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1【殢师/枫樱/失香】永恒圣殿（中世纪AU，31F完结，开放式）|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31【殢师/枫樱/失香】永恒圣殿（中世纪AU，31F完结，开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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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een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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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樓發表於: 2020-06-20 0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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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人设和萌点都把握地好准啊！很喜欢这种娓娓道来的含蓄风格！以及阿香仍然是搞笑担当吗！看到他半夜起来想要找樱花做小饼干那里我笑喷了(^-^)感谢楼主太太，接续原作结局，残念的两对终于可以不别扭地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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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20-06-28 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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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尽千辛万苦，他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第十五章凡事皆有意外

慈光之塔。中心大教堂。
“我前日接到女巫集会举报，有人拿着只有教廷才有的钴紫帐幔交易。”言允小心翼翼地说着，不时抬眼偷瞄无衣师尹的表情，“我带人去搜，确实搜到了赃物。人已经拘进审判所了，但他不承认自己盗窃，说是从一个陌生人那里买来的。”
无衣师尹想了想，最近似乎没有哪处教堂丢了东西，“举报人是谁？”
“是艾瑞卡，除了这件事，她还说……啊，她说要先向您求个情。”
“嗯？”无衣师尹颇觉稀罕，“这可真是少见，发生什么事了？”
言允道：“她想自己和您说，让她进来吗？”
无衣师尹一愣，接着便笑开了，“允儿也学会先斩后奏了。”
艾瑞卡正是先前女巫集会上的黑裙女巫。
“枢主教大人。”她提着裙摆行了个礼，垂着眼连头都不敢抬，和女巫集会时的张扬判若两人。
言允明白接下来的谈话不是自己该听的部分，自觉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我们那边的医生，啊……也不是医生……”艾瑞卡很慌张，以至于有些语无伦次，“师尹您明白，我们去不了教会，只能找他买药。”
无衣师尹安抚道：“你放心，圣部主教不会因为这个就抓人的。”
“可他拿了那种药到处问……就是师尹前年让我们协助制作的那种……”
当年女巫们为寻求庇护，曾答应帮助无衣师尹制作一些特殊的药物。这些委托并非来自慈光之塔官方，更多的是无衣师尹私人的要求。
前年的委托只有一样——提炼扶木。
“你举报的这两件事，是同一个人吗？”
“不是……”女巫低着头，“但我想……他们之间或许有关系……”她声音越来越小，“医生是好人，师尹能不能对他网开一面……”
无衣师尹沉声道：“此事如果泄露，你们就不能再在慈光之塔待下去了。”
艾瑞卡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那……那……”
“劝他来教堂忏悔吧。”无衣师尹给她指了条通路，“为你自己好，不要再关注这件事了。”
女巫只得惴惴离开，言允紧跟着进来。
“师尹，她……？”
无衣师尹玩味地转了转桌上的咖啡杯，“有人非法行医，过两天你带人去查一下吧。”
言允应了是，又问审判所那边怎么处理。
“已经用刑了？”
“他有偷盗的案底，我们无法信任他。”言允顿了顿，“但他坚称没有说谎，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带他去祷告室，我来问他。”

拂樱斋外方圆百里，都被扶木及其孢子密密覆盖。
香独秀回剑扫开一丛张牙舞爪的扶木枝条，“阿樱绝对是疯了。”
“殿下你少说两句罢。”失路英雄与他剑招相合，专攻拂樱系着墨绿花叶的右腕，意图卸除他控制扶木的媒介。
调虎离山方案成功得过于轻松，凯旋侯好似并不在乎会否有埋伏，破罐子破摔地一路追击到预定地点。
素还真闪到屈世途对侧，向他挥了挥手。后者立刻打了个手势，让苦境兵马让出风口。
冬季冷峻的风吹散扶木邪氛，再遇三面夹击，拂樱一改先前退避的打法，策马上前，抢攻叶小钗。
香独秀和失路英雄的夹击，他好似浑不在意。

“罪犯”被拖进小祷告室掼在地上，滴滴答答的血迹在大理石地板上留下污渍。言允站在一旁，下首的侍卫端着的木托盘里整整齐齐叠着收缴的紫纱。
无衣师尹笑眼拿起那些昂贵的纱幔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这不是天舞神司带走的那些么——十多年了，你们不知道也正常。”
“那他……”言允指指匍匐在地的“罪犯”，“他真是被冤枉了？”
“且慢。”无衣师尹略微弯下腰，被打得不成人形的“罪犯”得了一线生机似地挣扎着向他爬过来，满是血污的手抓住他洁白的衣摆，嘶哭道：“枢主教大人！枢主教大人……我、我是冤枉的……我冤枉……！”
“你知道吗，偷盗圣物这样的罪，就算他们把你的手指一根根折断，我也没办法责怪他们呀。”无衣师尹露出为难的表情，冲着那个血淋淋的可怜人问道，“如果你真的无辜，这些布料是谁给你的呢？”
“我不知道……我此前不认识他……”黑市小贩急急说着，浑身发抖，“求您信我，我没说谎……啊！”
“狡辩！”押送他的审判所守卫狠狠踹了他一脚，拖起他的胳膊，“下三滥的东西，你弄脏枢主教大人了！”
无衣师尹并不在意衣摆染上暗红色的污渍，语调依然循循善诱，“我很想相信你。你还记得给你布料的人说过什么吗？”
小贩浑身一哆嗦，点头如捣蒜，“他说他很缺钱，只要四百金币就愿意把圣物换给我。”
“你不老实。”无衣师尹揉了揉手上的戒指，直起身叹了口气，“妄语诓神一等、私持圣物一等，言允，按慈光律法——”
“不、不要！”小贩语无伦次地求着饶，“是我贪财、是我贪财。我盗窃被他抓住，才在胁迫下替他倒卖圣物。”
无衣师尹走到耶稣像下，衣角被抓出的血迹削减了他身上的神圣气息，反将压力增得更细密，“隐瞒会让你坠入地狱。只要你坦诚全部真相并忏悔你的贪婪，神会原谅你。”
浑身是血的小贩痛哭流涕地把事情前后全部托出：“他让我尽管卖，只要给他四百金币，剩下的都归我……我再也不敢了，原谅我、求您原谅我。”
果然是他。无衣师尹暗自想着，天舞神司发觉了教会给凯旋侯的药有问题，竟铤而走险去女巫集会找线索。
“你卖出去的部分，已经赚了千金了吧？”
小贩一怔，旋即连连磕头，“我愿意全部归还，钱也好，圣物也好，我都能还。求您……”
无衣师尹望着耶稣像，淡淡道：“神会宽恕你，但教廷该给你应有的惩罚。言允，带他下去，你看着判吧。”

撒手慈悲听到拂樱斋外的窸窣声，几个跃步靠到墙壁，压低了声音。
“什么人？”
殢无伤站在锁着眉站在扶木树冠之外的一处阴影里，隔着拂樱斋弥漫的黑雾，轻便的灰纹皮甲和厚羊毛围巾若隐若现。
“是你？师尹让你来的？”撒手慈悲正要上前，一页书手持如是我斩自殢无伤身后走出，如是我斩金色的刃口流动着浮光。浮光驱开邪氛，扶木竟不敢靠近。
他的脑子转得很快，立刻明白了师尹计划的另一环。“我知道了。”撒手慈悲应了一句，把手头的装备咔咔两下装好甩上后背，转身快步走回门内，扬声吆喝：“出发，去援助凯旋侯！”
殢无伤看得清楚，那是一把上了金漆的旧火枪，和当年一羽赐命用的那把十分像。
他稍稍等了半刻钟，便毫不在意地踹开拂樱斋大门。撒手慈悲几乎留给他一座空城，但还剩了两组由佛狱人组成的卫队。
大概是看中他们体质特殊，战斗时受扶木影响较小吧。
守军见他们闯进来，纷纷拿起武器阻拦。一页书征询地望向殢无伤，后者毫不在意地抽剑动杀。
追随凯旋侯来的佛狱遗民，顷刻命丧剑下。
“可以开始了。”他冷淡地甩了甩墨剑，脸上还沾着溅到的血。
一页书看着他，墨剑传来的气息令如是我斩嗡鸣。佛者不由皱眉，“杀性太重并非好事。”
殢无伤不理会这个话茬，屏息三两步冲入扶木警戒范围。墨剑的丧气遮蔽了他身上的活人气息，扶木没有及时察觉他的靠近，枝蔓挥动的速度慢了一拍。
刷——
剑客敏捷地闪过攻击，踏上一枝手臂粗细的藤蔓，借藤蔓扬起的力量跃上樱花树最大的枝桠。
“动手！”
如是我斩应声出鞘，一页书念动楞严咒，佛光激荡，天地一清。
萦绕在樱花树下的浓雾一瞬散去，攀附主干的扶木幼枝立刻暴露在墨剑之下。贪邪扶木被如是我斩压制而静止的刹那，殢无伤一剑挥出，把幼枝削下半截甩在地上，乘胜再追一剑，把剩下半段扶木又截去三分之一。
扶木暴怒地挥舞藤蔓，樱花树被吸干，枯萎的花朵落地，又抽出新的枝桠。
灭亡前的最后一搏总是最激烈。
殢无伤并指抹过墨剑剑刃，剑族血脉激活剑中煞气，将狂怒的扶木压过一头。
就在这时，墨剑横生的丧气过于旺盛，再次触动如是我斩。佛芒聚成一股明光，如脱弦利箭直向殢无伤而去。
一页书不得不暂停法咒出言示警：
“小心身后！”
如是我斩佛光劈落，剑客正一心应战扶木，佛芒到了后心才堪堪侧身回防。
“——唔！”
剑光折断，洒落一串艳红。
一页书见他受伤，当机立断要把如是我斩归鞘。不想剑才收到一半，舔到鲜血的扶木失去压制再次聚集起力量，黑雾迅速聚拢，把整个拂樱斋吞没。

扶木的邪氛聚散不定，凯旋侯越打越红了眼，不顾自身受伤也要在对手身上留下伤痕。
叶小钗穿的轻甲还是十字军第四次东征的时候无衣师尹赠给素还真的礼物，拂樱不知道这段过往，但樱花长剑卷起邪氛触不及甲冑便被弹开让他隐隐生疑。
再联系素还真先前所言，他不得不反思这其中是否又有被忽略的阴谋。
上次在苦境败得太惨，凯旋侯几成惊弓之鸟。
天空的黑雾蓦然更加浓烈，素还真飞快地给屈世途信号，下属的士兵迅速变阵，把凯旋侯和佛狱主力分割开来。变阵未成，呼啸的邪氛再度席卷，风口处的苦境士兵纷纷中招，佛狱人逞勇逼杀，僵持的战局发生倾斜。

