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01 【燁世兵權x南風不競】民國舊事之鏡緣（20.8.30更新23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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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心宛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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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9)

樓主發表於: 2020-02-01 19:5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2.01 【燁世兵權x南風不競】民國舊事之鏡緣（20.8.30更新23完結）

。6hello我又爬上來了3
開個新文嘿嘿嘿
民國軍閥燁世兵權x鬼魂南風不競
這回不生子了，是一個新的嘗試吧~
娛樂圈那文其實已經寫完了，不過由好友代貼，我就不貼了，請她繼續貼完吧2333

沒錯我接到南風的大偶了哈哈哈，現在我家軍南很幸福！

另外欢迎大家来微博的军南超话玩~有军督和南风的甜蜜蜜哦-3-
https://weibo.com/p/10080854881fbbb4547a545e86c5e367337dfc/super_index

[ 此帖被仲心宛琴在2020-08-30 22:2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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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心宛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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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9)

1樓發表於: 2020-02-01 19: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1、
這是民國初年的舊事了。
那時候天下大亂，烽煙四起，大小軍閥混戰，群雄割據，世道整個都亂了套。中央政府軟弱無能，有能力有槍桿子的都不服管束，出去自立了門戶，名義上還是聽著中央的指揮，實際上各自為政，立了山頭當起了自己的土皇帝。
集城這一年的春天來得很晚。四月初了桃花才剛剛盛開，滿樹滿枝的花骨朵兒，遠遠看去粉紅一片，倒有幾分亂花漸欲迷人眼的美麗。可惜這年月處在亂世之中，沒什麼人有閒心去賞花看景的，文人墨客們忙著打口水仗聲嘶力竭地呼籲救國，普通人忙於生計只求自保，看春景只記得又一年熬過來了，卻不曉得下一年熬不熬得過去。
集城在南方，離著上海很近，原先是個不怎麼出名的小縣城，清朝年間這地方出了個進士，也算是光耀了整個縣城。這進士取了功名之後就做官，進士的後代也做官，一代傳一代，漸漸成了這集城了第一號的人家。傳到幾代之後，這讀書人出身的進士家沒有做大官的了，就一個獨子做了個七品的芝麻小官。
到這裏進士家也算沒落了，誰知道就是這麼巧，這七品的小官趕上了庚子年洋鬼子打進城，老太后西逃去了。這集城出身的小官就護著老太后一路出去，又隨駕回了北京城，這下子立了大功，一下子被提拔成了二品，做了封疆大吏，手裏不僅有權還帶上兵了。這小官從小就好舞刀弄槍的，原本都說他是浪蕩子壞了祖宗的名聲，誰知道能有這魚躍龍門的一日。自從成了二品大員，他年輕時候那些銳氣也漸漸抬了頭，拉了人立起了山頭，很快手底下就有了一支為數不小的隊伍。
再後來辛亥革命，清帝退位，民國建立了。這二品大員冷眼瞅著這幫人就不行，逼小皇帝孤兒寡母容易，要分利益的時候就不是這副人模狗樣了，他直接剪了辮子脫了官服，帶著隊伍就回了集城。
果然沒多久天下就又亂了，這回了故鄉的二品大員也搖身一變成了割據一方的軍閥，他治軍還算嚴明，處事又公道，加上祖上歷代在集城建立起來的名聲，一時間倒也是八方來靠，出去打了幾次勝仗，也割據了好大一片地方。
這傳奇一生的軍閥活了四十八歲，在一次剿滅叛軍的行動中遭到了其他軍閥派人來的暗殺，最終還是傷重不治了。他死之後，眼看著這辛苦打下的江山就要拱手他人，軍隊也即將四散之時，他的兒子燁世兵權繼承了他的隊伍，成為新一任的軍督，繼續把這攤子給架了起來。
燁世兵權十二歲以前一直跟著他母親在國外生活，直到他母親去世，他才從國外回來。那時候他父親剛剛成為老太后跟前的紅人，隊伍也剛剛開始發展起來，他算是和他父親的基業一同成長起來的。
燁世兵權的母親是英吉利人，當時跟著傳教士來中國的洋人姑娘特別多，他母親也是其中之一。不知道是何等的風花雪月，這英吉利姑娘和燁世兵權的父親一見鍾情，後來就生了燁世兵權。
燁世兵權是個混血，金髮隨了他的母親，眼睛和臉也是，這讓他看起來十分英俊迷人，可惜庚子年後大家對洋人都深惡痛絕，對半個洋人的燁世兵權自然也是諸多鄙夷，背地裏喊他二鬼子小雜種的比比皆是。燁世兵權對此一概視若無睹，他根本看不上那些陰暗角落裏竊竊私語的蛆蟲，說來也巧，雖然他的父親娶了七房姨太太，可惜卻一無所出，正妻所生的一子二女也都夭折了，就剩燁世兵權這麼一個獨苗，也只好讓他繼承了家業。
燁世兵權和他的父親截然不同，性格強勢，手段也很強硬。父親遇刺之後，他立刻連夜趕到集城接手了權力，然後迅速反擊，將來暗殺的特務一網打盡，並以此為由，迅速向附近幾個弱小的割據勢力發難，一路將他們掃蕩乾淨，一夕之間，他的地盤就擴張了一倍不止，令他父親的舊部心服口服，從此死心塌地地為他賣命。
地盤擴張之後，自然就引得各方的覬覦，尤其是燁世兵權新繼承他父親的位置沒多久，沒幾個人把這毛頭小夥子放在眼裏，任誰都盯著這塊肥肉想咬上一口。
那年的燁世兵權也不過十來歲，但靠著他超凡的軍事能力和他父親積蓄下的人脈和兵力，他終於還是在集城站穩了腳跟，並且穩紮穩打，成為各路混戰的軍閥中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這些也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在集城打下一片天地之後，燁世兵權把目光轉向了中原，此時的中原烽煙四起，大戰連綿，大小軍閥今日戰，明日和，鬧得不可開交。燁世兵權知道，現在並不是介入的好時間，他尚不能穩住這混亂的局勢，乾脆按兵不動，伺機蟄伏，靜待時機的來臨。
這一等就是十年，歲月蹉跎，昔日年輕氣盛的新任軍督，如今也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紀。
燁世兵權仍然待在集城，集城是他的故鄉，也是他的大本營，唯有在這裏，他可以說是立於不敗之地。
集城已經從一個小縣城變成了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市，因為燁世兵權的坐鎮，平日裏這地界也算得上亂世之中的一片繁華，逃難的經商的，路過的來碰運氣的，人來人往不斷，都想在這集城軍督的手下討得一點兒好處。這其中自然也不乏各處軍閥派來的特務和說客，誰要是能把這集城的土皇帝拉攏到自己這一邊，那可是好大一筆生意。
燁世兵權奉行中立之策，對哪家也不親近，對哪家也不得罪，有客來便迎，有敵來便打，倒是過得輕鬆自在，頗有滋味。
燁世兵權沒有娶妻，早年間他的父親做主給他訂了門親事，女方家裏也是累世書香的官宦人家，只可惜後來家道中落，家中也沒什麼人了。燁世兵權倒是沒有嫌棄，照樣地認了這門親，下聘禮迎娶，可那小姐還沒來得及過門，便染病身亡了。
那小姐身故之後，燁世兵權並未另行聘娶，只收了兩房姨太太。二姨太是窮苦人家的女兒，被人牙子賣到上海做娼妓，中途逃跑為燁世兵權所救，便收了房，如今也在管著府裏大小的事務，算家裏的女主人了。三姨太原是個戲子，十一二歲就跟著戲班走南闖北地唱戲賣藝，後來戲班子得罪了地痞，將三姨太賣到窯子裏去接客，三姨太是個烈性女子，抵死不從投湖自盡，被路過的燁世兵權撈上船，又為她複了仇，這三姨太便也委身了。
兩房姨太太相處倒也融洽，只是燁世兵權對女色上沒什麼愛好，也不常到她們房中去，因此一無所出。也有人勸燁世兵權再續弦一房正室夫人，聯姻也好，聘娶哪家閨秀也罷，最後能有個一兒半女，也省得膝下無人，將來沒有子嗣承業。燁世兵權一概不理，仍是空著正室夫人的位置，來說親的人來了一波又一波，並沒有人成功過。
日子就這麼一日一日地過去，集城的春日過去便迎來了酷暑，暑氣消退秋風起，金黃的落葉鋪滿了大街小巷，眼看著一年又消磨了大半時光，這亂世中的集城安然寧靜，如在世外般不染塵俗，大半也是托了這鐵腕軍督的福。
這日天氣晴好，秋高氣爽的天氣，燁世兵權從城外打獵回來，剛進宅子的大門就遇上了集城保安司的司長弑道侯。弑道侯也是集城人，家裏世代經商，家境殷實，自從燁世兵權掌了集城之後，這位集城當鋪的當家大少爺就棄了家族裏的營生，一心一意跟著燁世兵權幹，倒也風光。
“喲，軍督又出去打獵了，滿載而歸啊？”弑道侯已經喝了一盅茶，看見燁世兵權就迎了上去，見他背後的副官拎著好幾串的野雞野兔，還扛了一只小山豬，不由笑著道，“軍督是好身手，什麼時候帶哥們幾個一同出去，也讓我們開開眼界。”
燁世兵權將披風解下丟給副官，指著幾只還在蹬腿掙扎的野兔道：“隨便打幾只解解悶，這些你拿回去，給老太太嘗個鮮。”弑道侯的母親年逾八十，精神矍鑠，燁世兵權見過幾次，因此還記得。
弑道侯笑著道：“承蒙軍督惦記了。”
燁世兵權快步走進堂屋裏去，門口灑掃的侍從立刻垂了雙手行禮，二姨太差了個丫頭來問過幾天置辦中秋節禮的事，燁世兵權隨口答了句讓二姨太和三姨太商量著辦便不再過問。在堂屋裏坐下喝了口茶，看弑道侯跟了進來，抬眼問道：“你突然跑來，是有什麼事麼？”
弑道侯和燁世兵權親近，也不過多拘禮，徑直坐下：“原本也沒什麼大事，想著長日無聊，就來這裏討口茶喝，正好跟你講件集城裏的新鮮事。”
弑道侯不是愛閒話家常的人，燁世兵權放下茶盞看他一眼：“什麼新鮮事？”
“替人牽個線，談一筆生意。”弑道侯摸摸鼻子，要不是他家夫人那七拐八拐不知道幾道彎的人情關係找上門，他才懶得來燁世兵權面前聒噪，“昨日集城裏來了一個從北平城裏逃出來的破落戶，說是個古董商，祖上有點清宮裏的關係，祖奶奶還是宮裏的格格。他逃出來時帶了一批寶貝，這不是想出手麼，到了集城的地界，自然你是第一人。”
燁世兵權聽出弑道侯是人情債難還，也不好駁了他的面子，想了想問說：“是什麼東西？”
弑道侯搖搖頭：“左不過是些古董、傢俱，還有些珍寶首飾之類。知道你不好這些，但人家上了門，也就問你一聲。”燁世兵權雖然出生富貴，卻不是個耽於享樂之人，在這亂世之中，這些珍寶的價值在他的眼中遠不如武器和軍人來得值錢。
“無妨，讓他拿來看看也罷，有不錯的留一兩件。”
弑道侯眼前一亮，這哪怕是留個一件，也算是給了他一個臺階下，免得他這個集城保安司長太臉上無光，讓人以為他在集城根本說不上話呢。“好，我安排。”
隔日下午空閒，弑道侯派人來問，燁世兵權便帶著他手下的參謀千葉傳奇一同去見那古董商。千葉傳奇不是集城人，他本是個家境殷實的，而且是出了名的神童，小小年紀就考取了功名，可惜還沒等到下一回大考，清帝就退位了。千葉傳奇沒了晉身的機會，便輾轉在軍閥之間做個幕僚，後來遇上了燁世兵權，兩人一拍即合合作無間，成了焦不離孟的好搭檔，可以說燁世兵權這幾年的軍事擴張，大部分是這千葉傳奇的謀劃。
