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17 【苍榕】千山暮雪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空山

級別: 聖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100228
精華: 0
發帖: 172
威望: 2 點
銀兩: 43383 兩
蓮花: 244 朵
本命: 史艳文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18-01-01
最後登錄: 2024-10-15

鮮花(58)

樓主發表於: 2020-07-17 22:55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7.17 【苍榕】千山暮雪

*一发完

任波罕•榕烨来到龙虎山的第二个月，收到了两封书信。一封是她大哥御兵韬派墨者送来的；另一封从苗王宫转来，来自她的师父鸩罂粟。

御兵韬依然在信中称她“菲”。信里大致交代了龙虎山的布防与苗疆形势动向，言明此次布局已全权交由她负责。苗疆现下人手缺乏，正是应当培养选拔人才之际。

作为百万雄兵御兵韬一手带大的小妹，榕烨长年受他的濡染。比起御医，策士这个位置似乎更能让她大展身手。对这个机会，榕烨也有些跃跃欲试。

信的最后，御兵韬这样写着：“在苗疆的王庭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之前的事，大哥向你道歉。”

榕烨抿了抿嘴又看了看末尾的那几段话，提笔回信。“榕烨已看清自己的位置，自当尽心竭力为王上效劳。……绝不负大哥的期望。”

当最后一字落笔，她望着满眼黄纸黑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鸩罂粟退隐之后也没有断了和她的书信。于是一份薄薄的信笺常常从乡野不知道哪个角落寄到她手上来。信中往来多是药理探讨，掺了一些日常琐事。只恨见面日短，她的师父像是要把这缺席的十多年在信中补上似的，把一封信写得长了又长。

随信来了几包药材和一本古籍，是榕烨上次在信中所问药理的答案。榕烨把油灯挪近，将纸在桌上展平细细读了一边，摸了摸卷边的信纸，看着看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她松下紧绷了一天的身躯，倚在靠背上抬头朝窗外看去。

苗疆的月总是又高又亮。那些银烁烁的光辉洒向世间，将远处的高山剪出一个冷峻圣洁的雪影。

在龙虎山的日子过得其实很安宁。计划按部就班地顺利进行，风逍遥也依约赶到，余下布置便十分省心。在这样倾注心血的布局里，榕烨久违地感受到了缜密的推演带来的冷静。

而等这事完结后，就到了龙虎山一年一度的祭神庆典。苗疆传统世代敬神。山峦为圣，日月为尊。每个部落尊奉的神明不尽相同，甚至为此曾多有纷争。是以过往曾有苗疆尊万神的说法在各地流说。如今尊奉神明的宗教色彩已经淡了许多，很多地方却依然保留着祭祀庆典的传统。

部落里已经挂起了彩条与灯笼，祭神要用的草垛也已经运到了仪式的场地，只等当日腾空卷起赤色的炎龙。榕烨今日经过寻常百姓居所的时候，看到好几个姑娘揽抱着款式新颖的礼袍，每一瓣裙片下坠着叮当作响的流苏，嬉笑着推攘着穿行而过，高声谈笑即将到来的盛典。

喧嚣过后的夜晚尤为静谧。远方的傲世凛然的群峰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在静夜坐在窗边的女子。夜晚的冷风卷着一些丹桂的气息扑进屋里，榕烨拢了拢身上披的外衣，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在苗疆古老的传说中，夜族所供奉的那座山峦是众生万物之母，是繁衍与智慧的女神。山下那一株千年冷梅开花之际，就是她接受万神朝拜的锣鼓敲响之时。

夜族部落因对王庭的忠诚受了苗疆王族的青眼相待，日益壮健，连着万神祭的庆典也愈发热闹，她五岁的那一年，这荣耀到达了顶峰。那一次的万神祭，不止其他部落的族长应邀前来，更有皇室成员亲临现场。

