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06 『朱箫』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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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風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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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2-06 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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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6 『朱箫』涅槃

朱闻苍日一脸得意地持扇轻扇，一双目光意味不明的眸子紧紧盯着前方引路的银发剑者，见眼前人忽的停身，他便也很识相地跟着驻了足。
“箫兄，你停步，是荒城到了吗？”折扇打上掌心，顺势啪的一合，朱闻苍日又前进了两步，视线自前方窥得一丝不妙。
“看来荒城去不成了。”箫中剑侧侧身，毫无波动的语气显得他有在认真地置身事外。
“哎呀，这，吾可不准。”朱闻苍日却仍是一贯不羁的态度，一把拽住箫中剑的手腕，唇角一扬，拉着人纵身一闪，转眼间便来到了旁边灌木中一块巨石的后面。
“朱闻，你…唔。”对于朱闻苍日的做法，箫中剑并不打算予以认同，但话还未说完，嘴巴就被身后之人一把捂住，“嘘——箫兄，这个时候不宜出声喔。”
仪仗可用声势浩大来形容，朱闻挽月在两人方才所站之处叫了停，翻身下马，对着一片空荡荡的场地不解地念叨，“刚才明明看到有人在此，怎么现在就不见了…苍日，我知道你在，你就不要躲躲藏藏不肯露面了！”
这种称谓，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让朱闻苍日面色一沉，捏着扇柄的力度又多了几分，扇骨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响，越是压抑，越显主人的不满之意正在高涨。
听到朱闻挽月开始呼喊，箫中剑拨开朱闻苍日的手，平静地道，“这样真的好吗？”
眼前总是如他这一身火红般热烈开朗的人，闻言只不动声色地展开折扇，翻了个手，再缓缓将扇子上移，升到可以遮住他半张脸的高度。
“兄长——”朱闻挽月的声音还在继续，数次呼唤皆无回应，她似是喊累了一般，气鼓鼓地叉着腰四处环视。
不得不说，既是不愿被发现，那箫中剑自当选择配合。朱闻挽月这边刚有动作，两个人便默契的同时退到巨石之后。
气氛因短暂的寂静而显得压抑了一些，朱闻挽月环视一周，感觉周围并未发现什么异动，但她非是轻易就能死心的人，注意到这块巨石，马上扬声道，“来人，给我去灌木丛里仔细看看，任何有关兄长的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是。”
响亮的回答，执行的命令。朱闻苍日无奈地把折扇顶端抵在额头，边叹气边无奈地摇头，“这下坏了，箫兄，我的自由，可就全数托付给你了。”
箫中剑道，“既是你们家事，外人不便插手。”
“箫兄，我又没拿你当外人，给我机会，给我余地嘛。”就知道箫中剑又来这句话，朱闻苍日当机立断出言耍赖。
“嗯？这边有动静！”察觉到有人存在，负责这片区域的侍从立即传出消息，若非是灌木阻了他的步子，否则人应该已经冲过来了。
待他来到巨石之后，看到的是将衣服披在石块上，正倚在那边擦着天之焱的箫中剑。
“你是何人？”侍从未曾见过箫中剑，只觉人无端躲在这边，心中不免疑惑。
“吾是何人，与你何干？”收剑入鞘，箫中剑头也不抬，语气冰冷低沉，说话不费力气就已是让人感觉浑身发寒。
“啊…抱歉…打…打扰了…”被气场震慑，侍从也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心想还是不要招惹这来路不明的人，边说着抱歉边胆怂地撤出箫中剑的视线范围。
“怎样了？”众人回到轿辇周围，朱闻挽月再次问道。
“回禀公主，未发现主君行踪。”
“这边也是。”
“这边也是。”
散出的人皆言未见，朱闻挽月气恼地一甩袖子，“向前继续找！”
巨石之后再度传来车马行进的声响，等声音彻底消失，箫中剑这才掀开身下的衣服，仗剑一划，破开隐于丛中的那块寒冰。
“哎呀，好冷。”朱闻苍日站起身，故作夸张地双臂环住自己，“时势所迫，这回我可真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天意如此。”箫中剑回的无比正经。
“不过能一见箫兄如此威风的一面，就算被封在冰里，也好像算不得吃亏了…阿嚏…阿嚏！”习惯性地一展扇子，刚扇两下，朱闻苍日便结结实实打了两个喷嚏。
“走吧。”忽视掉旁边的碎碎念，箫中剑负手腰际，转身向外走去。
“咦，箫兄，你这也太无情了。好友打喷嚏，你都不带关心一下的吗？！”
“跟不上，我不会等你。”
“好了好了…喂，箫兄！等我啊！”
“哈。”
今时今日，犹能令箫中剑一笑的人，身边这位朱闻公子大抵算是数一数二的强者了。

从白昼行至月上梢头，一路上朱闻心情极好地说了不少话，箫中剑虽是一如既往的简略发言，但不知为何，这次好像情绪也不差，因此纵使走了许久的路，他们也没有觉得漫长，直到箫中剑再次停下步伐。
“诶，这回不会又遇上什么人了吧？”朱闻苍日似是后怕地又用扇子遮脸，不过不难听出他这话中有半打趣的意味。
“没有。”箫中剑道，“荒城，到了。”

[ 此帖被天風蔽月在2021-03-22 02:41重新編輯 ]

山關留痕忘歲月獨少一劍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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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風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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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

1樓發表於: 2021-02-06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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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节』

