實在很開心，畢竟之前我就知道您很喜歡貓咪，您能再考慮一下嗎？」

雖然現在流浪貓狗已經不會因沒及時得到認養就被安樂死，但收容所畢竟爆倉狀況嚴重，貓狗居住環境並不好；這兩隻貓毛色與長相條件很好，就是黑貓那個脾氣太可怕，導致兩隻貓一直沒被認養。

「這……」硯寒清還是猶豫，畢竟貓跟狗不一樣，貓討厭你就是永遠討厭你，他實在不敢貿然嘗試。

「那麼，黑貓就算我領的吧。」欲星移緩緩地挪過來，對著黑貓伸出了雙手。

黑貓發出威嚇聲，硯寒清有點緊張，正想阻止現場員工放出黑貓，欲星移拉住他。「不要緊，不會有事的。」

兩分鐘後，硯寒清黑著臉幫他老師包紮雙手的抓傷，包左手的時候欲星移用右手抱貓、包右手的時候欲星移用左手抱貓；總之，黑貓雖然還是一臉不爽地哈著氣，但牠撓了兩回之後似乎暫時滿意了，目前乖乖地在欲星移腿上坐著。

兩手各添了一片絆創貼，得到活動負責人感激目光的欲星移微微一笑。「我就說嘛，哪有貓討厭魚的呢。」

To be continued～～～

[ 此帖被懷秋霽月在2020-09-01 00:5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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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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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52樓發表於: 2020-08-31 22:1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這一篇更新好甜好甜！（捂心口）

駕駛電動輪椅姿勢可以很帥的！加油啊魚（雖然看描述他真的太慘了）

話說我的擦擦大偶昨天到家了，如果好像一般來講會給取個名字，就想叫他桂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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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7)

53樓發表於: 2020-08-31 22: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想把叮咚找回來就必須把大雁隔離。
可憐的鳥兒，又被寄去國外了。
先去打理愛巢，等師弟找你!
俏俏要把他的『雜質』都清除，但叮咚想留下來。
看到大家都在拉叮咚我好感動。
這個星移到底有多慘，沒有默師兄也沒有阿缺，那個硯仔你要不要收編你老師，他那麼可愛又那麼乖，考慮一下下嘛~(盧

水產的生活也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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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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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29)

54樓發表於: 2020-09-01 10:0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52樓堇石于2020-08-31 22:17發表的 : Z*tB=
這一篇更新好甜好甜！（捂心口） oS 7q#`
(TM1(<j
駕駛電動輪椅姿勢可以很帥的！加油啊魚（雖然看描述他真的太慘了） {f((x1{HZx
2.{:PM4Z4
話說我的擦擦大偶昨天到家了，如果好像一般來講會給取個名字，就想叫他桂花^ ^ '`p#%I@

我就知道在一大片虐死中，大家對甜的定義會改變．．．XDDD（喂）
我記得之前有人說泥牆桂的雁俏不夠甜XD現在這樣大家竟然就滿意了XDDD
魚表示大家不要擔心我，老溫的輪椅很棒的～～～（我飛啊～～）

擦擦大偶如果取名叫桂花，記得四十四歲的時候要提早幫他過四十五歲生日喔～～XDDD

引用
引用第53樓紫蝶姬于2020-08-31 22:18發表的 : % 3d59O
想把叮咚找回來就必須把大雁隔離。 @W[`^jfQ
可憐的鳥兒，又被寄去國外了。 [`Seh$
先去打理愛巢，等師弟找你! ,#W>E,UU
俏俏要把他的『雜質』都清除，但叮咚想留下來。 u&z5)iU
看到大家都在拉叮咚我好感動。 V]dzKNFi
....... R".~{6

大雁覺得他還是拿錯了劇本，這麼聽話的大雁，大雁都不大雁了～～～
大雁要去叼一堆鑽石珍珠塞滿鳥窩，等著他家叮咚願意過門的那天～～～

這個魚就是什麼都沒有，沒有鱗王，暗戀師兄被無視，考慮兩年勉強答應缺舟求婚結果躺在醫院昏迷不醒的時候被單方面解除婚約．．．
小夥伴問我為什麼這隻魚感覺沒有我以前寫的魚那麼作死，那是因為他完全沒人可以靠，如果作死就會真的死．．．
硯仔表示我認識老師這麼多年了，我對老師的感情只是師生之情而已！我們沒有別的！我還要去相親！（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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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29)

