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5.27 檐晴婚後日常視角文集 2F《養貓記》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宇治芳魂

級別: 風雲使者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100112
精華: 0
發帖: 418
威望: 2 點
銀兩: 45285 兩
蓮花: 244 朵
本命:
王道: 御清絕君海棠
牆頭: 卻塵思縹緲月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17-12-26
最後登錄: 2024-10-19

鮮花(120)

樓主發表於: 2023-05-27 19:28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5.27 檐晴婚後日常視角文集 2F《養貓記》

算是后MISERĪS背景，結合了渡口組系列裏的信息，以及其他一些個人設定。《歷久彌新》原本發在渡口組的樓，準備發《養貓記》的時候覺得不合適就一并搬過來。
主要圍繞檐晴婚後，從衝淡的視角看更嚴肅的一切。
女兒叫笑笑，名若，字慕予，小字宜笑，都出自《楚辭·山鬼》。兒子叫微微，名曉，年紀小還沒有字。

[ 此帖被宇治芳魂在2023-05-27 19:35重新編輯 ]

頂端

宇治芳魂

級別: 風雲使者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120)

1樓發表於: 2023-05-27 19: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歷久彌新》

路上無人，笑笑哼著歌，提著一屜松糕，步履輕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笑笑是她的乳名。她父母雙方都算很有來頭，年紀小輩分高，她從小在家被各路神仙慈愛稱呼，跟爸媽去學校被爸媽習慣稱呼，久而久之小字用得倒比名號習慣。現在她二十多歲，大部分時候照樣被喊笑笑，她也不覺得無禮。
今天是臘月二十九，她剛替父母分送修真院學生的期末考卷回來。修真院的新址選在四宗中央，院長夫妻家安在學校附近，學生們住哪裡的都有，往年卷子常要送到大年三十下午——四處奔忙加上偶爾拉一下看眼成績就暴揍兒子的家長，再婉言謝絕家長們留恩師/師姐吃頓飯的熱情要求。大年三十送完卷子回家，和麵剁餡包餃子，一家人能在晚上吃上香噴噴的年夜飯。
修真院冬假不短。年前將考卷送回家裡這個奇怪的規矩，是修真院重建、檐前負笈當上院長之後才有的。道域教育荒廢了二十年，一朝重建，教師人手奇缺，學生年齡不等，檐前負笈和天雨如晴一天幾乎要面對從六歲到十六歲的學生講十二個小時的基礎課。他們商量之後選用嚴格教育方式，對學生窮追猛打，填也要把被制度荒廢的知識填進學生腦子。
那時候笑笑還在媽媽肚子裡。天市垣休產假的幾個月，輔士代了大部分妻子原先的課，其餘由四宗時不時的代課老師負責。用媽媽的話說，當時爸爸既忙又累還要嫌代課老師不負責任，素質良莠不齊給學生們講的內容前後無法銜接。如果一天有四十八個時辰，他大概要花三十八個親自給學生們講。他的課內容豐富，天文地理神話傳說無一不包，一堂文學上課時另一班的學生就在操場上練武，誰開小差難免被發現。年紀幼小的學生們對這位認真負責的老師深惡痛絕，在他講完龍生九子中的負屭、霸下之後，一個十分不雅的外號不脛而走：霸下王八。