面前正是萧府的大门——夜色浓重，这建于凄凉之地的所在，不时有点点绿萤纷飞，安安静静地站住不动，甚至都感受不到丝毫的风声。
跟着箫中剑一路行来，朱闻苍日一反常态地闭了口。
推开大门，甫一进入，便感觉到周围环境中突生一股莫名杀气，虽是危险的讯息，但也不难感受到其中压抑。朱闻苍日不语，也未做出任何动作，只一如既往地摇着扇子紧跟箫中剑的身后，在他看来，没有表示，就是最好的表示。
“大哥，三弟，这样就够了。”带人进了另一处院落，入眼仍是一派清冷之色。箫中剑引着朱闻苍日来到别院正中，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角缓缓开了口。
“老二，你这么严肃就没意思了。”墙头忽的闪出一人，隐约可借月光看出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用略带沧桑的声音开着玩笑，随后翻身而下，落地一刻，在他身后的墙角处亦同时显现一人，斗篷罩住了他半张脸，然并不能掩盖他锐利的杀意。
“过了这么久才回，老实说，我和老三都打算去天邈峰寻你了。”忘残年将一只手负于身后，一手捋了两下胡须，“还带回这么老大一个人，感知到杀气而气度不凡，又能与你同行，小伙子，你贵姓，叫啥名，家在何处啊？”
话题自然而然过渡到这名来客的身上，被点名的朱闻苍日极有礼貌的按照江湖规矩欠了欠身，“在下逆天风朱闻苍日，免贵姓朱，家非在中原不值一提，有机会再与诸位详聊无妨。先生称我朱闻或苍日就好。”
“喔，回答的这么认真，朱闻老弟人品看上去还不错。吾是废剑忘残年，至于那边…喂，老三，对于你二哥的新朋友，不打算表示一下吗？”转身对着后方还未收敛杀气的身影歪头示意，连同箫中剑，都把目光望向了他。
“夜泷月漩涡。”低沉而略有嘶哑的声音，仍旧没有任何态度上的松懈，“吾去城门注意一下。”
说完，霎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月兄警惕性实在很高。”朱闻苍日道。
“总归不是坏事，先坐吧。”箫中剑不做过多的解释，说完，率先走向石桌，三人落座，只见忘残年挥袖一拂，桌上便多了一壶好茶与四只茶杯。
“说起来，老二，你这段时间去了哪？”忘残年看上去兴趣极高，“一直都是和朱闻老弟在一起吗？”
箫中剑刚要开口，便听朱闻苍日先言：“咦，大哥料事如神，初来乍到，幸有箫兄不吝带我游历一番中原。”
“朱闻老弟就是不一样，我这个二弟孤僻很久了，自他离家至今，你还是他带来的第一个朋友。”欣赏的目光望过去，忘残年甚感与朱闻苍日交谈更有热情气氛，也难怪，箫中剑与月漩涡在萧府变故后皆不复往日的开朗健谈，做大哥的虽尽力开导，但有些情绪并非晓之以理就能得化解的。
“哈哈，大哥谬赞了。”朱闻苍日肉眼可见的心情极佳。
“你与大哥倒是熟识的很快。”箫中剑道。
连称呼都显得亲近。但这句，箫中剑没说…毕竟连“当事人”忘残年都默认了这角色分明的兄弟相称。
“诶，大哥性格和在下相近，有些话无需多做了解，随便聊聊天自是早晚就能知道。哪和你箫兄一样，不仅不好说话，还要我好声好气让你给我机会和余地才行。”知晓这是为了活跃气氛，但忘残年的表情似是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至于朱闻苍日所言是否属实…看一眼箫中剑的反应就能分辨明了了。
“朱闻。”箫中剑难得有正向的无奈，“如此说来，吾该感谢你对吾的认可了。”
实锤了。忘残年默默地饮一口茶，心里开始想着何时安排时间再跟朱闻苍日拜个把子。
“哎呀，在下不敢。再说箫兄不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以证明我们同甘共苦的友谊嘛。”
同甘共苦…的友谊？！
“依朱闻老弟所言，你们在外惹麻烦啦？”忘残年试探性地问道。
“问他吧。”箫中剑端起茶杯，将话题甩给朱闻苍日。
“这…家事，家事。”提起这档子事，朱闻苍日感觉自己只要想起来就会条件反射的头疼，“都是我那个不听话的小妹，避开了就无事。倒是吾尚有一问，荒城何故只见我们这四人？”
“唔，二弟，看来你没跟人把话讲清楚喔。”忘残年笑笑，“不过也更彰显朱闻的胆魄。荒城嘛，现在是他做主，一时半会不说，待时机到了，这小子会主动开口的。”
“难道箫兄的身份…”闻言，朱闻苍日心中已有定论。
“哎呀呀，二弟，你这朋友到底是怎么交的嘛，寡言也不该程度至此哇。”见对方对荒城知之甚少，忘残年一时间都不知箫中剑是有意防备，还是真就仅是性格使然，不禁暗自庆幸今日自己所言皆是寻常之事，即使…荒城之中，若说算得上秘密的，也许就只有存于鬼森林的那把鬼萤剑了。
“这就是吾说的，暂且寄下的故事。”箫中剑解释。
“唉，真好奇你是怎么受得了他这脾气的。”心想这相处模式，估计就是另一个版本的自己与月漩涡，忘残年对这位朱闻老弟不由心生敬佩——自己与这二弟三弟是彼此知根知底的结义兄弟，换成旁人的话，真的有人受的住这座冰山吗。
“交朋友贵在真诚，若心意相通，交流方式便不重要了。”这就是朱闻苍日的觉悟。
“嗯。”箫中剑亦表认同。
正在见证挚友情深，忽觉身边一阵冷风闪过，随即空着的石凳上多了一人，不用看也知是探查归来的月漩涡了。
“再不喝，茶就要凉透了。”忘残年倒吸一口凉气，他能感受到月漩涡对朱闻苍日的防备以及方向不明的不信任，遂话锋一转先缓和这气氛，不过…哪怕是遮着脸，他也能看出月漩涡在紧紧盯着那一袭暗红的人。
“魔气。”他道。
“嗯？”在座的人皆是一愣，然又各有心思地发出一句疑问，目光聚集，且听下文。
“三十里外。”月漩涡虽是饶了极小的一个圈子，但话中保留，朱闻苍日很明白。
“找你的。”抿一口茶，箫中剑淡定如常。
“诶，箫兄所言差矣，他们最多也就是路过。”这回朱闻苍日也没有如临大敌，“在外人面前与箫兄交谈，在下一向是称呼空谷兄的，查到荒城，相信凭他们还没这个本事。除非…”
“除非什么？”箫中剑问。
“哈，也许是我想多了，若是有机会对上，再给箫兄介绍吧。”朱闻苍日答。
“喂喂，你们话题会不会讲的太私人，这信息量让中年人有点反应不及哇。”忘残年拍一下月漩涡肩膀，“你说是吧，老三。”
“只有你是中年人。”
“…真是不懂尊重长辈，你还不如不开口。”
被忘残年与月漩涡的互动逗笑，箫中剑少有的主动交代道，“朱闻是和武痴传人对应的朱皇传人，结识他也是因天邈峰之约，因此初识之际吾只以武痴传人空谷残声之名与他接触，所以才有方才他所言的称呼。”
“原来如此…那么朱闻老弟，你又为何会被魔界的人追踪啊？”忘残年又问。
“这点嘛，不如箫兄一并代我说完吧。”
“他自称是魔界的大王。”箫中剑接话接的十分自然，好像早就有这样做的打算了。
“噗，朱闻老弟真会说笑。”此话一出，忘残年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在你身上，似乎并无魔气的存在。”
“咦，你们也不信吗。”朱闻苍日叹口气，“箫兄说以我的性格去当王，异度魔界前途堪忧。”
“目前看来，是这么说没错啦。”一边年长的人无比赞同，“不论如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目前我们最主要的，还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就好了。”
“我信。”另一旁，月漩涡声音极轻，不过纵使只有远处一片树叶落地的动静，也瞒不过在座的诸位。
“从一开始，你就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朱闻苍日不避讳地直言。
“你也一样。”月漩涡不打算把话说太满，不过一字一句中，双方之意也能可算是了然。
“吾是交朋友，不是交立场。对吧，箫兄。”一点都不觉得气氛尴尬，朱闻苍日该说什么便说什么，当然，箫中剑同样如此。
“嗯。”说罢，已是临近子丑交接之刻。箫中剑道，“连日奔波，都早点歇息吧。”
人散，荒城又是陷入沉睡般的寂静。

朱闻苍日被箫中剑安排在同院的客房，通俗点说，他和箫中剑现在是单独住在一块的了。
游历中原所花时日算来也称不得太久，加上还要避开朱闻挽月，实在不宜此时频繁活动，仔细想想，距离一月之期还有十日左右，暂住荒城养精蓄锐，不失为是一箭双雕的好去处。
看向窗外，对面卧房已经熄了烛光。
朱闻苍日抬手解下一身行头，同时也解下数十日以来的风尘。
但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最该戒备的因素是否重现，端看今晚荒城的安宁有无变数。
多思无益，他闭上双眼，翻身向内，面对稍稍散发着冷气的墙壁。
莫名的，在这荒城，他仿若找到了一点安心。

山關留痕忘歲月獨少一劍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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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風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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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

2樓發表於: 2021-02-06 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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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节』

一夜无事。
朱闻苍日觉得，这真是他这段日子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了。日上三竿，他披了衣服起来洗漱，见到早已收拾妥当正坐在院中亭里喝茶的箫中剑，喜笑颜开地挥手打招呼，“箫兄，早啊。”
箫中剑望向他，轻声道，“早。”
天之焱被安置在箫中剑怀中，尽管面色还是照旧的雪白，发丝仍是照旧的飘逸，但从额上水珠的反光并不难看出，这个仙子一般淡漠的人已是将剑招练过一轮的了。
朱闻苍日更是感叹自己睡的舒服，连箫兄练剑的动静都没能听到。
“箫兄，昨夜荒城可有什么异状吗？”到底还是不放心，朱闻苍日问得紧张，就算眼中所见，确无任何值得担忧之处。
“一切安好。”箫中剑答道，“三弟执意守在荒城入口附近，直到现在，还未有消息传回，且也无任何其他的响动。”
“喔。”闻言，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大半，朱闻苍日作虚惊一场之状，一只手慢慢拍着胸前道，“那就好那就好。”
“你似乎在担心什么。”箫中剑一语点破他之顾虑，“为昨日所说魔气背后的变数，还是为和三弟之间若有虚实的感觉牵扯？”
不得不说，这两点皆是朱闻苍日的考量，“哎呀，最懂我者非箫兄莫属。说实话，我与月兄倒还好说，主要是前者，未能迎合我所顾忌的隐忧，的确是今日最大的好消息了。”
箫中剑不语，只是片刻后，气息略重地沉了口气。
“咦，箫兄因何叹气？”察觉到这细微的动作，朱闻苍日即刻表达关心之情。
“非是大事，也许，你的出现会成三弟的契机。”
箫中剑一愣，却对莫名涌起的不安只字不提，话未尽言，但也不是随意编造的搪塞之语，“用完膳后，也该为天邈峰之事做准备了。”
“一月为期，过的可是真快。”朱闻苍日颇有感慨，“潇洒自在这么久，让人总是情不自禁的想要更多。”
“随心而活就好。”一抬眼，正对上不远处那人萤绿的眸，箫中剑道，“朱闻。”
秋日的风卷起地上零散的落叶，隐隐约约能听到耳边窜过的风声。荒城的荒凉配上眼前好看的人，若能入画，这必定是金玉不换的惊世之作。
阖眼，箫中剑开始闭目养神，在朱闻苍日眼中，这张平静无波的面容确有那么一秒让他失神恍惚，待反应过来之时，不禁在心底自嘲。
“朱闻啊朱闻，你这是寂寞太久了吗。”
天无语，风无语，若说随心…大概，也不过就是真的寂寞吧。
“也说不准，我这阵逆天风，还真的遇到吹对向的人了。”