扶木狂暴，殢无伤意外受伤顿时岔了呼吸，他踩在树杈上难以维持平衡，为防止被甩落只得一剑钉入枝干权作支撑。
如是我斩突然的攻击打乱了他的节奏，躲过了要害但肩后被深深斜劈了一剑，血流不止。
早知道就不该贪轻便不穿护甲了。
殢无伤在心底啐了一句，他不能带伤在这种环境下待太久，后背火辣辣的痛感提醒他速战速决。
“速攻！”
一页书应机推剑出鞘，高声念诵佛咒，如是我斩的宏大佛光荡平一切阴翳，殢无伤以墨剑丧气引渡佛芒方向，金光过处，最后所剩扶木幼枝也化为灰烬了。
拂樱斋满地狼藉。
殢无伤从树杈上跳下，落地时四肢有些发软。他甩了甩手腕，压下不适感，“去和素还真汇合吗？”
“你受伤了。”一页书关心他的伤势，“不妨先行休息。”
“……麻烦。”殢无伤解下围巾绕过肩膀后背缠了两圈，“走吧。”

枫岫主人拨着鲁特琴心神不宁，以至于惯常听他唱歌的人都走了七七八八。
“唉——”
赤脚医生也不在家，拂樱的药又断了线索。
他心跳得厉害，仿佛有什么大变故要发生了。

“——！！”
空气像是狠狠震动了一下，拂樱脑中忽地一暗，剑光扫到眼前，他打起精神抬手去挡。不群之芳一勾一挑，手腕一凉，操纵扶木的墨绿樱花装饰掉落马下。
失路英雄趁他一愣神的功夫，矮腰一剑劈在马膝下。骏马长嘶跪地，拂樱受扶木死亡的影响而动作迟滞，滚下马时趔趄数步才反身站稳。
素还真意在擒拿，战前交待过不可伤拂樱性命。围战三人对视一眼，叶小钗让出风口反攻凯旋侯后军，香独秀失路英雄双剑合璧，在拂樱和他的佛狱精锐之间划出一线。
“他们的人马越来越多了！”
围在战局外圈的苦境士兵高声提醒，素还真知晓是增兵到了。
集境来的兵马拦住援兵，拂樱和他的亲卫被逼着步步后退，终于踩在了悬崖边缘，瀑布自他身后跌下。
砰砰——
“什……！？”
数声枪响惊破长空，勉强抵抗的佛狱残兵被很快击毙。接着又一梭子弹扫过，苦境人同样有不少中枪倒地。
撒手慈悲的枪法远不如一羽赐命，无衣师尹曾为此督促过他几次，后来专注于教会改革，撒手慈悲跟着忙起来，精进枪法的事便耽搁了。
他猫在树丛后吐吐舌，心里却没什么抱歉的意思。
天空变得湛蓝。
拂樱怔忡地看着自己的同族一个个死去，眼眶通红。
素还真因枪声心生忐忑，急于把他拉入己方阵营的保护下。“凯旋侯，投降吧。”他向拂樱伸出手，“不要让伤亡再增加了。”
“不、不……”拂樱喃喃着，所站之处摇摇欲坠。
“留在苦境好吗？你还有族人在这里活着，拂樱，你不是没有退路。”
撒手慈悲缓缓移动枪口对准目标，在素还真即将握住拂樱的手时连续扣下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砰——
“拂樱！”
素还真眼睁睁看着一蓬蓬血花在他眼前炸开，伸出的手一把没拉住，拂樱被子弹余劲冲得倒退两步，一头栽下悬崖。
撒手慈悲连放了七枪打光子弹，轻轻吁了口气，悄悄离开了藏身的地方。
战场一片狼藉，苦境士兵开始庆祝胜利。素还真和屈世途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痛心和无奈。
香独秀和失路英雄走至崖边，瀑流之下是泓碧似翡翠的湖。
“阿樱会游泳吗？”
失路英雄捏了捏他的胳膊让他闭嘴，心情沉重，“枪伤看着可怕，也许……”
素还真摇摇头，“凶多吉少。屈世途，”他转向自己的两位好友，“麻烦你和叶小钗想办法绕到下面，一定要找到拂樱。”
远远的，一页书和殢无伤前来汇合。佛者向好友说明了拂樱斋拔除扶木的经过，素还真便立刻对枪声的来源有了猜想。他略微思考了一下，不打算把拂樱的事告诉殢无伤。
“你是为苦境的事受伤，不如随我往琉璃仙境治疗吧。”
“不必。”剑客毫不领情，“我该回去了，无衣还在等我。”
素还真三劝不下，只好请他稍待，“我写封信，麻烦你带给他。”

初春第一棵树发芽，战事告一段落。
早在一周前无衣师尹就收到了撒手慈悲的信，内中说殢无伤插手战局击破扶木，拂樱坠崖生死不明，他试图搜索，却被屈世途干扰难以进行。
当年定居在苦境的佛狱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幸存者了了。
“可以退兵了。”无衣师尹惋惜地叹了口气，又因殢无伤快要回来而微微弯起嘴角。
他把战况整理出一份简版，开始思考接下来要面临的谈判。
那张肖像画已经完成，挂在了历代枢机主教像里。

流落繁华太孤寂，玉沙夜里听漏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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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20-06-29 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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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互相心心念念的感觉太好了

无伤的伤不会有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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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20-07-06 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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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要师尹哄哄了～

第十六章吟游诗人的好运

“既然不承认自己是天舞神司，中心大教堂可不是你能随便来的地方。”
无衣师尹略抬了抬眼，枫岫主人正咬牙切齿地站在他面前，掌心攥着枫叶剑，脸色不比当初被关进宗教审判所时好上多少。
“拂樱为什么没回来。”
撒手慈悲垂头丧气地带回了东征失败的消息，教会公布了牺牲者名单和抚恤方案，他没看到拂樱的名字，但也没等到拂樱回家。
“他失踪了。”无衣师尹深深叹了口气，“撒手慈悲找过一圈，可惜没找到他。”
枫岫主人语气颇为愤怒，“我知道你的算盘。你想把战败的罪名推到拂樱头上，所以派人暗算了他。”
无衣师尹按着额角，“我的人也失踪了。”
殢无伤一直没回来，他这几天睡得很不安稳，眼底浮现淡淡的青灰。
“别想骗我。”枫岫主人威胁道，“你还记得《荒木载记》吗？还记得你那段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光吗？”
“他对你那么重要吗？”无衣师尹和他对视，幽紫瞳孔里蕴着暗沉沉的光，“如此口不择言，你知道了什么？”
枫岫主人道：“你对拂樱做了什么，我全都知道。拂樱也有家人，他的生死不是你可以随意操弄的砝码。”
家人？
无衣师尹忽然笑出了声，“他把你当家人了吗？”
“他是小免的家人！小免只有十二岁，拂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枫岫被这声笑挑起了火，“枢机主教日理万机，当然不关心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
“据我所知，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小免至今仍由修道院照顾。”无衣师尹淡淡反驳，对枫岫的讽刺不甚在意，“你不再是天舞神司，如今也不是十年前，现在的你查证的东西，真的能对我造成威胁吗？”
他越是这样说，越是动了杀心。枫岫主人了解无衣师尹正如无衣师尹了解枫岫主人。“如果没有威胁，何必对我周围的人下手呢？这一次我不会再逃。无衣师尹，我会看着你自取灭亡。”
枢机主教宽容地笑，“那你可要藏好了，枫岫。”

“唉呀，这可怎么得了。”屈世途搓着手在琉璃仙境客房外转来转去，拂樱自被他们救回，就一直昏迷不醒。
半个月前，屈世途和叶小钗两人沿着山壁好容易下到崖底，一眼就被翡翠湖岸边蜿蜒的深红褐色血迹吓了一跳。
拂樱伏倒在半丈外，大片血色在他身下洇开。银色护心甲被火枪彻底击碎，碎甲片下露出荷包一角。
素还真在为拂樱清理伤口时发现了它，打开来，是几乎被碾成粉末的占星骰子。
七枪连发只有四枪命中目标，而本应打进心脏的子弹被骰子挡下，缓冲过的碎弹片总算没危及生命。
吱呀——
“屈世途，我们要找些解毒药了。”素还真推门出来，“拂樱又发起烧来，我担心是扶木毒素的影响。”清香白莲为难道：“拂樱身份特殊，一般的医生恐怕不愿治疗，又会徒生枝节。”
“解毒……”屈世途脑海中划过好几个名字，忽然一拍掌心，“慕药师一定愿意帮忙。”
“好友是真不想让我住在琉璃仙境啊。”素还真无奈笑叹，“那就烦劳好友去请药师了。”

轰隆——
春夜的第一场瓢泼大雨吵得人心神不宁，无衣师尹正熬夜看谈判书，高悬窗外仿佛有人踩雨穿风归来。
“谁？”
中心教堂的透视门打开一条缝，无衣师尹撑开伞，闪电照出来人身影。
轰隆——
殢无伤湿淋淋地站在教堂外，见他出来，脚步一个趔趄就要晃倒。
“无伤！”
无衣师尹快步接住他，被雨淋透的衣料湿滑冰凉，手掌却在后背上摸到一片温热的黏泞。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他的掌心满是鲜血。
“！！这是怎么——”
轰隆隆——
殢无伤缠在身上的白羊毛围巾完全浸红了，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弄脏了无衣师尹的衣服，红堂堂地顺着衣角往下淌。
纸伞脱手抛在一边。
“素还真有信给你……”殢无伤摸索着找出那封信交到他手里，干裂的唇低声呢喃，“无衣……我渴……”
无衣师尹难得失了冷静，手臂发着抖几乎扶不住怀里的人。渎生暗地幸存的少年早已长成，活在他亲手编织的腥风血雨之中，终于奄奄一息。

拂樱苏醒在琉璃仙境，目光茫茫然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枫岫主人塞给他的骰子荷包，被弹片撕裂的地方缝了一个丑陋的补丁。一瞬间脑海中掠过无数念头，甚至自嘲了一句哪来的好运，手却沉甸甸的连指尖都不想动。
“老头子瞎操心……我绝对不会答应……”香独秀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近，拉开门的时候立刻转为惊喜，“阿樱醒了！”
失路英雄随后进来，还有一位着黄衣的陌生人。
“哎呀呀，你睡了一个月了，让药师我来看看——”
手腕被捞起，上面灰绿色虬曲的花纹像是种寄生植物的印记。
“毒素浅了不少。”慕少艾放下他的手，抽了两口水烟才接着说下去，“你被扶木孢子寄生，药师我给你开副药，就当打打虫了。”
拂樱的目光仍落在那只荷包上，嘴唇张了张，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佛狱……咳、其他人……”
药师连忙让他不要再说，“你的嗓子有旧伤，在养好之前什么都不要想，养不好可是坏了药师我的招牌。”
失路英雄和香独秀对视一眼，“慈光之塔已经退兵，撒手慈悲离开前没找到你。”
香独秀把被他看了好久的荷包打开，倒出一枚还算完整的骰子放在他手心。
“你运气真好，三个骰子挡掉三枪。”
拂樱垂着眼帘，手指慢慢收起握住碎骰子，轻轻“嗯”了一声。芜园男爵自告奋勇要照顾他，被失路英雄颇嫌弃地拖走了。

