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07 【温赤】#温赤五周年#【凉风引】-慈光的师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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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4-10-07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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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 【温赤】#温赤五周年#【凉风引】-慈光的师尹

01
暮春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温皇和赤羽之间隔了一跳不算长的走廊，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
温皇每天都在走廊上走上几个来回复健，若是赤羽想他，只消转头一看。
——以表诚心。
温皇每次想见赤羽，都是亲自走过去，不劳赤羽分神。
——以表诚心。
温皇每晚都会抚琴。琴音穿过走廊透过纸门，音量正好，舒神而不扰人。
——以表诚心。
夜风送来琴声陪伴批阅公文的赤羽。待工作告一段落，他将窗开大，以便更清晰地听到柔婉的夜曲。他倚在窗边，凝视着对面纸门上投出的瘦长身影。
凭他对那人的熟悉程度，他可以清楚地描摹出那人的情态。
细长的眉，狭长的眼，眉间一抹朱砂印，墨蓝色的长发无拘无束地披在肩上、落在胸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巧地按拨琴弦。
温皇的手指洁白优雅、纤细袖长。没有人知道，这双好看的手可以轻易掐断一个人的脖颈、夹断一把宝剑，这双好看得手握起剑来万夫莫敌，这双好看的手施毒制药无人能望项背。
现在，这双手只是规规矩矩地弹琴，只为一个人弹琴，带着些温皇式的傲然与随性——没有什么管束得了温皇。武学讲究破立，温皇自然是个中好手。
迈过了春夏之交，温皇的行动能力已经恢复，不往他天天走上好几个时辰——也不知道是想早日康复还是想多见见赤羽，反正从结果看也没差。在人体新陈代谢最旺盛的季节，温皇总算没有错过这样的热闹，比从早上叫到半夜的蝉还有活力。
但是西剑流并未因此出什么乱子，所有的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若果出了差错，赤羽大人恐怕要一辈子关在书房里不出来了。
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他再赤羽工作的时候只做了三件事。
栽花、抚琴、养蝴蝶。
好像少了点什么：最后一条因为硬性条件无法实施。前两条嘛……衣川紫那张不服气的美丽脸庞便浮了出来。军师大人一面劝导属下牢记医部宗旨、用心履行医部职责，一面告诉他安分些。
他再庭院里种植了各种各样的樱花，粉色、白色、红紫色……还有御衣黄，一边开，一边谢，一年四季，繁盛不息。虽然他只能到手普通的品种，但是只要经了温皇的手，每一棵都能独一无二地美不胜收。精品由人创造。
——赤羽一偏头，看到的不是我，就是我的花。

02
赤羽正站在庭院里，但他不在看花。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知道是谁来了，立刻收敛心神，缓缓叫出一个熟悉的名字：“伊织。”