檐前負笈打死也不會想到學生們口中的這個外號是喊自己的。
天雨如晴休完產假回來複職，一向對小孩脾氣很好的她聽到這個外號臉上的笑容也掛不住。最先叫外號的幾個學生家長在修真院門口表演了暴打兒子，檐前負笈知道自己任勞任怨還被學生罵非常傷心，採用了令學生們恨之入骨的報復方式：大年初一前冒著風雪把批好的期末試卷送到學生家長手裡，附帶一次微型家訪。從那以後，年年年前四宗小孩的哭叫聲不絕於耳，年後開學總有幾個坐也坐不好的學生。
其實檐前負笈很反對體罰。他自己教育孩子從來不打罵。天雨如晴同樣不提倡體罰，但她儘量不干涉學生家長對自己孩子的教育方式。至於她的孩子，她失去耐心的時候總還有孩子父親在，再失去耐心，娘家婆家好友家隨便一扔，孩子回家的時候父母氣怎麼也消了。
笑笑是他們的長女。她小時候父母還很忙，她常被托送到義父皓蒼劍霨那裡，等她兩歲時姑媽泰玥皇錦從學宗宗主的位置上退休就被送去姑媽家。她從小聰明伶俐，深受大人疼愛，在各路親朋間輾轉的經歷沒使她有心理陰影反而出落得落落大方。用爸媽的話說，他們的孩子就該這樣。
路過一棵老樹，笑笑停下腳步，仰望樹冠。此時是冬天，萬物的顏色都暗了，但經年古樹深冬仍有綠意。
她三歲的時候一次媽媽回紫微星宗彙報，爸爸帶她去上課。那時她武學已經開蒙，顯出天分異乎尋常，兩邊長者都很歡喜，檐前負笈大約怕女兒被姐姐灌輸些奇奇怪怪的思想，或者不放心姐姐再婚的對象，想著女兒也大了，帶她去工作。他在班上講課時，笑笑就在院子裡玩，所有學生都願意來逗逗她。
回家路上，檐前負笈遇見熟人，停下腳步寒暄了幾句。就這一眨眼的工夫，他女兒爬到了旁邊的樹頂上。
檐前負笈費盡口舌連哄帶勸，一個多時辰也沒能把女兒從樹上弄下來。他不會爬樹，只能給女兒保證她跳下來自己會接住她，笑笑看著兩三丈外的地面，抱著樹枝怎麼也不肯撒手。後來天黑了，她一個人在樹上怕，放聲大哭起來。
天雨如晴正從紫微星宗回自己的家。山路九曲十八彎，她第一次在夕陽裡遠遠望見哪條路上聚了一堆人，心想誰家倒楣孩子爬樹上下不來有熱鬧看了。幾柱香的時間後她終於繞到山下，此時除了看見也能隱隱聽見嘹亮的哭聲，她越聽越覺得像自己閨女，連忙加快腳步。
天雨如晴趕過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看熱鬧和幫忙的人們都早回了家，一輪明亮的圓月掛在梢頭，樹上女兒哭得聲嘶力竭，樹下丈夫勸得焦頭爛額，一條路上沒別的活人。天雨如晴無語地看了丈夫一眼，把行李往他手裡一遞，趁著四下無人，上樹把女兒抱了下來。笑笑摟著媽媽脖子破涕為笑，把鼻涕眼淚灰塵都擦在她乾乾淨淨的衣服上。
現在笑笑可不會因為下不了樹哭了。別說爬樹，論起體能，前後三十年內只有她讓別人哭的份兒。
笑笑晃了晃手中的松糕，拎到眼前觀察觀察，繼續往家走。
爸爸媽媽的堅持沒有白費。現在道域的教育已經比動亂前更興旺發達，尊師重教的傳統再度煥發，當年給老師起外號的調皮孩子有的已經為人父母，逢年過節探望老師時恭恭敬敬，為當年對兩位老師的不敬道歉，感謝老師對自己的傾力培養。