55樓發表於: 2020-09-03 00:1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別問我為什麼這一章不是完結.......（掩面）
我就沒看過我這麼水的作者，能一路垃圾話水文水一整章．．．
下一章一定完結！一定！！！！

－－－－

（十四）

──────

兩隻貓，三個人，實在稱得上熱鬧。

今天從醫院看診回來，硯寒清忙著把一大袋藥物拆分，兩個人的藥按時段收進不同的藥盒，吃半顆的、四分之一顆的都要先切好存進夾鏈袋。史精忠吃藥向來有一搭沒一搭，沒分好就愛吃不吃；欲星移呢，彷彿是上輩子殺過切藥器全家，分明是八十歲老人都能安全使用的切藥器，他就是能每次都切到手。

分完藥還要煮飯，史精忠挑食、欲星移食量很小，他必須煮一些美味又足夠營養的東西。

史精忠站在院子裡，從門邊櫃子裡撈出一大包小魚乾，對牆角那只正在給白貓舔毛的黑貓招了招手。「黑貓，來。」

黑貓都還沒來得及跳過來，硯寒清一聲大吼震懾滿場。「史精忠！牠早上吃過了！我跟你說過很多次，魚乾鹽分太高，牠得控制量！」

「我也就給牠多一點……」硯寒清的兇惡眼神橫越整個客廳，硬是逼得史精忠把魚乾放回去，換了餅乾出來。「黑貓，你知道嗎？硯寒清是後母，後母就是壞皇后、會虐待小公主的，不管是白貓公主或是黑貓公主，都逃不過這個命運。」

鬼話又引發一聲河東蛤蜊吼。「史精忠，不要教貓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黑貓嫌棄地看著史精忠手上的餅乾，牠考慮了半天，決定跳到欲星移腿上去窩著；欲星移眨眨眼睛，讓史精忠把魚乾遞給他。

「老師！」硯寒清氣急敗壞的聲音傳過來。「貓咪吃太鹹，腎會壞掉！」

「知道了，就一小塊。」欲星移給了黑貓一點魚乾，其餘的不滿用餅乾跟摸摸補上。「師侄，你就打算一直叫他們黑貓跟白貓？不是該有個名字？」

史精忠歪了歪頭，看似努力地思考了一會兒。「小黑跟小白？大黑跟大白？黑黑跟白白？」

欲星移愣了下，覺得溫皇是不是把精神科藥物開得太強了、摧毀了史精忠的思考力，但方才史精忠在對黑貓講鬼話的時候還挺有創意的啊？

「……我是沒意見，但是黑黑可能不是很好，萬一口吃就會變成嘿嘿嘿。」

抱起被冷落的白貓順了幾下毛，史精忠噗哧一笑。「那師叔喜歡小黑跟大白？大黑跟小白？嘿嘿嘿跟白白？」

「看來師侄很中意嘿嘿嘿這個名字，要不就、」

「你們兩個！」硯寒清拎著鍋鏟衝出來，氣勢簡直像是拎了青龍偃月刀。「兩個、不，三個、不，四個！不要趁我煮飯的時候作亂！」

白貓縮在史精忠懷裡，無辜地咪了一聲，我超乖的我什麼都沒有做。

黑貓從欲星移腿上站起來，不善地哈了一口氣，怎樣？我就是作亂！你咬我啊！

「硯同學不要生氣嘛，」史精忠討好般地靠過來。「他們來了四個多月都叫黑貓跟白貓，你覺得嘿嘿嘿跟白白不好，要不你給牠倆取名字？」

「是哪個智……誰覺得嘿嘿嘿跟白白好？」

把『智障』兩字吞回肚子裡，硯寒清一邊提醒著自己要尊師重道，一邊又忍不住翻出白眼。「史精忠你嗎？還是老師？」

這種拿著鍋鏟看似能稱霸世界的力道怎麼那麼熟悉？改日是不是該介紹冥醫給硯寒清認識一下？兩個用鍋鏟征服宇宙的男人是該惺惺相惜，對吧？求生本能很強的欲星移決定閉嘴，死也不承認他剛剛贊同過這兩個名字。