伊织温柔地笑着，好像阳光照到了心里。所有看见她笑容的人都会有春暖花开的感觉。她知道赤羽在看哪里同时又想着谁，她说：“快两个月了呢，这样好吗？”温柔地声调漫染着岁月静好。
赤羽心里虚了一下，没有立即回应。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从小便细腻聪慧的伊织。
此时的他少了一份带温皇会东瀛时的果决与强势。相较于往常周详的计划和预案，这个在他心底来来回回许多次的决定好像是一时冲动——事实却并非如此。
“伊织……”
“那个时候我们都尊重总司，现在我尊重你。”
赤羽带着温皇回来的时候，仿佛抛子啊了一切——这是不可能的。
但凡重情重义的人，都有他担心的事——甚至这种情绪可以转化成“怕”，亲友是他永恒的弱点。就好像现在，赤羽担心伊织为难，担心西剑流不中人心浮动、宫本总司在他们的心中占有重要的位置，而赤羽喜欢杀死他的人。所谓领导者，把私心放在第一位是不好的行为。
于是他顺着温皇的“以诚待人”，提出要求：“既然你自认诚意十足，就住到走廊另一头，想见我就自己走过来。”
“报仇的事，已经有人做过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兄弟。假使他因你曾有一分的迟疑，你应该高兴才是，在这个世上，还有比胜败更重要的东西。”
伊织很清楚赤羽对温皇的感情，就像她喜欢总司那样。赤羽一直小心的收着这份感情，在她未赴中原之前，甚至不在她面前望向大海的方向。
了解宫本总司在取胜与传承中选择了后者的她去了中原替总司教完他的徒弟们最后一课，之后便干脆地离开。连结果都没去验收。这种事还是过程比较重要。
他们已经过了信奉武者宿命的年纪，却不得不相信另一种命。
——他们四个，终究命里难安，聚少离多，四殒其二。
她是祈求岁月安详和乐的神女，所以她希望她最后的兄弟可以抓住一分圆满。
伊织俏皮地眨眨眼，“而且——你都把人带回来了，总不能把人家往海里一扔叫他游回去吧。”
“伊、伊织！”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赤羽差点跳了起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考虑。”赤羽偏过头望向温皇房间的方向，眼里闪动着灿烂的光彩。
“别太委屈你自己。你永远无法让每一个人满意，而等待之中，最容易出现的就是变数。”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赤羽每见一次伊织，总会听她劝导。
——你不总是嫌温皇诚意不够，而今他全拿给你看了，你呢？

03
赤羽站在纸格窗前，眼中是温皇的房间。不同于往日的半开，紧闭的纸门遮挡住他的视线，门上邪无半点人影。
——不知道他是否一如往常地照看花树，还是在抚拭那把日日弹奏的长琴？
他回头扫了一眼亲自布置过的内室，放下已耗费一个时辰对措辞和动作的思考，直接去找温皇。
——大不了身体力行一回“打昏拖走”。虽说温皇完全恢复了行动能力，武力的胜负还是未知数。
一抹粉红色掠进了他的余光里。走过几步，顺着那熟悉的颜色，赤羽捕捉到了一块蓝，天一样广阔的蓝，海一般深邃的蓝，神蛊温皇似真实似神秘的蓝。
在赤羽之前，伊织找到了温皇。
曲折的长廊上，温皇面对的是一言未发浅浅微笑的女子。她手中拿着一把被雅致朴素的鞘包覆的小巧短刀，握刀的姿势有如提灯的优美。
这张脸，温皇见过，准确来说是半张脸。他再等待对方下一步的动作，无论是为了宫本总司还是赤羽信之介。那么一把精致的刀，特地拿了出来，总要派上用场。
他等来了下一步。
伊织朝他走了一步——还真是一步。分明在浅笑，但是周身的气势与打昏剑无极时的强势没两样，并且有变本加厉的趋向。
他不是剑无极，所以还没有昏过去。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知不觉间，他背靠上了墙壁，木板墙触感微凉。