道域教育步入正軌，這是家裡長輩都樂意看到的。無論是爸媽的原生家庭還是後來的朋友，他們所有人一致認同教育的重要性，這也是第二次內戰後百廢待興的道域能通過重建修真院的提議的原因。此後最艱難的幾年裡，無論是陰陽學宗、仙舞劍宗還是紫微星宗，都盡了全力支持新生代的教育。一開始，多少有人對首先發展教育有所怨言，認為這遠非當務之急。後來這種聲音漸漸消失了。現在已經沒人不願意孩子接受教育。笑笑剛剛去過的是神嘯刀宗的領地，曾經文盲率最高文化最不受重視反智主義最盛行的地方。送她松糕的是前幾年定居道域的外來戶，看行商方便選擇了住址，如今他們的孩子已經和鄰居的孩子一樣認真上學認真習武，笑笑出現在村口就有一群孩子圍上來喊學姐，問她要期末成績，聽她分析長處和不足。之前刀宗因為頑童最多才被放到最後，這次他們給了她一個驚喜，聚在一處等著她，原本需要幾個時辰甚至一兩日的家訪一個時辰就結束了，她手裡還被塞了各樣禮品，她只接受了外來戶的松糕，順便請教了做法。這家人來自江南，搬來幾年松糕在當地已經有些流行了，笑笑聽說很好吃，今天回去和父母分享一下試手，過幾天她就可以去做給姑媽吃。
笑笑很喜歡姑媽。當然別的長輩她也喜歡，可是她對姑媽的喜歡是特殊的，可能因為她從小就被說像姑媽吧。她自己也覺得像。對姑媽傾訴的想法會得到意料之外的理解回應，最讓笑笑驚喜的，是姑媽說「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是這樣」。聽說祖父當年對姑媽頗有意見。笑笑的爸爸媽媽都毫無保留地愛她。成長環境如此不同，她們的相似似乎只能用血緣解釋。
雖然原生家庭的環境不同，但笑笑和她的姑母泰玥皇錦一樣都是以長姐的身份成長起來的。她三四歲的時候表弟出生，七歲的時候有了親弟弟。表弟是個極其頑劣的男孩，笑笑一度簡直想把他打死，免得他長大不孝敬姑媽姑父，到時候姑媽姑父也老了對他無計可施。她對姑媽說這個想法的時候姑媽難得大笑，告訴她聞鐸不會這樣的，聞鐸會被教育成一個好孩子。
爸爸對姑媽對孩子的耐心頗有微詞。他不敢相信在他眼中兇神惡煞的姐姐會對兒女如此慈愛，對笑笑的寵愛他理解，笑笑畢竟是家裡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女孩，可是男孩不該得到和他一樣的待遇嗎？小弟和兒子差別很大嗎？
姑媽說的是對的。她在家裡有特殊的地位。聞鐸長大了，是個調皮但善良熱心的好孩子。有時他過於熱心，成天覺得姐姐到了年紀該找婆家了，笑笑就得自己動手把他收拾一頓，不能什麼都麻煩長輩。
最體現姑媽之能力的應該還是在親弟弟身上。微微出生時笑笑的天賦已經很明顯，常被拿來和以往的天才比較，爸媽理所當然以為他們的孩子就該這樣優秀，忘記了他們自己其實是優秀人群中墊底的那幾隻菜雞。微微的出生讓他們不得不面對現實。微微武學天分一般，興趣壓根沒有，繼承了父母身手的所有短處，怎麼教都改不掉。笑笑聽見爸媽試圖撒謊說他們自己當年多麼熱愛練武壓迫微微就會在一旁戳穿，被父母拿來和弟弟比較的時候就搬救兵要求他們拿當年的他們自己和現在的微微比較。她旗幟鮮明地護著弟弟，父母秉持不體罰的原則經常被她頂撞得還不上嘴，久而久之放棄了揠苗助長的想法，容許兒子當個菜雞爸媽生出來的小菜雞。所幸，微微對武學無甚愛好，卻和他們一樣喜愛知識，文章曆算無一不愛，經常拿起一本書就半天不動地方，問他什麼他都知道，爸爸媽媽也就放了心。
微微十三歲時進入青春期，突然不肯開口說話了。天雨如晴和檐前負笈霎時經歷人生最大危機。他們兩個性情都豁達開朗，弄不清小兒子個性中的執拗是從哪來的。之前他們忙，對兒女半放養，不太當回事，這次天雨如晴接到好友皓蒼劍霨的信特別提醒，才確定兒子確實好幾天沒開口講話了。
微微沉默了一年，用紙筆進行交流。他連術法都不肯用，雖然這樣簡單的術法他會。檐前負笈和天雨如晴想盡了辦法，從勸說到恐嚇，全得不到回音。天雨如晴甚至忍不住用淚水向兒子施壓，檐前負笈開始自我懷疑到底有沒有教書育人的能力。皓蒼劍霨看不下去，建議讓微微跟他住，說讓孩子歇口氣吧。他說漏了嘴，焦慮的母親不但沒放心還竭斯底裡地和他吵了一架。義父人好，沒因此記恨多年的好朋友，只是實在被嚇了一跳，他不知道天雨如晴還能沖他發火。