“主啊……请你宽恕……”
“你们是被主选中的……活下一人……为了慈光之塔……”
“……主会保佑你们……主会保佑慈光之塔……”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秘密宗教仪式被想起，殢无伤不确定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画面昏暗不清。黑衣主教高声念诵着语义模糊的赞歌，小至五岁大至八岁的孩子们被分批送入不同的井下。这是一场严酷的筛选——
要筛选什么？

慈光之塔的许多人都以为渎生暗地早已在上任大主教死后破败荒废，但废墟之中仍有不少机构在照常运转。
无衣师尹上台后暗中接管了这里，女巫来来往往，受他恩惠，也替他做着一些特殊的实验。
比如培育扶木，比如提取一些禁药和毒素。
女巫们把裙摆系到膝盖上面，在矮墙间快步穿梭，见到无衣师尹时快速行个屈膝礼，就又投入紧张的工作中。
塌去半个屋顶的祷告坛上，与中心教堂和流光教堂同出一脉的金色十字架已经破旧成不对称的形状。无衣师尹拿出一枚胸针往十字架中心的凹陷处一按，立刻响起一阵机括转动，圣坛一角石板挪开，露出通向地下密室的台阶。
台阶尽头推开一扇贴着神灵画像的窄木门，无衣师尹匆匆打开柜子拿走两只黑色陶瓶，又匆匆锁上门离开。空无一人的暗室里，旧木柜上的瓶瓶罐罐安静地等待被再次启用的时机。

渎生暗地是一处打着传染病隔离区的实验场。
随着被送入井下的时间越来越长，剩下的食物与清水都不足以维持生计。被选中的囚徒沦为自相残杀的幼兽，捡起石子作为武器，把更怯懦的同类撕碎成下一顿晚餐。
地狱试炼会持续下去，只要还有更多孩子被送到井下。
大主教在实验得出结果前死于一场找不到凶手的毒杀，无衣师尹随后按下了这个不为人知的血腥秘密，直到筛出唯一的幸存者——一把好剑的剑胚。
剑族血脉让他活了下来，但活下来却非地狱的终止，而是新一轮更严苛的棍棒折磨，和一管管打进静脉的不知名药剂。
痛。只有痛苦。
而在他极度痛苦的时候会有一抹暗香渗入神经进行安抚，久而久之，产生依赖。
生命被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陷落于似幻安抚不可自拔，另一部分则把目之所见的一切沉于剑下血海。
半梦半醒的朦胧微光里，拥着他的人紫发白衣，深沉的檀香绕着一点点危险的讯息。
即鹿……？不……
微光一下子退远了。
殢无伤恍惚想起在渎生暗地第一次见到的无衣师尹的样子。
那人站在阳光下，落拓一身不容撼动的明光，雍容华贵，不可亲近。
有些东西就这样被刻进本能里，无衣师尹的气息足可以影响他的情绪。
“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他不记得自己当年怎样回答，但这次他想要抓住伸来的手。
一切蓦然消失不见，暧昧的香氛化为烈火，这才惊觉刚才所见的明光不属于自己。
“无衣？”
“你在哪？”
“别走……回来！”

梦外殢无伤伏在床上满头冷汗，死死抓着无衣师尹的手，因伤口感染而高烧不退。
无衣师尹由他抓着，单手把消炎化瘀的药膏在他后背的伤口上抹开，处理好一切才小心抽出手，把安眠香在床头点燃。

“即鹿无法安息。她温柔善良，轻信了异教徒的话……你愿意为她报仇吗？”
圣修女偶尔会带着一些药到渎生暗地来，白色的衣裙扬在风里，像是飞舞的白蝶翅膀，殢无伤一眼万年。
无衣师尹带他出渎生暗地，他甘愿为这对兄妹做任何事。那时他还不知道即鹿之死的真相。
“你要帮我，帮我消灭异教徒。”
“好。”
殢无伤直到成年都养在流光晚榭，成年后他受命暗杀剑之初的亲友，再以雇佣骑士的身份回到无衣师尹身边。
他回到了无衣师尹身边。

一念至此，殢无伤蓦然惊醒。他挣扎着睁开眼睛，视线清晰时就看到无衣师尹穿着白睡衣就着梳妆台批文件。烛火摇摇晃晃，给房间染上温馨的颜色。
“无衣……”
“醒了？”
听到他醒来的动静，无衣师尹展颜笑笑，起身给他喂水以缓解失血造成的干渴。
“……我梦到以前的事了。”他意识到自己正趴在师尹的床上，后背冰凉凉的，是上过药的感觉。重伤之后浑身都提不起力气，眼皮坠得厉害。
“再睡一会吧。”无衣师尹把他盖到腰间的被子拢了拢，“我不走，你放心。”
“……哦。”

撒手慈悲叉着腰，有些不耐烦地：“我回来之前找了他两圈，真的没找到。”
枫岫主人把他堵在郊区往中心教堂的路上，“在苦境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输的？”
黄衣修士眼睛转了转，“凯旋侯和素还真暗通款曲，消极怠战。没想到被素还真反将一军，重伤坠崖了。”
“我需要更多的细节。”枫岫主人道，“素还真不会做这种事。”
“爱信不信。”撒手慈悲昂起下巴，“让开。”

碧顶宅邸之内金碧辉煌，拱券连廊的天花镶着使徒故事主题的琥珀画。小国王穿过连廊的时候驻足三次欣赏它们，引路的修士低头看着脚尖，不知道这位年轻君主的赞叹是否发自真心。
走到会客厅的红木门前，小国王隐约听到屋内的谈话声，他制止了想要通报的修士，一把推开门。
“不如进一步对苦境进行武力震慑，直到他们主动谈和。”
君主大步踏入房间，谈话戛然而止。珥界主坐在茶几后的靠背椅上，无衣师尹站在一旁，反应极快地向他行礼。
“王费心了。”
“我想亲征苦境，替教廷争取更多谈判空间。”小国王面朝教宗说着，目光却投向无衣师尹，“这是我作为慈光之塔君主的责任。”
珥界主玩味地两边看看，“无衣，你怎么想？”
“凯旋侯是我推荐，他赔兵失利，还是让我去收场吧。”无衣师尹微微欠身，“苦境代理人素还真是个念旧的人，我去的话，慈光之塔不会有更多损失。”
小国王一愣，这和他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珥界主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你去的时候带上圣殿骑士团吧。”他想，无衣师尹在慈光之塔的地位已是一人之下，小国王也不能给予更多利益。
“看来是本王多事，没料到师尹早有打算。”小国王神色不愉地离开，脚步踩得极重。
“他沉不住气了。”珥界主眯起眼，目光阴鸷，“无衣，他有五千人，对我们是很大的威胁。”
教宗已经老了，无衣师尹想，他看不到教廷黯淡的原因，还徒劳地想通过收紧权力来挽救地位。
“不如在我离开后，把国王的军队征用给教堂吧。”
“嗯。”珥界主道，“不止这些，你再安排几个人，盯紧他。”
教宗确实已经老了，两次东征失败让他急于挽回教廷的声望，无暇察觉无衣的政治立场已经发生倾斜。
在可用的人里，最能信任的人也只能是无衣师尹了。

执金令拉着香独秀絮絮叨叨，说的却是失路英雄的事。
“失路已经不小了，在为他举行骑士礼之前，你作为他的主人，也该为他考虑婚姻对象了。”
集境圣帝论功行赏，把香独秀的爵位升回伯爵，同时也要把失路英雄册封为正式骑士。
“我调查过，孔雀姑娘人很好。你和破军府正好也……”
“我和失路两情相悦。”香独秀打断他，“你老了，少操心我们年轻人的事。”
执金令胡子抖了抖，“什么意思？”
香独秀无奈道：“两情相悦你都不明白？我想和失路在一起，失路也想和我在一起。”
“这不叫两情相悦。”执金令摇摇头，“失路娶妻并不影响他效忠芜园伯爵。”
“这是两回事，你——”
“殿下——吃榆钱粥了——”
失路英雄远远站在花树下，端着碗喊他。
香独秀立刻丢下执金令，三两步窜了出去。
“失路，你想过未来的事吗？”
“嗯？”
“我只想和你一起。”
失路英雄笑笑，“殿下有很多朋友。”
“他们都不好相处。而且，我只想喝你做的粥。”
一向不着调的芜园爵爷，总算通过一碗粥，在感情上有些开窍了。

“师尹骗我。”小国王并没有回宫殿，而是等在了中心大教堂，“本王需要解释。”
现在教宗知道了自己有兵马，处境更难了。
“这一次是去谈判，不是打仗。”无衣师尹好笑地摇头，“王，武力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不要让您的实力花耗在不必要的地方。”
小国王猜到他自有道理，但被坑了一道的感觉十分令人不快。
“师尹让我建立声望，却釜底抽薪让我的实力暴露在教宗面前，我又能怎样保存实力？”
“我不在慈光之塔的时候，圣殿骑士团也不在。”无衣师尹垂着眼，压低声音，“我回来的时候，圣殿骑士团未必能如数回来。”
小国王眼睛一亮，“那教宗……”
“教宗征用王的军队，是王把势力渗入教廷的机会。王就趁这段时间，尽量收束权力吧。”

一首新曲子开始在吟游诗人间悄然流传，其内容暗喻教廷黑暗统治，唱谱是上个千年的经典歌谣。
文艺复兴的时代快要来了。
枫岫主人不再每天回到凯旋侯旅居的城堡，传唱歌谣成了主业。
而在天涯海角的另一端，拂樱捻着碎成粉末的占星骰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 此帖被love250014在2020-07-06 14:45重新編輯 ]

流落繁华太孤寂，玉沙夜里听漏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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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20-07-14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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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子师尹的塑料同门情又要撕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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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20-07-15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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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人情

“就一张，给个面子？”
“……无聊。”殢无伤嘟囔着，被无衣师尹软磨硬泡拉到流光教堂的圣坛上摆好姿势。
他冷着脸，眼神很有些不耐烦。画师下笔匆匆，不敢耽搁太多时间。
但枢机主教不这么想。因为只有一张，无衣师尹为求完美而要求堪称苛刻，更是花大价钱要求画师使用指定的昂贵颜料。
“你快些完成，这之后再替我画一张别的，我会举荐你去画教堂画。”他随手在匣子里拣了块蓝宝石，“拿去换一些青金石，我想要蓝色调夜景做背景。”
画师受宠若惊地喏喏应着，双手接过那块宝石，夹着画板小步倒退着离开流光教堂。
殢无伤对这件事毫无兴趣，也不明白无衣师尹为什么突然对肖像画热衷起来。
“累不累？”无衣师尹殷殷切切地问他，“伤口还疼吗？”
“你每次有所求，都会把眼神调得刻意温柔。”殢无伤打心里厌恶这点，又因长久的相处而渐渐不再针锋相对，“对我你不必如此，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无衣师尹把自己又将前往苦境的事情说了，“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时间。”
“入夏。”无衣师尹数了数日子，“等你伤好全了，就当去苦境避暑。”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真是一程游玩，“贤兄许是误会了什么，我该向他解释才好。”
殢无伤清醒后就把苦境发生的所有事都说与无衣师尹，一番复盘，枢机主教感叹不已。
“你所作为，注定你们不同道。”殢无伤瞥了他一眼，“素还真认可的并不是全部的你。”
“是啊。”无衣师尹笑叹一声，“可若我真有什么意外，相信贤兄还是会帮一把的。”