「師叔你竟然背叛我……」

史精忠按住心口，倒退兩步表示心碎，然後被硯寒清拿鍋鏟敲了頭。

「夠了，別演。」

硯寒清用鍋鏟指了指黑貓，「這隻叫小紅，」又指指白貓，「這隻，哆啦A夢。」

時間暫時停止了兩秒。

黑貓露出不屑的表情，轉身用屁股對著硯寒清，逕自跟欲星移討了一輪摸摸；得到機器貓名字的白貓仍然一臉懵，跟抱著牠的那人差不多呆滯。

欲星移深吸口氣，瞄了瞄史精忠的表情，覺得這個時間點可能早了些；對史精忠來說，雁王上官鴻信已經是個屍體了，這時候提起小紅跟哆啦A夢，力道是不是太大？「等等、」

硯寒清揮了揮鍋鏟，否決他老師提出的異議。「就這樣，沒得商量，散會。」

哇，他學生高大威猛！有鍋鏟果然加十分！

手下忙著給黑貓──現在該叫小紅了──摸摸，欲星移一邊撸貓一邊考慮自己是不是也該買個鍋鏟，感覺既有氣勢又能防身；他轉頭去看史精忠，後者正把白貓抬到與雙眼齊平的位置，嘗試喚了幾次──

「哆啦A夢？」

不愧是硯寒清領回來的，白貓很給臉地咪了一聲，柔柔軟軟。

「呃……」欲星移看了看腿上的黑貓，他沒勇氣做跟史精忠一樣的事，感覺黑貓就是會狠狠撓他。「要不，師侄你試試看黑貓？」

「才不。」

史精忠搖搖手指，他今天也不想得到貓爪。「我還是喜歡嘿嘿嘿。」

黑貓到底是喜歡被叫小紅還是嘿嘿嘿呢？這個問題今日不會有答案，因為牠一臉厭世地唾棄了這三個人類的文學造詣，咬著哆啦A夢尾巴、兩隻貓糾纏著到牆角舔毛去了。

方才氣勢萬千的硯寒清其實並沒有那麼理直氣壯，他拿著鍋鏟在鍋裡翻著彩椒與豬頰肉，心裡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地擔心待會吃飯會冒出個俏如來。

今天回診，溫皇跟他說時間差不多了，距離雁王在落選演講發生事故已經過了八個月，修羅國度剿滅也已經半年，史精忠在溫情的環境裡被養得不錯，應該試試給點刺激。

「我們的目標不是要把他安穩地關在溫室裡，」穿著白長袍的溫皇看起來難得專業。「是要讓他能走出來、在豔陽與風雨下依舊茁壯，否則以關起來養這種事而言，上官鴻信會做得更好。」

硯寒清實在很想抱怨，溫皇就是出張嘴；但他不又不得不承認，溫皇那張嘴是很有說服力。

是啦，畢竟他柔道十段嘛，自保能力總是比較高；但誰知道俏如來要是出現，會不會拿老師下手？

他是不懂啦，修羅國度都滅了，俏如來還能有什麼不滿要作妖嗎？

「俏如來已經達成他的目的，達成了就該滿意地消失，我們現在做這些事，到底為了什麼？」

「俏如來也是他，他與自己和解、需要時間跟引導。」溫皇瞇起眼睛看他──呃好吧，其實溫皇瞇起眼睛之後他就不知道溫皇到底看不看得見了。「硯寒清，你這輩子做過最壞的事是什麼？要故意的、不想被揭穿的那種。」

硯寒清尷尬地笑了笑，不太確定是高中時代瞞著爸媽翹掉補習班跟史精忠跑去看流星比較壞、還是研究所時期匿名寄病毒到隔壁研究室毀掉人家十年份row data比較壞。

……嗯，應該還是後者吧？

不能怪他，對方騙午硨磲挪用研究室預備金一起買共用儀器與程式，買回來之後程式都登錄自己帳號、儀器不給共用，還不給收據報銷經費；幾十萬的東西得幫人買帳，要是他們研究室老闆換了別人，這只小貝殼早就被抓去關了。

說來午硨磲對老師死心塌地也不是沒道理，因為欲星移只說了『幸虧被騙得不多、捅的簍子不大，人在江湖飄、總要繳點學費，我把車賣了還付得起。』這事就這麼了結。

溫皇又問，「做完之後滿意嗎？要坦然對自己在意的人承認、容易嗎？」

硯寒清點點頭，又搖搖頭；他是很想給自己的報復行為打個call，不過一個衝動砸了人家十年努力，他心裡仍是有些抱歉，這件事他也沒想讓誰知道──畢竟他的形象，一直都是溫和鹹魚不管閒事不與人爭。