都说苗人天生善舞，其实也不尽然。任波罕家族的家教向来严厉，榕烨当时虽只有五岁，舞蹈造诣已着实不差，虽算不得最好的舞者，但也能在族里名列二三。

那一年她能站在万神祭坛上跳那支祈愿之舞，却不全是因为她的舞技，更关键的是那日的来宾——苗王和苗王子是都来了的。

倘若叫她来说，她的父亲任波罕•夜鹰无疑是苗疆王庭最忠诚的臣子。他将拥有的一切都献给了孤鸣皇族，他的理想与信念，他的忠诚与热血，还有他最爱的小女儿。

那日从祭坛上下来，母亲拉住她的手，领着她遥遥地向观礼的高台上望去，轻声细语地同她说，她未来的夫婿正在那里。

年幼的苗王子或许就在高台上，但小小的榕烨睁大了眼睛努力张望，却仍然什么都没有看见。又或许是曾看见过什么，只是不记得。

毕竟连父母容貌，她都几乎记不清了。

榕烨垂眸抚上右臂，一誓龙黥好似在那片肌肤上灼热发烫。这是除了师父外，她生命最初八年存在的唯一证明，连接着她与亡故的父母，指引她一路走到今天。

部落族长的女儿被指婚王储，这也算天大的荣幸。这片由她的父亲亲手在她身上刻下的印记，她曾用五年顺应它的意义，用了十七年怨恨它的初衷，等到她又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安安分分地将它掖在心底时，苍越孤鸣终于知道了它的存在。

可笑的是，在这场婚约缔结时她没能得到的选择权利，二十多年后的现在，她依然也没能得到。

但她毕竟不能再怨苍越孤鸣了。拆毁约定，卸下枷锁，确实才是他会做的事。苍越孤鸣的心思她也能明白，大抵是觉得对不住她，不愿她无端受缚，亦不愿受她平白的讨好。但是理解的同时榕烨也只好接受：苍越孤鸣的心对着她是清白的，大约也没存着半分男女之心。

婚约解除的那一刻榕烨才猛然意识到，无论曾经再不甘愿，这古旧的疤痕已深深刻进她的生命与灵魂里。被拔除时，是这样的叫人疼痛难忍。

但黥纹也好，婚约也好，烙在她身上的，烙在她心里的，或许都将在时间里慢慢烟云消散。

其实这样也很好。苍越孤鸣是个很好的君王，值得追随与效忠。

“报效王庭。”她又展开了大哥的信件与龙虎山的布防图，将手按在心口间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终于安下心来。

诸神静默，远方寂寂雪山凝视着窗前姑娘的身影，重复着着它那亘古的叹息。

深秋的凉风卷来，榕烨向着渺阔无情的天地，突然感到了那么一点寂寞。

待窗前的最后一点黄花谢了之后，苗疆漫长而寒冷的冬天就要到了。

-

龙虎山的祭神大典正式开始之时，榕烨与风逍遥已行色匆匆的踏上了赶回王宫的路途。

苗疆朝堂如今老臣去了大半，正是紧要的选贤举才之时。选贤举能的政令一直在施行，但人手仍然是紧缺。连向来逍遥自在的苗疆狼主千雪孤鸣，都已被拘在朝堂之上，帮着一同处理军机要事。

风逍遥前往道域之后，朝堂上下就更加忙碌了。

榕烨以御医的职位留在了苗王宫，日日在药庐与军营穿梭，得空又得跑去找千雪王爷研习奇门遁甲，一时忙得脚不沾地，再没有其他时间胡思乱想。

一转眼，初雪已自天穹之上飘飘然坠落。榕烨先前备了些新的药酒，用的是近时新作的配方，来给军中的士兵与王宫的侍卫壮补身体。这样下雪的天气与一壶热酒，是最相宜的。

也不知风逍遥在道域是否贪杯已将风月无边饮完。听闻桃源渡口的乱流已经平息，榕烨停下手中的活计想了想，又从酒窖里取了两坛酒托人送往桃源渡口，看看有没有机会送到他的手上。

独给苗王准备的药酒安置在另一处秘密的酒窖里。苍越孤鸣不是个爱饮烈酒的人，反而有些嗜甜。这让他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苗疆壮汉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榕烨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担心他喝甜酒久来无味，正打算改几味药材再给膳房送去。不料酒还没制成，宫里已派人急来传讯，说苗王病了。另一位在王宫驻守的御医今日正巧告假，只好先来军营找榕姑娘。

榕烨心里先是一惊，紧接着紧张了起来。

苗王向来身体健康。在这个节骨眼得了急症，只怕其中牵扯什么阴谋。苗疆各部落如今虽屈于苍越孤鸣的威压之下，但其中的暗流涌动，并不是那么一时半会儿可以安分下来的。

只等榕烨赶到王宫，亲手把过脉，这才真正将悬着的心安定下来——确实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