拂樱在四月初向素还真作别，他打算按屈世途给的路线图走访佛狱人居住的地方，然后设法回去慈光之塔。
“可你的伤……”素还真不是很放心，“回慈光之塔或许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受扶木寄生影响，拂樱的右手腕始终使不上劲。慕药师已经剜去了长进肉里的孢子，但毒素深入骨髓，恐怕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咳……不劳费心。”
佛狱的樱花绽放开来也带着毒刺，拂樱斋主的一切都是伪装，沉默肃杀才是凯旋侯的真性情。
他的骑士剑不知遗失在何处，但这不重要，“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唉。”见他去意已决，素还真也不好强留。何况日前又接到无衣师尹的信件，信中直言要来见自己。清香白莲同样担心久留拂樱会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拂樱，保重。”

枫岫主人再也没有见过赤脚医生，很久以后才有一同传唱歌谣的吟游诗人告诉他：赤脚医生被教会的人带走，从此杳无音信。那时候镇上的教会已来了新的修士，每周都会走访那些女巫家庭，以很便宜的价格向她们兜售药材。
“后来呢？”枫岫轻轻拨了下鲁特琴弦，“他的房子还在那里，人一直没回来。”
“难道你的意思是教会……？”
他在乡镇之间小有名气，歌谣经他弹唱之后总能掀起一波不小的流行。越来越多的人在闲暇时往寒光一舍聚集，甚至不乏一些底层修士。
枫岫主人很清楚自己已经进入教廷的观察名单，尤其是寒光一舍俨然成了教堂外最热闹的集会点。
但人心的浮动不会因强权湮灭，前天舞神司，也是明白怎样把舆论做武器的。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拂樱离开后没几天，香独秀和失路英雄也要回集境了。
圣帝下旨赐婚失路英雄和孔雀，芜园伯爵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焦虑得要命，急急忙忙要赶回去。
“阿莲，我还会再来的。”苦境风物之中，他对琉璃仙境恋恋不舍，“你要留好温泉等我，如果阿龙回龙烟苑了也一定告诉我。”
这厢还在依依道别，那厢失路英雄已备好马车，正松松握着缰绳等待。执金令走过去似乎说了些什么，失路英雄面无表情地往旁边让了让，显然并不想听。
香独秀难得只拖延了一个小时，向素还真挥挥手，上了回集境的马车。
屈世途无奈地摇摇头：“素还真啊，我可算是明白为什么龙宿说他是蝗虫了。”

春夏之交，慈光之塔枢机主教带着谈判书来到苦境。
无衣师尹扶着殢无伤的手从红顶马车上下来，左臂弯端着象征教宗的镀金权杖。他噙着温婉的笑，与身后刀戟林立的圣殿骑士团格格不入。
“贤兄，许久不见了。”
素还真见他来得这般声势浩大，又念及先前被排了一出驱虎吞狼，即便眼前是一副无害笑脸，他们之间曾消解的芥蒂仍再次如鲠在喉。
“师尹。”
听了这声称呼，无衣师尹眼中暖笑一黯，语调低下来有些委屈：“贤兄是要和我生分？”
“素某高攀不起枢机主教。”
屈世途在一旁暗暗咋舌，哪怕是无衣师尹初来苦境的时候，清香白莲也从未如此针锋相对。
枢机主教对自己做的事心知肚明，却猜不透隔阂的症结所在。
“贤兄对我有误会——”他走近，压低声音，“晚些时候，我单独来向你解释。”说罢扬眉一笑，“我这次来，是想同苦境代理人商讨怎样让两境重修旧好。请素贤人一览慈光之塔的诚意。”
一个圣殿骑士双手托着一只木托盘走到无衣师尹旁边，素还真拿起托盘里的谈判书，给了他一个台阶，“素某会认真考虑，请。”

拂樱走在苦境的乡间，竟回忆不起还是斋主身份时走在这里的感觉。他穿了当初留在拂樱斋的粉色系衣裳，路经一处处镇甸，乐善好施的苦境人没有发现他是不久前的侵略者。
他见到了那个幸存的佛狱孩子，素还真托付的养父母无微不至地照顾小孩。
他又走过了一片乱坟岗，屈世途在路观图专门标注这里埋葬着第六次十字军东征的受害者。拂樱双手合十拜了三摆，守坟人好奇地看着他，目送他离开。

寅夜时分，无衣师尹当真独自前来琉璃仙境，连殢无伤也没陪在他身边。
素还真细心地往他身后瞧了瞧，无衣师尹察觉到了，笑问道：“贤兄在提防我？”
叶小钗和屈世途也在屋内，他自知亲疏有别，却还是忍不住希冀素还真能认可他更多。
“这可真是冤枉，我从未想与贤兄为敌。”他自顾自地解释：“此次响应东征实属不得已，我不想贤兄为难，所以才让凯旋侯来的。”话中意思再明白不过：因为不想慈光之塔和苦境正面冲突，所以让拂樱和佛狱人来做替死鬼。
苦境所有的事都逃不出枢机主教的眼睛，他只道自己委屈，半字不提是怎样挑动人心除掉佛狱余患的。
屈世途听了不住摇头，清香白莲知晓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故而也不打算继续隐瞒自己的想法。
“推罪一人，借刀杀之。拂樱的事让我想起戢武王了。”他以一种打趣的语气警醒无衣师尹，“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大吗？”
“贤兄——”无衣师尹换上一副讨饶语气，“说好的不干涉四魌恩怨呢？”
“苦境被你卷入战火，为兄不能袖手旁观。”素还真把话题拨回去，“做事留三分，也是为自己留退路。”
无衣师尹道：“比起凯旋侯，我以为我们才更亲近。”他说到这里蓦然笑出声，不知是否自嘲，“贤兄的事我没有一件不上心，如今却是贤兄帮他断我退路。”
如是我斩和限制扶木的人情没换来预期的收益，无衣师尹心有不甘，于是话题又绕回原点。
素还真略一沉吟向他承诺，“若拂樱意图于你不利，我会全力护你无虞。”
“你可知慈光之塔的未来比我的性命更重要，我不能容许任何闪失。”无衣师尹苦笑一声，“罢了，既然贤兄执意保他，我不再追查就是。”
他让步得如此轻易，素还真不得不怀疑他针对拂樱后招完备。清香白莲悄悄向屈世途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很快找借口溜出了房间。
“谈判书我已经看过，这内容……我实在没办法答应。”
“那是敷衍教宗的。”无衣师尹拿出另一封谈判书，“贤兄，我知道你心系苦境，所以重拟了一份。”
第一个要求多半会被拒绝，所以一定要狮子开口，这样退而求其次的真正要求则往往会被同意。
“不过还是希望贤兄先把第一份的内容散出去，谈判没有拉锯过程就太假了。”
素还真点点头，又嘱咐他注意安全，“这内容放到公开亭，肯定很多人要找你麻烦。事关苦境，我不能偏私。”
“没关系，就当是给我表真心的机会了。”无衣师尹笑笑，他听出了素还真的试探，
“只希望此事之后，贤兄别再疏远我了。”
“师尹言重了。”素还真收好新的谈判书，拉着他又说了好一会儿闲话。

屈世途连夜快马赶到拂樱斋，把拂樱从睡梦中叫醒。
“素还真让我来通知你，师尹已带着整个圣殿骑士团来到苦境，他担心你的安全，让你小心提防。”
拂樱隔着门应了声，等门外没动静了，他打开偏屋的门翻找出一身麂皮软甲。
报复的念头如江河一倾而下，纵知冲动，也想放任自己冲动一回。他握着骰子按到胸前，“枫岫，你会保佑我吧。”

濯风山隅亮着暖暖的烛光。
殢无伤见他准备休息了，便要回雪漪浮廊。
无衣师尹好奇道：“我听贤兄说，上回你一直住在我这。现在我们一道，为什么你反而要走？”
“……”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被揭穿，殢无伤难得语塞，微微扭开脸，“人多眼杂。”
中心教堂的三千圣殿骑士让无衣师尹全部带了出来，其中隶属在枢机主教名下的五百人挤满了濯风山隅小小的院子。
“素还真说谈判书一公布就会有人想杀我，你不留下来保护我吗？”
“有圣殿骑士保护你足够了。”
话虽如此，殢无伤仍停下了出门的脚步，转身卸下墨剑搁在床头柜上。
“圣殿骑士哪有你靠得住。”无衣师尹放松地躺倒在床上，睡衣衣摆垂在床沿，“他们多半是界主的人，我可使唤不起。”
殢无伤坐在他身边，捞起他的衣摆在床上铺平，“你在故意树敌。”
除了在已经失败的战场上为慈光之塔挣些好处，无衣师尹亲来苦境另有一层目的：消耗直属珥界主的圣殿骑士兵力。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闷闷道：“素还真并不怎么相信我，如果不高调些，事情还有的拖磨。”
慈光之塔还有很多事牵扯他的心思，撒手慈悲和言允未必能妥善处理。

“修女病了？”
枫岫把一包晒胡萝卜干递给小免，小姑娘晃着腿坐在他旁边，把腮帮填得满满当当。
“不止修女，连院长也病了。”
“嗯？”枫岫主人暗自皱眉，他有些担心小免的健康，“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周围病人很多吗？”
当文艺复兴的自由之火星星点点铺开在慈光之塔郊外的时候，一种未知的疾病也在悄悄蔓延。
小免歪着头回忆，“上个月有主教来给我们分发圣水，大概是那时吧……”她掰着手指数了数，修道院里已经病了五个孩子了。
枫岫越听越神情凝重，如果真的是某种传染病，那就不能在慈光之塔待下去了。
“小免，你愿意和枫岫阿叔一起去找斋主吗？”