老師沒可能不知道是他搞的，不過要他自己承認，恐怕還是……

「如果連那點小奸小惡、都讓你不能坦然以待，那史精忠現在每天睜開眼睛，想到這些敬愛之人的死傷都與他直接相關，而且還有很多人清楚內情──譬如說，我。」溫皇把手上的聽診器甩了幾圈，然後掛回自己頸上。

「硯寒清，你說他要如何自處？」

如何自處，那是人生永不完結的課題，只是史精忠這個題特別難，被當率很高。

溫皇看著沉默不語的硯寒清，微笑著加上了最後一擊──

「對了，剛剛我提到『在意的人』，你腦中浮現了誰？」

內心一路慘叫、表面還要裝無事，拎著史精忠跟欲星移回家之後一路忙到／被氣到飯點的硯寒清覺得自己像個老婆子，沒救了。

史精忠在碗裡挑挑揀揀，把一塊豬頰肉撥到桌子下去。「硯同學，今天豬頰肉的邊有點焦。」

「……那叫酥脆。」硯寒清當然不會承認，其實是他一邊炒菜一邊想事情，煮得太久了；眼角餘光瞄到哆啦A夢叼走了豬頰肉，他不得不慶幸自己鹽加得不多。

史精忠繼續嫌棄。「彩椒有點軟。」

那當然，跟豬頰肉一起炒，豬頰肉炒太久焦了邊、彩椒自然脫了水變得乾軟。「老師牙齒不好不能吃太硬。」

「？」欲星移一臉疑問，他是身體不好、但是牙齒還行啊！還沒到髮禿齒豁的地步吧？！

史精忠有點不甘心，但欲星移是這間屋子裡的食物鏈頂端，什麼事都以欲星移為優先，他不能計較，那就嫌下一道。「羅宋湯的黃豆芽我不喜歡。」

「黃豆芽健康。」

「牛肋條切太大塊了不好咬。」

「老師喜歡有嚼勁的。」

「？」欲星移眨了眨眼，等等？剛剛不是才說牙齒不好不能吃太硬？現在又說他喜歡有嚼勁的？他就算是食物鏈頂端，也是個魁儡吧，這兩小輩都在狐假虎威。

史精忠咬了咬唇，沒勇氣用力懟上柔道十段的蛤蜊，只能繼續找別的碴。「洋蔥今天不夠甜。」

硯寒清有點火，還不是今天這倆病號要回診，他去不了一般市場，只能在醫院旁的超市買菜，種類比較侷限。「醫院旁邊的超市沒賣你喜歡的牛奶洋蔥，這是一般洋蔥。」

「煨高麗菜今天沒加辣椒。」

「超市今天有賣的那種辣椒太辣，老師不能吃。」

「？」本餐被Q第三次的欲星移挑起眉，又我？我明明辣的也吃、不辣也吃，而且我吃那麼少，筷子還沒碰到高麗菜就飽了，你們倆要吵架能不能不帶上我？

史精忠毫不客氣地把整片高麗菜撥到地上去，黑貓跳過來聞了兩下，然後晃著尾巴走了。「你看，不好吃，連嘿嘿嘿都不吃。」

「黑貓本來就不吃高麗菜。」硯寒清翻了白眼。「還有，牠叫小紅。」

史精忠不開心地拿著筷子在碗底敲了幾下，這真是該提出控訴的時候！硯寒清對他越發沒耐性了！都不像以前一樣逆來順受、溫柔體貼，實在人神共憤！「……我覺得硯同學待我不好。」

硯寒清把筷子用力拍在桌上，反了！這傢伙反了！真的把他當煮飯洗衣掃地的老婆子了！他就不該在這！他就該把這隻白毛怪埋了，拎走老師然後回他的衛生局上班！

「你哪裡不滿你說？！」

史精忠指了指地上的黑貓，氣勢萬千地唸出牠的名字。「嘿嘿嘿！」

「小紅！」

史精忠唇一抿、眼一紅，轉身一把抱住欲星移脖子，語帶哀戚。「師叔～～～」

欲星移表示我下盤不穩隨時會摔，為了避免等等連人帶輪椅一起翻車，師侄你能不能先放開我？想是這麼想，不過他很盡責地拍了拍史精忠肩膀，努力把喉嚨底那句『我不能呼吸了』吞回去。