——逃不掉了呢。
那把刀，终于起了作用。

04
美人总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在任何情况下。
天宫伊织毫无疑问是个美人。长眉朽木，低髻簪花，深于发色的粉色广袖和服垂地，颇有大家风范。气势逼人，胜似刀锋。
未出鞘的刀直挺挺地飞了过来。
温皇现在只做一件事：看美人。
——逃不过，就接受，无论是多坏的结果。
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艳红如火正穿过曲折的长廊奔来的赤羽，好像一团明亮的跳动的火焰。
耳边传来“轰”的堪比爆炸的声响，他可以想见有什么东西碎裂，但他听不见，也没有余力转头去看。余光扫到天宫伊织的手势。
——看样子轮到左边了。
果不其然又是一声震耳欲聋。身体轻飘飘、软绵绵的仿佛踩在棉絮上，每一根神经都在抗议主人竟忍心让它们受此折磨。他看到自始至终沉默着微笑的女子开口讲了些什么。
——听觉神经已经懒得理睬他了，他只能靠读唇形来推测对方的意思。隐约是“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温皇费力地思索着天宫伊织的用意，但是思维神经明显罢工了，大脑如同一把锈迹斑斑的剑，砍什么都不起作用。
他眼中不断靠近的红色终于来到他的身边，耳边断断续续地响着嗡嗡声，赤羽似乎在问他话。
“让我歇会。”温皇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若没有这样说，也一定做了这样的口型。

05
在远处观望的赤羽察觉到了伊织与温皇之间那一分微妙的气氛。
——别是温皇又说了什么。身为受不了挑衅的生物，本人也超乎寻常地爱挑衅别人。
有自己在的话，总会好说些。认定了要充当缓和剂的赤羽朝二人飞奔过去。
当他进入长廊一端的笔直通道，伊织面带着微笑款款而来，温皇则被伊织挡在他的视线之外，
——看样子并未发生什么，是我太敏感了。
经过赤羽身边的时候，伊织对他说道：“真是抱歉，不过你自己的事也多上上心。”
心绪被撩动，就好像风平浪静的湖面上倒映着一轮明月，而突来的一阵风让垂下的柳枝搅碎了水中月。
赤羽只来得及“嗯”一声，伊织便已离去。然后他被眼前所见惊到了。
温皇正依靠在墙上，头部两侧的墙壁各被砸出一圈裂痕。蛛网一般的形态，层层包围的同时又各自延伸。
他扶住温皇，一边切脉一边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温皇好一会没声响。
“让我歇会。”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
——初步诊断并无大碍，应该是被方才那“轰”、“轰”两声震到，以致头晕目眩、反应迟钝。
赤羽步过繁枝的掠影和午后的阳光把温皇扶回房间。自从西剑流退回中原，他就开始钻研医术，房内医疗用具一应俱全，足以应付温皇的状况。在温皇那里瞎摸乱撞，不如在自己的地方得心应手。
他正要扶温皇躺下，不料身上的分量忽的一沉，那人脱力似的朝他压过来。
温皇给自己的脸上添了些疲倦的神色，暗自高兴。
当他恢复了一丝清明，突然有些明白天宫伊织的用意，于是从善如流地昏了过去，还把赤羽压个正着。他缓缓地收紧环在赤羽肩上和腰上的手臂，头依着赤羽的脸颊，惬意地开始午睡，补偿一下受苦受难的耳朵。
——若果凡是总要付出代价，这一回他十分乐意。
因为温皇下意识地亲昵行为——至少赤羽是这么认为的，他感到被温皇碰到的脸颊正在发烫。这个人……到底是把他当成枕头还是被子了。
午后混合着木叶清香的暖风带给此刻的赤羽微醺的感官错觉，却有着让他甘愿一错再错的魔力。他阖上那双犀利的凤目浅浅地呼吸迷人的香气，一手默许似的搭上温皇的腰一手扯过薄毯。偶尔也偷个懒，小睡片刻。