燁世兵權和千葉傳奇只帶了幾個隨從，便直奔古董商臨時落腳的宅子。那宅子在城東，原先的主人家裏遭災死了，這房子平時就空著，由原主人的一名老僕人打理著，還是弑道侯親自找了關係，讓這古董商一家大小在此落腳。
古董商雖是個破落子弟，倒還算會來事，弑道侯給他介紹了一番，他立刻便熱情地對燁世兵權點頭哈腰地百般殷勤。燁世兵權看那古董商年紀輕輕，卻賊眉鼠眼瘦得跟猴兒似的，眼神呆滯面色蒼白，就知道這是個吸大煙的，難怪家裏多少家業都被敗掉了，說是古董商其實就是賣祖業，因此心裏便有些不喜，隨便敷衍著應兩聲。
古董商把燁世兵權引進屋子裏，閒話幾句，便陪著他們去看帶來集城的那批寶貝。弑道侯所料不差，所謂的寶貝都是些古董珍玩，有琺瑯花瓶、青花瓷器、西洋古董鐘等等各式各樣的，還有些珍珠寶石之類做的首飾，看起來都很精緻。
千葉傳奇隨意看了一圈，已是心中有數，私下裏偷偷跟燁世兵權感歎：“嘖嘖，不愧是京城裏出來的，都是真貨，好東西啊。”
燁世兵權知道千葉傳奇這種文化人最愛這些，大手一揮：“策師若是喜歡，隨便挑就是。”
“嘖嘖，”千葉傳奇賞玩著這些珍寶，一笑了之，“看看也就算了，這些東西不能吃不能喝，還引人覬覦，我孑然一身，買了來有什麼用？倒是軍督不如挑幾樣回去裝飾府邸，或者選些首飾回去給夫人們。”
那古董商見千葉傳奇替自己說話，也打蛇隨棍上地迎了上來，開了個很便宜的價格，指望著燁世兵權能豪爽地包了這批貨，他也好弄來錢維持自己的奢華生活。
燁世兵權對這些沒什麼興趣，便囑咐千葉傳奇看情況挑一挑，自己則背著手慢慢踱步，穿過那些待價而沽的珍寶，他的目光落在了堆在角落裏的一大批舊傢俱上。其中有件東西被紅布蓋著，也看不清是什麼，但也不知怎麼回事，燁世兵權心裏升騰起異樣的感覺，微微皺眉，問道：“那是什麼？”
古董商本在推銷一對碧玉簪子，聽燁世兵權問起，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頓時變了臉色：“那些不過是些不值錢的舊傢俱，扔了可惜，賣也賣不了什麼錢，所以堆著了，軍督不用在意。”
其他傢俱都灰撲撲的，但也看得出來本來都是極精緻的，大戶人家裏搬出來的，總歸不是什麼破爛貨。燁世兵權就對那被紅布蒙著的傢俱頗有興趣，便徑直走上前，想掀開布看一看。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古董商臉上的笑容全消失了，慌忙上來阻止，驚駭莫名，“軍督，別的也罷了，這個千萬碰不得。”
燁世兵權縱橫多年，哪里聽過“使不得”三字，越是不讓他看，他偏要看一看，隨手將那紅布一掀，只見紅布下竟是一架梳妝鏡臺。那梳妝鏡臺看起來很有些年頭了，連上面雕刻的花紋都褪了色，然依稀能看出是十分精美的東西。鏡臺大約半人多高，上面是一面古鏡，能清晰地照見人影，下麵則分成許多個的妝奩抽屜，還有個小櫃子，都上了鎖。
古董商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鏡子，拍著大腿叫道：“完蛋了！完蛋了！要大禍臨頭了！”
這一騷動引得弑道侯和千葉傳奇都被驚動，便圍攏過來，兩人看了眼那梳妝鏡臺，也不明白古董商為何這麼大的反應，都把目光投向燁世兵權。燁世兵權抱著手臂傲然而立，等那古董商叫喚夠了，冷冷道：“這個，多少錢？”
“這！”古董商露出驚恐的表情，連連擺手，“軍督，別的東西您儘管挑，這個鏡子，不賣，我可不敢賣！”
“嗯？”
燁世兵權看向千葉傳奇，千葉傳奇立刻明瞭他的心思，上前仔細查看那鏡臺，古董商想要上前阻止，奈何他現在嚇得手軟腳軟，哪里敢動彈，千葉傳奇的手都摸上了鏡子，他雙眼一閉，完了！
千葉傳奇細細看了一遍，轉頭道：“是好東西，有個幾百年的歷史吧，市價大概值個一兩千大洋。”當今亂世，這已經是很高的價格了。
古董商看千葉傳奇摸了鏡子也無事，燁世兵權又一副頗有興趣的模樣，加上兩千大洋的誘惑，他咽了口口水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說：“不是我不想賣，軍督，實在是……這鏡臺，邪乎得很呐！”
“怎麼說？”
對於鬼神之事，有些人深信不疑，有些人則是毫無感覺。燁世兵權大抵是後者，連眉毛也沒動一下，但他還是淡淡地開口問了一句。
古董商戰戰兢兢地說：“這鏡臺是祖上留下的舊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我家祖父手裏。只聽說這鏡子不乾淨，歷代這鏡臺的主人都是橫死的！之前有位小姐喜歡，買了這鏡臺回去，沒幾天就瘋了，念叨著有鬼，後來上吊自盡了。有位收藏家先生買了這鏡臺，又撞了柱子死了，再後來的主人跳井的跳井，剖腹的剖腹，沒有一位善終的。”他一面說一面瞄著鏡子，生怕那鏡子上突然出現什麼恐怖的東西。
千葉傳奇道：“聽起來那些人都是自盡，怎麼就和這鏡臺有關了？”
“您是有所不知。”古董商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這鏡臺輾轉到我祖父手上，我祖父就送給了他一位寵愛的小妾。結果沒多久那姨奶奶就瘋了，成天說有鬼，後來有一天就被人發現在水缸裏淹死了。我祖父覺得不詳，找了高人來看，才發現是這個鏡臺作祟。那高人說，這鏡臺煞氣太重，便是要克死所有主人才算完，我祖父就算把它轉手了，也逃不了。我祖父便問高人如何破解，高人說這鏡臺是毀不得賣不得，得用紅布遮著，只要我祖父這脈子孫不斷，就得帶著它，而且絕不能隨意掀開紅布。就這樣，我祖父才平安一世，後來傳給我父親，又傳給了我。”
“哼。”古董商說的有鼻子有眼，燁世兵權卻嗤之以鼻，“鬼怪不過是人心作祟，怕什麼，我按市價出，兩千個大洋，我要了。”
古董商的眼神瞬間亮了，家道中落如此，這兩千大洋可謂一筆鉅款了：“只是，這鏡臺的煞氣……萬一出了什麼事，小人可擔待不起。”
燁世兵權哼笑道：“我是沙場征戰的軍人，即便真的鬧鬼，論煞氣，什麼鬼怪敢與我爭鋒？”他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落空過，今日也不知怎麼回事，偏就非要收了這鏡臺。
古董商猶豫了半天，終究捨不得那兩千大洋，何況自他祖父以來都幾十年了，也沒再見這鏡臺鬧出什麼事來，大約那厲鬼也已經消散了吧？他咬牙跺腳：“行，成交！”反正鏡子到了燁世兵權手上，到時候錢貨兩訖，後面他就管不著了。“軍督福澤深厚，肯定壓得住這鏡子。”
燁世兵權這才滿意，點頭示意千葉傳奇處理，花了兩千大洋，把那神秘的鏡臺弄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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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9)

2樓發表於: 2020-02-01 19: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2、
回到宅邸已經將近黃昏，因為那鏡臺的種種傳說，燁世兵權沒打算將它送給哪位姨太太，他心裏對這鏡臺有種莫名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的，因此才執意將它買下。
燁世兵權令人把鏡臺送去了他居所隔壁的院落裏，鎖在了正屋。那屋子原是給他那未過門就身故的正室夫人準備的，因他並未另娶，這些年來也就一直空置著，著人定時打掃，倒也是乾乾淨淨的。
鏡臺仍用紅布兜著，擺在久無人居住的屋子裏，讓那屋子看起來更加清冷陰森。二姨太喜鳳早已在家聽說了此事，帶著房裏的大丫頭趕了過來，倚在門口看著不敢進來，就見燁世兵權緩緩撫摸著鏡臺邊緣，英俊的臉容逆著光線，顯出令人難以諦視的冷漠。
沉默許久，燁世兵權轉過臉來，看見望著自己出神的喜鳳，微微頷首，英眉斂起：“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這屋子平日裏是不許有人進來的，因著二姨太喜鳳管家，府裏上下打點，才會偶爾過來看一看。喜鳳微微一愣，畏畏縮縮地看了那新搬進來的鏡臺一眼，雖是憂心也不敢多言：“聽說爺回來了，所以過來看一看，有什麼需要打點的，我也好快些準備著。”
燁世兵權對家裏人一向很好，點了點頭：“沒什麼，買了個玩意兒，就在這裏放著吧。你和阿翠我另外挑了東西，不要動這裏的。”
喜鳳和三姨太阿翠都是燁世兵權救回來的貧家女，倒也不在乎這些，更不敢在燁世兵權面前撒嬌賣乖瞎胡鬧。她看燁世兵權很是喜歡那鏡臺的樣子，心裏雖疑惑，也沒有多問：“謝謝爺，那這裏依舊鎖著麼，還是要打掃佈置起來？”
這屋子久已不添東西，喜鳳這是誤會了燁世兵權要有新人入府，忙殷勤打點了起來。燁世兵權搖了搖頭，冷然道：“不必麻煩，一切照舊即可。”他匆匆點了點頭，便邁開雙腿離開，與喜鳳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心念微動，轉頭吩咐：“那鏡臺不要亂碰，日常打掃的人也不許亂動。”
“是。”喜鳳望著那鏡臺，只覺一股無比淒涼哀怨的寒意傳入身體，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她知道那鏡臺不詳，趕緊轉身跟著燁世兵權匆匆離去，吩咐人把院落依舊鎖了起來。
隔了幾日，燁世兵權買下不詳鏡臺的事情便傳遍了小小的集城，尤其是宅邸裏的人，本就覺得那院落陰森森的過於清淨了，如今知道裏頭有那麼個鏡臺更加畏怯，日常經過都低著頭加快腳步，生怕惹禍上身。
喜鳳是親眼見過鏡臺的，偶爾與阿翠閒聊，也說總覺得那鏡臺古怪，怕不是有什麼冤魂豔鬼依附其上，否則以軍督那般錚錚鐵骨的漢子，怎麼會突然對這女兒家喜歡的東西感興趣？阿翠也說起，前日與弑道侯的夫人一同出遊，說那個賣鏡臺的古董商，心虛又怕事，拿到那兩千大洋便帶著家眷捲舖蓋跑路了，逃之夭夭不見蹤影，連這牽橋搭線幫忙的親戚都不曾來感謝一聲。
然而，關於鏡臺的種種傳言不過紛擾一時，沒過多久就被大家拋諸腦後了。燁世兵權的宅邸裏並沒有發生什麼事，連什麼鬼怪傳說都沒有，一切如故，先前的害怕小心倒像是庸人自擾，甚至連燁世兵權自己都沒再提起過那鏡臺的事，漸漸也就不了了之，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秋去冬來，寒冬過後開了春，又是桃花正豔的集城。
新的這一年外頭的局勢越發不好，從去歲入冬開始北邊就又開始打仗了，三方人馬在中原打得不可開交，連新年都沒好好過。燁世兵權把部隊駐紮在集城北邊，袖手旁觀，等著鷸蚌相爭，好坐收漁翁之利。
開了年天氣回暖，封凍的河流也有了解凍的跡象，三方都派人來遊說燁世兵權，希望能拉到他結盟，好一同對抗敵人。燁世兵權左右逢源，聽了千葉傳奇的意見，依舊奉行不偏不倚的中立政策，謀求最大的利益。
集城還是如往常一樣平靜，沒什麼大事發生，北邊的混戰被燁世兵權死壓在勢力範圍之外，他統下的百姓算得上安居樂業，倒是因為戰亂，許多北方百姓流離失所，都拖家帶口地往集城這邊逃難來了。
在南遷的人群中，北平城裏出了名的戲班也因故被驅逐了，隨著人流輾轉來到集城。
戲班本就是走南闖北的買賣，只因著早年入北平得了那些皇城根下的老爺們的賞識，才在那裏紮了根。如今皇權傾頹，當年的輝煌也走向沒落，這戲班的班主有些本領，硬是拉著班子不散，一路走一路演，整個進了集城，在集城開場，倒引得集城街頭巷尾人人議論，想去一睹風采。
如此雅事，哪能少了集城第一人的賞光。集城裏最近遷來了幾個大戶，想當年都是正經的龍子鳳孫，愛新覺羅的姓氏。如今到了民國，雖說皇族身份是沒了，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比一般人家要強上許多。強龍比不過地頭蛇，在集城的地界上，自然唯燁世兵權是尊，何況這位意氣風發的集城軍督，可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於是幾個大戶一合計，便專門包了集城行雅樓，請燁世兵權赴會聽戲。