「……小紅嘿，小嘿紅，嘿小紅，紅小嘿，你們自己選一個。」

Get新名字嘿小紅的黑貓再次對人類感到絕望，還好哆啦A夢夠體貼，分給牠半塊豬頰肉。

──────

大概足足有兩年的時間，史精忠從來沒主動提過那些名字。

默蒼離，史艷文，史仗義，上官鴻信。

名字都是硯寒清提的，在溫皇下指導棋的時候、在很多他裝作不經意的時候，史精忠大部分情況沒有反應。

溫皇說，沒有反應也是一種反應，有可能表示他還在逃避，也可能表示他嘗試與那些名字和平共存。

還有些時候史精忠會變了臉色，有可能是冷淡或是冷笑、然後拂袖而去，總之不是太好的反應。

溫皇說，好歹不是笑咪咪地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然後閒聊起史艷文喜歡吃什麼默蒼離討厭吃什麼啊，逃避得不夠徹底也是種進步。

史精忠有醫院的心理治療，一對一，表定兩週去一次；史精忠通常會找理由閃掉，頭痛脖子痛胸痛肚子痛腰痛腳痛牙痛頭髮痛，反正平時都沒事，要心理治療那天就特別痛，每每痛得下不了床。

兩年下來，去的次數還是個位數；溫皇說，沒關係啊，不是還有你天天在家幫他治療嗎？

硯寒清覺得頭疼，不管他跟溫皇說什麼，溫皇都說這樣很好、很有進步，然後給他下一輪的目標。

──活像什麼宗教詐財團體的首腦之類。

比起他，史精忠與欲星移更親近一些；可能是因為欲星移不會拿著鍋鏟追著人打，又或者是欲星移不會一直提那些名字，畢竟有些名字對欲星移而言也是痛苦的。

黑白貓呢，嘿小紅親史精忠多些──肯定是因為史精忠都偷給魚乾，哆啦A夢則親欲星移多些；兩人兩貓常在外頭曬太陽聊天，從午飯後到晚餐、一次就是整個下午，絲毫不理會在屋子裡被家事淹沒的硯寒清。

硯寒清對此有點小意見。

雖然他的人生志願是鹹魚，煮飯洗衣打理家事這些事他不討厭，但不代表這四只壞東西可以把他當幫傭啊！

明明照顧一家老小的是他，為這倆病患操碎了心的也是他，這些沒良心的人跟貓所有吃穿用度都是他張羅，史精忠的心理治療要他幫忙，欲星移的復健也要他協助，他還沒支薪呢！憑什麼這些傢伙排擠他？

硯寒清越想越氣，手上洗到一半的鑄鐵鍋重重地撞在灶台上──要不是溫皇家的地板磁磚可能很貴，他更想摔到地上去──發出了誰都知道不尋常的巨大聲響。

「硯同學又生氣了。」

史精忠拿著逗貓棒陪嘿小紅玩，以一種今天天氣真好的口吻說話。「師叔，你也管管他，脾氣那麼壞，以後嫁不出去。」

「師侄這樣說，豈不是要讓我回『嫁不出去就別嫁，留著老師養』？」欲星移閉著眼睛坐在輪椅上，跟他身上的哆啦A夢一樣、動也不動。「你故意惹他生氣，他當然得生氣，要不你豈不是越惹越用力。」

讓嘿小紅咬走逗貓棒，史精忠連人帶椅挪了過來，側臉貼近欲星移，壓低聲音。「師叔，我沒有不好。」

「嗯。」

「我可以面對那些事。」

「嗯。」

「所以，我想要師叔那張照片。」

還能有哪張照片？不就是十多年前在西餐廳裡的那張？如果是要上官鴻信的照片，欲星移覺得史精忠應該跟各大媒體要俏如來擁抱雁王的那張才對，高清格放，簡直可以做成海報掛在家裡。

但兩張照片的意義差得太多，一個是初見的美好，一個是偽裝的虛假，後者再怎麼高清、也無法取代他身上那張畫質不佳的老照片。

他摸了摸胸口，不帶皮夾之後他就把照片放在那裡；欲星移對小輩們的要求很少拒絕，此刻卻有些猶豫，史精忠要上官鴻信的照片，但他也想留著他師兄的照片。「只有一張，給了你，我就沒有了。」