集境。
日上三竿，香独秀被失路英雄从卧室赶去餐厅吃早饭。切好的面包片抹着玫瑰花酱，旁边还贴心地放了杯冰茶。
失路英雄向来早起，芜园伯爵还在磨蹭的时候，他已经做好早饭并吃完了自己那份。待香独秀起床，他也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失路可真是居家好男人。”香独秀一边品尝冰茶一边感慨，这会儿失路英雄正在整理他的书房，“真勤快啊……不好！”他猛地从餐桌前跳起来，“失路！不用收拾了！我——”
“殿下，这是什么？”失路英雄听到他跑进来书房的声音，捏着一枚红色印金火漆的信封转身问他。
前些日子圣帝派人婚约书送到了芜园，香独秀趁失路不在家，偷偷把婚约书藏在了台灯底下。
“这嘛……”香爵爷也有不占理的时候，对着失路英雄褐色的眼睛说不出理由。
“殿下不想我娶亲？”他并非看不出香独秀的焦虑，但身在他乡又怎能由得自己，“我是苦境人，圣帝也有苦集联姻的考量。”
香独秀理不直气也壮，“那我也不同意！”
虽然执金令一再说失路是否娶亲都对他没有影响，但他就是觉得会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失路英雄点点头，“好。那我写封退婚信吧。”
“啊？”香独秀一愣，接着眼睛就亮了，“那我也要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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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xip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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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發表於: 2020-07-18 01:4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喜欢太太的叙事风格，从老福特一路追过来的，溟水太太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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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8)

27樓發表於: 2020-07-19 02: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 26樓(suxipo1) 的帖子

么么哒！这篇马上要进收尾部分啦，感谢喜欢！\(//∇//)\你们的追文就是我的动力啦！

第十八章传染病

叮铃铃——叮铃铃——
灰顶别墅外，枫岫使劲敲着门铃，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个老仆颤巍巍把门打开一条缝。
“烦请通报，吟游诗人枫岫求见夫人，有急事！”
老仆慢吞吞地，“夫人不认识什么吟游诗人。”
枫岫主人牵着小免的手紧了紧，“请你问夫人一句，还记得青灰教堂的火灾吗？”
子爵勾结异教徒一事，最终以“拒捕自焚”定案，神职人员的死伤则解释为“受胁遇害”。
吟游诗人枫岫宣扬人权至上和信仰自由，在由真实事件改编的歌谣里为子爵洗刷冤屈。与异教徒来往不是罪过，是教廷权威被“个别人”利用来打击异己。
“请进吧。”老仆人花了三刻钟重新通报，把他们带到花厅后的卧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夫人，他来了。”
卧房内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抱歉不能面见你，我的救命恩人。”
“岂敢，夫人言重了。”枫岫往紧闭着的门走近两步，“夫人莫非也病了？”
“是孩子病了，我也不太好。”子爵夫人，姑且还让我们这样称呼她，隔着门问道：“恩人来找我，是什么事？”
枫岫主人把担忧传染病的事叙述了大概，“受友人所托，我要照顾一个孩子的安全。但我现在被教廷盯上，无法出境，只得来打扰夫人了。”
“传染病……”女子在门内叹息，“我可以以个人名义帮恩人写一封担保信，但教廷能否通过还要看恩人自己。”
枫岫在门外牵着小免的手拜了两拜，“多谢夫人。”
子爵夫人补充道：“圣部主教是个善良的人，你可以去拜托他。”
圣部主教，言允，无衣师尹最小的学生。枫岫主人知道，在中心教堂能说得上话的人里面，确实只有言允可能伸出援手。

无衣师尹的高调和张扬终于换来了“结果”：车驾在距离濯风山隅不到五里的地方被苦境人团团围住。
正如素还真所说，那份谈判书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为了彰显教廷威严，珥界主专门让人替他准备了四面开敞的铜镶金车驾。这种状似战车的交通工具行驶缓慢又转向不便，足够醒目耀眼的同时也被藏在暗处的仇家看了个清楚。
无衣师尹坐在当中幽幽叹了口气，殢无伤站在他身旁，横剑威胁地盯着周围的人。两队圣殿骑士把车驾围在中间，和苦境人对峙。
“谈判谈判，内容都可以谈。各位这样做，只会让慈光和苦境的矛盾升级——”
“别给他说话的机会！”不知谁喊了一声，围堵的人群立刻暴动起来，长枪短剑地一拥而上，和圣殿骑士缠斗一处。
车舆上落脚狭窄腾挪不便，就在殢无伤的墨剑被两支长戟架住时，一个蒙面人从路旁灌木后窜出，舍了命一般闯进圣殿骑士的护卫圈，三两步跳上车驾砉然一剑刺出。
——！！
无衣师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握着权杖的手还没抬起来，剑锋就猛地贯进左肩肩头，穿透皮肉扎进车舆后板。
“唔！”
“无衣！”殢无伤立刻反应过来，墨剑挑开长兵围攻，转身回救。
“……原来是你。”无衣师尹疼得有些说不出话，咫尺间一眼对视，他看清了溅上鲜血的樱花护手。
拂樱一击得手，剑刃在伤口内绞了半圈抽出，顿时血如泉涌把师尹的衣服染成深红。
眼看樱花长剑调整角度就要冲着心脏捅下去，殢无伤墨剑折回，剑尖抵住拂樱剑身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找死！”
“……哼。”拂樱见不再有刺杀机会，当即抽退跳下车舆。殢无伤暴怒地红着眼想追下去杀人，无衣师尹满手是血地捂着剑伤低低痛吟了一声，殢无伤心头一颤，连忙顿住脚步回头手忙脚乱地撕下半截衣袖裹住他的伤口。无衣师尹依着剑客的手臂摇摇欲坠，剧痛和血液迅速流失几乎让他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无伤……我们快走……”
车驾马夫终于冲开人群和濯风山隅的守备骑士合流。殢无伤揽着腰把他抱起直接冲进主屋，红梅似的血迹洒了一路。
留守的圣殿骑士们见枢机主教负伤，纷纷抽出西洋剑上前厮杀，一波混战直到傍晚才消停。清点伤亡，三千圣殿骑士折损已近一千了。

拂樱趁乱干掉几个圣殿骑士后摆脱了追杀。刀枪无眼，他突围的时候挨了不少冷剑，最后精疲力尽地倒在一泊水源旁。
潮湿的土地给他带来一丝清凉，拂樱闭了闭眼，决定避避风头再回慈光找枫岫。
他要带小免来苦境。
虽然慈光之塔较之苦境更为富庶，但一个没有监视的自由环境显然更适合小免生活。

“现在贤兄肯信我了吗……我这次是真心的。”无衣师尹衣下透出左肩裹着的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是虚弱。
“你……唉……”素还真隔天上午才知道消息，此时伸手帮他拢了拢衣襟，不禁心生愧疚，“抱歉。”
“不怪你。”无衣师尹勉强撑起身体，“贤兄警告过我，是我大意了。”他伤得不轻，歪倚在床上无精打采，“我没让他们去追刺客，贤兄放心吧。”
他真的愿意放凯旋侯一条生路。素还真不知该说什么，虽先前多有防备，却也非真想他受伤，一时甚是自责。无衣师尹的左肩有旧伤，再次伤筋动骨，未来小半年恐怕都使不上力。素还真担心他落下病根，想要有所补偿，便答应了谈判书里的全部内容。
无衣师尹眼神闪烁，“贤兄不怕惹上麻烦吗？”
素还真握着他的手，发自肺腑地恳切道：“没关系，一切有我来帮你周旋。无衣，你安心养伤就好。”
“嗯……”他垂眸望着交握的手，眼角有点泛红，“那就全靠贤兄了。”
一次不足道的受伤换得素还真鼎力相助，枢机主教简直要偷笑出声。

枫岫主人嘱咐小免等在外面不要乱跑，自己去找言允。
被下位修士领着走进宗教审判所深处，绕过巨大的穹顶下的审判法庭时，枫岫主人重重打了个寒噤。带路的修士收到钱后态度好了很多，“言允大人虽然忙，但脾气是很好的。”
枫岫主人把肩膀压低，做出唯诺小市民的样子，“是，是。多谢，多谢。”
他的余光瞥过一个公事房前，有个修士挡在门前，向起诉人伸出的手上戴着金戒指，“带钱了吗？”
当时的慈光之塔教廷，虽已在无衣师尹的极力反对下取消了赎罪券和神职买卖，但在阴晦的角落里，向平民索贿的事仍然时有发生。
“这……”枫岫皱了皱眉，在身上摸索半晌拿出两个金币，“这些够吗？”
“啊，你不需要这样。”引路的修士摆摆手，“你是言允主教的贵客呢。”
“啧，穷光蛋。”公事房门口的修士骂了句脏话，不耐烦地塞给那人签好字的公诉书，“回去等吧，到你的时候会有人叫你来的。”
吱呀——
言允披着红祭衣坐在桌后，浅笑着请他快进来。这神情和无衣师尹当年有八分像，枫岫主人顿时一阵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的诉求我已经听说了，签批通关令之前，我需要记录你离境的原因。”言允端详他一番，忽然又道，“你看着面善，我们以前见过？”
“小人怎会有幸见过圣部主教。”枫岫吞吞唾沫，稍微低下头，开始把传染病的事情告诉言允，“重病的人越来越多，我怕孩子得病，想带她离开慈光之塔。”
言允正要令人往记录册上写，闻言疑惑道：“这么多人生病，为什么不去教会呢？”
“教会的医生和修女也病了。”枫岫主人道，“我家附近的修道院病倒了三十多个小孩。”
“传染病吗……”言允神情变得凝重，他没有收到任何关于疾病的上报，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我得确定你和孩子没有患病才能让你们离开。”这样的事他不敢大意，向门口招了招手唤来修士，“带他们去做检查，我现在要去一趟中心教堂。”

退婚书被驳回，香独秀焦虑地坐在床沿搓着手，好半天突然冒出一句：“失路，逃婚吧。”
失路英雄摇摇头，“殿下，你我都不能忤逆圣帝。更何况，逃婚也是对孔雀姑娘的不尊重。”
“可结婚了你就要搬出去。”香独秀道，“我们去和孔雀谈谈吧。”
“那可不行，婚姻意味着责任——”
“知道啦知道啦。”香独秀已经开始换靴子，“又没让你形婚，我要和她公平竞争。”

枫岫离开之前又带着小免回了一趟凯旋侯的城堡，没想到被撒手慈悲堵了个正着。
城堡大门外围着少说二百人的军队，枫岫在窗上看了，一把拉上窗帘。
“小免，我们可能要逃亡一阵子了。”
言允应是认出了他，然后把事情告诉了撒手慈悲。
小免拉着他的手，“我和阿叔一起逃。”
“好。”枫岫坐在餐桌前留下一封信，“如果我们没能逃出去，拂樱回来看到这封留书，也能明白事情的始末。”他笑道，“我相信你家斋主一定没有死，毕竟有我的好运在保佑他。”
他把日记和留书藏到书架后面，牵着小免绕到后厨进入地窖，“我们从冰库后门走。”