微微不肯去別的地方。他和笑笑不一樣，他就要在家待著，這也是讓父母不解的地方，為什麼小兒子和大女兒如此不一樣？為什麼微微和誰都不一樣？如今想來，笑笑不怪爸爸媽媽，他們沒遇見過這樣的事情，之前養笑笑的經歷意外地太輕鬆了，可是他們無知的愛與焦慮確實給微微造成了心理壓力。那段時間，他們甚至想過一方從修真院辭職專門陪著兒子。
是泰玥皇錦的介入解決了危機。笑笑並不想像爸媽一樣建設修真院，爸媽大概從來沒想過這種可能，她沒說過。看出爸媽的想法後她在姑媽家向姑媽提起。那段時間泰玥皇錦來看微微的次數明顯多了，沒人見她和微微說什麼，大部分時間都只是陪著他，若在吃飯時間就給他做了飯再走。過了一個多月，微微自閉以來首次主動找天雨如晴，他手裡拿著寫好的字條：媽媽，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往後他漸漸重新開始開口說話。
現在微微話還是不多，全家都只能接受他就是這個樣子，並且依舊不知道他像誰，反正也沒人規定兩個人生出來的孩子一定得像兩家中的誰。
除此之外，微微是個很懂事的男孩，不像聞鐸。聞鐸的頑劣名聲傳遍道域，誰見他父母都少不了調侃兩句。他倒扎扎實實習武，可稍大一點就外出遊學不著家，回家和親爹喝酒吹牛賭咒發誓，順口就來句「如有虛言讓我死全家」。兩個弟弟都不省心，笑笑很同意女孩子更值得喜歡。姑媽就很喜歡女孩子，連對義父的徒弟御劍須臾都很好。可惜姑媽命裡犯男，笑笑出生之前之後她身邊全是臭小子。一群臭弟弟。
弟弟。微微大概去找聞鐸了，順便把他近來的發明請二舅舅過目。聞鐸前段時間又跑去域外遊學，微微想他想得緊，雖然聞鐸一向嫌棄弟弟麻煩又愛哭除了礙事啥用沒用。聞鐸在笑笑眼中也是這樣。聞鐸每次學習告一段落就要來挑戰姐姐，夢想能洗刷從小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恥辱，於是繼續被按在地上摩擦。
快到家了。遠望屋外沒有人，微微估計晚上才會回來。笑笑進了院門，院內鴉雀無聲，像是一家大人各忙各的微微自己在家讀書時的靜謐場景。爸媽大概在書房發奮，笑笑打算端著茶點直接敲門，給他們一個驚喜。手中的松糕已經沒了熱度，但還不算冷，學生家長專門囑咐了趁這時候吃最好吃。
沒爸媽要求端莊，笑笑哼歌的聲音大了些。她進了廚房，切好松糕，裝了幾塊，托著盤子去找爸媽。
書房外術法閃爍。檐前負笈和天雨如晴常在這些小地方考驗孩子們，美其名曰學習與生活結合，笑笑知道是他們忙得不太有空管自己孩子圖省事罷了。她心裡吐槽，都大年二十九了，我都二十多了，這麼幼稚的術法考誰呢？家裡武功最高的還不是我，有事還不得我來？
她端著松糕，心中回顧做法，盤算著等會兒怎麼練手，停下了口中的歌聲，心不在焉地解著一層層術法。
解開第一層術法，她聽見了好像敲牆的聲音，她以為爸爸在給書房做什麼裝修。
解開第二層術法，她聽見了好像拍大腿的聲音，她以為誰讀書上頭了手舞足蹈。
解開第三層術法，她聽見媽媽叫了一聲！
「媽你怎麼了！」
笑笑啪地把盤子丟到一邊桌上，一把撕開剩下的術法，沖過去推開書房門。爸媽都是菜雞中的菜雞，萬一是出什麼事……
年輕的高手動如脫兔，眨眼推開門，瞬間傻了。與此同時，她聽見爸爸的聲音：「笑笑你出去！」
……她不想看見，可是那幾片奇形怪狀的紅色衣料實在太搶眼了，她從沒在衣櫃裡見過。
「……卷子送完了，松糕我放桌子上了，我去姑媽家！」
笑笑動作簡直比腦子還快，哐地關上門，頭也不敢回，狂沖了出去。她知道父母感情很好，原本是說過不到晚上她姐弟不會回來，她只想給爸媽一個驚喜……