——真是难得的好时光。
实则还清醒着的两人一致地想。

06
屋外的檐廊下残留着些许水渍，阵雨后的土地消了大半暑气，半干半湿，浮动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超市的空气未闷热的天气增添了一丝清爽。
身体一下子放空的时候，积压的疲惫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赤羽一阖眼就是一个时辰，连疾速奔腾的雨点也未惊扰他分毫。
温皇感受着怀中人浅浅的呼吸和规律的心跳，用目光摩挲着怀中人因沉沉睡去而柔和下来的面部线条。大概只有在这种时候，那总是飞扬犀利的长眉才会垂下包覆双眼，那总是严肃下撇的嘴唇才会微微上扬些弧度，那总是周身戒备的气势才会缓和下来——几乎已经降到了零。
——这样放松的状态里，有没有我的一分功劳？
温皇忍不住地想，压制住用手抚摸赤羽脸庞的渴望。垂下的眼帘仿佛在保护一个幽美的梦境，他可不想打扰赤羽。更重要的是，现在的状态维持得越久越好。
虽然温皇清醒着，但此时的他更像身在梦中：与赤羽相拥而眠，享受他难得的顺从与温存。
可惜，温皇的美梦在赤羽睁眼的一刻便破灭了。
面部线条立时恢复了锋利刚硬。赤羽踢了踢犹然沉浸在午睡余韵中的温皇，“既然醒了，就快些起来。”
“哎呀，赤羽大人再让我靠会。”温皇说着闭上眼凑了过去，二人几乎要脸贴脸。
“要睡回去睡，别在我这里发癫。”赤羽十分不满。
“如此温皇岂不是让你白忙一场？”
意识到温皇正指着他亲手布置的床榻，赤羽脸上不禁热了几分。突然——
“神蛊温皇！”腰间又酥又麻，温皇轻抚他长发的手改为在腰间摩挲，灵活的手指敏捷地跳跃，熟练的程度让赤羽有种被当成温皇日日弹奏的琴的错觉。不知道这一刻他又在弹奏什么动人的旋律？
“停下！我还有正事要办。”赤羽知道先前让他占了些便宜去，那人的脸皮又是再厚也没有的了，恐怕再怎么威吓也无用，索性勾起一抹笑，“这么快就失去耐心了，你前两个月的诚意去了哪里？”挑衅意味十足。
“自然有的是。”温皇放开了他，一手支颐侧卧在榻上。
赤羽整整衣冠出了内室，他可以想见外间的公务是何等的堆积如山。滑开纸门的一刹那，却是出乎意料的空无一物。
“这……”他立刻传唤侍女。
“启禀军师，天宫大人传令将今日的公务全数送去她那里，并且吩咐我等不可打扰军师。”
赤羽遣退了侍女，站在檐廊底下透气。碧波泛起的池塘里，鲤鱼正在甩尾，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伴有一句“何事扰赤羽大人烦心”。
“你。”
“我？”
“伊织都和你说了什么？”赤羽毫不客气地问。
“什么都没讲，如你所见我被她震了两下。怎么了？”
“无事，我只是想，她怎么没真的敲你两下。”
听到赤羽没好气的声音，温皇大笑一声，将他拉进怀里。“你若想现在补上，未为晚也。”
赤羽转身推开他，“别。”
他身为西剑流军师，掌管一派事物，门前道路四通八达，来往之人甚多，而他正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他并不排斥温皇与他亲密，比如片刻前的相拥。但是他必须克制，至少在他人面前克制。
温皇抓住他的手腕，笑道：“方才那位侍女讲了，不会有人前来打扰。”
“这样……”沉吟之间，赤羽换了脸色，冷硬一如青石板。“我有件事让你做。”
赤羽的态度变化得很快。
当一个人倏然避开一件事物的时候，有一种可能是厌恶。极端的厌恶。厌恶到不想碰一下，厌恶到不想看一眼，厌恶到不想听一声。靠近一分简直是剥皮拆骨的难受。
又有一种可能是喜欢。极致的喜欢。喜欢到忘乎所以，忘记你，忘记我，忘记他，忘记一切……天地之间只有彼此。正如人在得意之时会忘形，忘记矜持，忘记防备，忘记警惕，忘记过去那个苦心经营、谨慎沉稳的自己。一旦靠近，无法自拔。