「師叔可以剪一半，半張給你、半張歸我。」

半張怎麼剪？上官鴻信跟史精忠坐在中間，他跟默蒼離坐在兩邊，剪去了中間兩人，他跟默蒼離也就永遠在兩張分開的照片上了。

罷了。

「你這小狐狸。」他嘆口氣，把胸口暗袋內的照片遞出去。「別弄丟，你老師的照片我就這麼一張。」

史精忠得了照片，喜孜孜地像是隻偷了腥的貓，他開心地對著照片看了好幾眼，然後又靠過來黏著他師叔撒嬌。「師叔所託非人，與其緬懷不可能的念想，還不如放眼現下。」

所託非人這種話都說出來了？你小子的尊師重道呢？要是師兄聽到，說不定能被你氣得跳起來。欲星移在心底唸了幾次六字大明咒，希望能化消史精忠剛剛脫口而出的業障。

「風中殘燭，我沒什麼現下要放眼的，還是你們年輕人多看看吧。」他從懷裡掏出手機，滑出一堆俊男美女的照片。「話說我近日找了幾個不錯的交誼網站，丟你跟硯寒清的條件進去，符合標準的人選還不少呢，男的女的都有，一會兒我給你倆各發一份名冊？」

史精忠瞥了一眼，嗯，男的帥女的美是沒錯，不過跟他沒什麼關係，相信硯同學也不會有興趣。

「那得看硯同學什麼時候看到這訊息，萬一他在煮晚餐前看到，怕是咱們的晚餐要完。」指了指廚房的方向，史精忠用手肘撞了下他師叔。「挺好的，師叔難道真不考慮？」

挺好的，史精忠說的是硯寒清。

雖然裝傻相當徹底，欲星移確實知道他學生近兩年待他有些不同。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欲星移很確定以前絕對沒有，也許硯寒清是覺得自己為了救他而傷得重了，所以才有那點感知；這只是誤會，他不會當真。

「心也不能給，身也沒有用，人生苦短，少禍害一個、幾年後好求閻王在地獄把我往上提一層。」

他學生是典型的鹹魚性格，只要他繼續裝傻，硯寒清就永遠不會往前一步；欲星移心念已定，繼續往下滑了幾個擁有不錯條件的人選，遞給史精忠看。「師侄你呢？這些對象有沒看上眼的？」

史精忠笑著搖頭，揚了揚手上照片。「看上眼的一直都在這呢。」

欲星移有些羨慕他師侄，能這麼坦蕩地說出口。

他與缺舟一帆渡談了兩年「合作」，怎麼談都沒辦法得到結論；缺舟就不懂，你沒對象我條件好長得好又有錢你也覺得我不差，到底為什麼約個後半輩子那麼難？

默蒼離拉黑他之前給他打了電話，問他磨磨蹭蹭到底搞什麼。

『師兄，』彼時他已被撂出情報局，師兄好長時間沒給他半點信息，他想來仍有些委屈；扔他出情報局的時候不是說了任務完畢？怎麼好理所當然地再來問他這事。『缺舟的條件，計畫完成之後我得後半輩子跟他在一起。』

默蒼離的聲音冷淡而沒有起伏。『這條件這麼簡單，既不花錢又不花力，你有什麼困難？』

『我對他沒感覺。』

『我希望你說這句話之前沒有經過大腦，否則那裡該是一片荒蕪。』他聽見默蒼離深呼吸的聲音，大抵冥醫要給他師兄遞氧氣罩。『你有沒有感覺，跟合作的關係是什麼？』

欲星移想，如果沒感覺也可以的話你怎不對我好些呢，我也算跟你有合作吧？為了任務、他放棄了無數不被需要的情感，現在卻要他憑空生出絲毫無由的情意來，談何容易。『可是……』

『後半輩子，是他的後半輩子、不是你的，他的後半輩子可以是幾十年，也可以是一天。』

這意思，是要他事成之後解決掉缺舟。

欲星移搖搖頭，已經離了情報局，這種事他不想再做。『但師兄、』

『欲星移，你離開情報局之後愈發退步了。』

他被掛了電話，然後下一秒默蒼離拉黑了他；欲星移覺得很可惜，未來無論何時、他再也無法在生命要終結的時候偷偷地給師兄丟訊息、說那句永遠說不出口的『我喜歡你』了。

欲星移不知道溫皇打算把史精忠關多久，史精忠一直在逃避正統的心理治療，雖然眼下看來還行，詳細恢復得如何也沒個底；再這樣下去，恐怕那只大鵝在國外等到被做成鵝肝醬都等不到人。