燁世兵權本是不耐這些交際的，對於聽戲更沒什麼興趣，每回都是礙於面子去坐上一會兒，至於臺上唱的什麼，就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不過這次的邀請人雖然是逃難而來，到底在北邊的老家還有些人脈遺留，將來指不定能用得上。燁世兵權是個有野心的，他蟄伏在集城不過是待時而飛，又不是真的要在這小城裏蹲一輩子。
於是燁世兵權就真的答應了去赴會聽戲，因那戲班子頗有名氣，他還特地把他那兩房姨太太也一同帶上了。喜鳳早年學過一年戲，略懂一點兒，阿翠本就是戲班裏出來的，兩人難得有機會跟著燁世兵權出門，自然不能丟了夫君的臉面，好好打扮了一番，坐著轎車一同去了行雅樓。
戲班裏早已得了消息，早早地安排好了劇碼，準備給燁世兵權表演。原本那幾個大戶是打算把戲班送到燁世兵權府上唱堂會，大戶人家就是圖個熱鬧喜慶，若有個什麼應酬也方便。不過燁世兵權最煩這種事，日常有應酬都在府邸外頭，甚少讓公事侵擾內宅，因此才選了行雅樓。
今日的劇碼是《貴妃醉酒》，不是什麼新鮮的劇碼，哪怕是燁世兵權這種不怎麼聽戲的也是耳熟能詳的，所以聽的不是這戲的內容，倒是這戲班的功底了。
臺上一聲羅響，很快便正式開唱了。那扮演貴妃的花旦長相俊秀，身段婀娜，果然非常出彩，一開嗓便驚豔了眾人。那幾個主場的大戶原本就是聽戲的行家，有些自己也是票友，開口便是一聲喝彩：“好！”頓時掌聲如雷，給那花旦捧場。
那花旦咿咿呀呀地唱，情腸動人，如泣如訴，婉轉和鳴，待唱到高潮處淒然哀婉，聽得眾人如癡如醉，喜鳳和阿翠更是被感動得潸然淚下，都道這花旦好身段好嗓子，果然是京城裏的名角。
唯有燁世兵權端坐在主坐上，連看都沒看臺上的花旦一眼，目光定定地落在戲臺斜側。這行雅樓特地為了今日開場搭了戲臺，戲臺斜側則是辟出一塊地方，供伴奏的樂師們坐著。這時候大約有五六個樂師正坐在那裏，為臺上的劇碼伴奏，其中有一名琴師，身穿白衣，面容俊秀而年輕，正悠然地撫琴。
燁世兵權一下子便被那白衣的琴師吸引了，他不大懂音律，在這合奏中也聽不太清琴音，但那琴師仿佛一朵白雲遺世獨立，軟紅十丈沾染不了他分毫，他與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卻輕易地在燁世兵權心中投下一片柔情。
燁世兵權一直望著琴師。琴師並非一直在彈奏，有些部分無需他合音，他便靜靜地坐在那裏，偶爾他會抬起頭來，目光穿越人群，遙遙與燁世兵權一撞。然而燁世兵權並不確定那琴師是否在看自己，因為那雙眼眸那麼清冷，帶著疏離，連那眼角下方的一抹豔紅的傷痕，都冷得叫人心顫。
臺上的演出仍在繼續，捧角兒的慣例便是要喝彩不停，坐在燁世兵權身側的大戶最為興奮，不停地高聲叫好，見燁世兵權紋絲不動，便轉過臉來問他：“軍督，覺得這出貴妃醉酒如何？”
貴妃醉不醉得了軍督，燁世兵權不知道，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琴師身上，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在那裏呢？出於禮貌，他收回了自己過於露骨的目光，瞥了臺上正演得投入的花旦一眼，輕輕點了點頭：“甚好。”
那大戶應是喜愛那花旦的，頓時喜上眉梢，又追問：“那這小鳳凰如何？”
小鳳凰就是那花旦的藝名了，大約是知道在提自己，小鳳凰眉毛一揚，含情脈脈的目光正合了那戲中的楊貴妃，便向燁世兵權投來。燁世兵權覷著台下的琴師，再答：“很好。”
大戶以為燁世兵權誇的是小鳳凰，眉開眼笑，又說了幾句客套話，緊接著繼續打著節拍聽著戲，嘴裏還不時哼哼幾句。
一出《貴妃醉酒》，贏得了滿堂喝彩。
小鳳凰唱罷，害羞帶怯地向燁世兵權飛了個媚眼，邁著小碎步先下去換衣服去了。戲已散場，那些樂師也各自收拾起樂器，快歩魚貫退入後堂，那白衣琴師落在了最後，悠然抱著琴，走到簾子門口的時候，忽然回過頭，深深地看了燁世兵權一眼，然後便掀開簾子走進去消失不見。
燁世兵權頓時愣了神，心思早已跟著琴師不知飛到哪兒去了，癡癡望著那仍舊晃動的簾子，連旁邊的大戶喚了他好多聲都沒有聽見。
那大戶人稱艾爺，正經的愛新覺羅鐵帽子親王後裔，骨子裏就帶著幾分高人一等的傲氣，見燁世兵權出神，還以為他這是在回味方才的戲，便向身邊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待那小廝退了下去，他又陪著笑問燁世兵權：“軍督，戲已唱完，不知您可滿意？”
燁世兵權回過神，不得不應酬艾爺：“果然是名角，甚是動人。”
“軍督說得是，所謂美人配英雄，名角自然也要有人賞識，這樣，讓小鳳凰出來給軍督奉茶，見一見吧。”艾爺說罷，拍了拍手，早已準備好的班主便領著換了素衣但還未卸妝的小鳳凰過來了。
這種情況下，艾爺自然是存了要把小鳳凰獻給燁世兵權的念頭了。這在戲班子裏是常事，名角自然要有人捧，誰又願意毫無好處地為戲子一擲千金呢？這其中少不得有些什麼交易，不過這小鳳凰如今長到一十六歲，倒還是個乾乾淨淨的身子。
小鳳凰到底年紀還小，柔柔弱弱地走到燁世兵權面前，捧著茶盅在他面前盈盈下拜，開口卻略微低沉：“請軍督喝茶。”
燁世兵權細看那小鳳凰，雖然臉上脂粉厚重，但看得出來是個俊秀的孩子，只是個子略高，身材也有些不對：“嗯？”
小鳳凰怯怯地低下頭，不敢看燁世兵權，燁世兵權疑惑地接過茶，卻並未喝下，只放在旁邊，沉聲道：“你抬起頭。”
小鳳凰乖乖抬起頭來，艾爺在一旁觀察著燁世兵權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軍督看，這小鳳凰還是個雛兒，可沒人染指過，只是這孩子吧，其他都好，偏偏就是個子略長了些，哎，本是美嬌娥的料，奈何做了男兒郎。”
原來，艾爺是在這裏多了個心眼。他之前就打聽過，知道燁世兵權只有兩房姨太太，並沒有真的娶過親，那兩個姨太太也沒什麼寵愛，更不曾誕下一子半女的，倒像是兩個擺設。這艾爺在京城裏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因此他大膽揣測，莫不是這集城裏的軍督喜好的是男色？
當今世道男風猶烈，甚至許多早已娶妻生子的男人，也會狎昵小廝，養一兩個戲子玩玩，若說集城軍督喜好男色，倒也不是什麼忌諱，反倒是他若真的收了這小鳳凰，可傳成一段佳話呢。“軍督若是喜歡，把這孩子帶回府上，調教幾年，侍奉左右的，倒也不錯。”
燁世兵權看一眼小鳳凰，那少年一張俏生生的臉頰緋紅，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倒的確是個伶俐又討人喜歡的男孩子。只是燁世兵權哪有心思管他，一心只記掛著那白衣的琴師，那琴師雖看起來年長一些，但不施粉黛，俊眉斜飛，顧盼神飛。他沉吟片刻，向那侍立一旁的班主問道：“你是班主？請方才那琴師過來說話。”
此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班主也是愣住了，把目光投向艾爺，艾爺點了點頭，他便忙不迭地往後臺去了，高聲叫道：“老於，老於，快出來，軍督要見你咧。”
過了一會兒，一個年愈六旬的老翁縮手縮腳地跟著班主走了出來，穿著一身破舊的灰袍，和其他樂師一模一樣的打扮，見著燁世兵權倒頭就拜。
燁世兵權略皺了皺了眉，冷眼覷著那老翁，搖了搖頭：“不是這個，是方才白衣的那個年輕人。”
班主愣了愣，片刻才結結巴巴道：“這……班子裏就這麼一位琴師，並，並無什麼白衣的年輕人啊？”
“嗯？”燁世兵權確定方才白衣琴師抱得是一把琴，他不太懂這些民俗樂器，幼年時學的是梵婀玲，但是不是琴還是分得清楚的。
軍督一皺眉，身邊的副官將百師鑒貌辨色，立刻一個箭步上前，劈頭蓋臉給了班主一個巴掌：“什麼東西，在軍督面前也裝得？趁早把人叫出來！”
燁世兵權抱著手臂，一言不發。
班主捂著臉哼哼唧唧，又去看艾爺，艾爺一時也愣住了，不知道這集城軍督究竟在想些什麼，怎麼突然找起了什麼白衣琴師，他給班主使了個眼色，陪著笑道：“軍督是不滿意小鳳凰麼，這會兒貴妃妝容未卸，不如看看他的素顏模樣？班主，還不讓小鳳凰去卸妝？”
將百師冷哼道：“怎麼著都聽不懂人話，軍督說要琴師，你們指著這戲子做什麼？”
小鳳凰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被班主拉著趕緊去了後堂，艾爺看燁世兵權神色冷漠，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怎麼得罪了這位軍閥頭子：“軍督，你看這……”
燁世兵權突然站了起來，周圍的隨從與陪客見狀也趕緊跟著站起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連大氣都不敢出，方才和諧融洽的氣氛一掃而空，大家都盯著燁世兵權等他發話。燁世兵權望著琴師消失的地方片刻，便邁開腳步走了過去，一掀簾子徑直闖進了後堂。
這後堂本是戲班們休息化妝之處，也有不少女眷在，這集城軍督猛得闖進來，嚇得她們都是花容失色。將百師把人都驅趕到一旁，四處找了一圈，把櫃子箱子都打開，能藏人的地方也都找了一遍，最後向燁世兵權稟告：“軍督，沒有其他人了。”
燁世兵權掃了一眼，整個班子也就是二十幾個人，都被跟他闖進來的警衛兵攔在一處，小鳳凰妝卸了一半，怯怯地躲在人群裏，不時偷偷抬頭瞄一眼。班主又惱又怕，懷中緊摟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盡力把她的臉藏在懷中，大約是他的女兒，生怕被燁世兵權看上而搶了去。
這人群中的確沒有那白衣琴師的蹤影，燁世兵權心中疑惑，但這後堂就這巴掌大的地方，也沒有其他出口，這人怎麼會憑空消失？他走到班主面前，班主忙不迭地把懷中的小女孩往身後藏，燁世兵權居高臨下地俯視二人：“這裏就這些人了嗎？”
將百師跟著嚇唬：“若是把人藏起來讓我找到了，你們這整個班子都別在這集城呆了，哪兒來的滾回哪里去吧！”
班主顫顫地搖頭：“沒有了，再沒有了，我們戲班就這麼些人，都在這兒了。”
燁世兵權雖是將信將疑，然的確找不到人，也只好作罷。吩咐將百師給了班主些大洋作為安撫，並不再難為他們，便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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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0-02-01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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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出了行雅樓，燁世兵權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天氣晴好，萬里無雲，春日裏的暖陽照在身上十分舒服。
艾爺帶著幾個大戶趕過來打招呼，燁世兵權不收小鳳凰，他們幾個心裏沒底，都打量著希望能從接下來的交談中探得燁世兵權的口風如何，要是沒得罪這軍閥頭子便好，萬一哪里出了岔子惹了人家，也好早點謀個退路。
燁世兵權神色如常，隨意客套了幾句就把艾爺他們打發了，艾爺百思不得其解，暗裏盤算著還是從那位集城保安司長或者是那個年輕的參謀副官那裏打聽打聽消息吧，便惴惴不安地告辭離開了。
燁世兵權吩咐副官送喜鳳和阿翠先回宅邸，把他那輛座駕也打發了回去，自己就帶著將百師沿著街道慢慢走。他甚少這樣出現在大街上，雖然大家對這位集城第一人的名字如雷貫耳，但真的見到的機會還是不多。
穿過大街，燁世兵權仍然不能釋懷，那白衣的琴師究竟去了哪里？他轉頭看見亦步亦趨跟著自己的將百師，忽然起了好奇，問道：“將百師，剛才的戲你聽了麼？”
將百師從頭到尾都侍立在燁世兵權身後，他年紀不大，但從小侍奉燁世兵權，燁世兵權一言一行都被他看在眼中，記在心上。“聽了。”將百師想了想，點頭回答。
燁世兵權見他眼中閃過一絲疑慮：“那你記得那個彈琴的樂師麼？”