来荒城这几日，虽说第一晚相聚后大家便回归正轨，但朱闻苍日果不其然与忘残年的性格甚是契合。两人凑到一起，这仅有四个人住的萧府竟有了那么点轻快的热闹。
哪怕这细算之下，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你们一日后启程？不再多停驻几日吗？”午膳快用完时，箫中剑向两位义兄弟说了接下来的行程。眼看着好不容易回来的二弟又要走，忘残年不免又担心起来。
“七日过后，吾尚有私事。”箫中剑沉声道。
茶又倒了一轮。
“既是如此，做兄弟的也没别的话能叮嘱你，万事小心，你们离开后，吾会继续留意六祸苍龙。”忘残年明白箫中剑的脾气，他所能做的，也便是留意紫耀天朝的相关动向了。
“小心。”月漩涡丢下两个字，只是话音刚落时，他还是用那种及其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朱闻苍日。
“大哥和月兄尽管放心，以箫兄之能为，此行必不可能有任何差池。”啪的一声，似是在表明决心一般，折扇打在手心上，“若有，你们尽管问罪于吾，朱闻苍日断无二话。”
箫中剑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了看朱闻苍日。
像是开始较劲一般，朱闻苍日向月漩涡回望过去，坚定的语气如同做下了什么决心。的确，他自月漩涡身上感到了十分熟悉的气息，虽血脉牵扯不多，但以双方修为来讲，月漩涡的提防与怀疑，由荒城出发，以箫中剑为重心，有理有据，且某种程度上说，这更像是一种立场上的该为之事。
他们之间的联系，相信各自心中已是有数。怨不得月漩涡多疑，也怨不得朱闻苍日那坦然释出的诚意。
“诶朱闻老弟，你们两个搭伙，我们当然能放一万个心，不过嘛，”忘残年故意顿了顿，招招手示意朱闻苍日附耳上来，“无人看上去开朗不少，你与他相处的身份比起我们来说更轻松，若是同行，还是得麻烦你了。”
毕竟是手足兄弟，忘残年为人总是幽默风趣，然越是这样的人，观察事物就越是入微的仔细，他既知箫中剑不愿众人担忧自己的心思，压抑着情绪怎么样都不肯展露，那眼前便有一个能将厚实积雪日渐消融的存在，他自是希望可以托付。
“开劝朋友，是在下讲道义该做的。”朱闻苍日应着。即便忘残年不说，他也早有这个主意了，只是当时…被箫中剑终结了话题而已。
“那就有劳。”两人再度拉开距离，忘残年很明显的心情不错。
“有什么事，是得悄悄说的？”月漩涡稀有的讲出一长串话，他始终无法对朱闻苍日放心。
“没什么，箫兄，原来你的名字叫无人啊。”顺着回身的动作，朱闻苍日把折扇夹在拇指与手掌间，伸出拍了拍箫中剑肩，“嗯～萧无人，这个名字，我会牢牢记住的。”
“哈。”并没有太多表示，箫中剑只一声轻笑，“许久未被提起，倒生出几分怀念了。”
怀念他从未想过要离开荒城的日子，不是箫中剑，不是武痴传人空谷残声，只是萧无人。
被武林风波打破的，不仅仅是如今真正荒凉的荒城，“神舍不荒”四字，仿佛是命运撕扯着喉咙叫嚣，却从头至尾都未曾发出过那痛彻心扉的嘶吼，可沉默，胜过千言万语去撰写的悲怆。
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个荒城，这苍生，又是何其无辜。
“耶，过去之事已是无可挽回的定数，正如箫兄你所言，已成定数的故事是死的，对你来说这个名字是曾经，但对我而言，箫兄，这是吾所认识的，新的你呀。”朱闻苍日歪歪头，把脸稍稍凑近箫中剑，暗红的眸子从额头打量到脖颈，虽是面对着侧脸，但他好似能完全洞悉箫中剑的表情一般，“不过箫兄，你化名也太多了点，算上本名三个喔，看来吾时不时换个叫法，大抵也能略微引起一点你的兴趣咯，是吧？”
不得不说，朱闻苍日总能准确的猜中箫中剑的心思，尽管反过来，箫中剑对他亦是，无论如何，他安慰人的能力也数得上一流，除了大庭广众之下把话说的有些亲近外，其他方面，忘残年已然暗中拍手叫绝。
“哈哈哈。”箫中剑发自内心的欣慰，“你能这么讲，多谢了。”
“哎呀，能听箫兄道一声谢，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箫兄啊你还是对我不客气些比较好，这样我还能接受的安心一点。”朱闻苍日急忙说着，那样子反而真有种被箫中剑不留余地惯了的意味在其中。
“既然要践行，那我们气氛热情些，今晚喝点酒助助兴，免得明日喝了误事。”借朱闻苍日带起来的欢快，忘残年十分默契地转移话题，“咱们许久都没好好喝一顿了。”
聚少离多，连见一面都难，更何况三人聚集于此，一时的喝茶叙旧都令人怀疑此情此景是否真实。
“过了今夜，各做各的。”月漩涡也表示赞同。
朱闻苍日向来乐于这样的事情，各自表完态，四人之中只剩箫中剑还未知其意。
“也好。”最后的声音，应了众人期待。箫中剑道，“吾走后，至于六祸苍龙，大哥与三弟切不可轻举妄动，他之实力仍是未知，待天邈峰之事处理完毕，吾会回到荒城与你们从长计议。”
“说起这个，吾正有一事要告知你。这几日除你们刚回那天，其他时间又各自有事，初时一激动，中年人的记性就拖了后腿。有关府主之仇，造天计划之绝毘非笑已为三弟所杀。详情听说…”
有些突然的消息，让箫中剑不由得一顿。他似乎记起过去曾出现在傲峰第九峰那个又半路折返的身影，原来那时，仇人与自己这样近，而至亲，也与自己那么近。
“三弟…”
“既是吾之目标，杀他，该吾亲手。”
月漩涡一如既往的刀口软心，若是多言，反而还会让人觉得拘谨。
“…多谢。”

见证着荒城结义的感情，朱闻苍日心中动容。
幽默风趣而又细致的大哥，故作冷漠却最是多情的二哥，以及嘴上不给面子，但对恩人与兄弟的情谊坚守维护的三弟。他开始好奇，究竟是怎样的机缘际会将这三人的命运牵连到一起，并且这样纯粹的感情，他到底，可求不可求。
箫兄寄下的故事，应该会有个说法吧。
箫中剑，沧桑又凄凉的剑。
不可否认，朱闻苍日的全部兴趣，都尽数押在了箫中剑的身上。不止是故事，某些时候，他还会想了解更多与之相关的事情，亲情、友情、爱情，所谓人类的重情与多情，在箫中剑的身上皆有如他此名般，沧桑又凄凉的故事性。
要说他本质是个多情的魔，这并不为过。
“今日之事已定，那酉时末便鬼森林一聚吧。”箫中剑的声音拉回朱闻苍日神游出去的思绪。
“看来此宴得多准备几条鱼才行了。”忘残年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那我与三弟先行离开，不该偷懒的时辰，能用一分是一分。”
“嗯。”月漩涡点头答应。
“请。”
“请。”
两两相言，又是一场聚散。

“箫兄，你真的很有本事，能让我对你兴趣不减，甚至还越来越感兴趣。”朱闻苍日回过头，对于这样直白的话，他从来都直言不讳。
“朱闻，天邈峰一事解决后，你有何打算？”思及两人最初之约，一月为期，但一月之后，箫中剑已有明确的打算，只是不知朱闻苍日意向如何。
“箫兄，转移话题改变不了事实。”朱闻苍日语气中有些无奈，“你的故事还没讲完，该不会是想赖我账吧。”
“我记得我已经差不多说完了。”看朱闻苍日一副耍赖的模样，箫中剑道。
“爱情，只是其中一部分，你还有许多话未曾对人提起，我能感觉到你所言背后，远远不止如此。”将手抵在下颚上，朱闻苍日若有所思，“看来箫兄你太过实诚，得别人问什么，你才说什么。”
“知道的多，未必是好事。”
似有所指的话，让朱闻苍日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必须承认的是，他也认同这一句。
有些事，还是给彼此一点保留要来的好一点。
“曾听箫兄提起过傲峰，不如就再说傲峰之事吧。”这回，倒成了朱闻苍日转移话题。
“方才你自己都说，转移话题改变不了事实。”箫中剑抓准时机，开他玩笑道，“不过，可以。”
“哎呀呀箫兄，你要是如我刚认识你时的那般，断然不会这样对我的。”朱闻苍日挠挠头，“到底是谁，将你带坏至此。”
“你说呢。”负手转身，箫中剑回首一望，接着便迈开步子往演武场走去。
“诶，箫兄，等我啊！”
也唯有追他这点，和初遇时别无二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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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1-02-07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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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节』