大年二十九，笑笑在寒風中轉悠了一個時辰，頭腦稍微清醒下來，發現自己走在通向仙舞劍宗的路上。
她默默轉了個彎，照之前給爸媽丟下的話那樣，往陰陽學宗的姑媽家去。如果去找義父被他問出怎麼回事，不知多少人得尷尬得要死。
不就是本來以為我不到晚上不會回來嗎，至於這樣嗎！讓不讓孩子過年了！她在心裡呐喊。
她想起聞鐸幾年前向她訴苦，說提醒父母注意避孕，結果被雙打。他只不過發現他們在廚房一時興起，擔心弄髒食材，隔著院子喊了一聲悠著點你們什麼年紀了我不想要弟弟妹妹，又不是家門外正好有人路過，就被追打了半個道域，幸好他跑得快沒給逮著，嚇得他到現在還不敢回家。笑笑替姑媽姑父揍了他一頓，把他拎回了家。丹陽舅舅依舊對兒子怒目而視，可是他有既往不咎的原則，兒子挨了一次打就不會挨第二次打，至於他下次會不會挾私報復那是另外的事。
這次……現在……
她又磨蹭了一個時辰，才在太陽落山後進了姑媽家門。如果可以她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她擺好了表情，打算不提發生了什麼。
「笑笑！你去哪了，你爹娘到處在找你！」
笑笑進門就被丹陽侯逮住。聞鐸的嗓門遺傳他，隔著院子可能十幾米外都能聽清楚……
「我爸媽找我？」笑笑一愣。
「你幹什麼去了！平時數你最乖，都二十多了不聽話，讓全家擔心……」丹陽侯數落著，領她去見正和弟弟遠程通話的泰玥皇錦。
泰玥皇錦正在屋子裡，兩個男孩原本坐在她旁邊，現在喊著「姐姐來了」出來迎接姐姐。笑笑耳力很好，隔著牆能聽清姑媽在說什麼。
「找過一遍了？星宗劍宗都沒有……找了一個多時辰？你們什麼時候發現笑笑不見的？找她之前你們在做什麽？」她側頭對著紙人，一句一句追問。
笑笑正要進去，突然止步，在一群男性的簇擁下捂住臉。
他們……不會……那什麼……之後才想起來找我吧！
聞鐸在一邊幸災樂禍吹口哨；微微不甚明白，連聲問「姐姐你怎麼了」；丹陽侯一邊伸手扇兒子一邊催促侄女快進去。微微推開門，笑笑從指縫裡看見姑媽一臉笑意對她招手：「過來和你爸媽說句話，讓他們放心。」
「爸……我沒事，我今天晚上在姑媽家睡，你讓我媽別擔心……」
她聲音有點乾澀，微微以為姐姐渴了，跑出去給她端水。
泰玥皇錦象徵性地板起臉：「過年了，說點好聽話。」
好聽？笑笑絞盡腦汁，舌頭像打了結，平時說不完的好聽話都不知溜到了哪裡去，現在她的大腦一團漿糊，滿是下午驚喜變成的驚嚇。
「……新衣服挺好看，一套？你們上哪兒做的……」
聞鐸在旁邊拍腿狂笑，聲音落在他表姐耳中令人不合時宜地想起下午的「掌聲」。泰玥皇錦忍俊不禁。檐前負笈窘迫異常，在那邊搪塞兩聲匆匆掛斷電話。丹陽侯訓人不知檢點的話差點溜出口。
「下午學生家長教我做松糕了，我去做給你們吃，不用幫忙！」笑笑找了個理由，忙不迭地鑽進廚房，接過微微倒好的水，把他轟了出去。
（完）