將百師沉默片刻，最後實話實說：“方才彈琴的，的確是那個叫老於的樂師，並沒有見到其他人。”
燁世兵權微愣，將百師是從來不會對他說謊的，那白衣的琴師莫不是真的白日見鬼了？他苦笑不已，他是不信鬼神之說的，即便真有鬼，難不成還敢纏上他？“罷了，回去吧。”要是被那白衣琴師的鬼魂纏上，似乎也不錯？
是夜，燁世兵權獨宿在自己房中。
他仍然秉持著一種過於苛刻的自我約束作風，平日裏也很少到喜鳳和阿翠的房裏去，就算偶爾有些興致，也只是去和她們說說話，偶有雲雨一番，事後也甚少留宿，總是回到自己房中再睡。
睡前燁世兵權喜歡讀幾頁書，也不拘著什麼內容，只是聊以打發時間。他脫下了外套的軍裝掛在衣架上，只穿了繡著暗紋的絲綢襯衫和綢緞的長褲。雖然已是民國，火器早已普及，大部分有錢有權的人都喜歡隨身佩槍，燁世兵卻是不喜歡的，他更中意於精緻的冷兵器時代的產物，比如他心愛的武器，一柄叫做輝煌的長刀，便被他時時帶在身旁，連睡覺時都要放在觸手可及之處。
燁世兵權側臥在床上，和衣而睡，迷迷糊糊之間，他忽然做了一個夢。
他是很少做夢的，多年戎馬生涯，讓他很機敏警覺，一向都只是淺眠，只要有一點動靜，他便能立即醒來進入戰鬥。今晚大約是月色太好，他撐著腦袋恍惚入眠，甚至輕輕打起了小鼾。
夢裏的場景有些混亂，不知道是什麼年代，不知道時間也不知道地點，只依稀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大紅的禮堂熱熱鬧鬧地擠滿了人，一對龍鳳花燭燃燒著，外頭是鑼鼓喧天，燁世兵權發現自己騎在披掛著紅綢的駿馬上，正在迎接自己的新娘。
燁世兵權是沒有正式拜堂成親過的，他對於此事也不甚熱衷，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是在夢中，卻又好奇起了自己的新娘究竟是什麼模樣。在人群的簇擁下，穿著鳳冠霞帔的新娘被扶下了花轎，頭上蓋著喜帕看不見臉容，卻讓燁世兵權心中感覺無比歡欣，好像他一直就期待著能夠迎娶他的新娘。
他挽住了新娘素白的手，冰冷的手掌傳來透骨的涼意，讓他打了個冷顫。但他依然牽著他的新娘步入禮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而後禮成送入洞房。
婚禮的流程似乎早已安排好了，無比順暢地按照規矩一點一點進行下去。燁世兵權望著靠在雕花大床上的新娘，慢慢走了過去。喜婆們在旁邊絮絮叨叨地說著祝福的話，什麼早生貴子，什麼百年好合的，又給燁世兵權遞上了挑起喜帕的喜稱。
燁世兵權停下了腳步。
他其實是從來沒有看過拜堂的流程的，年幼時他一直住在英吉利，跟著母親參加過幾場婚禮，然都是西式的婚禮，男人西裝筆挺，女人一身潔白，和這拜堂儀式全然不同。後來從軍出征，沙場征戰，更沒有耐心和餘力去看人家怎麼娶親的，不知道為什麼夢裏卻有如此清晰的印象。
沒錯，這是在夢裏。燁世兵權清晰地知道這一點，他看著他的新娘，把喜稱捏在手裏，如果這個夢是一場預言，他倒好奇他會娶一位怎樣的夫人。
喜稱慢慢地挑開畫龍秀鳳的喜帕，新娘的容顏緩緩展現在燁世兵權的眼中，他看見他精緻的下頷，雪白的皮膚，還有秀挺的鼻子……忽然一陣風吹過，喜帕被吹落在地，燁世兵權定睛細看，頓時吃了一驚，眼前哪里還有什麼美貌的新娘，分明就是一具森森的白骨骷髏！
骷髏新娘仍然穿著大紅喜服，微微抬起頭來，紅顏枯骨，一雙黑洞洞的眼眶似含著些許迷惘，與燁世兵權對視著。燁世兵權倒退兩步，那骷髏新娘張了張嘴，眼眶中突然湧出兩行血淚，緊接著便倒了下去。
燁世兵權心口一涼，猛然從夢中驚醒過來。
夢境灰飛煙滅，房中什麼都沒有改變，窗外的月光投進來，在地上鋪上銀霜。燁世兵權起身，心跳如雷，額頭上已經蒙了一層薄薄的汗。他想著夢中的骷髏新娘，見慣了生死的他自然是不恐懼的，只是不知道這夢是什麼含義，他微微沉思，卻突然想起了那白衣的琴師。
莫名消失的白衣琴師也如一場大夢，令燁世兵權什麼都抓不住，但他心心念念，不能忘懷，總覺得心裏頭像是缺了一塊，需要一件被遺忘的重要東西來填補。
是什麼？
燁世兵權輕輕揉著額頭，慢慢回憶著過往，想知道那失落的究竟是什麼。正在這個時候，窗外的月影忽然一暗，似乎有個人影一閃而逝。
“是誰！”
燁世兵權厲喝，抓起床邊的輝煌軍刀便追了出去。從未有人能這麼悄無聲息地接近他的周圍，這對於警敏的雄獅是一種羞辱，他幾乎是當機立斷，一直追到了院子裏。
月光如水。
燁世兵權在走廊停下了腳步，抱著刀默默地注視著院中的身影，有那麼一瞬的恍惚，他以為自己還是在夢裏，但春天夜裏的寒風讓他清醒。
白衣的琴師依然抱著琴，煢煢孑立，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令他顯露出一種不可諦視的美麗與遙遠。他就那麼站在那裏，一頭黑髮在頭上束成馬尾，餘下的則披散在肩上，這令他看起來很是孤傲不羈，不可親近。
地上沒有影子。
燁世兵權很快便注意到了這一點，然而他並不感到恐懼，反而像是確定了某些事情，令他白日的疑惑有了一個解釋。他慢慢放下手中的刀，欣賞著月下那一縷幽魂，同時也感到疑惑，這一抹殘魂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白衣琴師的幽魂近乎半透明，仿佛易碎的琉璃，似乎很快就會消散，這令燁世兵權不敢上前，只能遠遠地觀望著。他看見那真是一個極漂亮的男孩子，劍眉斜飛入鬢，眼尾冷冷地挑起，左眼下方有一道細細的傷痕，更平添幾分令人心動的神采。他的唇角似笑非笑，似怨非怨，亦喜亦嗔，好像有許多話要說，他轉過來凝望著燁世兵權，他們便這麼對視著，等待著。
“咿呀！”
一聲驚叫劃破了夜色的平靜，緊接著便是水盆打翻在地的聲音，那白衣琴師的幽魂受到震動，瞬間就消失了，帶著一陣陰惻惻的風吹過，燁世兵權回過神來，看見白影在院子一角再度閃逝。
燁世兵權毫不猶豫地追了過去，他看見二姨太喜鳳房裏的丫頭鶯鶯趴在地上，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身邊是打翻了的水盆，想必方才是她端著水盆經過，恰好見了院中幽魂，這才嚇得驚叫失魂。
鶯鶯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整個人抖得如同篩糠，嘴裏斷斷續續地念叨著：“鬼……有鬼……軍督！有鬼啊！”燁世兵權經過她的身旁，嚇得她再度高聲驚叫起來，連滾帶爬地往角落裏縮。
燁世兵權不管鶯鶯，徑直從她身旁走過，追著那一縷月下幽魂，一直到了隔壁無人居住的院落門口。院門上著鎖，鑰匙大約在喜鳳手裏，燁世兵權也懶得找人，他確定幽魂最後消失的地方就是此處，因此毫不猶豫地抬腿一腳踹開了院門，立刻走了進去。
院中空無一人，唯有夜風陣陣，吹得人身上發涼。燁世兵權環顧四周，卻是不見那白衣琴師的幽魂，倒看見前頭屋子本應關閉的門打開著，一塊紅布的一角落在門口，隨著風飄搖著。
平日這裏雖有人打掃，但裏頭屋子無人居住，為免落灰，門也應該鎖著的，喜鳳派來的丫頭不至於這麼不小心。燁世兵權心中微微一沉，忽然想起半年前買的那鏡臺來，這半年來平靜無波，他早已把這件事拋諸腦後，此時這幽魂出現在這個地方，他不禁聯想起關於那鏡臺的種種傳說。
燁世兵權原是不信鬼神的，親眼所見之後，他也是三分懷疑，七分猶豫。按著刀走進正屋裏頭，借著照進來的月光，他看見屋子裏纖塵不染，乾乾淨淨的，並無什麼特別的，唯有那擺在角落的鏡臺，不知怎麼回事，那蓋著的紅布被掀開了，顯出那光可鑒人的鏡子來。
燁世兵權望著那鏡子，鏡中映出他的身影，因為沒有點燈的關係，看起來有些暗，他見自己臉容上蒙著一層惘然，似乎在追尋著尚未有答案的真相。
白衣琴師並未再出現，但屋子裏忽然刮起了一陣冷風，緊接著燁世兵權恍惚聽見了一陣琴聲，斷斷續續地聽不太清楚彈的是什麼，然而他的心中充滿了悲傷又懷念的感覺，胸口亦是隱隱作痛。
“出來。”
燁世兵權冷冷地喝道。他雖對白衣琴師好奇，然而他的驕傲自負不允許被這樣挑釁，即使對方只是一縷不知何處而來的幽魂。
無人應答，琴聲戛然而止。
燁世兵權忽然心念一動，快步走到鏡臺前。那鏡臺原本是梳妝用的，下麵有好幾個鎖閉的小妝奩抽屜，燁世兵權挨個試了一番，其中有個抽屜竟是能打開，他將抽屜抽了出來，看到裏頭有一張泛了黃的詩箋。
燁世兵權用兩根手指夾起詩箋，借著月光去看，只見詩箋上用俊逸的字體題了一首詩。
情弦到此已收聲，至此不復彈琴影，如念半茲在心處，便教天風催薄命。
落款處是四個大字：南風不競。
南風不競。
燁世兵權輕輕念著這四個字，好像是一段熟悉的過往，在他的心頭掀起狂瀾。可他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覺得這四個字熟悉不已，恍惚間他的耳畔有一個聲音在輕輕地喚，似囈語般連綿不絕：南風，南風……
你何時回來？
霎時間心念轉換，燁世兵權眨了眨眼睛，望向寂然無聲的鏡臺，鏡子裏他的身後，似乎模模糊糊有一襲白衣。那琴師抱著琴幽怨地站在那裏，一雙清冷的眸中含著訴說不完的無奈，道盡這不知多少年的哀怨，他們彼此挨得很近，就像是依偎在一起似的，但當燁世兵權轉過臉來看時，他的身旁空空如也。
看不見了……燁世兵權手中的詩箋慢慢落地，他想再撿起來時，聽見了外頭的喧嘩。
燁世兵權猛然回過神，驚覺自己方才迷失了心智，他向來不是個軟弱的人，堅定地前行一往無悔，但剛剛他的確被那幽魂所影響，差一點就被引了去。
不知道那白衣琴師是否懷有惡意，燁世兵權歎了口氣，想必南風不競就是那琴師的名字，他是棲身於這鏡子裏麼？燁世兵權走到鏡臺前，細細地打量著那鏡子。說也奇怪，那鏡子剛才明明十分光亮乾淨，借著月光就能照清楚人影，現在卻仿佛糊著一層東西，看起來十分模糊，根本只能照出人的大概輪廓而已。
院子外面響起了嘈雜淩亂的腳步聲，幾個男人大聲吆喝著，中間還夾雜著幾聲女人的質問聲和輕聲啜泣的聲音。大約是看見院門被踹開了，一群人呼啦啦湧進了院子裏，舉著火把拿著各種武器，待看清楚從屋子裏走出來的居然是燁世兵權時，他們都愣住了。
鶯鶯哭哭啼啼地抱著喜鳳的另一個丫鬟小珠，連站都站不穩了，看見燁世兵權便驚恐地後退，依然喊著有鬼。估計就是她驚動了在宅邸裏守衛的警衛，這才引得將百師帶著警衛和二姨太喜鳳一同半夜三更地出來尋事。
此刻離天亮已經不足一個時辰，喜鳳大約是從睡夢中被驚醒的，素面朝天，衣服一看就是匆忙穿起的，連旗袍領子邊的褶皺都沒有撫平。她向屋子裏張望了一眼，裏面黑魆魆的看不清，燁世兵權又站在門口擋住了大部分視線，她也只好怯怯道：“爺，這麼晚了，您怎麼一個人在這個地方？您若是想過來，就差人來說一聲，我給爺開門呀。”
燁世兵權看一眼鶯鶯，鶯鶯仍在試圖證明有鬼，但眾人已經不再理睬她了，畢竟相較於他們沒有看到的所謂白衣冤魂，惹怒了集境軍梟才是更麻煩的事情。將百師讓人退後，小心翼翼地看著燁世兵權，聽候發落。
燁世兵權向喜鳳問道：“這屋子平日裏是誰打掃的？”
“是阿諾嫂。”她向小珠使了個眼色，小珠立刻急匆匆離開了，過了片刻便拉著一個慌張整理衣衫的老大媽過來了。阿諾嫂在這宅子裏工作了幾十年，她家當家的也給燁世兵權牽馬喂馬，因此都算熟識的。“軍，軍督，是我打掃的，是我……”
燁世兵權問：“你平日可有打掃過那鏡子。”
“沒有沒有！”阿諾嫂趕緊擺手否認，“他們說這鏡臺鬧鬼的，我每次是看都不敢看的，一直拿紅布頭兜著，我可是一點都不敢碰啊。”
燁世兵權心中有個疑影：“你見的鏡子是什麼樣的？”
“我沒有見過，沒見過，一直拿布兜著啊。”提起鏡子，阿諾嫂顯得很恐懼，顯然她剛才也聽說了鶯鶯見鬼的事，因此渾身抖個不停，更不願提起那鏡臺了，“我可是什麼都沒有做，軍督，您可得救救我呀。”
“沒事。”的確，從鏡臺抬回來起就一直用布兜著，燁世兵權不吩咐，是沒有人敢隨便亂動的。可他一想到那鏡子突然變得模糊，還有那白衣琴師的事情，就心裏不太舒服，非要刨根問底才甘休。
眼看著這群人是什麼都問不出來的，燁世兵權遂只好作罷，想著天亮後問問千葉傳奇也許有些線索。這千葉傳奇博聞強識又通曉天文地理，連風水玄學都略懂一二，問他也許能有所發現也說不定。從前燁世兵權對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是嗤之以鼻，如今親眼所見，看來那些神神鬼鬼的傳說，也不是全部作偽。