离开荒城，两人沿近路再度前往天邈峰。风轻云淡，今日是个暖阳当空的好天，朱闻苍日看着身旁的箫中剑默默戴上帽子，随后也有样学样地摊开折扇挡在额前以蔽日光。
“箫兄，有的时候，真希望你非是习武之人。”朱闻苍日仍是面向前方。
这条路上开满了诸多不知名的小花，或成团成簇，或一支孤芳，看着不值一提，香气却溢了满路。正如人海茫茫，气度不凡者，偏偏爱隐去外表的光华，只在机缘之中得见一面，才知其实力之深，智慧之绝。
朱闻苍日觉得，箫中剑便是如此。但比起实力与智慧，他更欣赏那此生难得的知己之情。
“怎么说？”箫中剑就在他身侧，然两人默契甚高，皆不曾望向对方。
“得见此景，一时感叹罢了。”朱闻苍日道，“越是惊艳世人的花，越容易陷入被摧折的险况。箫兄，是天生的条件，人无从选择也无从拒绝，而后天的命运，真正由自身做主的，无论是神是人还是魔，又有几个呢？”
这无疑是抛出了一个颇有意味的问题。
“有根之物，摧折它的，可以是无情之人，也可以是有情之人。前者，惊奇于样貌，或认为碍眼，又也许只为享受美丽凋零所带来的快感，其目的在于破坏、毁灭，无情，便不留情，取舍随意，到底脱离不了恶劣的本质。”虽非正面回应，但箫中剑的话更好像别有深意。
“那…有情之人又会如何？”朱闻苍日来了兴趣，见箫中剑略做停顿，好奇心便又重了几分。
“有情之人，难说。”仅有六字的答案，箫中剑缓缓道，“不言他人，单就你我来说，朱闻，你会如何做？”
这回换朱闻苍日陷入思索。
他现在确信的，是掩藏这场话题之下，亦或者说，是这段无立场的友情之下的，所谓的未来。
“咳咳，这吗…大概，吾会记下此地，再带期待的人来看吧。”认真思量之后，朱闻苍日道，“由你我比试那场，箫兄给在下留了一个意外的余地来看，若单纯就咱们两人，无论以何为基础，能不伤就不伤，再怎样的外在，都是无用之物，真心诚意，才是重要。”
“嗯。”箫中剑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这一说法。
“那箫兄呢？”来到阴凉地，朱闻苍日收了折扇，将手负在身后，语气也似乎沉了下来，可见他对这个问题的兴趣与热情极高。
“吾极少会注意到这些。”以帽遮面的人又开始一副不留机会和余地的样子了。
“虽然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但箫兄，你这说的也是大实话，我竟无可反驳。”希望落空般地摇摇头，朱闻苍日又补充道，“至少我还以为你会说句‘我也是’，起码给我一个安慰的。唉。”
“活在江湖，心中如有所牵挂，就难以再入眼其他的风景了。”这回箫中剑并未同往常般以沉默结束话题，“不曾相识，不曾注意，方可各自安好。既是相识相遇，吾只愿护住知遇之人。”
已是明确的结果，终究，是不在乎立场如何。
“说得好。”片刻后，朱闻苍日鼓掌道，“哎，就是少了那么一点浪漫，箫兄，你太过正经了。”
“哈，朱闻。”箫中剑侧过脸，“吾想，你应该知道吾的态度。”
“是啦，不过箫兄，太过正经也是压抑的表现。看来我确实该找个什么办法，让你好好发泄一下这情绪比较好。”
“你可再与吾打一架。”
“诶，打打杀杀，吃亏的怎么看都是我，这笔账不划算。”
“那便等你我的事都打点完，相聚之日再看机会吧。”
“好，一言为定。”朱闻苍日想了想，“听说你们中原人立约，往往会留招或留掌为证。天邈峰意义非凡，不如在哪儿交的朋友，就在哪里立约如何？”
看来他是真的在意此约，箫中剑点头道：“吾，应你之言。”
一约一应，两相和鸣。当试探的心意逐渐明朗，便无需担忧任何难言之隐不可言说。
箫中剑本意不愿干涉除情谊之外的事情，朋友相交，又相处这些时日，他能肯定自己不会看错朱闻，至于朱闻屡次强调的立场，若未到面对之时，他亦不会加以揣测。
有些事，有些感情，不是全然坦白才算真诚。彼此留有余地，不肯背叛，就已是足够。
朱闻苍日莫名懊恼。
箫中剑带给他的惊喜和意外，早就远远超过他最初的预想。不知不觉间，陡然而生的患得患失才最令他难安。
他想，如果这就是此回来苦境游历一番的代价，那朱闻苍日甘之如饴。
好像有什么感觉，在这场对话后得了更体面的升华，但两人对话点到为止，眼下，还是专心赶路为要。

数个时辰过去，天色已暗。离天邈峰大概还有一日的路程，仅是略耗时间，因此两人不急于速度，就日程上来说，箫中剑的私事倒显得略有紧迫些。
“说起来，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看看你的家人？”
篝火边，箫中剑又添一把树枝，拿起一旁的长枝拨了拨靠外的木柴。
“我家嘛…非是不回，只是还不是时候。”朱闻苍日知道避不过，且不说朱闻挽月自上次之后便不曾再找来，自己交的这名挚友，对亲情那格外珍惜的情怀他亦是心知肚明。
被劝或者被他讲一通道理，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你家，究竟是怎样的呢？”箫中剑理理外袍，仍旧怀中抱剑，以半躺的姿势倚靠在身后的树上。
“箫兄想听？”朱闻苍日靠在他对面的树上，随手从路边灌木折了根细枝，凝气指尖，削去外皮，叼在口中问的有些含糊不清。
“随口一提。”箫中剑声音很低。
朱闻苍日感觉对方几乎要睡过去。
“其实说也无妨。箫兄若不嫌弃吾这枯燥无趣的故事，不至于听着听着睡着了，那就算是给我这个面子了。”其实想想，箫中剑都已经带着自己回家了，他要是再多有保留，反而是不够坦白的那一方。
“嗯。”
“你们应当知晓魔界的火焰之城，而我家，就在距此地不远，仅有一川之隔的朝露之城。父王与母后过世，吾因种种原因出战数次，但…久远之争，我也只能说是战争开始带来厌倦与反思，吾，为何而战？征伐天下，烽烟四起，真能涤净这污秽的尘世吗？”提起往事，朱闻苍日仍是难掩当时的激动，只是他能可分清记忆与现实，压制下的语气中，声音甚至变得沙哑了起来，“于是吾便决定，若有一日，定会游历除曾经征战之处的其他地域。置身于人群，才能感悟于人群。”
“听上去，现在的你，与过去差别很大。”箫中剑道。
“天啊，箫兄，这你都能看得出来。”为了让处境不过于严肃，朱闻苍日又半开玩笑的打趣着，随后接着说，“是啊，我的确对很多事物有了改观。那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更向往的世界，是和平安乐的世界，若是安逸的生活中能与心意相通的人相伴，那我可能会过的更好。”
这本是最平凡的愿望。对平民来讲，一年四季，一日三餐，循环往复，无灾无难，实现这期望并不难。但对于身居高位者，竟如同最沉重的奢望。
说不出是否可悲，可能，这就是立场。
“再怎么听，你都是一城之主。外出一月，不需处理城中事务吗？”箫中剑抬头，透过头顶繁密的树枝望着空中明月。
“这就是我曾说的，也是我将要说的，我最担心的那个变数。”深吸一口气，朱闻苍日道，“吾之军师，也是吾之表弟，更是吾小妹的未婚夫，名唤伏婴师。”
“伏婴师？”垂眸，银发如雪的人喃喃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
确是不曾听闻过的人物。
“城中事务他会代为处理，不过有些方面，在我外出这段时日却是不得不多虑。这样说吧，凭现在的我，如果不幸对上他的话，论相杀，有的一拼，但论斗法，胜算渺茫。”
箫中剑意识到，朱闻苍日整个人都正经了起来，以术法为专长的人，的确会让人忌惮。
“但我可没说完全斗不过，只是太久不练手，术法领域又非我专攻，所以只能防患于未然，先说好，真的不是我怕他喔。”
“朱闻。”
从这情绪的转变不难看出，朱闻苍日之担忧，其中确无夹杂畏惧的成分。箫中剑忽的记起他在荒城时的保证，以及听说城中未出现异状时的欣慰。
与其说是担心行踪泄露，不如说是朱闻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吧。
“箫兄，我说过，我这个小妹并不让人省心。”朱闻苍日说着，目光主动寻上箫中剑，与他对视道，“所以在我的时机到来前，天邈峰这一遭，我不会让你出任何意外。”
“休息吧。”对于这样明言的守护，箫中剑尚是不擅回应，只能如此应付。
“养精蓄锐，明日一举功成。”说着，朱闻苍日也调整姿势准备休息。
就在两人准备就寝之时，远处忽来一丝肃杀之气，篝火受其波及，立即当场熄灭，刹然的黑暗中唯见猩红的余火，箫中剑警觉地握住剑柄，只感到偌大林中传来利物点地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比朱闻挽月所率领众人还要浓厚的魔气。
瞬息之变，二人不远处，便多了一个身影。借着清辉，可见是一名衣着单薄，手握一柄长斧，以面具覆盖额头至鼻尖位置的女子。
“箫兄，交给我吧。”在箫中剑有所动作之前，朱闻苍日拦住他道。
“主君。”话音刚落，那名女子立刻接话，随即斧身点地，竟是单膝着地行礼，“华颜无道，特来恭请主君回归露城。”