写药单的时候侍女附耳同她小声道：近来朝堂事务繁忙，王上已经接连好几天没有好好阖眼睡上一觉。前几日天气骤冷，恐怕是一不小心受了寒。

榕烨再端着药碗入内的时候，苍越孤鸣已经转醒，正笑着安慰问询赶来的狼主。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学不会照顾自己呢？”千雪孤鸣使劲戳了戳他好侄儿的脑袋，“苍狼啊，你——”

他见榕烨进门来就立刻止了话头，打了个哈哈便寻了个理由朝门外走去。“我突然想起来军营还有些事，麻烦榕姑娘你照顾苍狼了。”

少了一人，屋里顷刻安静了下来。

汤药还有些烫舌。榕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先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案上，走过去试了试苍越孤鸣额头的温度，给他绞了一块新湿帕子敷上。

苍越孤鸣睡了一觉醒来，精神不算太糟糕，想必喝了一副药明日就能立刻好起来。只是眼下挂了一些熬夜的淤青，虽不损那张英俊的容颜，看着倒叫人有些心疼。

他们实在很久没有这样独处过了。事务繁忙是事实，刻意闪避也是事实。经历了退婚一事，二人的关系规规矩矩地拘束进君臣的框架里，如今也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讲。这正是让彼此都轻松一些的相处方式。

榕烨想起侍女的话，进言道：“还请王上保重身体。国事虽然要紧，如今这般却是得不偿失。”

苍越孤鸣答了声是，摸了摸汤药的碗壁，自己端了药碗一口饮了，苦得眨了眨眼睛。

榕烨又想起来要嘱咐的一些事，转身叫一旁的侍女都仔细地记下：“……王上近三日忌酒，饮食需得清淡一些。”

这些事其实过往都是出了门再嘱咐侍从的。今日榕烨将话留在了床头，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苍越孤鸣被药苦得抿紧了嘴，扶着额头坐在床沿上，显而易见受着头疼的困扰，倒不再像王位上那个手握皇权不威自怒的苗王。

侍女一项项记下来，端了空药碗就退了出去。榕烨从衣兜里拈出一小袋从膳房顺来的蜜饯放在案上，也正要告罪离开。正当开口，便见苍越孤鸣冲她笑了笑，截住了她的话头：“孤王实在很久没与人一起喝过酒了。”

“下次……能再邀榕姑娘吗。”

这样请求，榕姑娘总是不会拒绝的。于是她答道：“那便等王上的伤寒好全吧。”

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

约定的那日天气很好。天际云卷云舒，盈盈轻风撩过锦簇的花草，带起一阵馨香。

榕烨拎着酒壶踏进王宫的后花园，意外地发现日理万机的苗王已坐在花园石凳上，抬头望着变幻莫测的风云，听见她走进的声音时回眸一笑。

“榕姑娘，你来了。”

这场景于他们之前发生过许多次，今日的气氛却有那么一点不同。但究竟是哪里的不同，榕烨又一时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规规矩矩请了安，提手将酒放在石桌上。

“奴家新酿了一壶酒，正好带来给王上尝尝。”

对榕烨这样的医者来说来说，酒实在不过百千药引中的一种。烧酒一杯穿肠过，点滴也不留身。她既不用酒来明志，也不用酒来浇愁。但好歹苗疆儿女，偶尔被人邀着饮上一遭，也能面不改色地灌下好几大白。唯有对上苍越孤鸣时，才会提起酒壶斟一小盏甜酒，在杯里晃出浅浅的水纹来。

她意外发现苍越孤鸣这一点小小的偏好时，曾失言问过他此事。

或者那夜的夜色太深沉，又或者彼时苗疆的王确实是喝得太多了，苍越孤鸣摩挲了两下酒杯，松下眉头望着杯底，喃喃道：“大概是苦的东西见多了，就总想要甜的。”

说完自己倒反应过来，冲着榕烨笑笑：“让榕姑娘见笑了。其实我从小就嗜甜，只是从不敢对外人多说。昔日金池姑娘所酿桂花蜜实为一绝，如今可再喝不到了……”说完又去看亭外的月色，蕴了醉意的眼底渐渐透出一点茫然来。