“都散了吧。”燁世兵權吩咐，讓將百師把警衛們帶出去各歸各位，回去繼續守崗，又叫喜鳳把鶯鶯帶回去好生安慰，阿諾嫂也另外賞了幾塊大洋，只是今晚之事不許外泄，若是誰多嘴一句，明天就趕出宅子，再不准在集城地界上呆著了。
眾人唯唯諾諾，各自作鳥獸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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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san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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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4樓發表於: 2020-02-03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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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就停在這裡，好不容易看到大大新作，期待接下來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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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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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5樓發表於: 2020-02-08 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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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樓主新文好開心
目前才三篇正要精彩就卡頓，不過癮啊
軍督失去的那一塊懷念，是前世的故事嗎？
已經感受到將是深情又揪虐的愛情好文
超期待後續

恭喜樓主收到南風大偶了，真為您高興
現在軍南都在樓主家了，是否更有fu呢？期待多生產軍南文喔，呵呵

微博好像要實名＋手機才能註冊
台灣手機門號無法註冊所以看不到樓主的微博有點扼腕
但沒關係，樓主常來，我們還是能follow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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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心宛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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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9)

6樓發表於: 2020-02-12 22: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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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後，燁世兵權還沒讓將百師去請千葉傳奇，千葉傳奇便主動登門拜訪了。
他們素日是在集城警備司見面的，那是千葉傳奇名義上的辦公場所，對外他也是集城警備司司長，和弑道侯所領導的保安司平起平坐，共同負責整個集城內外的防務。
千葉傳奇一進門就從將百師那裏聽說了昨夜的喧囂，已是有譜在心。跨過前院的連廊，徑直走進了正廳，就見燁世兵權穿戴整齊坐在堂上，手裏拿著一張泛黃的詩箋，微微蹙著眉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軍督。”千葉傳奇上前施了個簡單的禮，偷瞄一眼那詩箋，燁世兵權平素不怎麼看這個，讀書也更喜歡西洋寫的那些花裏胡哨的字母，對於詩詞是不大感興趣的，“喲，這是怎麼了，聽說昨晚府上鬧了一場？”
燁世兵權回過神，將詩箋遞給千葉傳奇：“你看看這個。”
千葉傳奇拿手指夾著，但見那詩箋邊緣已經黃得不成樣子，稍稍用力便掉下粉末來，上面的字倒還好，應是好墨寫就，所以不曾褪色：“不是什麼名家的大作，應是私人寫的，尚算工整而已。”這詩作算不上上佳，千葉傳奇一眼下了定論，“南風不競，嘖，是這人寫的？”
燁世兵權搖了搖頭：“不知。”又問，“你怎麼看？”
“這便奇了。”千葉傳奇聯想前因後果，略猜著一二，只是對於鬧鬼一事他還不甚清楚，總不見得這詩箋還真的是那鬼怪所留吧？“詩的含義我是不清楚了，看意思大約是斷情？這詩箋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不知軍督從何處得來？”
“是那鏡臺的妝奩抽屜裏的。”
千葉傳奇微微一愣，旋即道：“那倒也有可能，那鏡臺也有個幾百年了，說不准是主人留下的。”他笑了一笑，又問，“軍督怎麼這麼好的興致，突然又想起那鏡臺了？”
“昨夜的事你知道了。”燁世兵權不喜歡繞彎子講話，千葉傳奇看起來也是不信鬧鬼之事，大約是在懷疑有人故弄玄虛，“對了，那個賣鏡臺的古董商，還找得到麼，有些事要問他。”
千葉傳奇攤手：“去年就逃得不知蹤影了，軍督要問也該問弑道侯，不是他牽的線麼？”他見燁世兵權眉頭不展，便不再玩笑，“其實找那古董商也是無用，他若是知道什麼，當時就說了，這轉了幾手的鏡臺，問他估計也問不出什麼。若是軍督對這鏡臺有所疑慮，毀了或者賣了也就是了，活人還能被一件物件給困住了？”
沒有頭緒讓燁世兵權心煩意亂的，眼前總是浮現出那白衣琴師的模樣來，他將詩箋從千葉傳奇手裏討回來，小心翼翼地疊好塞回口袋裏，擺了擺手道：“以後再說吧。”
兩人相對無言片刻，千葉傳奇也不著急，等著丫鬟捧上了茶，喝了一口輕贊：“好茶。”然後又起身，背著手走到門口看了看天，“這天氣看著，今天怕是要下大雨的。”
燁世兵權聽著千葉傳奇東扯西扯地閒話，突然想起他好像沒有來得及去請千葉傳奇，怎麼今日他卻是不請自來的：“你今日來的這麼早，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軍督可算是想起來了。”千葉傳奇轉過身，他一進門就被燁世兵權問話，這素來強勢的軍梟一旦犯起軸來，他這個近身的參謀也是勸說不動的，“今個兒可是熱鬧的日子，三路人馬都要來集城呢。”
“哦。”
燁世兵權恍然大悟。
北邊三家正打得如火如荼，為了搶先拉攏集城軍督這個強力的同盟，自然個個都要使出渾身解數，三家的說客如流水般出入集城，想盡辦法要說動燁世兵權。今日也正是湊巧，死國、火宅佛獄和中原都怕對方搶了先，都不惜下了血本，派了嫡系的政要過來，打算一舉將同盟拿下，就勢把合約簽定以免後顧之憂。
“倒有些戰國合縱連橫的意思了。”燁世兵權撫掌大笑，他現在是待價而沽，自然要選擇個最好的合作夥伴，“策師怎麼安排的，要同時見？”
“那哪兒能？”千葉傳奇與燁世兵權合作默契，兩人早有共識了，“他們現在是勢同水火，把他們拉在一桌子上談判，怕不是直接要把桌子掀了？”
三家爭雄，燁世兵權冷眼旁觀，早已看上了最肥的那塊肉，再權衡三家的實力，選擇哪個不言而喻：“大魚已見餌料，另外兩條，當然也不能隨意棄置。”
千葉傳奇了然：“這是自然。”
燁世兵權已經全然把白衣琴師的事放在了腦後，投入到他的霸業規劃之中：“策師，意見。”
“逐一試探，重點洽談。”千葉傳奇一針見血。“這次來的三家，天者派了其愛將阿修羅前來，這阿修羅是軍事學校裏畢業的，有些本事，不過終究是武將，當說客麼，正好讓我們探探消息。咒世主那裏比較麻煩，派了他手下的參謀拂櫻齋主過來，那拂櫻齋主也是留過洋的，人稱凱旋候，據說每出必有所獲，戰場上也是號稱戰無不勝。”
燁世兵權喜好武者，頓時來了興趣：“哦，戰無不勝，倒是有點意思。”
千葉傳奇笑道：“他甚少親自上陣，應是幕後定計之人。軍督先別急著對他有興趣，這咒世主派來的可不止他一位。”
“哦？”
千葉傳奇侃侃而談：“咒世主膝下一兒一女，那兒子聽說是個混世魔王，早早送去西洋留學了，那女兒也是留洋歸來，今年二十歲，還待字閨中。這咒世主派來的特使，便是這位大小姐。”這意思明白的很，否則誰家拿個未婚的大姑娘派去當說客？
燁世兵權聽出那弦外之音，轉頭便見千葉傳奇似笑非笑的神情，知道他心裏揶揄：“咒世主是下了血本的，可惜集城尚不需要這麼一位女主人。那中原呢？”
提到中原，千葉傳奇頓時斂容，乾咳了一聲：“中原麼……”三家裏燁世兵權最看好的就是中原，中原佔據的地盤最大，千裏沃野，物產豐富，加上溝通南北，地理位置重要，乃兵家必爭之地，本就是最肥的一塊肉。且中原人才濟濟，目前佔據中原的軍閥一頁書手下能人甚多，與他們合作，似乎是最有利的選擇。“中原來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素還真。”
千葉傳奇特意咬重了大名鼎鼎四個字，提到素還真時更是流露出又恨又無奈的神情。原來這個素還真和千葉傳奇乃是同鄉，若往上論個幾代，兩人還有些親戚關係。這素還真年長千葉傳奇幾歲，原本是沒什麼交集的，只是這兩人都是鄉里聞名的奇才，又在一塊兒讀書應考，難免生出幾分瑜亮之歎。
千葉傳奇出仕燁世兵權之前也曾在別處供職，和素還真交過幾次手，兩人正如鬼穀子門下蘇秦張儀之爭，正是棋逢敵手。在這亂世之中，有這麼一個對手，千葉傳奇既高興又不免惱恨，他數次棋差一招，頗為扼腕。如今這素還真已是一頁書面前的大紅人，他親自來集城，和千葉傳奇不免又要一較長短了。
“素還真這人說好聽了是足智多謀，說不好那就是奸詐狡猾，軍督可千萬要小心，且看他所到之處，沒有一家不是吃了大虧栽跟頭的。”千葉傳奇怕燁世兵權輕敵，於是提醒道，“他說什麼，軍督只可虛與委蛇，絕不可應。說實話，若非擔心影響同盟，能在這裏將他除了，倒是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千葉傳奇的話語中流露一閃而逝的狠意，不過他也是一時有感而發，若不能堂堂正正擊敗此人，那可真是生平憾事：“罷了，大約就是這些人，軍督要如何安排？”況且素還真既然敢來，肯定留有後招，確保自己全身而退。
燁世兵權負手而立，望著庭院裏一株落英繽紛的桃花出神。他其實對那桃樹的存在一直有些意見，落花逐水流，不能長久，不符合他的審美，但喜鳳說桃樹辟邪，加上落花景象極美，因此才沒有下令挪走。如今看來，這落花的確是美極了，至於辟邪麼……
“軍督？”
“嗯？”燁世兵權回過神來，慢慢撣了撣衣擺，“策師想必都安排好了。”
千葉傳奇點了點頭：“一切就緒，今日可有的忙了，軍督可準備好了？”
“走吧。”
上午燁世兵權便會見了死國來的阿修羅。那阿修羅長得倒是白白淨淨像個書生，但身材魁梧，性子也很沉穩，和一般的武夫倒是頗為不同。天者大約也沒有真心想要和燁世兵權合作的意思，只是不想讓另兩家搶了先，阿修羅拘謹地和燁世兵權談了談，雙方例行公事，走個過場而已。
出來後，千葉傳奇無奈地對燁世兵權道：“看來這阿修羅不過是天者派來的煙霧彈，棄子而已，他近期恐怕有大動作。”