夜幕下，三人陷入僵局。
“你先起来吧。”情理之中，朱闻苍日先发了话。
“恭请主君回归露城。”然华颜无道不为所动，行礼的动作除开口之外，纹丝不动。
箫中剑的原则只有尊重和信任朱闻苍日，他不语，一者这是朱闻个人之事，二者，他相信他。
“吾说过时机未到，难道公主没有将话带到吗？”朱闻苍日也不气，他对待华颜无道的态度，似乎比对待朱闻挽月要和气不少。
“露城之人，只听命于主君。无主君之令，吾等…恕难从命。”对面，华颜无道也仿佛有所顾忌。
箫中剑虽有疑惑，但想来，到底是有他这个第三方在场的缘故，让这位看似靠谱又忠诚的随从生了防备，话语多有保留，也是侧面烘托了那人之严谨。
“拿去。”折扇离手，朱闻苍日径直将它抛向华颜无道，“就以此扇为凭，传我令，吾不久便回，其余人等不可干涉，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是。”接住扇子，华颜无道这才应方才命令起身。
“还有，既然你都来了，想必已经清楚火焰魔城的情况。传令之后，就把它带给狼叔吧。”扔掉口中含的木枝，朱闻苍日道，“有劳。”
“不敢，属下领命。”华颜无道将兵器收起，转身离去前，驻身一瞬间，好像望了箫中剑一眼。
肃杀之气消散，人已行远。
“唉，好在来的是她。”朱闻苍日长叹一声。
“可见你对她很信任。”箫中剑说出根据刚才观察后的结论。
“昔日战友，她的确可靠。”闻言，朱闻苍日打了个哈欠，“没想到连华颜无道都已现身，这可真是个喜忧参半的大礼。看来，露城我是非回一趟不可了。”
“既是职责所在，明日天邈峰聚合后，也是你我道别之时了。”箫中剑道。
“诶，话是这么说不假，但箫兄，我们之间尚存他约，算算时间，明日过后，距你欲行之事还有三天，不如我们五日为期，届时，吾会寻你。”一说分别，朱闻苍日马上做出提议。
“可以。”箫中剑道，“不出意外，吾会回到鬼森林，你去那里等待就好。”
“好。”刚想展开扇子，顿觉折扇已被自己丢去做了信物，朱闻苍日觉得不习惯极了，手举起又放下，最后只好放在腹上。
“睡吧。”箫中剑闭上眼睛。
“箫兄说的是。”朱闻苍日也合上眼，只是今夜的经历，让他终是乱了心思。
注定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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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1-02-07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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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节』

天邈峰。
朱闻苍日与箫中剑对视一眼，默契之至，两人相互会意地同时提起轻功。
逐升雾气飘渺，一片朦胧，空中闪过两道不世身影，一者双掌之间皇气流转，一者单手蕴力足踏清风，朱皇绝式、武痴绝学再度联合，随着贯天神印与虚无玄踪落定，天邈峰最后的裂痕应声而合，抬眼，已是完整如初。
“还好还好，这几天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朱闻苍日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转朝对面旋身而下。因着合峰尚有余震，他便小心于枝间点步前行，片刻，终是稳稳落在箫中剑所站的山间平台上。
“你真气流转有异。”看朱闻苍日的状况，箫中剑行至他身后，抬手运功道，“凝神，定心。”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过，朱闻苍日也明白此回实不可逞强。
“有劳箫兄。”
“无妨。”
乖顺地盘坐下来，以心诀平复体内不稳的力量冲击，朱闻苍日闭眼，感受身后自箫中剑渡来的真气。
从来都是散着寒气的箫中剑，这个时候却暖的让人沉迷。且不论他们形似两极的功体，平日里，朱闻苍日鲜少有被人照顾的机遇，更何况他原有的实力本就远高于现在，无人可伤实非空话，遑论一身虚汗又难制异样。
不过说起来，自己生活的地方，好像公大于私就是常态，多数情况下，小伤小病也就由医座处理了作罢，自身的体质和根基足以在短时间内自愈。若有十成十的功体在，他也就不必豁尽全力，又反搭上血源中抽用的力量以求双方掌劲平衡了。
在给人关照的方面，记忆中朱闻挽月倒是愿意做这些如对待病人一般对待朱闻苍日的事情，但他这个做兄长的，就是打心底里不想要这个人情，一来二去，也就没了被什么人关心的记忆了。
“如何，好些了么？”见朱闻苍日神色舒展，脸上也渐渐有了正常的血色，箫中剑缓缓收功，起身对朱闻苍日道。
“一时激动，多亏箫兄相助。”朱闻苍日随后也起身，“再缓半刻钟，我可自行恢复完全。箫兄，我们说好留掌为证的约定你赖不掉的喔。”
“我无所谓，但你的状况，合适吗？”
“诶箫兄，你这是不信任我的表现吗？”
对于朱闻苍日的反问，箫中剑的确拿他没办法。实际经历证明，如果他拒绝一次，那朱闻苍日定会脾气软又耍无赖，频频寻得让自己心软的重点来获得所谓的机会与余地。
就比如现在。
“三成力就可。”最后，箫中剑意料之中的做出让步。
“那在下便听箫兄的。”
朱闻苍日在一旁满意地笑——没了扇子遮挡，眼前之人的笑颜顿时一览无余。箫中剑几乎没怎么正面看过朱闻苍日笑起来的模样，毕竟，除了对方习惯性的掩面，就是两人一直都走在路上。
可能是感觉盯着人看太过过意不去，箫中剑撇过头，似是在睥睨峰下。
入夜，天邈峰上又吹起了风，将雾气压下了不少，也冷了不少。
但好像，忽的有种冰层浴火，暖流祛寒的感觉。头脑中，又仿佛断了根弦。
朱闻苍日看出箫中剑的走神，也注意到他那有所思量的表情。
只是他并不打算打扰，而是悄悄地，盯着那人银色长发未能遮住的鼻尖与仅露出一点的下巴。
谁也没有说话。

半刻钟过去的很快。
“就在此吧。”箫中剑转身。面前，是天邈峰上未曾受过任何外力影响的山壁。
“好。”朱闻苍日应着，“唉，箫兄，你的关心真是来的突然，收敛的也迅速。”
箫中剑背对着他，让朱闻苍日看不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但对方这样坦诚的形容，倒是更让人觉得心中欢喜。
对人不对事的那种欢喜。
起手运掌前，朱闻苍日看见箫中剑那一瞬耸动的肩，心中想着，还真是个不善于展露情感的人，不过，不急。
回神，掌劲已凝，但却是难以蓄出三成功力。
强行吸纳血源之力来弥补所失力量，于方才来说的确是无可选择的下策，运转纳真神诀自愈，按理说短暂恢复应当不会出错。
看来，即使无声无息，也还是失算一步。
“朱闻。”箫中剑忽的唤他。
“嗯？箫兄？”朱闻苍日不解。
箫中剑对于决定好的事，从来都是干脆利落的处理，可这时迟迟不落掌，实在可谓反常。
刚在心中疑惑，箫中剑便击出那掌。一瞬，石壁顿陷，然其掌力竟与当初所说的三成有所偏差，掌气仅深入石壁数寸便止住不再蔓延。
朱闻苍日愣一下，接着，是击出自己那掌。然他此回所能达到的最大程度，居然与箫中剑的留掌刚好卡在了同一深度。
“你会如约前往鬼森林，对吗？”未完的话此时再续，箫中剑仍是保持现在的动作，面对印下交叠掌印的山壁，沉声如常。
“这是吾答应箫兄的事。”朱闻苍日负手道，“箫兄，何出此言？”
“吾只是想到许多可能性。”
“是什么样的可能性？”
“比如二人中，有一人未能赴约，或二者同时无法赴约，该当如何。”
“箫兄，你话里有话喔。”
朱闻苍日叹口气，移步向前，在箫中剑面前站定，“只是短暂别离，你就如此忧心吗？”
听到身后动静之时，箫中剑便低下头，不知为何，他清楚朱闻苍日接下来的行动，却莫名不好意思地与他单纯地面对面讲话。
视线中多了一抹暗红。这人，真的很会揪住一点话头紧追不放。
忧心吗…
“…是啊，”箫中剑抬头，“我应该想到，以你的能为，若要伤你，困难。”
于是他看见朱闻苍日的表情由一丝明朗转为沉重的落寞。
“箫兄，你又不打算留我余地了。”
箫中剑哈哈笑了两声。
“时候不早，朱闻，先歇下吧。”