苍越孤鸣一直将苗王这角色扮得很好。榕烨那时才第一次真正察觉到，眼前的威震苗疆的一方之主，其实也只不过一个刚二十出头年轻人。若是真正算起来，甚至还要比她小上几个月份。

苍越孤鸣登上王位的一路血雨腥风，榕烨仔仔细细地听他大哥讲过。那是她注定没有机会参与的苗王子的人生。对她来说，已永远只能成为“听说”而已。

成王之路上失去的亲人与朋友太多；抗上肩的重担又太过沉重、太过珍贵。在无人可窥的夜晚，一切终于让这个年轻的苗王也开始犹豫踌躇起来。

那夜苍越孤鸣坐在清夜的亭中看着高皎的明月。而榕烨看着苍越孤鸣月光下的剪影，当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太寂寞了。

自从叉猡和风逍遥都离开苗王宫后，王宫愈发空荡。苍越孤鸣每日花更多的时间在处理政事上，大多时会睡在书房，大抵这更能让他感到安心。除了尽人臣之事，榕烨再无其他可为他做的。只好酿这一壶甜酒，权添作些安慰。

苍越孤鸣抿品一口新酿，因着馥郁香甜的酒气不自觉露出一个笑来。

“榕姑娘酿酒的手艺天下无人能敌，孤王何其有幸。”说罢也替她斟了一杯酒。“敬榕姑娘。”

榕烨松下一口气，也笑着举杯道：“王上喜欢便好。”

两人坐在花丛间谈了些闲事，午后的阳光正好，晒得人浑身暖和起来。这样冷的天，却仍有一只粉蝶轻轻飘飘地飞过花间，招摇地掠过冬日小酌的二人。

榕烨见之一喜，转头对苍越孤鸣道：“从前我在夜族常能看到这种蝴蝶。老人们都说是神的信使，能带来好运的。”

苍越孤鸣听她提起夜族便是一愣，仔细瞧瞧见眼前人神色如常，这才接着了话头：“夜族的万神祭，我还未满五岁时曾随父王前去，只是如今实在记不清大概了。”又顿了顿，叹道：“说不定已在那时见过榕姑娘。”

眼看酒壶将将见底，榕烨起身倒了最后两杯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方才四处瞧了瞧，终于瞧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又笑着指着花丛问苍越孤鸣：”后花园何时移来这样多的山茶与腊梅。“

后花园向来花团锦簇不假。但要在冬日也要凑出热热闹闹的花景，实在是难为各路花仙。除却盛放的山茶腊梅，这儿甚至多了些苗疆罕见的异花，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

苍越孤鸣折了一支绽开的腊梅，斜插进一旁的花瓶里，桌面上顿时芳香四溢。"是王叔的意思，说冬日光景太萧索，让我……“

话到这里就止住了。他顿了一顿，不大好意思似的，又吞吐道：“待下次……”

榕烨原先正笑盈盈地拨着瓶里梅枝，闻言去看他的眼睛。实不知那双蓝色的眼瞳里藏掖了些不为人知的紧张，只看上去还是神态自若的样子。见榕烨探究地朝他看来，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囫囵地说了出来：“待下次这些花全开之时，可否再请榕姑娘前来一聚？”

“王上怎么……”榕烨一时拿不准苍越孤鸣这是什么意思。她一半困惑迷茫，一半又好似隐隐听得了苍越孤鸣的话中之意。

但这却使她更加迷茫了。

榕烨的心神转得飞快，虽心有谜团重重，此刻却又不得不面对面前等待回复的人。她这时冷静了一些，中规中矩地对苍越孤鸣躬身道：“为臣自当伴随君王。”

苍越孤鸣闻言一怔，松了背后握紧的手，眼见着带了点外露的失落。可惜他心里头的姑娘此时低着头，并没有看他。

只听闻他低声道了句好。

“那我便等着榕姑娘。”

榕烨远远走开一段距离回头望，苍越孤鸣还站在灿灿的腊梅丛中注视着她，见她回头展颜一笑。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这个想法一瞬闪过，让任波罕•榕烨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起来。

她心慌意乱地拿冰冷的指尖捂了捂脸，连忙转头，急急走开了。

-END

wordpress博客地址：https://susuanshine.wordpress.com/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