師侄，你可得加把勁啊。

欲星移這番心思，史精忠自是不知道的，他把頭靠在欲星移肩上、右手將照片高高拿起，讓午後暖陽灑在上面。

「師叔，我師兄真好看。」

「對啊，只比我師兄差一點。」欲星移跟著瞥了一眼──其實那照片在他身上放了十多年，他早就熟到能直接畫一張一模一樣的出來──認真地說，他還是覺得默蒼離更好看一些。

「師叔，我師兄他待我很好。」

史精忠笑得歡，欲星移只覺得胸口中了一箭；好吧，師侄你狠，You win，我師兄待我不好。「我知道。」

「我覺得我待師兄也不差。」

不差的定義是什麼？默蒼離的直系學生，該不會跟默蒼離的定義一樣？只要沒把人弄死、或是弄死的時候沒讓人痛苦太久，就算不差？

欲星移很想問，不過他很識相地沒有問，因為史精忠的笑意在臉上漸漸淡去，彎彎的眼角輕輕地跳著，像芭蕾女孩躍起的粉紅舞鞋。

「我知道。」

「那為什麼，」史精忠的聲音飄散在空中，手裡的照片落了下來、掉在竹凳與輪椅中央的縫隙間。

「他那麼聰明，他應該要知道的，為什麼……」

線人不是不會沉睡嗎？不是跟甲蟲類一樣，任何些微動靜，都會讓他們驚醒嗎？難道他在床邊哭了兩個小時，師兄一聲都沒聽見？

是沒聽見，是聽見了、但沒想到那裡去，或者是想到那裡去了、仍決定眼睜睜讓它發生？

這麼多年，他就叫過兩次救命，一次在那個跨年夜的工廠鐵門前、一次在選前夜的床頭邊，都是到了無計可施的時候；師兄是真不懂嗎？還是跟父親老師與二弟一樣、不想理他了？

他一直如此孤獨，在眾人簇擁之下、在眾星拱月之中，那些能給予他情感支持的人，一個個離他而去。

老師，我做不到，他說。殺帝鬼、犧牲二弟、製造意外，要不是太艱難就是太誅心，他做不到。

做不到就自盡，你不是我第一顆放棄的棋子，我可以找下一個。

他承認他是怕痛的、他也認為身為人就該是怕死的，但他不是不能自盡，只是不忍見老師走了一半的計畫白費、犧牲的人白死、然後再有下一個與他一般的天真孩子被逼上絕路。

幸好，俏如來勉強做得到。

那個跨年夜，他跪在工廠鐵門前拍門呼救，身上的多處刀傷爭先恐後地淌著血、在他膝蓋周圍聚成了一個小小血泊；那時他覺得自己立刻死去也沒有關係，若能停在這裡、或許比繼續走下去要幸福，反正他已經殺了帝鬼、用盡了此生此世的運氣。

很遺憾地，他沒有。

於是他開始失去，失去師兄、失去二弟、失去父親與老師；待得師兄歸來、二弟想與他談和，但任務總要到頭，最終他又再一次丟失了師兄與二弟。

明明他的願望一直那麼簡單，不過希冀闔家安樂，在意的人陪在身邊；這人生，就是越想要的越不可得。

求而不得，最苦。

──『我要當我父親的助理，每天幫父親打理行程、整理文件、準備餐飯、叮囑父親保重身體記得加衣服，希望全家偶爾能聚一次吃飯。』

越是努力，離目標越遠，便是他一輩子的寫照。

史精忠知道溫皇為什麼要關著他，他心裡那個俏如來仍覺得不滿意、有些該滅口的人還活著、把記憶卡拿走的鐵驌求衣也該處理一下；但對他而言，那些毫無意義，他一點都不想管。

他不在乎溫皇要關他多久，關到死也無所謂；反正他沒有想做的事、夢想也已經沒有實現的可能性，與其出去會禍害了誰，不如繼續在此處動也不動。

但是在此處、三人兩貓過著恬靜中偶爾笑鬧的日子，他就想問、想問師兄為什麼不要他？

他都暗示得那麼清楚了，師兄不可能沒想到，卻還是白白送死，莫非只有他認為公約第五條是放好看的？那師兄上回偷吻他……也是假的？

師兄到底為什麼不要他？是不要史精忠、還是不要俏如來？是因為他殺了老師、還是因為他騙了師兄？他不能對帝鬼那晚的事說謊嗎？一定要拿利刃剖開自己的心肺、讓它碎到無法再行拼湊，才算是個坦蕩實誠的人嗎？