火焰魔城。
“…六祸苍龙相关，听闻荒城之人也在紧盯紫耀皇朝动向。”袭灭天来踱步细想，“一个需要求名来稳固江山的君主，其致命弱点自是显而易见。且据回报，废剑忘残年与夜泷月漩涡皆出自荒城，二者多加留意，日后或可有用。”
“不过，还需注意的，应该不止是中原那方。”另一个声音响起，伴随有力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袭灭天来停下踱步站定。
就在外围不远处，那个一川之隔，与魔城呈水火不容之势的朝露之城，便是另一处尚存隐患的所在。
“何事？”
“苍云山的魔源龙气，许是受地脉限制聚源缓慢。”来者驻足，站在五步之外答道，“为保魔源安全，吾打算亲自固守。”
“此事已有魔龙祭天关注，但想必你会给出一个让吾认同你之做法的理由。”
“虽有魔龙祭天，但六祸苍龙的一举一动皆有数方势力盯视，汝当能想到，魔界不过这数中之一而已。”
袭灭天来理顺手中佛珠，并未当即做下决定。
“吞佛童子，”袭灭天来道，“在此之前，还有一事待你去办。”
扬袖一挥，佛珠之间碰撞声清脆。
吞佛童子接过袭灭天来飞出的信封，把朱厌贴近后背，单手将信放入怀中。
“既是如此，请了。”
一袭白衣的魔者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思虑，随着转身离去掩于那笔直的背影。

而另一处，华颜无道将折扇递给补剑缺后，为暂时隐匿行踪，便匆匆离开恶火炉。
“你阿妈咧，臭小子就知道给我老狼找事做！”看着那把折扇，补剑缺气愤一丢，“可恶，你去外面游山玩水找朋友，自己属下还要我替你留意，看你回来我不先给你两下子！”
退休生活开始不平静的老狼主双手扶额，满面的苦大仇深。不过这苦大仇深的源头非是朱闻苍日要他偶尔做做暗桩，而是来自对这位翘家而走的主君那发自内心的担忧。
“和苦境人相交，还要为再度出走提前安排后路。”补剑缺叹口气，“唉，一个两个，年轻人还真是精力旺盛。”
眼下，若要保证朱闻苍日不被过于注意，先是需留意火焰魔城，再者…
伏婴师与朱闻挽月，也是必须牵制的对象。
想到这儿，补剑缺又觉一阵气急攻心。毕竟费时费力又要动脑筋的事情，他老人家可注定是要跑断腿又睡不安稳了。
“好在还算有良心，知道过几日回来。”他躺到一边躺椅上，无意中摸到一块极特殊的材料，“这是…”
捡起那块水晶般的透明物，补剑缺忽的眼前一亮。
“臭小子，回来你不请我喝几坛好酒，那就太对不起我的这块好东西了。”语毕，补剑缺催动内力，瞬间将桌上的折扇吸过，短暂处理后便将二者一同丢入火炉中。
“改造后的扇之刃，嗯…不久应该就可一试了。”老狼主伸伸懒腰，满意地继续躺回去。
在这火焰魔城，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猩红。是火却如血，不知燃着的究竟是生命，还是那无所谓的满腔热情。
反正，他是不愿打打杀杀。
而朱闻苍日也一样，无论他是谁，动杀已非是如今的念想。
补剑缺觉得，朱闻苍日这个样子就挺好，自由自在无需拘束，卸掉那一身枷锁倒也过的痛快。
“究竟是怎样的朋友呢。”他对朱闻苍日扇中所言之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看来有机会适当八卦一下也好，好像记得说什么武痴传人…说不定再有机会，对我老狼来说也是个值得挑战的对象。
“唉，想什么以后，眼前事还有一堆麻烦等着处理呐。”补剑缺感觉自己似乎开始暴躁，躺了没多会儿，便起身去探火炉中的情况，算算时间有了个大致的概念，随后迈开步子，出门打点朱闻苍日交代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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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1-02-07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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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节』

清晨的雾还未散尽，朱闻苍日伸着懒腰站起身来，一转头，便看到身后箫中剑的睫毛上凝着薄薄一层水珠。
于是朱闻苍日道，“诶，箫兄别动。”
箫中剑“嗯”了一声，顺了他的意原地不动。
眸中映出那抹愈来愈近的暗红身影，来者抬袖，道句“闭眼”，接着又极轻极轻地用干净的里衣袖口压上箫中剑的眼睛。
视线再度明亮，眼前仍是一贯面带笑意的人。
箫中剑觉得，这一刻，他竟对朱闻苍日有种强烈的不舍…只是有些时候，任何情绪都无法阻碍别离。
“箫兄，我很好奇，以前有没有人对你讲过…你睫毛上有水珠的样子很好看啊？”朱闻苍日捏着衣袖的手并未伸开，攥着那一点看都看不出的水渍，嘴上说着毫不避讳的话。
“没有。”箫中剑答的干脆。
“那在下便是拔得头筹了。”
朱闻苍日看到箫中剑那别扭的表情时嘿嘿一笑，“箫兄，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讲吗？”
还是期待的吧——朱闻苍日这么问自己。有句话不是说什么，二十一日就能养成一个习惯吗？与箫中剑相处不过一月的时日，然两人共同经历之事的意义早已不止于某个时限，夜明峰对战也好，一阻东瀛跟魔界也好，故事讲到一半跑去看人相杀也好，遇到朱闻挽月跟避祸一样也好，同游之时各种交流人生哲学也好，怎样都好，而如今，相遇之处也是分别之处，正所谓英雄难过情关，朱闻苍日自认为算不上英雄，但…箫中剑的存在，确确实实已成了他的习惯。
“无。”箫中剑道。
“哎呀，箫兄…”
“吾等你。”
在朱闻苍日耍赖之前，箫中剑又做了补充。

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的身影，一时间难言终会相遇，还是就此分道扬镳。
“唉，这让人无奈的江湖路啊…”
朱闻苍日摇摇头，停下，转身。
箫中剑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这个看似无情，实则多情的剑者，对于生离死别好像总有什么能可迅速看开的能力。
箫兄，你可知，这天邈峰遇人不留人，回头再看，没有你的此地，也不过是苦境一处寻常山峰罢了。
——
河上一叶舟，载着一个面向后方的人。
箫中剑注视着天邈峰，任由它在视线中变远变小终至模糊，到最后，连峰顶也看不见了。
水流湍急，船身起起伏伏，连带的箫中剑身子也有些晃，须臾，他转向前方，翠绿的瞳孔中映出眼前风景，只是，莫名不爽罢了。
人各有志，他与朱闻终须一别。
想来人世一遭，任何形式的分离都见闻或者经历的太多太多。箫中剑不畏惧这些，就如同他一直都是在赌命那般…不过朱闻苍日成功破开了这层界限，说句实话，他之身份，箫中剑早就心中有数。
朋友间本就不需立场，有时刻意的装傻，反倒是最好的相处前提。
不知那人一回露城又会怎样。
“哈。”
一声轻叹。
以朱闻苍日的能为，这种担心好像多余了，但箫中剑不解，关于昨日朱闻身体的异状，虽不至伤及功体，但也能察觉到那非是普通的旧疾亦或自身就有的体质缺陷。
五日后再问个清楚吧，目前看来也只好如此。
天邈峰外的这条河，终是又复往日无波。