温皇知道，赤羽属于后者。外表越是克制，内心越是喜欢。赤羽很享受他温暖的拥抱，很留恋他温热的气息，正因如此才要保持清醒——赤羽的世界里不独有温皇，但是温皇已经在赤羽的心里扎根。
他飞快地在赤羽的手背上落下一吻，笑道：“乐意之至。”

07
赤羽带温皇进了内室书房。
“把你的毒术讲解给我听。”的确是正得不能再正之事。
“军师大人这是准备扩充医部的实力，但你也太不厚道，这可事关温皇的商业机密、保命本钱。”
“身为西剑流的一分子，总要有所贡献，何况我只问你些理论知识作研究之用。”
温皇用蓝白羽扇指了指自己，“我？”
“我是西剑流的军师。”赤羽修长的手指一指温皇，“你是我的人。”
“哦——”伴着拉长的音调，温皇放大的脸瞬间出现在赤羽眼前，他侧首在赤羽耳际一吻。
“遵命。”
“还不快坐到对面去。”
“诶？坐在你身边才利于边说边记边补充。”
赤羽暗暗为自己的自制力默哀。无论他多么努力，地做出威严镇定的样子，总能被神蛊温皇轻易瓦解，好像天生的一物克一物，明亏暗亏都吃了不少。
而在温皇眼里，赤羽是唯一能把他的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变成“佯装”、“表面”的人。眉峰一扫、折扇一收一张之际便有定计。即使在无须对局的此刻，赤羽仍能引去他的大半心思。
赤羽才出神一会，温皇就已将纸笔准备完毕，等着开讲。赤羽听他说得有几分理，便随他去。
——温皇总有法子达成目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其实温皇安静的时候，无论是赏花、泡茶、煮酒、散步、摇扇，还是抚琴，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气韵。只可惜他不满足于做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更乐衷于张开那张招惹了许多人、让他稳坐占便宜之王之名的嘴。
此时的温皇，遨游在他最为擅长的领域里，向赤羽展示他引以为傲的一面。虽然赤羽对毒术算不上精通，但是思维敏捷，一点即通。医毒乃是一剑双刃，一面救人，一面杀人。谁又能确定，哪一面救，哪一面杀？
二人相谈甚欢，不觉已是掌灯时分。雨，又落了一阵。

08
夜风凉爽，雨水将深绿的树叶冲刷得泛起油光。阅尽沧桑的树枝干粗糙凹凸，蝉儿休憩其上，愉快地唱着夏夜的歌。
夜晚的另一支曲子也响起了。轻盈起调，恰似烟岚入梦。第一片雪花融化开来，诉说着流水的密语。融雪聚成的溪流顺着崎岖的山路从天而降，这一路上，它会走多远呢，又会磨平多少棱角分明的石头呢？
蝉鸣从早到晚响亮得有增无减，但听在正复习白天所学的赤羽耳中，蝉鸣正在渐渐淡去，偶尔有几声响亮起来，有如朝涓涓的细流中投入几颗小石子，伴随着“扑通”的声响漾开一圈圈圆晕。
就算溪水注定要磨灭自身注入江河湖海，但只要它想走，走多远都可以，无关随波逐流。
好像人。每一个人都是世上一粒渺小的尘埃，看出去的广阔天空也不过是世界的一座山、一条河，或者只是一块石头罢了。
赤羽把目光从书册上分出些许，投向两道纸门之外——其实他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这个人，总有本事玩得风起云涌，而且波及范围越来越广。
人虽然渺小，但是当一个人开始想的时候，就走在了拥有越来越多的路上。
——我无法拥有全世界，但我可以拥有你。
檐廊下弹琴的人仅穿一件天蓝色长衫，肩上是赤羽叮嘱他披上的青色外衣。墨蓝长发一半束起一半披散，束带半解，领口大开，衣衫松垮。歪斜的衣领滑至肩头，露出大片松弛但仍称得上精壮的胸膛，任由月光漫浸日光所不及的白皙皮肤。
他置琴膝上，十指灵巧，暗和琅琅川竹，如隐士独坐幽篁，聆听溪水潺潺。眉间卧着半分慵懒半分漫不经心，夜色里的朱砂印分外诡丽，像是吸尽了谁的血，抑或根本就是以血画就，日日描摹。