頂端

宇治芳魂

級別: 風雲使者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120)

2樓發表於: 2023-05-27 19: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養貓記》

天雨如晴養第一隻貓的時候才二十多歲，在壽命綿長的道域人中屬於青春、在四宗舉足輕重的人物中殊為稚嫩的年紀。那只貓是外地他鄉流落來的異種，油光鋥亮的皮毛有泛著銀藍的灰色，還是小崽子的時候眼睛是霧濛濛的藍，喵喵叫的時候看得人心都要化了，被送貓的人調皮地以他姐姐命名。
自此，天雨如晴家裡沒斷過貓，不過到目前為止，除了那只也只有眼下一隻。
小玥——第一隻貓的名字——給所有人留下了及其優良的印象，不愧用著姑媽的名字。她長大後修長優美，敏捷矯健，開枝散葉生下的小貓也紛紛繼承母親優點，其中一隻純白黃眼的貓咪被顥天玄宿相中，現在還跟著前任紫微垣出沒，常被誇聰明，而他的聰明比起小玥不值一提。天雨如晴堅信她貓女兒的智商碾壓道域大部分人類。
第一隻貓壽終正寢的時候天雨如晴難過不已。她覺得死了個女兒，又不能真向人這樣說，因為她還有個人女兒。笑笑不只是她和丈夫的女兒，還是姑母的侄女，祖師的徒孫……晦氣言語不說為妙。
過了段日子大外甥來探望。這個外甥是她丈夫親姐姐的親兒子，比天雨如晴小十來歲，比他舅舅小一輪，從小油嘴滑舌慣會花言巧語，喊舅舅舅母“小舅舅”“小舅媽”，往前是“小舅舅”和“遲早的小舅媽”。即便如此，天雨如晴還是堅持認為大外甥比同歲的她的師侄優越無數倍，那個師侄要不是死得及時准一個重刑犯。一個是親姐姐的親兒子，一個是親師兄的親弟子，有沒有血緣關係直接造成雲泥之別。
這個大外甥少年時期行走江湖有奇遇，交了一堆千奇百怪的朋友，回來之後做起書商，憑一己之力將知識普及的腳步推進了幾百年。可是在長輩面前，他還是像小時候喊她“我未來的小舅媽”的淘氣鬼一樣不靠譜。
言歸正傳，禹曄綬真得知貓表妹去世的消息，聽過小舅舅小舅媽哭訴，安慰了埋怨的小表妹——這個是人，活的，一代唯一的女孩，全部親朋好友的掌上明珠——轉身，不數月不聲不響托朋友從域外搞了只貓崽子過來。大外甥介紹說這是山東獅子貓，長毛鴛鴦眼是其中極品。獅子貓目前還不曾見於議論記載，能搞來朋友可謂功不可沒。唯一的問題是離開母貓似乎早了點，現在正聲嘶力竭地找媽媽。
即使天雨如晴向來知道外甥的話有時最多只能信一半，聽他的介紹也不免心動，愛貓的兒子更是抱住就不撒手。看著毛絨絨的白團子，天雨如晴很快找到了名字，延續了家裏以姐妹為貓咪命名的好傳統：小雪。
這就算決定再養一隻貓了。
美好的表像總是短暫的。小雪來臨的時候天雨如晴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工作顧家一把好手，照顧只奶貓不在話下，因此小雪的缺點明顯得無可推諉：笨且犟，滿腦子只有一根筋。第一天就被發現不會好好上廁所，全家人教了幾遍依然不會，倒是人類幫貓蓋屎的本領紛紛直線上升；貪吃，不知饑飽，見什麼吃什麼，又腸胃嬌嫩，吃完上吐下瀉是家常便飯。檐前負笈第一次半夜見貓吐以為小女兒命在旦夕，急得立時術法電話吵起姐姐，兩家雞飛狗跳半天——天雨如晴不得不說是她丈夫跟姐姐姐夫拌嘴佔據太大篇幅——始作俑者溜進廚房又吃了點東西，回來身上沾著穢物悄悄鑽進爸爸被窩睡了。檐前負笈愛潔，被姐姐訓得冷靜下來，躺回床上感覺不對，一掀被子當場崩潰，覺也不睡了連夜換洗。天雨如晴見他反正也睡不成了，囑咐他把小雪擦乾淨再洗被子。她迷迷糊糊快睡著，感覺有個小東西在拱，小貓失去熱源跑她這邊來了。倒不傻，天雨如晴想著。
她很快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小雪知道舒服不知道危險，要不是微微睡眠輕，這條小命得被她習武不能入門的兒子壓死。
泰玥皇錦噙著笑，耐心地逗小貓玩。小雪比起小玥差了十萬八千里，她這個姑姐對待她們倒差不多。小雪在一家子伺候下過了幾個月，從小小毛團長成了小毛團，追著姑媽手裡的拂塵，稍不留意就在地上打一個滾，旁邊是圍得嚴嚴實實的爐火。