忘残年回返荒城的路上，隐隐察觉到背后似有什么不对之处。
其实像这样的感觉已经持续很久了，自一页书、袭灭天来与六祸苍龙一会后，异度魔界便息了动静，而天朝那方应当不会耗费时间对他产生什么关注的动机。
他对这莫名而生的不适起了警觉，只是不知对方是刻意放出气息却又隐藏踪迹，还是这仅是自己谨慎的思考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若是前者，实该小心；若是后者，那自己就该去看大夫了。
但多个心眼总归不是坏事，忘残年拿定主意，便忽然化光而走，左转右拐一通，最后从一条隐蔽的树林中穿过，抄小路快速回到了荒城。
月漩涡还未回，箫中剑也还未归来，如此一衬，荒城就显得更加空荡荡了。
难得今日早归。
忘残年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开始在脑海中理清今日所见所闻。
仍是与往日无差别的禁武令，多方局势也仍是呈僵持之态，不过之前有见的病梅先生近日不知去了哪里，也许这个方面，他得多加留意。
再来，就是自己刚刚大费周章摆脱的那种感觉。忘残年不觉得那会是自己心理上产生的东西，对方有意隐藏，却又刻意释出些许捉摸不透的气息，如此矛盾的做法，着实是一大隐虑。
可是荒城，又有什么值得旁人觊觎的呢？
所以月漩涡翻墙进来的时候，突然的声响把忘残年吓了一个激灵。
“…”月漩涡没说话，站了三秒钟拔腿就走。
“你你你，吓到了人居然如此没有良心！”忘残年摸着自己心口处，“唉，我这个做老大的，在外面被吓，回了家又要被自己的小弟吓，唉，造孽哟。”
前一句话被月漩涡无视，但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话中信息量还是成功让他转回了身。
“把话说清楚。”月漩涡道。
“哦哟，这下肯说话咯？”忘残年晃晃身子，随后，在月漩涡张口欲言之时及时抢话，“事情嘛就是这样这样啦…”
事情经过说完，忘残年道，“若有第三方介入，也是不无可能，三弟，这段时日你出门在外可要千万小心。”
“知道了。”月漩涡应着，手不由自主的捏成了一个拳头，纵使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表露，但忘残年好像听到哪里传来了捏动关节发出的声响。
怪，最近真怪。
看着凭空消失不知又去了哪里的月漩涡，忘残年脑袋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甚至连月漩涡都怪怪的，自从他见到朱闻苍日，又自城外察觉到那阵魔气后，这个原本就极有个性的三弟更是个性的更加突出了。

朱闻苍日回到露城，尽管是毫无征兆的回归，但他的臣民看上去早就做好了随时待命的准备，一路上欢呼声不绝，倒把他吵的有些头疼了。
朱闻挽月接到消息，第一时间便出来迎接。朱闻苍日背着手，方才笑眯眯冲其他部下抬手示意的亲和态度收敛五分，转头换上一副要笑不笑又算不得板着脸的表情，将勉强与无奈表现的淋漓尽致。
果不其然，越过朱闻挽月，后面一个熟悉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兄长，你回来了。”许是因那人在场，朱闻挽月这回并无称谓上的逾越，朱闻苍日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伏婴师参见时常不见的主君。”
朱闻挽月往旁边一步，留出伏婴师现身的空间。漫长岁月过后，乍一见，仿佛一切如故。
“时常不见…好形容。”朱闻苍日笑道，“众人先各自回去自己岗位，吾有事需单独与军师商谈。”
夹道欢迎的众军听令行礼，有序撤回自身相对的区域，只是一会儿，露城之内的广场便只余朱闻苍日三人。
“你还不走？”待众人散去，朱闻苍日面色一沉望向朱闻挽月，语气中已显而易见他的不耐烦。
“兄长，你跟伏婴…”
“公主，你先去休息，待吾与主君将事情谈完，回头会一五一十告知于你。”
按上朱闻挽月的肩膀，伏婴师轻轻用力捏了一捏，暗示的意思不言而喻：在场之人该去去该留留，切勿任性惹怒主君。
侧眼一看，朱闻苍日的表情已是颇有愠色，一个不小心，兴许就要发怒了。
“那我回去等你。”朱闻挽月见状，也知晓坚持只会自讨苦吃，行礼欠身，又转向朱闻苍日，“兄长，我先告退。”
“去吧。”得到这个答案，朱闻苍日才稍稍平和些，不过看样子，心情仍是好不到哪去。
——
“你早就查出我的行踪？”朱闻苍日开门见山。
“是。”伏婴师似是早就料到这个问题，答的不假思索，答的干脆肯定。
“为何不直接介入？”
“主君能在外游历的日子无多，吾不用大费周章，主君也会主动回来，伏婴何必多此一举呢，主君。”
一连三声主君，与其说是尊敬，倒不如说是刻意的提醒。
“哈，伏婴，你确实无多此一举的必要。”朱闻苍日道，“孤月离开露城之前，你就出关了？”
“与主君出关之日相差无多，碰巧罢了。”
“她要你动了手脚。”
“主君，在期盼您回来这一点上，公主可是少不了的积极上头啊。”
“你这话，说出来我信。”朱闻苍日转身背对伏婴师，向前又走了几步，“解法。”
“恢复朱皇之身，便是唯一解法。”
“伏婴师，你这样做，僭越了。”
“只要是为了魔界，即使僭越，伏婴也要提醒一句，主君不可忘却自己的身份。”
朱闻苍日真想一拳揍过去。
看来他的猜测没错，朱闻挽月自寻上自己之时，那几次故意的肢体接触皆是为在身上设下咒术，由伏婴师在露城行祭，加之自己本就功体不全，一时失察，便只能受下一招。
如今元功再怎样恢复，最多只能至元身一成半的力量，而为合并天邈峰所耗去的血源之力，因着咒术已归于封藏的本体之中。
好一步暗招，好一个“为了魔界”。
“退下吧。”朱闻苍日头也不回，撂下三字便快步离去。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在压抑着怒气。
“主君，与人交好，可是难得善终啊。”伏婴师低喃，“空谷残声，哈。”
轻笑，不知是否另有深意，随着朱闻苍日离开，此地便只剩伏婴师一人。
不走，也不过是多吹几阵冷风罢了。
伏婴师果断转身，向着与朱闻苍日相反的方向走去，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是沉稳，是自信，也是从最初贯穿至今的步步为营。

鬼森林。
“哟哟哟是谁，某个人终于想起正事了ㄤ？”周围气息忽生寒气，猫大人推开门，对着不远处正走过来的箫中剑抱着胳膊喊话。
“吾来一取鬼萤。”箫中剑不在意其他，直言道。
“这么正经ㄤ？剑在内中，你自己去拿ㄤ。”
寒气愈渐逼近，猫大人不禁打了个冷战，“我说你心情似乎很差ㄤ？莫名其妙带着寒意，很容易吓到无辜之人的ㄤ？”
“日后再详细告知。告辞。”箫中剑将鬼萤一背，身形一闪，顿时不见了踪迹。
“喂——”猫大人气急，“哇这又是哪出，近日见到那两兄弟也是各怀心事，这下子连他都有些诡异…哎呀萧振岳啊你可要保佑荒城这几个兄弟，反正我是有需要再出面啦ㄤ。”
刚碎碎念完，又是一阵后背发凉。猫大人缓缓转身，看到背后竟还有人，当场吓得跳开三步，“臭小子，你不是走了吗ㄤ？！出现怎么还没个声呢ㄤ？！”
“帮吾把信交给大哥与三弟。”箫中剑将信往猫大人怀中一塞，随后便直接化光而走，仍是…一句废话都没有再说。
“萧无人你什么意思ㄤ？！”猫大人刚平复好的情绪又沸腾了起来，“你当我是普通的阿猫阿狗吗ㄤ？！”
不过情绪沸腾只是一会儿，过了这个一会儿，他便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碎碎念。
“那个小子状况确实不太对ㄤ，不冷静，有点暴躁，怎么看都觉得他有点冲动ㄤ。”把信收好，猫大人整了整衣服，“先把消息传给忘残年月漩涡为要，正好这件事也一并说给他们ㄤ。”
——
取来鬼萤，箫中剑直奔紫耀天朝据点。行至半途，又突然回神，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地驻足原地，迎风站了约莫一刻钟。
为什么感觉心中隐约有一股躁动？
箫中剑按上胸口，长期以来压抑的各种感情好似在身体里炸开了锅，心烦意乱的感觉乱了呼吸，脑海中快速闪过许多他一直以来所担心的事情。
他不清楚这是何故，为今之计，先稳住心绪为要。箫中剑就地盘坐，闭上眼睛运功调息——这样的感觉甚是久远，而在这个关头，他需要的是一个绝对冷静的自己。

不远处，一双眼睛正盯着箫中剑的背影。兜帽遮面，手按剑柄，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善茬。
只听他略有沙哑的嗓音伴着低沉扭曲的笑声，缓缓开口——
“箫中剑…准备好下地狱吧。”

山關留痕忘歲月獨少一劍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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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風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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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