就在无衣师尹滞留苦境的时候，一场潜伏已久的传染病在慈光之塔郊区爆发。
一开始只是一两个人，之后是几户人家，再后来是一座村落、一片市镇，渐渐连中心教区也无法幸免……未知的疾病冲蚀了慈光之塔，国民惶恐不安，神灵的庇佑被撕出伤痕，神权遭遇重创。
短短半月，风言风语四起，举报、纠查、骚乱，糟心事层出不穷。撒手慈悲忙得焦头烂额，言允在宗教审判所也同样不好过。
小国王趁机蚕食教廷在较远教区的统治权。他带领亲卫控制了偏远城镇的教会，让教会按照他的意思给门上做了标记的患病家庭送药。
教廷统治风雨飘摇，珥界主只得急传无衣师尹率圣殿骑士回来。
枢机主教再也沉不下心养伤，匆匆拜别素还真赶回慈光之塔。

“公平竞争？”孔雀双手抱臂，“香殿下在开什么玩笑？”
失路英雄正要解释，香独秀直接挡在他面前，“你要认输吗？”
孔雀噗哧一声笑出来，“香殿下怕是找错对手了。”她冲失路英雄道，“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无衣师尹回到慈光之塔的时候，教廷已经建立了十数个隔离区。孔武有力的武士拎着战斧，全副武装站在隔离区入口处，任由病患被赶进去自生自灭。
撒手慈悲和言允早就备好卷宗，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他。说到天舞神司逃离慈光之塔时，撒手慈悲气鼓鼓地一指言允，“是他放走的！”
言允争辩道：“我确实没认出他，但他离开慈光之塔，对我们挽回舆论也有好处！”
于是又说了教廷声望下滑，一些渎神的歌谣又开始趁势传播。
“若能平安度过这次病灾，舆论自然会站在我们这边。”无衣师尹叹了口气，“无伤，陪我走一趟隔离区吧。”
殢无伤不认可地皱眉，“你伤口未愈……”
“无妨，我不太放心。”
他心里藏着个担忧不敢告诉任何人：会不会是渎生暗地的实验产物泄漏了？

拂樱远远望见慈光之塔边境的巡逻明显严密了许多，他心下疑虑，在郊外多摸了两天规律才找到机会偷偷越境而入。
城堡的家具覆了一层薄灰，显然许久无人居住。拂樱转头去寒光一舍寻人，破败的亭子连纱幔都被揭走了，人去楼空。
枫岫失踪了。
他猛一闪神，又赶去小免在的修道院，却见修道院的大门紧锁，上面挂着个用白漆画了巨大叉号的木板。
“这是……？”
“年轻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拂樱连忙回过头，一个老妇拄着木拐站在约十米外，颤巍巍地，“这里的人都病死了。”
“什么！？”
“都死了，病灾来了……”老妇的精神不太稳定，翻来覆去地重复着，“人全都会死，都会死……那些鸟嘴医生，会害死所有人……”
“什么病灾？你说清楚！”拂樱着急地想问明白，老妇却连连后退，“不要过来，你不要传染我！放过我这个老妈子吧！”
她跪下就开始磕头，拂樱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只有荒废的村镇，了无人烟。
繁华世界已成人间地狱。

女子从昏迷中苏醒，迷蒙的视线里映入一片苍茫的蓝天。她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还躺在枯草堆上，这里是隔离区，不是她那温暖的家。
“孩子……”
“你醒了。”一个淡紫色的人影走近来试了试她的体温，“先喝口药吧。”
“我的孩子……在哪……”女子艰难地询问，视野稍稍清楚了些，能看清来人衣摆上金色的滚边。
“很抱歉。你的孩子太小了，医生没能救回他。”
女子就着他的手喝了药，疲倦地闭上眼，“枢主教大人，我不相信您是无意的。”
无衣师尹显得委屈又难过，“我不知道这是他的孩子。”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具真实性，他又补充道：“没有人告诉我你那时候怀孕了，我还以为……我以为你改嫁了。”
“哈，改嫁？”女子嘶哑地笑，“我有这样的前夫，谁敢娶我？他们都怕被您针对，连我娘家也……”她的娘家在知道她和孩子患病之后，立刻通知当地的教会，把她们母子送进了隔离区。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教会通融……”
“够了，枢主教大人。您的仁慈真让我恶心。”
无衣师尹抿唇不语，把药碗轻轻搁到三条腿的木桌上，叹着气离开了小屋。
殢无伤等在门口，对视间，无衣师尹便又叹了气。
“从你回来，就一直在叹气。”他端着一只熏炉，里面燃着据说能祛病的草药。
“她的事，你当初该告诉我。”
“你现在知道，也来得及斩草除根。”
“连你也这样想？”无衣师尹自嘲一笑，却没辩解。他站在哀鸿遍野的荒村里，自言自语般地，“我该给素还真写封信，把协议里的金钱都换成药材罢。”

拂樱再次回到城堡，他相信枫岫一定给他留下了讯息。把书架上的书一本本抽开查看，在一本诗集后面，藏着枫岫的日记本。拂樱翻开扉页，一张信笺滑落出来。
枫岫在信中说自己可能已被无衣师尹所害，留下的日记里大篇幅写了关于拂樱常吃的药里混入扶木粉末的事件详情。
「说好让你给我画张像，可惜我又没能看到。拂樱，离开慈光之塔吧，愿我的好运与你同在。」
“谁要你的好运……”拂樱翻到末尾，看到这段字很是想笑，眼底却含了泪。

哐——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无衣师尹才刚回来，遣退了所有人，揉着眉心满脸疲累。
“原来你还要回来。”他抬眸看了看站在书房中间的人，嗤笑道，“倒不枉天舞神司为你大闹中心教堂。”
“他是枫岫主人，不是你慈光教廷的天舞神司。”拂樱纠正他的称呼，“他去哪了？”
无衣师尹玩味地看拂樱激动的样子，轻轻笑了声，“无可奉告。”
拂樱昂起下巴，“兔子急了还咬人，师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么快就不记得左肩的伤了？”他了当地抽出樱花长剑，语气带上了威胁。
无衣师尹说你不该在这里说这些，“若不是我把人都遣开，你这种话说出来，我就不得不杀你了。”
“是吗？”拂樱持剑步步逼近，“我该感谢你给我这个完美的机会。”
无衣师尹不慌不忙地看着他，拿起手边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什——！？”
房门突然打开，拂樱未及反应，颈后就挨了一记手刀，视野被漆黑吞没。
是殢无伤。
“怎么处理？”
无衣师尹好似早就想好，几乎脱口而出：“送他离开慈光之塔。”
“你放他走？”殢无伤觉得越来越摸不清他的想法，“他是真的想杀你。”
“我知道。”无衣师尹又端起那杯茶，水面晃荡着，嫩茶叶在其中沉沉浮浮，“我现在没心思去管他们怎样，还不如送他们一份大礼。”

流落繁华太孤寂，玉沙夜里听漏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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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樓發表於: 2020-07-24 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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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最后通牒

十几年后的官方统计中称，这场传染病带走了慈光之塔约五分之一的人口。但在当时的那个夏末，病菌的致死性和传染性都尚未到达最高点，没有人知道还会死多少人，整个国家都笼罩在死神的爪牙下惶恐不安。
本就因十字军东征连续失败而威信扫地的慈光之塔教廷，又因病灾雪上加霜。国内大面积出现对教廷的反对声音，流言无孔不入，甚至渗透进中心教堂。
“师尹身边那个，是剑族人吧……”
“剑族？剑族不是都死光了吗？”
“我上次送文书时偷偷看了一眼，他眉毛上有花纹，你懂的，就是那种……”
“剑族可是天生就有传染病，该不会……！”
“说不定那个人就是传染源……你说师尹是不是被蛊惑了所以才放任……”
“嘘嘘，这可不敢乱说。”
“可是外面都在传，是教廷触怒神灵才降下病灾，说不定就是因为师尹徇私……”
“咳咳！”撒手慈悲重重咳嗽两声，“都在胡说什么！诬蔑枢机主教罪同渎神！你们就该都送进审判所审一审！”
几个修士连忙分开，闭上嘴低眉顺眼。
撒手慈悲重重走了几个来回，警告地盯了他们一眼才离开。
嚼舌头的人见他走远，又凑到一起。
“看他那个嚣张样子，真是——”
“还不知道是谁在渎神呢……”
“审判所的言允主教也是师尹的学生吧，啧，沆瀣一气。”
“嘘——小声点，审判所的眼睛无处不在。”
“越是不让说的事，才越是真的吧。”
“有剑族人活着，我们肯定都要被传染了。”

“真让人怀念啊。”
枫岫终于带着小免到达拂樱斋，踩过满是沙石的小径，走到虚掩的大门前。
吱嘎——
门扇发出沉重的声响，枯黑的花树倒在地上，被杂草掩埋。
“哇，怎么这样！”小免惊叫一声，跑过去蹲下摸了摸樱花树干裂的树皮，“斋主去哪里了……”
枫岫绕着樱花树转了一圈，在枝干上发现了扶木寄生的痕迹。他在慈光之塔的推论得到佐证，如今看来，拂樱也发现了端倪，因此再没回过这里。
“老树新芽是吉兆。”
倒伏的枝干上有新绿冒出嫩芽，枫岫蹲下向它吹了口气，黄绿色叶子抖了抖，舒展开迎接他的好意。
小免打开了拂樱斋所有屋子的门窗，清风习习，吹散一身尘灰。
“斋主回来之前——”
枫岫直起身，“我们来收拾院子吧。”
小免狐疑地看着他，“枫岫阿叔，你以前真的做过家务吗？”
枫岫耸耸肩，“寒瑟山房可是我自己打理的。”

第一片枯黄的叶子落下枝头时，传染病又一次大面积爆发，扑杀鼠害也无济于事。隔离区人满为患，慈光之塔境内大部分教堂都已成为临时避难所，收留还有治疗机会的轻症患者。最严重时，连中心教堂大厅里都住满了病人。
无衣师尹在楼上书房甚至能听到病人的呻吟和哀嚎，整夜整夜的失眠让他心神憔悴，深夜自省，有时会想这一切是不是报应。
而就在他状态最差的时候，一场大病几乎把他击垮，珥界主怨他救灾不力，借机削减了他手上的权力，让他在自顾之暇无力继续推进改革，彻底掐断了挽救教廷颓势的救命稻草。

素还真捧着一只粗瓷茶杯，慢悠悠饮上一口。屈世途坐在他对面，“好友啊，这麻烦还是回到了咱们这里。”
“……你说谁是麻烦？”
拂樱扶着头，晕晕乎乎地站在门口。
“你终于醒了。”素还真连忙扶他坐下，给他倒了杯热茶，“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拂樱接过那杯茶却愣怔着没喝。不知无衣师尹给他下了什么药，他睡了整整一周，呆滞的大脑好一会儿才回忆起发生过的事，“素还真，枫岫来过吗？”
“没有。”
拂樱嘴唇动了动，忽地端起杯子也不管烫不烫就直接喝光了那杯茶。
“我还是离开吧。”他拒绝了素还真的挽留。
屈世途捧起茶杯，“其实也不麻烦。”
素还真点点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不到半个小时，琉璃仙境的门又被骤雨般的敲门声敲开。
枫岫站在门外，“拂樱来……”
“来过。刚走。你快追。”