欲星移看著肩頭上淚流滿面的青年，拿了帕子幫他拭去頰上的水痕；史精忠一把搶過帕子，用絲帕蓋上整張臉。

「師叔，我師兄待我不好……」

前後對照，也許是太諷刺了，史精忠自嘲似地笑了一聲，隨即埋首痛哭。

「……我覺得，」

欲星移琢磨著用詞，這話出口就收不回來了；他可以說實話、不過溫皇可能會要了他魚翅，他也可以矇混過去、但史精忠總有一天會知道他此刻曾說過謊──

面對虛假與騙局，他可以很容易用似是而非的言語過關；然而面對真情實意，用不誠實的話繞圈敷衍、基本不道德。

這孩子在他面前哭成這樣，讓他如何繼續騙下去？魚翅就魚翅吧，他可以跟溫皇打個商量，看是不是從魚尾開始拿，反正魚尾現在沒功能。

「師侄，你應該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To be continued~~~~~

[ 此帖被懷秋霽月在2020-10-06 08:4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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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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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56樓發表於: 2020-09-03 22: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天啦看我發現了什麼！這個更新速度也是萬萬沒想到了！XD

一路追過來一路都在想，俏如來和史精忠在這裡的關係是什麼。勉強了解一點點精神健康知識也不想把他們想成人格分裂，但是普通的內心不同想法感受的衝突又覺得不夠解釋。然後今晚一邊看一邊想到那本我很喜歡的「公主向前走」（台灣和大陸都是這個譯名），裡邊的維多利亞和維琪（雖然兩種關係很不一樣）。每個人都有的，心裡的另一個自己。不是要消滅和藏起對方，要學著慢慢一起走下去。

雖然這篇裡的俏如來和史精忠太慘了，我久違的感受到了你說的很「灰」，現在真的越看越明白真的很灰。總是有人不知道是不是玩笑說原劇裡的默蒼離有重症抑鬱，搞得這篇裡的默蒼離像要把俏給搞到重症抑鬱了XD或者他不抑鬱我們看的人也要抑鬱了。

就，不知道他的心理諮詢師給他的方向是不是和解。他和俏如來，都是他。

話說我的三俏大偶前天到家了哈哈哈，他的名字已經是史叮咚了（當年追決戰時刻九龍變的時候就喜歡叮叮噹噹的諧音XD）。所以我現在有一尊默啊桂花和一尊叮叮咚咚在家哈哈，可惜應該是不會再有一尊雁王了XD我還真的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們四十四歲，現在努力做好保養，就算他們將來老了也會養著他們的（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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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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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57樓發表於: 2020-09-03 22:3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還有就是這篇更新很灰但是也很甜哈哈
以及魚啊魚，我要去多看幾篇太太的麟魚文緩一緩（咦雖然他在那些文裡也很慘XD）

雖然作者良心發現給了他一個他不會要的蛤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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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蝶姬

叉燒包超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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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7)

58樓發表於: 2020-09-04 08: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叮咚要怎麼走出去了。
我覺得這個時候就需要小鴻本人出來欺負多啦A夢。
氣炸蛤蠣覺得好吃，星移要吃嗎？

水產的生活也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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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聆月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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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3)

59樓發表於: 2020-09-04 16: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知道樓主為什麼會說這篇文很灰暗了(笑
相比於天際線跟泥牆桂，各種歡樂對話中夾雜一絲絲的主線走向
就算最後攤開傷痛，但也只有一次，再加上想到前面的快樂對話(內容不一定快樂就是了)就知道背後是有情感支撐的還不至於崩潰
這篇文一路走來都在削骨割肉
明明處理的課題不一定比另兩篇文輕鬆，垃圾話少就好像沉重了些QwQ
尤其是魚不做死好不習慣(？
(但身為魚粉的我，看到這篇的魚有種無法訴說的難受感，可能因為本篇單戀加上另兩篇的都太歡脫了XD
溫皇超過一半時間死不開口就少了更多混帳話(？？
但好喜歡看到這樣的雁王！(在白千層看到拒師弟於千里之外我覺得難過QQ
氣勢萬鈞拿著鍋鏟(？)的硯寒清也好棒> <
史叮咚啊～快去找你師兄吧，求你了(跪

正文完結後有機會看到比較歡樂的番外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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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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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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