燁世兵權冷哼：“這阿修羅是個人才。”天者把這麼個將才排除在外，勢必為日後埋下禍根，不過天者本身也是不世梟雄，將來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午飯定在了集城的夢仙樓，燁世兵權見到了咒世主的那位大小姐寒煙翠，果然是一如傳說中那樣的美麗大方，不似舊時女子那麼柔弱木訥，也不像出過洋之後就大膽奔放的新女性，她婉約而柔美，的確很能打動人心。
不過，比起柔婉的大小姐，燁世兵權似乎更喜歡與同來的拂櫻齋主交流。拂櫻齋主生得很好看，若非是那股子淩人的傲氣與自信，燁世兵權甚至會以為他也是位美麗明豔的女性。當然這話是不能放到臺面上來說的，燁世兵權很快就發現這個拂櫻齋主不是簡單的人物，與他周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觥籌交錯間，拂櫻齋主似無意中提起一句：“軍督不沾酒，可是晚上還有約？”三家同來的消息根本瞞不住，拂櫻齋主對中原的素還真也是早有耳聞，只是此刻不是爭個人榮辱的時候，他必須以火宅佛獄的利益為先，“什麼了不得的客人，軍督不帶我們一同見見？”
“軍人受軍紀約束，不可飲酒，我身為集城軍督，該以身作則。”燁世兵權指東打西，跟拂櫻齋主打太極。雙方都是心如明鏡，這一趟和談也許達不成同盟，但私底下的默契還是有的。
拂櫻齋主笑道：“軍督軍紀嚴明，拂櫻拜服，受教。”
見完拂櫻齋主和寒煙翠已經是下午，燁世兵權帶著千葉傳奇返回警備司休息了片刻，便要前往赴約會見素還真。
素還真向來聰明會來事，其實他比另外兩家都早到集城，並沒有帶太多的隨行人員，而是隻身一人以散客的身份前來。到了集城他也不要燁世兵權招待，倒是自己在集城裏閑遊了幾日。這素還真本就是知交滿天下的，在這集城裏的人物也有他的故舊，他也毫不避嫌地前往拜訪，千葉傳奇不曉得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派人緊緊盯著他，他也不惱不說，還笑眯眯地請盯梢的人同行，大大方方地顯示自己坦誠無欺。
就連這次的飯局，也是素還真主動邀請，在集城的地界上當東道邀請集城之主，素還真此舉不可謂不膽大。這激起了燁世兵權的極大興趣，千葉傳奇則很頭痛，素還真如此大張旗鼓，一來他是成竹在胸，二來也是故意展示給另外兩家看，集城想要繼續置身事外，怕是不能了。
這場宴請倒並不張揚，素還真請了故交太君治幫忙，在環境清雅的琉璃園定了個雅間，一共也就三四人的位置。燁世兵權未帶旁人，隻身和千葉傳奇赴宴，素還真也只請了一名陪客。
四人分賓主落座，燁世兵權靜觀其變，對素還真不卑不亢的態度頗為贊許，但交涉的事情還是交予了千葉傳奇。千葉傳奇尚未開口，素還真便端了茶起身：“好友多年不見，素某來了集城幾日，都因好友公務繁忙未敢打擾，如今再見，素某以茶代酒，先與好友一續。”
千葉傳奇咦了一聲，端起茶來飲了一口，素還真卻突然拉住他的手，向燁世兵權笑道：“軍督，素某這相有禮了。軍督莫怪，我與千葉是同鄉同宗的交情，論輩分，他該稱我一聲叔父，只是這些年來戰事不斷，家族離散，我們竟也多年未見了，一時見了，難免有些動容。”
千葉傳奇被素還真一通搶白，又被占了口頭便宜，又沒撐住集城主人的場，一時臉色有些不好，訕訕地看了燁世兵權一眼。燁世兵權不以為怪，抱著手臂饒有興致地看素還真東拉西扯，沉聲道：“既有情誼在，自然好說話。”
“不錯。”千葉傳奇迅速恢復了理智，不動聲色地推開素還真，“既然是叔父，好歹也該照顧照顧我這大侄子，你說是不是？”他說得咬牙切齒，臉上還帶著笑意，素還真同來的陪客看著他，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
千葉傳奇轉臉去看，那陪客趕緊低下頭，裝作專心飲茶。素還真見狀便道：“自然了，素某明白。只是今日之宴是私人性質的，素某覺得如此難得的相會，還是不提公事為好，否則豈不是辜負了好宴？”
素還真等的就是燁世兵權見過死國與火宅佛獄來的使者，相信如集城軍督這樣的人物，自然知道如何合作才是最有利的。說白了，他不擔心燁世兵權不跟中原合作，但如何合作，貪婪的軍督要分走多少利益，這才是他最要把控的。一頁書給了他最大的自主權，他當然也要留存住一頁書最多的利益。
各為其主，並無不妥。就像千葉傳奇選擇了燁世兵權，他素還真也將一身交托給了一頁書。
在燁世兵權進門以前，素還真還在盤算著如何虎口奪食，讓這虎視眈眈的梟雄將他的利爪稍微抬高一點，但在集城軍梟踏進門的一瞬間，被他請來做陪客的劍子仙跡突然拉住了他一陣耳語，令他改變了主意。
千葉傳奇心思飛轉：“哦，那不知素賢人要如何？”
素還真笑道：“哎，良辰美景，美酒佳餚，不如請軍督暫放下公事，偷得浮生半日閑如何？”
千葉傳奇看向燁世兵權，燁世兵權點了點頭：“可以。”
既然說了不談公事，四人索性便一邊飲茶一邊閒聊。準確的說，是素還真與千葉傳奇在聊，而燁世兵權與身為陪客的劍子仙跡坐在一旁聽著，極偶爾才會插上一兩句。
兩人說的大多數是過去的事，天下局勢紛亂，這要是在更古早一些的時候，兩人的身份大約也就是民間所說的智者吧。智者縱論天下，談古論今，多少天下興亡事，都在這口舌上捋個分明，不必靡費一兵一卒，在兩人的閒談之間，關於集城和中原的合作計畫已見雛形。
燁世兵權淡定地端坐一旁，品啜手中清茶。他不喜飲酒，茶倒是還好，這嫋嫋茶香背後暗藏的刀光劍影，令虓眼軍督都不禁側目。素還真的確是個人才，千葉傳奇也不落下風，燁世兵權從來都相信自己的眼光，既然看中了，便賦予全盤的信任，所以他很放心把這場交鋒託付給千葉傳奇，自己則做一名看客，等待他所期待的結果。
文人之間的戰爭總是被包裹著各種華美辭藻，詩詞歌賦風雅至極，很快便令軍梟聽得走了神，思緒飄出去很遠，耳畔縈繞著似有似無的琴聲，吸引著他的注意。
此時，一道聲音如醍醐灌頂，喚回了燁世兵權的神智：“軍督。”

頂端

仲心宛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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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9)

7樓發表於: 2020-02-12 22: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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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還真和千葉傳奇的談話仍在繼續，他們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當然，這是在燁世兵權可掌控和同意授權下的。
燁世兵權重新坐正了身子，通常情況下，他都端坐的筆直，像一把出鞘的利刃，令人難以親近。但今日他似乎被那琴聲吸引了，沉湎其中，失了以往的警覺。
這不是個好現象。燁世兵權記得他們並未請人彈琴助興，就算只是和素還真談論風花雪月，今日席間的談話內容也不宜傳揚出去。素還真也明白這點，這間琉璃園其實是太君治的私人花園，不會有生人才是。
思及此處，燁世兵權暗暗心驚，抬頭望向坐在一旁的劍子仙跡，方才便是他開口，喚回自己的神智。燁世兵權是不認得劍子仙跡的，但還是聽過他的名字，此人是南方人，瀟灑不羈，行南走北，是許多軍閥領袖的座上賓。但他似乎並不為某個人或者某一方勢力做事，一直自稱閑雲野鶴，是世外散人，行蹤飄忽不定。
燁世兵權向來對這類人嗤之以鼻，覺得這不過是個投機分子而已。但親眼見到劍子仙跡的時候，燁世兵權還是有些微改觀的，那人穿著白色的布袍，不張揚，乾乾淨淨的，還頗有些仙風道骨。聽素還真介紹，劍子仙跡是他的朋友，一頁書的座上賓，也是一名道士。
在亂世中，宗教的力量總是特別強大，人們的心裏需要有個依靠，好熬過這痛苦又無奈的歲月。但燁世兵權是不信的，他信仰的是力量和自己，唯有強大的實力，才是傲立於世的資本，所以他與眼前的道士，應該是完全不相容的存在。
劍子仙跡當然明白他在燁世兵權眼中的形象，要想打動這冷心冷情的虓眼軍督，總要有些真本事才是。他含笑望著燁世兵權，突然問道：“軍督近來可是被什麼東西纏上了？”
這就開始了？
燁世兵權冷冷地看著劍子仙跡，這套說辭聽起來十分耳熟，不過，昨夜的動靜鬧得不小，他府邸裏鬧東西的謠言也早已甚囂塵上，這樣的試探毫無說服力：“仙長說的是軍務嗎？軍務纏身，平常事。”
燁世兵權回避了問題，劍子仙跡卻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軍督不願提及，恕我冒昧，倒是想和軍督略說一二。”
“哦？”
劍子仙跡上下打量著燁世兵權，笑著卻不開口，只是眉毛一顫一顫的，仿佛是在糾結著要不要洩露天機一樣為難。燁世兵權卻知道這是欲情故縱的伎倆，便端坐著喝茶，絕不主動去招惹，他把目光投向素還真和千葉傳奇，那兩人已經從詩詞曲賦談到史書，雖然好像仍興致高昂的模樣，但其實都豎著耳朵聽劍子仙跡要說些什麼。
半晌，就在燁世兵權等得不耐的時候，劍子仙跡忽然開口：“那白衣怨魂與軍督有緣。”
一語驚人。
燁世兵權果然挑起了眉毛，白衣琴師之事，他只在聽戲那回提起一次，也並未透露昨夜幽魂之事與白衣琴師有關，劍子仙跡無論是真有神通還是靠道聽途說拼湊起來裝神弄鬼，無疑是真的戳中了燁世兵權的死穴。“願聞其詳。”
劍子仙跡點了點頭：“那怨魂停駐世間數百年，不曾轉世投胎也未消散，想來是心結未結，所以流連不去。軍督的命格本為至剛至陽，是什麼鬼怪都不敢近身的，那怨魂敢纏上軍督，劍子大膽推測，是因為與軍督有緣。”
“什麼緣？”
“也許是前世宿怨，也許只是巧合，這就不得而知了。”劍子仙跡道，“不過這怨魂怨氣不小，畢竟是人鬼殊途，他這樣徘徊陽世，就算對軍督本身無礙，時間久了，侵擾貴府，也是不妥。”
燁世兵權哦了一聲，想到那白衣琴師在月光下煢煢孑立的身影，不由心中驚悸。他沉吟片刻，問道：“那道長的意思是？”
劍子仙跡道：“劍子不才，對於此道還是略通些的。若軍督不願與之糾纏，那將他打散也就罷了，只是可憐了這一縷幽魂。若軍督想了結這段孽緣，劍子亦可代勞。”
燁世兵權問：“如何代勞？”
劍子仙跡微微一笑：“請送魂魄，保軍督府宅安寧，也免他孤苦徘徊，早日輪回。”
人們總是對鬼神的世界充滿好奇與驚懼，期望來世的美好，在意死後的功德，所以像劍子仙跡這樣的道者，會是許多達官顯貴的座上賓。燁世兵權觀察著劍子仙跡，這個道長也許並不是欺世盜名的江湖騙子，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然而燁世兵權一向自負，對於鬼怪的態度十分豁達，聽劍子仙跡一番說辭，只是點了一下頭：“我會考慮。”
“那……”
“若真是有緣，我自等他上門。若只是孤魂野鬼，我又何必與之計較？”燁世兵權知道，他是極在意那白衣怨魂的，聽劍子仙跡說起那糾纏的孽緣，不但沒有恐懼，反而心生喜悅之感，他端起茶慢慢品茗，不再開口談論此事。
“哎，好吧。”劍子仙跡也懂得鑒貌辨色，見燁世兵權並不想細究此事，也不再說下去，只是不由心底歎息，這驕傲地不可一世的軍督，怕是也逃不過這一場劫數。
四人繼續品茶閒談，一直到夜深人靜，方才意興闌珊，散了宴席。
千葉傳奇跟著燁世兵權回到宅邸裏，燁世兵權問他：“昨夜之事，可有人走漏了風聲？”
千葉傳奇其實也只知道個大概，燁世兵權治下極嚴，無論宅子裏還是軍中，是斷不會有人敢隨意傳遞消息的。何況今日那劍子仙跡雖然說得模糊，但言辭坦蕩，也不像有所圖謀的樣子，這反倒令兩人都心生疑竇。“軍督是疑心劍子仙跡的話？”
燁世兵權負手而立：“你向來見多識廣，那名劍子仙跡你覺得如何？”
“有人說他是江湖術士，有人覺得他是大師仙長。”千葉傳奇想了想，據實回答，“這人我早年跟他打過一次交道，算有些真本事。不過此人的立場是偏向中原的，聽聞與那一頁書也是至交，所以素還真今日找他當陪客。軍督對他的話信五分便可，總要有所保留。”