6樓發表於: 2021-03-22 0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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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看来还是晚了一步。”补剑缺探过朱闻苍日的身体状况后叹道，“这下可是麻烦了。”
“狼叔，你这个麻烦意义很多喔。”
“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跟我打趣？”
“既然已经知道我身上禁锢，为今之计，只有先出去再想办法了。”
“喂，出去一趟，你的性子怎么沉稳了不少？遇上什么大事就赶紧说，说出来我们好打商量。”
“友直友谅友多闻，交到好朋友，见识大世道。大事吗…就是吾绝不能失约于他啊。”
补剑缺看着眼前谈笑风生的人，不自觉的又对空谷残声产生了更深层的好奇。
“你很久没为了什么人任性过咯。”他道。
朱闻苍日却是一顿，随即作恍然大悟状的附和道，“是啊是啊，狼叔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嘁，奇奇怪怪。”补剑缺就差翻个白眼给他看了。
“不过嘛，我蛮喜欢这种感觉。”朱闻苍日笑笑，“要当个好领导发扬一族又谈何容易，再重要的大计，也应黑白分明之后进行。”
“苦境要是有你这样的王，估计你会是个名垂青史的明君。”补剑缺道。
“狼叔赞谬了。但你好像对苦境的状况很熟？”
“咳咳，火焰魔城那边对上六祸苍龙和一页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个袭灭天来喔也是个沉得住气的，前些日子还在说找人留意什么…哦，荒城的动向。”补剑缺轻咳两声转移话题。
“荒城？！”
“是啊，就是背景嘛…现在我是不知道啦。”
朱闻苍日暗叫不妙，“狼叔，吾必须得尽快再出去一趟。”
“反正你也就这几天走，露城之外的后山我早就给你打点好了，届时华颜无道会护你。对了，要想尽快走也不是不行，两个时辰后再来找我，我有东西要交代你。”
“是什么？”
“正巧你被你那个倒霉表弟算计，不过我也刚好为你改造了扇之刃，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大功告成，后续看你造化，但它多多少少能弥补一些你能力上的亏损。”
补剑缺看似无所谓的甩甩手。
“狼叔，你不愧是我最坚强的后盾啊。”朱闻苍日感激的按上补剑缺的肩膀，在被对方扬手拍了一掌之后，又嘿嘿笑着把手收了回去。
“带大你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老人家经不起折腾，你要有点良心，就把自己照顾的好一点。”
“知道了，多谢，狼叔说的都对，那我先走了。”
“敷衍还会说谢，真就见鬼了。去去去，看你的样子也不像要留下来陪我老狼喝酒品茗，耗着干嘛。”
“哈哈，日后晚辈一定补上。请了。”
朱闻苍日看上去轻松了许多。
说起来，分别也不过就这么回事。
“哎，这缘分来了啊。”叹声气，补剑缺摇摇头，翻身一躺，只待强兵功成。

箫中剑辅以静心诀来稳住状态，空中渐渐飘起了雪，零零星星，却是色泽不纯的灰蒙一片。
“阁下既来，现面一见吧。”
睁眼，杀气使然降下纯白纷飞的疾雪，自修为而言，对方尚难及他。箫中剑握住鬼萤起身，长剑出鞘，一挽剑花的同时散出一道剑气直逼来人。
冷霜城只催动元功于天人之悯，随即拔剑一档。无论天之剑式亦或萧家剑法，剑路深奥中配合箫中剑极寒的功体，纵使使力不多，但其威力仍不可小觑，不过一招，哪怕及时劈开剑气，然未及分化的力道还是在脸上留下血痕一条。
“此为警告。冷霜城，紧追不放，是何必呢。”
“何必？哈哈哈，箫中剑，与其问我，倒不如问你自己。是何原因，你不早就心知肚明？”
“但吾不会违背冷滟之意。”
语毕，又是一阵诡异趋狂的笑声。冷霜城挥剑直指箫中剑，道，“所以你死，也是该然。”
要事在身，加之方才那没来由的担忧，箫中剑此刻更无意与他周旋，但不动武又必不可能，无奈之下，只得起手运起萧家剑法之招。
“在起招选招这一点上，你像极了萧振岳。”不知感叹为何，冷霜城指尖凝气附上剑身，一句萧振岳，却让箫中剑一顿。
而杀意随剑迎面袭来。战与不战结果仅在一念之间，他答应冷滟天之焱不杀冷家人，此刻手握鬼萤，却仍然感望那人回头。身为剑者，似乎剑下争锋便是宿命，只是再说回这偌大武林，以杀止杀以暴制暴，终究是一条步上极端之路。箫中剑眉头一皱，当下便转换剑路，真气再收半分，因着前方强大的压迫感倾身后退，自下而上将剑一挥，借力震出战圈外围数米，遂毫不恋战的化光离去。
眼前唯见杂草树木倒乱一片，干戈恩怨不止，武林永无宁日。
“你真以为自己能逃得掉吗，哈哈哈哈。”冷霜城把手一背，似是无感与箫中剑这仍无生死定论的一战，“箫中剑，你所得的一切，吾迟早要你以命偿还，快了，就要快了。”
将剑竖起，剑刃上残余些许淡绿色粉末——至极的毒，泛着夺命的色泽。
冷霜城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屏息抹去，接着丢向一旁的地上。
“箫中剑，你死期将至，就让吾送你最后一程吧。”收剑，循着天人之悯的剑气前行，踏过那一地残枝败叶的，是比这乱世还要可怕的人心。

退离战圈，箫中剑一路直奔紫耀皇朝据点，越临近终点，那股自半途中升腾而起的不适感便越发明显。皇朝建筑近在眼前，正在他欲攻入内中之时，只觉喉中一紧，忽的，溢出一口深红近黑的血。
鬼萤点地，剑鞘与地面撞出沉重的闷响。箫中剑抬袖擦去唇边血迹，迅速封住身上几处大穴并以真气压制。
“冷霜城…”气息紊乱中，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冷霜城的小人作风箫中剑亦清楚明白，但却未曾想过他之卑劣已到如此地步。
箫中剑已经想到冷霜城的手段如何——在剑身上动手脚，趁人防备剑招之时以剑风散出毒物，明知情势使然以致不可能对他造杀，可若要破防，寻常过招下的冷霜城自然无法轻易伤到自己，那么空气中的算计便能来一个出其不意。想必冷霜城也料到了自己会弃战速离，而运用轻功自是加速体内功力运转，顺便连带着毒素渗入肌理脏腑。
凭这一路观察，此毒并非类属突发，但经过周身元功循环带动，这毒一旦发作就如此刻般来势汹汹。
不能回头的选择，让箫中剑深知他必须抓紧眼前这不长的一点时间。冷霜城能设下此计，那人一定就在后面，在与他再次剑锋相向之前，定要先将当下的要事办妥。
剑气凝指，化气为针。毕竟非是医者出身，箫中剑将其打入方才所封的穴位，是救命，也是害命。稳一时毒性扩散，却需得自承剑气以缓慢速度伤及自身脉络，说是赌命，亦不夸张。
把握时机，箫中剑再提内力，翻过城墙，直寻六祸苍龙。
*
“荒城数百条人命，六祸苍龙，该还了。”
空中突然落雪，身后响起的沉声昭示着新的战局开启。六祸苍龙转身，台阶下的，正是箫中剑。
“只怕今日是你留命在此。”
冕旒随这一动作碰撞，珠子发出杂乱无章的声响。声音传去箫中剑的耳中，好似放大数倍般震的耳朵发疼。
估算实力，他最多只能发三招，只是三招之后的情况，就不是人为所能预测的走向了。
“三招，了却你我恩怨。”绿瞳中也泛起寒意，与漫天飘雪融为一体。

忘残年捏着手里的信，强行忍住把纸撕碎又提剑乱砍一通的冲动。
“怎样？”月漩涡看他样子就察觉不对，接过信来读完，怒气一下涌上，并替忘残年的冲动付诸了实际行动。
“真是胡闹啊胡闹，老三，事不宜迟，我们速去助他。”
“嗯。”
两人无需多言就已达成共识，刚要走，一旁的猫大人忙把人喊住，“喂，那朱闻苍日怎么办？”
“若我们回不来，你就把信送去天邈峰吧。”忘残年头也不回，“三弟，快。”
两道光极速冲向远方，猫大人话还未讲，偌大荒城的后院中便只剩下他一个了。
“少年人没礼貌是常事了吗啊？”
徒留他自言自语，到最后，仍是按照一贯流程祈祷。
“萧振岳啊，我又得念叨你了啊…”

朝露之城。
“主君、将军请留步。”后山，几名守卫拦在朱闻苍日与华颜无道之前，头压的极低，哪怕拦人语气坚定，但不难看出他们紧张的要命。
“哦？何事？”朱闻苍日递给华颜无道一个眼色。
“主君有要事处理，胆敢阻拦，是想以下犯上？”恶露天斧横在两方人马之间，华颜无道接着说，“不愿领罚就全部都给我退下。”
“一切事宜，总需继位大典之后再进行吧。”断风尘自不远处走来，看来守关者就是他了。
“主君想做什么，身为属下应当全力支持。”华颜无道直言，“不过从你身上，吾只感昔日战友的情谊也真是凉薄。”
“忠告，吾只说一次。”朱闻苍日心中焦急，“再拦，吾会选择动手。”
“哈。”断风尘笑着，抬起一只胳膊示意兵卫退下，“说废话向来不是吾的风格，主君，赐教吧。”

两处战局，两种心情。
朱闻苍日忧心的，是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扬扇准备化刃的同时，心口似是钝痛了一下。
身子一顿，甚至险些站不太稳。
“主君！”华颜无道扶住他，转而向前两步，对断风尘道，“这一关，吾先奉陪。”

山關留痕忘歲月獨少一劍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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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6 『朱箫』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