拂樱回到拂樱斋，看见有灯在夜幕下闪烁。
“……有人？”
“斋主！”戴着兔子发箍的小女孩从屋里跑出来，一头扑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腰，“斋主我好想你！”
拂樱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对了！”小免仰起头，“枫岫阿叔出去找斋主了，斋主没遇到他吗？”
“什么……？”
“拂樱！”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熟悉的声音唤出，拂樱愣愣回过头。
枫岫主人正气喘吁吁扶着拂樱斋大门，“你……哈啊……你走得好快……我、太难追了……”
拂樱先是扑哧一声笑出来，接着眼眶里的泪水盈满而溢，“我以为你们死了……你、你为什么不等我回去一起走？”
“我等不及了。”枫岫指指小免，“慈光之塔病灾爆发，我就带小免逃出来找你了。”他
问道：“你回过慈光之塔？”
“师尹拒绝告诉我你的去向，我差点跟他动手。”拂樱简述了一番在慈光之塔发生的事，“我不想再回去了。”他把装着碎骰子的荷包从怀里掏出来交给枫岫，“感谢你的好运。”
枫岫捏了把，“碎、碎了？”
“素还真说是你的骰子挡了子弹，我今天才能活着见到你。”拂樱抬手揩了一下眼角，眼下刺青被他揉红，“我们终于安全了。”
“拂樱……”枫岫鼓起勇气拥住他，在小免看不到的角度轻轻咬了下他的耳垂，“我为你写了一百二十首歌，晚上一首首唱给你听。”他逃得匆忙，却没扔下他那把鲁特琴，“虽然缺了两根弦，相信你会喜欢。”
拂樱浑身一颤，耳尖漫上一片胭色，“……没个正经。”
枫岫把小免的手悄悄拉开，揽着肩膀将拂樱和小免隔开，“我等了很久……别再拒绝我。”
小免咬唇看屋门合上最后一道缝隙，跺了跺脚，“坏阿叔！”
那天晚上，枫岫膜拜地亲吻了拂樱胸膛上每一处伤疤。

隔年三月，慈光之塔的病灾情形发生好转。
无衣师尹仍病着，昏昏沉沉地听撒手慈悲说鸟嘴医生在隔离区发现了康复的病例，正在抽取康复者的血以治愈更多人。
而另一方面，被教宗强取的世俗权力正渐渐被年轻的君主夺回，一种新的说法开始流行——是人类拯救了自己，而非神和教会拯救了人类。
宗教审判所前有康复者聚集示威，小国王甚至敢在中心教堂和珥界主叫板分庭抗礼。
神权与君权的殊死一战，已然剑拔弩张。
教宗垂垂老矣，枢机主教也不再年轻。偶尔揽镜自视，眼角已有皱纹悄然蔓延。一个逐步衰老的教廷核心层，正走向不得不让渡权力的境地。
无衣师尹勉强弯了弯唇角，自嘲地想：果真是我的报应。

失路英雄和孔雀谈后便全心投入了婚礼筹备，惹得香独秀连洗温泉都不香了。
他想方设法也问不出孔雀那天到底说了什么，挨到婚礼当天，失路英雄居然还挽着孔雀来向他敬酒，还说什么感谢他这些年的提携和照顾。
香爵爷内心郁结，醉酒消愁。
“唉……为什么要结婚，唉……为什么要离开我，唉……”
执金令和他碰了碰杯，“殿下哭什么啊，失路是正式骑士了，还和孔雀姑娘喜结连理，香殿下不开心吗？”
香独秀的杯子正举到嘴边，突然跳起来，“不行！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他带着一身酒气闯进婚房，失路英雄正背对着房门解长燕尾服的扣子。
“失路！”
“殿下。”失路英雄一点也不惊讶，眼眸微微弯起，“只有我的新娘才能进来这里。”
香独秀性格跳脱，他不确定他的香殿下是天真不知事，还是懂得认真对待感情。于是孔雀给他出了主意——一场婚礼，逼得香独秀认清自己的心。
“我知道……”香独秀醉醺醺地，大着舌头就往失路英雄身上蹭，“我可以啊，我又不是……嗝，没穿过女装。”
“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香独秀搂着失路英雄的脖子一头栽到床上，嘟嘟囔囔，“快，把我变成你的新娘。”

有幸逃过一劫的画师完成了那幅骑士画像，无衣师尹没给本人看就悄悄收了起来。殢无伤根本不在意，他也就装傻抹过不提。
积劳成疾伤了他的元气，医生嘱咐他安心静养不得劳神。但珥界主因恐惧失去权力而歇斯底里，年轻的君主也在催促他做出决定。
新时代的进程不会体谅他尚在病中。
“早知道就让允儿一直做个小牧师了。”
殢无伤也好，他的撒儿允儿也好，在变革真正到来之前，他要给他们留好退路。
他仍有许多文件要批阅，还要忧心抚慰金是否按期如数发放。因病灾搁延的事务堆积如山，无衣师尹总得不到休息，病情反反复复拖累了他的身体。
殢无伤隔了半晌才接过话茬，“你后悔了？”
无衣师尹幽幽叹息，停下手中的笔去拨弄香炉，“如果一定要在神权和君权中选一个统治者，你选什么？”
枢机主教惯擅用香，浓郁香氛遮蔽药物苦涩的味道，屋子里满萦的温暖气息让他的气色也显得好了不少。
“我选你。”
青年的回答太干脆，无衣师尹失笑道：“别闹了，我认真问你的。”
“我从不说谎。”殢无伤道，“神也好，国王也好，都和我没有关系，和我有关的人只有你。”赤色眸子锁定了枢机主教，“慈光之塔的未来我不关心，而我关心的事，你从不解释。”
“我很累了，无伤，这两天体谅我一下罢。”无衣师尹疲倦地揉揉额角，“我会给你答案，只是还没想好……”他还没想好怎么安置殢无伤，但渎生暗地显然已不能再留。
殢无伤见他仿佛逃避地转开目光，便知这次对谈又不了了之。
“那我去出任务了。”
雇佣骑士和枢机主教同样忙碌，刺杀、拦截、寄送信件……无衣师尹要仰仗他的事情实在很多。
青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软甲，推门离开。
“等一……！”
无衣师尹想叫住他，胸腹间却陡然升起一股窒息般的绞痛。
青年黑白点的衣角消失在门外，他按着胸口伏在案上，呼吸困难，“咳……！唔……咳咳、咳咳咳……”有什么堵在咽喉，无衣师尹以帕掩唇咳得撕心裂肺，肋下随着喘息隐隐作痛，腥甜的铁锈味涌出喉咙。他好容易才缓过来，手帕中央赫然一滩刺目的红。
心顿时沉到了底，方才的剧痛逼出一身冷汗，让他觉得有些后脊发寒。
“忙完休息一下就好了。”无衣师尹自我安慰道，但心底分明如镜：保护伞已经千疮百孔，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笃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无衣师尹一愣，慌忙把血污的手帕包成一团藏进抽屉，深吸一口气摆出从容不迫的样子。
“咳……进来吧。”
一个骑士装束的生面孔进屋向他行礼，“枢主教大人，王请您过去。”
“嗯？”无衣师尹试探道，“王有急事？”
骑士摇摇头，“王没有说。”
“我知道了，请王稍待。”
无衣师尹撑着桌子试图起身，手指不慎碰翻了桌角的牌盒，塔罗牌撒了一地。骑士蹲下身帮他捡起散落的纸牌，其中一张被翻到正面：塔。

小国王在王宫书房好整以暇地等着枢机主教来见自己，他已经准备了一整套说辞，端看无衣师尹怎样抉择。君权已经几乎遍及慈光之塔，教会能主宰世俗的空间不剩多少，圣殿骑士又刚经过苦境的消耗，小国王自信满满，不认为无衣师尹会拒绝他的提议。
“求见王。”
小国王心头一喜，面上还忍着不动声色，“师尹来得好快。”
无衣师尹不着痕迹地躲开君主相扶的手，欠腰一礼，“王找我何事？”
年轻的君王微微失落，但对未来的期待压过了这点不快，“本王要将教廷在慈光之塔连根拔起，希望师尹愿意在此之后辅佐本王治理慈光。”
“世俗的王怎能让教廷的枢机主教介入权力？”无衣师尹露出了然的神色，“我明白了，这是王因自认为无法完全掌控我而出的下下之策。”
“并不全是——”小国王刚要反驳，无衣师尹却没给机会，继续道：“王想让我孤立于教廷，在死亡压力下向王投诚，对吗？但是，”他暖笑不灭，眼神反蓦地一冷，“我平生最恨被人威胁，更何况，王虽然可以剥夺教廷的世俗权力，却不可能彻底消灭教廷。”
被泼了一盆冰水似的，小国王忽地站起来，烦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最后背过身不看他，“师尹想错了。教廷的腐朽与师尹无关，更念在师尹教我为王之道的情份，所以我不会动你。而教廷上下本王势必血洗，若师尹为求情来，就请回吧。”
无衣师尹在他背后深深弯下腰去，语气格外诚恳，还带着点讨好，“如今教廷上层皆是我的学生，他们做什么都是我授意。依王所说，最该被讨命的是我。”
“你，”小国王恨恨地，“你明知道我不想杀你。”
无衣师尹笑道：“我孑然一身，徒留世间也无意思。还请王饶过我的学生，他们会交出全部世俗权力，从今往后安分守己地待在教会里。另外，王也不要对教宗出手。”
“为什么？”小国王猛地回过头，神情甚至有些狰狞，“我敢说，他会第一个踢你出来顶罪，而且他老奸巨猾，我不放心。”
“曾经有三位枢机主教，我只是其中之一。按教廷的流程，新的教宗将在枢机主教内投票决定。如果界主死于‘意外’，教廷会直接推我上位，王会乐见那种结果吗？”无衣师尹低着头，目光看不分明，“安心吧王，界主已经老了。”
他对珥界主的回护令君王生疑，“如果我执意要血洗教廷呢？”
“王积累的人气将挥霍一空，给教廷死灰复燃的机会。”
小国王闻言锁了眉，“本王不明白，百姓苦教会久矣。”
无衣师尹悄悄揉了揉胸口，缓声解释，“慈光之塔以教立国数百年，坏的是人不是神。你可以把教会排除在政治之外，但不能消灭它。神权可以黯淡，但神要永远活着。”
年轻的君王并不认同，“人应当相信人的力量，而非神的力量。”他暗示道，“师尹不如留在宫里，陪本王一起等待结果。”
无衣师尹当然听出他的暗示。只是若要折断他的羽翼，把他关进金丝笼子里供人赏玩，那还不如杀了他。
“王对我有疑虑，所以还是等大弥撒，我亲自给王一个答案吧。”
小国王愈发觉得看不透他，“你想要什么？这场变革，以血献祭，你想得到什么？”
“神主宰了世界数百年，就请王替我见证人的时代。”无衣师尹走至门口，回眸一笑，“对了，大弥撒那天，我会让撒手慈悲去接王，为防意外，王最好带一点军队。”
他明白小国王对他有余情，只是为王者怎么能对他这样的人心软呢？
这可是拿国事在开玩笑啊。
枢机主教从容离开王宫，走之前不忘给守在书房门外的数个骑士以神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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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枫樱和失香的故事就完结了，都是开放式happy ending～在后日谈部分会有他们的“婚后生活”哦～
后面就是殢师线的收尾了，还有两章完结～倒计时！三！