“昨天還要往火爐裡鑽，要不是笑笑手快，這條小命就交代了。”天雨如晴抱怨，“就這還不知道危險，就記得吃和玩。有人陪你玩，開心吧？”
小雪理都不理媽媽，追著拂塵尖又打了個滾，四腳朝天，掙了好幾下才掙起來。“小笨蛋！”
她的親師兄丹陽侯不肯坐，在一旁板著臉：“玩物喪志，微微幾歲了連一套最基礎的掌法都打不好，再順著他，你和檐前負笈是在毀一個人！”
天雨如晴瞪了他一眼懶得回話。微微是在武學上開竅晚，可不是他們教育的問題，看笑笑就知道了。再說，她兒子就算不學武又怎樣？一大家子有頭有臉的長輩，還不能護個孩子安穩嗎？
“丹陽侯，”泰玥皇錦開口了，親的和不是親的就是不一樣，“勿對晚輩過於苛刻，因材施教為宜。不是所有孩子都可一概而論。”
好吧，微微是她親外甥，姑媽聽不下去這個後姑父對自己骨肉的詆毀了。
“再說，你說話太大聲，嚇到貓了。”
果真呆小雪已經不再玩鬧，泰玥皇錦把拂塵放在桌子上她都沒注意，呆呆盯著聲如洪鐘的丹陽侯，一雙鴛鴦眼瞪得大大的。
“哼！”丹陽侯終於可以拿回拂塵，又不肯承認自己連只貓都不招待見，過去一把就把小雪舉到半空中。天雨如晴聽到一聲尖銳到慘烈的貓叫，然後就是丹陽侯脫口而出的怒駡，以及貓持續的哀鳴。
幼貓小雪直接被氣勢洶洶的姑父嚇失禁了。
天雨如晴過去收拾貓女兒，顯得十分熟練，嘴上附和泰玥皇錦令人把穢物——貓屎——丟出去的吩咐。泰玥皇錦一開始似乎想來幫忙，看她得心應手，最後稱讚：“當時你連嬰兒都照顧不好。”
“還不是被逼得。”天雨如晴訕訕，一手把被嚇得魂飛魄散的貓女兒摟在胸前，另一隻手把用來擦女兒的濕布丟開，“而且這個這麼小。”
當初幫她照顧女兒的姑姐聞言莞爾。
晚上檐前負笈回家，聽聞丹陽侯把貓嚇出屎的成就大怒。幸好他繼任姐夫已先行離開，面對妻子和姐姐他的怒火缺乏養料很快熄滅。他不放心，問貓在哪兒，天雨如晴向他擠擠眼，他順著目光看到姐姐抬起袖子示意。小雪正團在她膝蓋上呼呼大睡。
“她不太聽得見，你們要留心了。”泰玥皇錦說。
“啊？”天雨如晴和檐前負笈同聲大驚。
檐前負笈說：“聽不見了？難道被丹陽侯嗓門嚇失聰？”他有不少弟弟的把一切錯誤歸咎于姐夫的傾向。
小貓完全沒受議論影響，繼續呼呼大睡。
泰玥皇錦指著貓的小耳朵：“是幾乎，不是完全，這邊的耳朵尚保有一絲聽覺。和丹陽侯沒關係。”
“怎麼能……”檐前負笈覺得姐姐袒護丈夫，“他來一趟就聽不見了，之前不一直好好的！”
他望向妻子，要求支持，天雨如晴點頭。她也沒發現小貓耳朵不對勁，還開了個玩笑：“難怪她每夜大叫，原來自己不覺得吵？”
但是……好像……小雪確實一直沒表現出絕絕對對能聽見的意思……
天雨如晴和丈夫對視，愕然一會兒後指揮檐前負笈站到小雪背後丈余製造噪音。泰玥皇錦的水袖虛虛籠著小貓，小貓對聲音沒一點反應。
檐前負笈走到三尺開外，泰玥皇錦移開水袖，這次小貓的一隻耳朵動了動，好像聽到一點無足輕重的聲響似的接著睡。
泰玥皇錦把貓抱起來，她看見檐前負笈，才對爸爸打了聲招呼：“喵！”
當晚一家人嚴肅討論貓咪的去留。女兒性子隨她父親，不甚在意。差點壓死過小雪的兒子抱著貓，在父母囉囉嗦嗦講到小雪有聽力障礙時，突然開口：“她腦子也不好用。”
天雨如晴也意識到了，貓再耳聾，不耽誤學會吃喝拉撒吧？自己這只可一樣都做不好，簡直像只假貓。
兒子抱著貓不撒手，天雨如晴也覺得這樣的小貓送人等於要命。假若是只健康漂亮的小貓就算了，像這樣身心俱殘的貓誰會願意伺候？丟回給不靠譜的大外甥也不是辦法……
“大哥家的孩子會把小雪玩死的。”笑笑篤定地說。
她這隨口一提，兒子將貓抱得更緊了，天雨如晴想像了一下也不禁悚然。
“淨瞎說！”她口上訓女兒，給大外甥找了個藉口，“你大哥身為一家之主忙得很，哪有閑照顧貓？”
女兒表示無奈：“大秦的貓，濫配種，就會出現金玉其外的情況。大哥被忽悠了。”
天雨如晴問檐前負笈：“你說大師兄會不會再養一隻貓？”
顥天玄宿身邊的貓是從小玥的子孫中挑選出的，公貓，身約三尺，四肢頎長，很通人性，平日跟在顥天玄宿附近，偶爾在他肩上蜷成圍巾。顥天玄宿對自己的貓讚不絕口，感情眼看要超過唯一的入室弟子蒼蒼，就連近年查出哮喘也沒想過追究寵物責任。