绝代的风流，风流得绝代。
“没有温皇琴声的陪伴，赤羽大人可是会不习惯啊。”他将琴抱来廊下时这么说。
温皇特地选在廊下，拒绝了赤羽进屋的好意。隔着重重纸门，配合他高超的技艺，悦耳的琴音既有珠玉的清脆，又兼月色的朦胧。
温皇的愉悦完完全全地展现了出来：一连串音符在指尖跳跃，活泼灵动，宛如跳在溪流石块上的孩子。
——赤羽，你感受到了吗？

09
夜色茫茫，明月当空，星辰数点。更深夜半，房里的灯还亮着。温皇轻轻拉开书房的门，一眼看见案上书册堆积，只漏出一抹焰红。
——该是赤羽研习温皇的毒理时又找来其他典籍引证。
“赤羽……”温皇尝试性地唤一声。
没有回应。
他绕了过去。
赤羽伏在案上，满脸疲惫。他手臂下压着两册书，一是药学典籍，一是根据温皇所述的记录，上面隐约可见几行批注。披在背上的发用一根深红色的发带束了，像极了三途河边盛开的彼岸花，引人着迷而奋不顾身。
他勾起一绺红发俯身轻吻，闻着发间的清香。
——真好。用不着黄泉一行，就能置身于这般美景之中。
他抱起赤羽。灯焰晃了晃。
许是灯油快燃尽了。
昏暗的灯火中，赤羽的嘴唇张了张，抬眼迷迷糊糊地看了看抱着自己的人，微弱的音节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一个又像久远又像近在眼前的名字。是故这一眼带着似睡未睡似醒未醒的彷徨，彷徨到突兀，突兀到心痛。
温皇轻手轻脚地将赤羽放到床榻上，半躺的赤羽忽的抓住他的衣领，借力坐了起来。一双熄灭了平日里的烈焰但余温犹存的眼望着他，仿佛在极力地确认什么。
这双眼美吗？无疑的。这双眼吸引人吗？当然的。
赤羽无声地望。他迷茫，他清醒，他惊疑，一切都写进了他那毫不避讳的目光里。
——犹恐相逢是梦中。梦中的你，也会如此温顺？
温皇被赤羽定定地看着，不同于往日种种的精明、试探、收敛，赤羽只是直白地望过来。这不加修饰不掺杂质的眼神却有无可比拟的魅力——至少在温皇眼中如此。
所以现在能存在于他脑海中的事寥寥无几，比如说赤羽刚好扯的是他左边的衣领而不是露着肩的右边。
——只有琴声相伴的夜晚，倚在窗边的你，也会这样直白地寸寸不移地望着我吗？
他不禁回想起，从未开的纸门瞥见窗边一道修长的影子，半晌不动一下。
盈盈月光，夏塘对影，波光流转。
倏然，纤长的手指抚上了他的发鬓，触到额角的指腹带来温热的感觉。温温的、软软的……
——原来可以触摸到。
温皇不由得心中一动，握住赤羽的手。
这双带有薄茧的手，正毫无防备地被他握在手中，挣也不挣一下。

10
指腹来回摩挲着因习刀而长的一层茧。
在温皇的印象里，赤羽的手不是握着折扇，就是握着一把刀，一把名叫“凤凰的”刀身形似浴火重生的火焰的刀。
在赤羽还是忍者的时候，陪伴他披荆斩棘、对抗外敌，杀伐征战不留情，锋芒一炽万人敌。必定是战场上最明艳的色彩。
呀——说起来，千雪就被他砍过呢。要不然，被砍的就是自己了。
等到赤羽意识到的时候，温皇细长而浓密的睫毛已经在他的脸颊上投下深深的影，唇上传来了细微的温热与酥麻。
此时的赤羽只有也只能有一个想法。
——果然不是梦。
温皇在他唇上的细细啃咬并不会弄痛他，而是让他感到愈见扩大的酥麻——从唇上一直扩散到全身，令他动弹不得。
他尝试着把空出的左手搭在温皇肩上。
——全身几乎提不上一丝力气，眼皮也愈加地沉。但是，他还不想在这个时候仰面睡倒在床上。
疲软的身体令他不能朝渴望之处更进一步，明了赤羽意思的温皇一手托起他的肩，把他按向自己，他们之间又贴近了一分。然而对于近在咫尺的二人来说，这一分根本算不上什么。
温皇收紧了手臂，以紧逼而温柔的姿态让赤羽与他贴合在一起。赤羽闭着眼仰起头，在疲倦中勉力抓住那一丝温柔，那如同轻纱雾罩不用心感知便会游离的温柔。
在灯光的昏暗里、夜色的迷漫中，他们亲吻彼此。
——恍若沉溺梦中的你，在梦着什么，在梦着谁？