[ 此帖被love250014在2020-07-24 14:2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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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樓發表於: 2020-07-28 0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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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坦诚

无衣师尹一早就把殢无伤赶出了门，说晚上要给他一个礼物。
钟声敲过十二下，殢无伤回到中心教堂巨大的透视门前。厚重的雕花木门紧闭，门底透出橘红色的灯光，玫瑰花窗也映上同样的温暖色泽。
随着吱呀声大门打开，灯火通明的中心教堂大厅里只有无衣师尹一个人，他站在圣坛上，浅笑着向殢无伤伸出手，“来吧，我的骑士。”
深夜的中心教堂，两个人的骑士仪式，无衣师尹穿得格外隆重。绣着金丝线的深紫色祭衣像是蝴蝶斑斓的翼拢在他身上，织流苏的银色扣子被灯光烘成暖色。
殢无伤吞了吞唾沫，迎着无衣师尹步步上前，在圣坛前单膝跪下。
枢机主教抬手在他额上画下祝福十字，轻声诵读《圣经》中相应的篇章。
不疾不徐的声线中殢无伤稍稍走神，指尖划过额头温热的触感让他觉得像是有细毛刷骚过心房。
仪式进行到最后一步，无衣师尹却没要求他按常例向神灵起誓效忠，而是在他耳边轻声问道：“那个谜底，你仍很在意吗？”
殢无伤察觉他的呼吸较往常更为温热，而未在意语调中一闪而过的犹豫。
“我问过两次，可你不肯回答。”
“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无衣师尹拉他起身登上圣坛，稍稍拉开些距离，从一个久远的故事说起。
“你会遇到我，并不是因为即鹿，当然更不是偶然。”
这话里藏着抹杀过去的信号，殢无伤皱了眉，正要开口，无衣师尹就抬手阻止他问下去。
“渎生暗地是上一任枢机主教暗中建立的地方，名为隔离区，实则是试验场——为他自己制造一个绝不会背叛的不败神话的武器试验场。我派人毒杀了他，取而代之，也接手了渎生暗地的一切。实验并不是一帆风顺，而即鹿——”
故事里出现圣修女的名字。殢无伤心底突地一跳，有一些问题失去了问出口的机会。
“我利用即鹿的善良，让她开口，争取女巫在慈光之塔的合法地位。她是最纯洁的圣修女，自然获得大部分人的支持，于是大量女巫为我所用，促成了实验最终完成。”
说到这里，枢机主教低头摸了摸拇指上的红宝石戒指，于是殢无伤知道，接下来的内容，一定让他非常难以接受。
“你是渎生暗地无数实验里唯一成功的造物，从你有记忆起的一切，就都是安排好的。你会对我有依赖，是药物影响和反复刺激的结果。”
殢无伤眼皮一跳，“你的意思是，你我之间就只有药物依赖？”
无衣师尹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详细说了即鹿之死的细节。
“她居然爱上了异教徒，我恨她自甘堕落，亲手……把她送上了绞架。”枢机主教谈起那段时光，不禁苦笑自嘲，“权力让人堕落，现在想来，我那时候真是疯了。而今新时代就要来了，我一直在思考我们的关系该何去何从。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阴谋，我没法当作没发生过，所以……你也不想被我身上的味道控制一辈子吧。”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是。”
殢无伤目光一凛，“无衣师尹，你在逼我走，为什么？”
无衣师尹微微怔住，沉默半晌忽然笑起来，“因为你是我的破绽，教廷内外有不少人嚼舌头，你的剑族身份会连累我。”
“我帮你杀光他们。”
“可我不想被人认为和剑族有牵连。”无衣师尹说得绝情之极，“你的存在，就是我的绊脚石。殢无伤，别逼我杀你。”
“哈。”殢无伤怒极反笑，“就凭你？”
“你知道我做得到。”
只要他够冷漠够狠心，凭他对殢无伤的了解，剑客连一天都待不下去。
殿堂和仪式忽然变得索然无味，殢无伤盯着他幽湖般的眼睛，探究这些话是否出自真心。
“我明白了。”对视间殢无伤得出答案，“这是你自己选的。”
无衣师尹正拿出一枚胸针要别在他衣襟上，殢无伤一把打掉。胸针跌在大理石地板上，滚出好远才停下来。
“我不需要这个。”
无衣师尹心头一痛，却没有去看那枚掉在地上的东西，“我只有这些能给你了，我想有所补偿。”
“我不需要，无衣师尹，我最痛恨你替我做决定。”
“你还年轻，离开我之后，有无限未来可期。”他实在不忍，于是又留下余地，“且过上一两年，等宗教改革结束，你还可以回来。”
但殢无伤露出厌倦的表情，“你的新时代对我没有意义。我明早就离开，不在这儿碍你的眼。”
无衣师尹松了一口气，拉起他的手，指尖贴着掌心暧昧摩挲。
“最后一次了，无伤，给我留一点回忆吧。”
殢无伤一愣，一股邪火窜上心头。
“无衣师尹！你凭什么——”

對不起!您沒有登錄,請先登錄論壇.

黎明前漆黑一片，教堂大厅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殢无伤躺在长椅上毫无睡意，他忽然有些不安，想出去查看无衣师尹的情况，但念及那番冷漠绝情的话又堪堪忍住。
小半个钟头后，祷告室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布料声，他猜是无衣师尹在整理衣服。不知那枚胸针有没有被捡起来。
他想起自己加诸在对方身上的折磨，从前即便再没有好脸色，他也从不曾这样折辱无衣师尹。
不知为何，报复的冲动消退之后，有一分后悔绕在心头久久不去。

日出时分，殢无伤拎着包裹出来，无衣师尹正站在大厅中央，深紫长衣重新妥帖地穿在身上，撕破的地方被仔细藏进阴影里，毫无破绽。他微微仰头望着漾起浅金色光辉的玫瑰花窗，目光向往又迷惘。
“你怎么——”
无衣师尹听到动静很快回神，脸上又挂上了那种令人厌倦的温婉笑意。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我想送送你。”他的声音哑得吓人，眼底泪痕下映出一片病态的乌青，“那件黑白大衣你穿着好看，不妨带上吧。”
“不必。”殢无伤低声拒绝，但语气较前晚已缓和不少。
一匹黑鬃骏马等在门口，无衣师尹看着青年翻身上马，拿出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信。
“这封信可以帮我带给素还真吗？”
“我不一定去苦境。”
“啊……如果不去就算了。”
虽然这样说，他举着信的手依然没有放下。
殢无伤劈手夺过信，看着他迷迷瞪瞪的样子，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无衣师尹，你到底想不想我留下。”
无衣师尹仿佛被这问题叫回了魂，深邃的紫眸安静下来藏起情绪，“去吧，我的骑士。”
说罢他连祝福十字都没画给殢无伤，径自转身走回教堂，直到厚重的大门关闭最后的缝隙都没有回头，就像蝴蝶无怨无悔投入黑暗。
殢无伤在门外又等了一会儿，拨转马头，在朝阳下疾驰而去。
“咳……咳……”无衣师尹背倚着大门闷声咳嗽。门外的马蹄声越来越远，他眯起眼看向金色的神圣十字，心口被金芒刺得疼痛不止。玫瑰花窗的色彩像是一层艳丽的雾，给视野罩上阴影。
“师尹！您怎么了！”
是谁啊……好吵……
他觉得有些倦，怎么也提不起精神，视野里花花绿绿的玻璃画让他觉得晕眩，渐渐那些图案揉成繁琐的雾，视野完全暗下去了。
“师尹！”
他就这样昏过去，唇边溢出血色。

无衣师尹醒来时有些记不清先前发生过什么，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没找到殢无伤，正开口欲问，又想起是自己把他赶走的。
昨夜的情事消耗他太多体力，用药物压下去的病情再度反噬，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咳……撒儿，东西送去了吗……”
和小国王对谈后，他就让撒手慈悲开始按时送香料给珥界主，今天是第五次。
撒手慈悲连忙把温水捧到他唇边，扶他起身慢慢喝水。
“还没有……我才回来就发现您晕倒了。”撒手慈悲连夜纵火烧掉了渎生暗地，刚从小门回到中心教堂。
教宗多疑，并不完全信任他的枢机主教，每次都会让鸟嘴医生把撒手慈悲送去的香料检查一番，戒备可谓森严。
无衣师尹默算了一番药量，估量着也差不多够了。
“撒儿，帮我把柜子最上面的红漆匣子拿来，我要遮一遮药味，好去见教宗。”
撒手慈悲坐在床边抓着他的手，语气是说不出的忧虑，“可是师尹……您又吐血了……医生说您该好好休息。”
无衣师尹还能笑得出来，“这次之后，我一定好好休息。”
撒手慈悲无法，只得照做。
红漆匣子里摆着数种用油纸包的香丸，无衣师尹挑了一包，让黄衣修士去熏上。
“真好闻啊。”撒手慈悲抽了抽鼻子，“怎么从前不见师尹用过？”
因为这是一匣子药引。
无衣师尹选的那料香丸里有一味特殊的药材，与送给珥界主的香料药性一冲便是慢性剧毒，虽然对他的身体也有些影响，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平时总是舍不得用好东西的。”
撒手慈悲眨眨眼，“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珥界主见他来有些惊讶，“这几年你很少主动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无衣师尹开门见山，一五一十地把小国王找他的话全盘托出，“池水圈不住真龙，时不我待，我需要知道您的态度。”
“争。”教宗把手里的权杖往地上重重一戳，“教廷不能失去对世俗的掌控。”
“您想好了？”
“若不争取，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嗯……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
无衣师尹试探道：“教宗的意思是——大弥撒？”这样问时，他和珥界主的距离不过尺余，两副香料缠在一起，悠悠然充斥整个房间。
珥界主殷切地望着他，“无衣，我需要你卸除他的警惕，给圣殿骑士创造屠龙的机会。”
无衣师尹点点头，笑得很甜，“请界主放心。”
他贿赂了鸟嘴医生，计划天衣无缝。
距离庆祝圣神降临的大弥撒还有半个月，如此，他只剩一件事需要筹备了。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珥界主站在碧顶行宫二层阳台，目送他回到中心大教堂，目光阴鸷。

tbc

倒计时！二！
下一章大结局啦

[ 此帖被love250014在2020-07-30 07:02重新編輯 ]

流落繁华太孤寂，玉沙夜里听漏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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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