“哈。”燁世兵權已是心中有數，“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打發了千葉傳奇，燁世兵權並未回轉自己的居所，而是跨過了庭院，轉過走廊，再度前往存放鏡臺的院落。院門上已經換了新鎖，兩個警衛守在那裏，時不時閒聊幾句，似乎是在談論昨夜鬧鬼的事，並沒有十分認真。
“咳。”
燁世兵權輕咳，從暗處走了出來，他的目光帶著冷漠的森然，兩名警衛打了個哆嗦，趕緊喊了一聲軍督，立刻閉嘴低頭，連大氣都不敢出。燁世兵權慢慢踱到門前，卻見門上的新鎖是新式的，很難打開那種，鎖上還貼了張黃符，上頭鬼畫符一般的圖樣，不由失笑：“這是喜鳳弄的？”
不對外人的時候，燁世兵權還算隨和，警衛互相望了一眼，年長些的那個硬著頭皮上前回話：“是，二奶奶說，為了家宅平靜，請了大師來看，說，說……說是不太好，請個符鎮一鎮。”
“嗯。”燁世兵權點了點頭，又問，“可有發生什麼事？”
警衛搖了搖頭說：“沒有沒有，什麼事都沒有，這裏……平靜得很。二奶奶叫守夜，說軍督不准人進去的。”他顯然還是有些恐懼昨晚的事，只是在燁世兵權面前得裝出一副什麼都不曉得的模樣。
“沒有就好。”燁世兵權想了想，終究沒有叫把門打開，只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便轉身離開了。
聽著腳步聲遠去，兩個警衛都嚇出了一身冷汗，哎喲叫著鬆懈下來。年青那個揉著腿抱怨道：“軍督怎麼突然來了，嚇得我腿都抽筋了，老於，這裏頭，不會真的有什麼東西吧？”
“有什麼東西？”老於白了他一眼，神神秘秘地說，“就是有東西，你也不能說。昨晚的動靜，知道吧？你別以為有個神符就沒事，軍督鎮得住的，以為我們都鎮得住嗎？”
年輕警衛說：“哎喲，是不是真的啊，軍督這麼厲害，該不會是娶了個豔鬼當正房夫人，在裏面金屋藏嬌吧。”他話音剛落，突然一陣陰冷的風吹過，讓他猛然打了個冷顫，牙關咯吱咯吱響，“啊啊啊，呸呸呸，我胡說的，我胡說的，這位神仙大神姑奶奶，您可千萬不要理睬小的，小的嘴賤，小的嘴賤。”
老於嘎嘎一笑：“叫你胡說，閉嘴吧，快午夜了，當心那東西找你。”
年輕警衛趕緊捂住嘴巴，再也不敢說下去了。此時夜半時分氣溫降低，寒風陣陣，偶爾有鴉啼犬吠，十分滲人。
另一邊，燁世兵權打消了去看鏡臺的念頭，又轉回了自己的書房裏，洗漱過後，他穿著裏衣站在書架前，把架子上的書一卷一卷地拿下來看，又不太痛快地扔回架子上。他一向是不喜歡別人近身服侍的，這倒不是因為他平易近人不擺貴人的架子，只是他不喜歡有別人來貼身觸碰他接近他，寧可全部自己動手。
劍子仙跡的話令他倍感焦躁，他明明一向是最有耐心的，他不知道這種焦躁來自何方，只是每一本書只在他手中過一過，他便忍不住想那白衣琴師。
琴師……
斷斷續續的琴聲縹緲傳來，聽不太真切，燁世兵權陡然一驚，手中的書卷跌在了地上。他心裏頭很不安穩，轉身去看，卻見他平時休憩的那張軟榻上，坐著一個淺白色的模糊身影。雖然看不太真切，但他知道，那就是白衣的琴師，那個幽魂。
“是你？”燁世兵權輕聲問道，走向那幽魂，他沒有恐懼，只是想知道這幽魂為何會纏著他，是否真就是劍子仙跡所說的有緣？既然有緣，那又是怎樣的緣分呢？
走到軟榻邊上，那淺白的影子便不見了，燁世兵權眨了眨眼睛，定睛細看，只見軟榻上空空如也，只有他平素用的紅金繡線雲紋薄被鋪在那裏，其他什麼都沒有，同時連那琴聲也消失了。
“你在哪兒？”燁世兵權問道，四下環顧，再也沒見到那幽魂的影子，他坐在軟榻上，等到天亮依然一無所獲。
接下來幾天，火宅佛獄和死國的說客都相繼離開，素還真則徘徊逗留了幾日，明面上是繼續遊山玩水，暗下裏中原和集城已經達成了某些協議。當然，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雙方的合作並沒有大張旗鼓，燁世兵權重新啟用了賦閑在家的太君治，讓他領著人主導此次合作，又從軍中遴選了卸羽鳳凰、伏首神龍等幾個青年才俊，協防中原，和中原暫時定下了攻守同盟。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風平浪靜的，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但是燁世兵權仍然心心念念那個白衣琴師的幽魂，只有他知道，那幽魂的確是纏上了自己，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出現。
有時候是在白天，燁世兵權正與人說著話，突然心裏頭一動，轉臉便能看見白衣琴師立在連廊下。他總是那麼纖塵不染，抱著琴，眼睛裏含著淡淡的憂傷，眉毛挑起，不知在想什麼。他在那裏站了一會兒，遙遙看燁世兵權一眼，然後便消失不見。
有時候是在深夜，燁世兵權攬卷夜讀，忽而聽見琴聲嫋嫋，他順著琴音而去，走到那無人居住的院落，便看見白衣琴師緩緩走進其中，不見蹤影。他打開門追進去，一切如故，鏡臺裏映出他的臉容，似乎還有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逝，再轉頭時便什麼都看不見了。
漸漸也有些閒言碎語傳出來，喜鳳房裏那個丫頭自從那晚受了驚嚇就有些精神恍惚，總是神神叨叨的，一會兒說井裏有死人，一會兒說樹上站著厲鬼，最後人也不太清醒了，喜鳳也沒辦法，賞了些銀子，叫她家裏人接回去了。
喜鳳心裏其實也不大安穩，但終究沒有親眼所見，她也不敢跟阿翠多說，有兩次燁世兵權去她房裏閑坐，她順嘴提了一句，燁世兵權沉吟著沒有答話，但眼睛直直盯著前方，似乎也走了神。
後來那幽魂還出現了好多次，在街邊一角掠過，在庭院的桃樹下站著，甚至在燁世兵權外出行獵的時候，一箭射出還能看見箭尖穿過那虛幻的身體，狠狠釘入樹中。
燁世兵權記得聽喜鳳說過，鬼魂大多出現在夜晚，因為那時候陰氣重，人的陽氣也不足，那才是陰間之物最好的時間。但那白衣琴師的幽魂不分白天黑夜地出現，漸漸令燁世兵權煩躁不安。他捉不到那縷幽魂，那幽魂也從未入夢，陰陽相隔終究殊途，然而燁世兵權更加對此事上心了起來。
那日午後，燁世兵權從假寐從驚醒，恍惚又看見了白衣琴師立在門外，他已習以為常，從容起身出門，走到前庭時，忽然看見正堂前的那株桃花謝了大半，滿地的落英鋪了一層粉紅，風吹起，暗香陣陣，小小的花瓣打著轉兒飛得到處都是。
燁世兵權忽然心有所感，吩咐副官將百師去請千葉傳奇過來。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千葉傳奇忙完了事，就跟著將百師坐車到了軍督的宅邸。
“軍督。”千葉傳奇這幾天都忙著關注北邊的戰事，日常公務繁忙，今天倒也正好要來和燁世兵權商量事情。一進門就看見燁世兵權負手站在桃樹下，也不知在思考什麼，落花飄落在他的肩頭，又帶著點兒小說裏才子佳人的文藝哀婉。
不過，這樣的情形和不世軍梟實在不相容，明明是很和諧美好的景象，千葉傳奇卻覺得彆扭至極。“喲，外頭戰火紛飛，軍督倒是有閒心在此賞花，好悠閒呐？”
燁世兵權轉過臉，冷哼：“戰火波及集城了嗎？”
千葉傳奇哈哈一笑：“有軍督坐鎮，火星子都飄不進集城。”
“哈。”於是燁世兵權隨口問了千葉傳奇幾句，北邊的戰事仍在延續，但三方似乎默契地暫時壓下了大規模的混戰，只是在互相試探著彼此。同時，他們也在等待著集城軍督的表態。
計畫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由千葉傳奇過手，燁世兵權很是放心，他們的談話沒有持續多久便結束了。燁世兵權拂去肩頭的落花，目光忽然一凝，問說：“素還真離開集城了嗎？”
千葉傳奇點了點頭：“前日就離開了。聽說他膽子大，先去死國的地界上晃了一圈，天者和地者都看著，沒動靜。”
素還真的計畫永遠令人料不到，天者的不作為大約是不想惹上這個棘手的人物。燁世兵權想了想，又問：“那劍子仙跡呢？”
千葉傳奇看著頭頂飄落的花瓣，陡然明白了過來：“還在集城。”今日傳言越發多了，這時節落花凋零實屬平常，只是集城軍督的心，怕是不平常了。“軍督想要見他？”
“去會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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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心宛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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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9)

8樓發表於: 2020-02-12 22: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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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子仙跡並未隨素還真一道離開集城，他雖和中原一頁書關係不錯，到底只是個遊行天下的閒散人士而已。和素還真在集城分別之後，他如今就在一家客棧裏落腳。
那家客棧的規模不大，也就兩層小樓的一進一出的院子，樓上有五六個房間而已。這時候住在客棧裏的人，要麼是打算歇兩天腳從集城轉道去上海的，要麼是打算來投奔燁世兵權，等著謀個好差事的，只有劍子仙跡好像什麼都不想，白天在屋裏睡覺，只有晚上的時候才會出去一兩個時辰，等客棧打烊關門的時候才回來。
住宿費是一早就付過了的，素還真臨別時給的，夠住上大半年的錢，因此店裏的掌櫃對劍子仙跡格外殷勤，成日裏見了都笑嘻嘻的，仙長前仙長後得喚得十分親熱。
劍子仙跡向來是與人為善的，那掌櫃的殷勤，他也承情，閒暇時便坐下來閒聊，在客棧樓下的大堂裏坐著，捧著一杯茶慢慢消磨時光。他是懂些東西的，掌櫃的求他算算，他閉著眼睛推演片刻，只說掌櫃的好心有福報，可安享天年。再問兒女前程，劍子仙跡便只搖頭不語，掌櫃的心裏惴惴，便也不好再問下去了。
有這麼一位仙風道骨的仙長坐鎮，客棧裏的生意倒也好了些，閑時總有人要來問問運數，蝸居在集城的異鄉客也要打聽打聽自己的前程，不過劍子仙跡不肯主動登門，對達官顯貴的邀請也不屑一顧，要求他辦事只在客棧裏，他是絕不肯離開客棧的。
燁世兵權到客棧的時候正是下午，一位夫人正坐在劍子仙跡的身邊，神色憂傷地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陪同而來的將百師認出她是一位副將的遺孀，丈夫在前年的一次剿匪行動中戰死了，只有個兒子今年十六歲。
因為燁世兵權的到來，客棧裏的人都充滿了驚訝，集境的軍梟大駕光臨，不曉得出了什麼事情，連那夫人也嚇得一時哽住了，不知該說些什麼。唯有劍子仙跡依舊淡定從容，仿佛早就知道燁世兵權會主動找上門來，笑著低聲安慰道：“夫人莫慌，小公子將來必定能成大器的。”安撫住了那夫人，才施施然起身，不卑不亢地向燁世兵權行了一禮：“軍督，久見了。”
燁世兵權不動聲色，他不是太喜歡能猜透自己心思的人，除非那人完全隸屬於他：“劍子仙長。”很顯然，劍子仙跡不是他求用的人才，他也無法掌控此人。
劍子仙跡略點了點頭，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不如，樓上一敘？”
“請。”
燁世兵權與劍子仙跡上樓，將百師便帶著警衛守在樓下，不准其他人上去打擾。他們本沒有去管大堂裏其他的客人，但是有這麼一隊人守在這兒，誰還敢繼續呆下去，看了會兒熱鬧便漸漸散去了。
劍子仙跡從桌上取了茶具，擦了一擦，提起茶壺卻發現裏頭的水不是滾燙的，便笑著道：“軍督稍等，我去讓人送些開水來。”他正要去門口，燁世兵權大馬金刀地落座，冷聲道：“我要見他。”
“誰？”劍子仙跡微微一愣，片刻才轉而笑道，“素還真麼，他已經離開了。”
燁世兵權不與他玩笑：“你知道我說的是誰。”他抬起眼睛，氣定神閑，“只有你有辦法。”