到最后，温皇也没有问出来。发问代表惊梦，惊醒赤羽的梦，他怎么舍得。依着身体的本能或是微弱的意识与他接吻的人实在太美好，甚至胜过樱花树下。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疲惫最终占领了赤羽，让他软倒在温皇怀里，为夜曲谱上戛然而止的结尾。黑色与红色的长发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十指紧扣，浸入昏黄的灯光。虽然与他交扣的那个人现下无法做出回应，但是有他的努力在，他们还是能紧紧相连；着意摩过手掌与指腹时，还能明显感知到身体本能的颤动，偏偏脸上还挂着安稳的睡容。
温皇凝着臂弯里的倦容，在一滴水落下的时间里再度吻了吻赤羽，将怀中人抱得更紧。

11
阳光洒在披绿纱的川竹上，流入波光漾漾的池塘，散开粼粼的金光。
眼睛感知到光线亮度渐增，赤羽睁开阖了一夜的凤眸。
他还无暇估算现在是何时辰，第一个进入他大脑的知觉是——
全身被熟悉的体温包围，头顶传来规律有偿的吐息，而他正枕在那人的肩上，被紧紧地环抱着。
他想一拳打开这个有床不睡跑到别人床上来的家伙，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环住了对方，与他十指紧扣，顿时没了底气。记忆朦胧一如昨夜的月色，他只记得睡着之前在看书。
——看在温皇把我抱上床榻的份上，不与他计较。
赤羽这么说服自己。
目光描摹容颜，抚过与他相比堪称秀气的细眉细眼、线条流畅的高挺鼻梁、时常能说得天花乱坠的嘴。
——我已经这么思念他了吗？明明每天都能在窗前看到他……这种思念却比异地分隔的两年更甚。人果然是贪心的生物，总是想要多一点，再多一点。
那张睡颜可称温润如玉，谁又晓得底下深流汹涌、漩涡翻卷。但，或许这才是赤羽被吸引的最大原因。
那人的气息抚摸着他的脸颊，他的脑海里闪过爆开烟花的碎芒。
闭上眼感受气息里的似曾相识，蜻蜓点水地触了温皇的唇。
嗯……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比昨晚更轻更浅的吻，让欢愉从赤羽心底升腾而起。
他小小地遗憾，亲手铺的床不到一天就要撤掉了。
温皇向出神中的赤羽眨眨眼，“在想什么好事情。”
“嗯。”微笑在赤羽脸上绽开，他拉开温皇揽在腰上的手，随即坐起来。“起来，我有事交代你。”
“还有什么事啊。”他打了个哈欠，中指趁机略过唇瓣。可以肯定，他的赤羽大人心情非常好。
“你只管听，我叫你如何你便如何。”
“是，是。”
俟二人更衣梳洗文笔，赤羽带温皇到书房，把自己写的批注交他审阅，自己再批下一张。
——这么多年，他就是这样生活的？
阳光越发炽热，绿意越发浓郁，池子里的锦鲤在绿荫遮蔽下欢快地甩尾戏水。
和赤羽一起，素来繁冗的工作似乎有趣了许多。那认真的神态、犀利的目光、遒劲的笔迹……
那道视线停留在赤羽身上久了，赤羽忍不住道：“你在看哪里？”
温皇毫不避讳地承认：“看你。”他微微一笑，添上一句：“请军师大人放心，你的吩咐我一定完成。”
“本师就等你的结果。”温皇的得寸进尺说到底有他的纵容在。
——爱你，纵容你。
温皇从不在意，他信手拈来的一点见解足以让名医大家一生受用，他略一思量创出的药方可以活人无数。但是赤羽在意，而他在乎赤羽，非常。
——爱你，在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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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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