如此開門見山地提出來意，倒叫劍子仙跡一時有些語塞。他打量著燁世兵權，似乎是看出了些端倪，半晌，輕輕歎了口氣：“軍督是想送他離開麼，劍子說過可以代勞。這孤魂徘徊多年，也是該早入輪回，免在這紅塵俗世繼續受苦。”
“我以為仙長是個聰明人，不需要我浪費口舌。”燁世兵權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不過這動作並未嚇到劍子仙跡，而只是一次威脅的警告，“我要見他。”他向來是一句話不會說兩遍的，這次重複已經算得上特別的優待。
劍子仙跡重重地歎了口氣：“軍督，恕我直言，人鬼殊途，無論你們曾有過怎樣的糾葛，如今都已經灰飛煙滅了。現在他不過天地一縷幽魂，與你陰陽相隔，若不去招惹，以軍督你身上的煞氣，他也對你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但若一旦有所交集，前世今生糾纏，這怕這一劫，軍督不好過。”
燁世兵權哈哈大笑：“若是劫數，我自己擔。”他向來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那白衣琴師的幽魂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過往，讓他充滿了興趣。“仙長，不用我說第三遍了吧？”
軍督的耐心是有限的。劍子仙跡看著燁世兵權沉靜的面容，想來這位集城第一號人物肯紆尊降貴來客棧裏找他這個浪跡天涯的道士，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那白衣怨魂的確給這位梟戾的軍督帶來了不少影響。“好吧，我明白了。”只是這時候，劍子仙跡尚不清楚這種影響究竟是好是壞。
簡單瞭解了情況之後，劍子仙跡隨著燁世兵權一同回了宅邸裏。燁世兵權吩咐下人去通知喜鳳準備客房和晚飯，好讓劍子仙跡今晚留宿，安排好了之後，他便帶著劍子仙跡前往鏡臺所在的院落。
劍子仙跡一進宅邸便被大堂前門的那棵桃樹吸引了，這時節正是花落的時候，滿地的落英鋪成一片，樹上還有不少殘花，風吹過暗香陣陣，亂花迷人眼。
“如何？”
劍子仙跡望著桃樹，輕輕點了點頭：“這棵樹，有些年頭了吧？”
“很多年。”燁世兵權並不避諱，他既然邀請了劍子仙跡，自然給予信任，“在祖輩在此建這座宅子的時候就存在了，只是許多年不曾開花結果。幾年前突然開始又開花了，然並未再結過果子。”
“嗯。”劍子仙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在桃樹下站了片刻，伸手撫摸著粗糙的樹幹，桃樹並非是長壽的樹種，按照燁世兵權的說法，這桃樹少說也有百多年的歷史了，事有反常，在這宅子裏尤顯得妖異。
“怎樣？”燁世兵權冷聲問道。
劍子仙跡搖了搖頭：“只是見這桃枝挺好的，想著要是弄一些來做辟邪的物件，倒是不錯。”他話音剛落，一陣冷風吹過，使得在場的人除了燁世兵權之外都打了個哆嗦，劍子仙跡趕忙笑道：“開個玩笑，玩笑而已。”
燁世兵權屏退左右，讓將百師帶人把住了院子，不許任何人進入，隨後和劍子仙跡單獨進入了鏡臺所在的院子。雖然是大白天，但這院子久無人居住，又恰好在背陽之處，顯得有些陰寒的，加上幽魂的存在，使得整個院落都鬼氣森森的，充滿了生人勿近的氣息。
燁世兵權抱著手臂站在院子裏，他相信劍子仙跡一定有辦法讓他與那幽魂接觸，此刻氣定神閑中又帶著幾許期待，望著堂屋裏那若隱若現的鏡臺一角，陷入沉思之中。
相比之下，劍子仙跡則忙碌許多。他帶了一個布包過來，起先燁世兵權以為那是他的行李，直到此刻布包打開，才發現裏頭是一把拂塵。劍子仙跡揮了揮拂塵，沖燁世兵權一笑：“吃飯的傢伙。”見燁世兵權不為所動，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收起了自己的嬉笑，沿著院子裏的石磚慢慢邊走邊看，同時手指飛快地掐算，口中念念有詞。
又過了一些時間，燁世兵權依然在耐心等待著，劍子仙跡從屋子裏探出頭來，沖他點了點頭，他便邁開腳步，也進了屋子。屋子裏暗沉沉的，他之前就曉得，他的目光落在鏡臺上，紅布又被掀開了，鏡臺上的鏡子光亮如新，照出劍子仙跡和他的身影來。
“這便是軍督當初買的梳妝鏡臺。”劍子仙跡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在復述一個事實。他當然是有辦法的，只是生就悲天憫人的性格，他還是實話實說，“原來如此。那道怨魂的確是寄身於這面古鏡上的，所以才數百年沒有消散。這本沒有什麼，只是近年來連年戰亂，使得天地間陰陽之氣失衡，怨魂鬼魅也活絡了起來。加上軍督前庭那棵桃樹，在那兒時間久了也有些靈氣，而軍督又恰好與這怨魂有些緣分，如此天時地利人和，才會讓那怨魂頻頻現身的。”
燁世兵權不耐聽這些前因後果，便問：“如何能與那魂兒溝通。”
“軍督莫急。”劍子仙跡情知勸不住燁世兵權，便也不再一味地勸說，這天地間的事情原本就遵循一定的軌跡，而緣更是妙不可言的存在，便如他劍子仙跡這般的修仙道長，到底也逃不開紅塵俗世紛擾。他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笑著道，“既然軍督執意，劍子自當盡力，只是……”
燁世兵權揮了揮手：“錢不是問題。”
“哈，軍督爽快。”劍子仙跡笑著道，“不過劍子從來不是求財之人，只是想要軍督賣個人情。”借由自己所能來換取想要的利益，這一點上大部分人不能免俗。
燁世兵權是軍政一手抓的領袖人物，自然懂得其中的規則，而劍子仙跡曾與素還真同道，又與一頁書關係匪淺，他想要在兩大勢力中斡旋也是正常，而燁世兵權趁機順水推舟，樂得買這個人情。“可以。”
劍子仙跡點了點頭，便附耳燁世兵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是夜，月明星稀。
寒浸浸的月掛在天際，慘白的月光散落滿院淒清。燁世兵權一早吩咐了喜鳳把府裏各人都安排打發了，又讓將百師帶人把手，獨自把自己關在了鏡臺所在的院落裏。劍子仙跡事前已在院子裏佈置了東西，入夜吃過飯之後，便說有事要離去，明早再回。為了顯示自己的坦蕩無欺，他還主動提出可以讓燁世兵權派人陪同，燁世兵權倒不在意，只是來訪的弑道侯覺得不妥，所以親自跟著劍子仙跡出門去了。
燁世兵權在院子裏默默地站著，負手而立，雙目闔閉，似乎陷入沉思之中。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下來，在這個晚春的夜晚，連鳥叫蟲鳴也不聞一聲，實在是有些不對勁。慢慢地，夜風變得有些寒冷，這時節早晚有些溫度差本是尋常事，若是體貼一些，就該提醒人多披一件衣服了，但燁世兵權知道，這陰風代表著，他來了。
睜開眼睛，燁世兵權果然看見一道模糊的白影立在月光下，像從前每一次的相逢，白影幽幽地抬頭看了燁世兵權一眼，然後迅速閃過，闖進屋子裏消失不見。燁世兵權立刻跟了進去，目光落在那鏡臺上，鏡臺前早被劍子仙跡系上了鎖魂的鈴鐺，此刻鈴音未絕，仍在玲玲作響，燁世兵權便立刻走上前，點燃了鏡臺前的紅燭。
燭火照亮了鏡臺，鏡子上蒙了一層白茫茫的霧氣，劍子仙跡的囑咐猶在耳畔，燁世兵權心中沒有半分恐懼或者疑惑，反而帶了某種隱秘的興奮。他伸出手撫摸鏡子，那霧氣便似活了過來，順著他的指尖慢慢纏繞，很快他渾身上下便被霧氣包攏了，直至完全吞沒。
不知過了多久，燁世兵權聞到一陣淡淡的花香，緊接著傳來鳥叫聲，好像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鮮活起來，霧氣也慢慢散去，燁世兵權陡然收斂心神，發現自己正處在一片繁花錦繡的桃花林中。
這是鏡中的世外桃源？燁世兵權不確定，他正處在一個不知時間與方位的神秘所在，滿目的桃花開出一路的繁華，堪比初春時集城桃花正豔的時節。
但燁世兵權知道，這裏並不是集城。
站在桃樹下，粉紅的花瓣飄落在肩頭，燁世兵權不曾拂去，他聽見隱約的琴聲傳來，便順著這桃林中的小徑，踏著花瓣一路循琴音而去。
穿過重重花影，直入桃林深處，燁世兵權才發現此地別有洞天。
琴音戛然而止，落英紛飛處，不過一桌一椅，一白衣人耳。
白衣琴師一如初見，低眉斂目，十指在弦上翻飛，一曲情腸動人，直至琴弦崩斷，他猛然按住弦，拂袖起身，顧盼之間，似有傾覆天下之高傲，卻又在眼角眉梢斂一縷多情愁思。
“落花詠懷，翩然直下傷心處；飄風淩亂，吹散多情兩三行。”
白衣琴師漫聲吟道，沉湎於迷情之中不可自拔，這卻是燁世兵權第一次聽見他開口，仿佛一點清泉漾入心底，激起無數漣漪，驕橫的不世軍梟忽而有些失神，一步一步向白衣琴師走去，腳踩在落花之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停步。”白衣琴師忽然開口，慢慢轉過臉來，凝視著燁世兵權。於是燁世兵權懂了，在這個奇妙的空間裏，他和白衣琴師共存，或者說，他們不再陰陽殊途。有那麼一刹那的感念，燁世兵權很想捉住眼前之人，就這麼留在這個地方，永遠不要離開。
但燁世兵權從來不是兒女情長之人，他立刻收斂住了這想法，停下腳步默默地注視著白衣琴師。白衣琴師亦望著他，再度開口：“你是在找我？”
“是你想見我。”燁世兵權篤定道，思忖片刻，他再度邁開腳步，向白衣琴師走去。白衣琴師並未再開口阻止，只是站在原處，等待著燁世兵權走到他的面前，向他伸出手，“我來了。”
良久的沉默，白衣琴師垂下眼睛，輕輕搖了搖頭：“哦。”
燁世兵權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從未考慮過和這個幽魂要如何交談，所有的一切都源自於他刹那間的心動，甚至沒有由來的，就讓他從來堅定的心開始動搖。過了好一會兒，燁世兵權才回過神，帶著對白衣琴師那種莫名的情愫與熟悉感，沉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嗯？”白衣琴師迷惑地抬起頭。
“南風不競？”靈光一閃，燁世兵權試探著問道。
“馳來北馬多驕氣，歌到南風盡死聲。”果然，梳粧檯妝奩抽屜裏的詩箋便是這白衣幽魂留下的。
南風不競。
燁世兵權輕聲念叨著這個名字，明明是十分陌生的名字，但在舌尖流轉時，卻讓他莫名感到一種溫柔，他努力想要抓住這種感覺，再深入細想，又感受到錐心刺骨的痛。
南風不競，那時候……那時候……
燁世兵權猛然合上眼睛，壓住洶湧澎湃的思緒，他疑心自己還在夢中，深吸了一口氣，重新睜開眼睛，他仍然在這片奇異的桃林裏，而南風不競依然站在他的面前。
“南風……”
“嗯？”南風不競皺起了眉，顯然他不是很習慣被這樣稱呼，他望著燁世兵權，也感到難以理解的似曾相識，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這個男人面前現身。
“你……”燁世兵權猶豫著，很多事情他無法確定，他強烈地想要探究答案，但千頭萬緒，他竟不知從何問起，“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南風不競的神色淡漠，似乎和周圍的一切都很疏離，對於這樣的問題，他很想冷笑一聲反問關你何事，但話到嘴邊，他卻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裏。”他像是在向燁世兵權解釋，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已經在這裏很久很久了。”久得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歲月枯榮，時光荏苒。
燁世兵權咦了一聲：“那，這裏是何處？”
南風不競的神色有一瞬動容，這樣的對話仿佛很久以前就經歷過，他看著眼前的男人，輕聲回答：“六出飄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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