檐前負笈默默拈起一根長達七寸的貓毛，話在嘴邊打轉，說出來成了：“……得看小志態度吧？”
小志是顥天玄宿貓的綽號，因為泰玥皇錦的侄孫叫士心，小玥的孩子就叫小志。夫妻倆默契地回避了給哮喘病人送長毛貓是否涉及謀殺的話題。
顥天玄宿來師妹家裡做客時，英俊強健的大貓對小白團很感興趣，輕捷地過去聞屁股。小雪正在吃東西，感到身後有人，好不容易一回頭，大白貓一愣，後退幾步，扭頭直接走出院門。
小雪又被嚇拉了。
天雨如晴恨鐵不成鋼，晚間鋪床的時候點小貓額頭：“給你起盈曦的名字，你怎麼就不知道爭氣一點向盈曦學習？吃喝拉撒睡都只會睡，真不知道你表哥怎麼看中你的！再不聽話小心我不要你了。”
小雪不知道聽不聽話，只知道被媽咪嚴格管控讓自己活得很不舒服，於是拉下一張貓臉，好端端的一張憂鬱美人面硬是皺成了丹陽侯。天雨如晴覺得好笑，叫人來看，師侄無愧本來堅持“師叔你怎麼能這麼說小貓咪”，看到小雪的一張臭臉立刻脫口而出：“師尊！”
“你說你姐姐會不會接納小雪？”天雨如晴不太抱希望地問。
“她連我都不想養。”檐前負笈很記仇，不過還是答應打聽一下。
答覆出乎意料，泰玥皇錦答應試試看。天雨如晴抱著貓來到姑姐家，心裡還在不舍，小雪從她懷裡探出頭看見丹陽侯，立刻簌簌發抖拼命把頭往她衣服裡鑽，最後除了腦袋全身都露在她袖子外面，才覺得安全了不再折騰，在此過程中撲簌簌落了她一身白毛。
“你覺得如何？”泰玥皇錦忍著笑問她。
“我的好日子到頭了。”天雨如晴哀嘆。
泰玥皇錦看看貓，看看丹陽侯，難得安慰了她一句：“至少小雪不是完全傻。”
有一段時間，小雪是表兄家的常客。年紀小的表姐弟們都很喜歡年紀上占了絕對優勢的大哥，離家出走時往往沒有第二個目的地。小雪是只嬌養的貓，得益於笨，習慣被人抱在懷裡，微微往往抱著她去找大哥，天雨如晴來接兒子時還看到過外甥媳婦對外甥的調侃。她這個外甥因為原生家庭外熱內冷，表面上一直笑得和和氣氣甚至親親熱熱，實際上只有對少數幾個人露出的情緒是真心的。丹陽侯堅持說禹曄綬真長成這樣是泰玥皇錦教育失敗，這件事上檐前負笈和凱風弼羽難得跟他意見一致。天雨如晴覺得他們的觀點太過分了，長姐再好也不至於能討所有孩子喜歡，況且就算她年輕時教育第一個孩子哪裡沒做好，現在看她受到的愛戴不正證明了她很鄭重反思過嗎？
所以禹曄綬真歷經波折回到道域疏遠母親時，天雨如晴是唯一一個站出來强烈勸阻的。那時候她跟檐前負笈已經結婚兩年，笑笑正蹣跚學步，士心成長得挺拔，泰玥皇錦的再婚眼看要提上日程。禹曄綬真的死裡逃生本應是這個家裡錦上添花的最大美事。
“跟前輩沒關係，我一直挺希望他乾脆做我後爹，比起不清不楚地跟我娘來往。小舅媽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禹曄綬真表現得很輕鬆，口氣也隨意。
天雨如晴推演過，也和丈夫討論過，二婚不是癥結，結論依然是單親家庭的壓力或許在小崇賢的心上太重了。
她決定單刀直入：“你不喜歡她叫你的名字，不願意跟在她身邊，現在根本不願意留在她附近。我不能因為我一直仰慕她就說這都是你不對，我知道你是個怎樣的孩子，現在你是個很好的男子漢。可是你要讓你媽媽知道你愛她，而不是讓她覺得自己心尖上的兒子討厭自己討厭到根本不願意和她待在同一片屋簷下。”
禹曄綬真做了個怪臉，這是他情緒無法釋放時的典型反應：“我又沒說討厭她，她誤會不怪我。我就這一個媽，不愛她愛誰。”
“你還可以愛你小舅舅。”
禹曄綬真又扮了個怪臉：“開玩笑，你是我小舅媽，不還是因為小舅舅是我媽弟弟？沒媽哪來的舅舅。”
天雨如晴聽出他還有話想說，無言地鼓勵他。禹曄綬真頓了一小下就繼續：“小舅舅說她嫉妒我出去拿我爹的名號招搖，覺得她一個養我這麼多年的親娘比不上面都沒見過的親爹。不用他多嘴我也知道——抱歉小舅媽我不是罵你丈夫多嘴的意思。要不是她盯我盯得這麼緊，我至於一有機會就跑出去嗎？我要不是心裡掛念她，至於出去了還回來嗎？她也知道我那先父的名號好使，我隨隨便便找個故人打秋風還能不夠安身立命麼？她總這這那那要求我做個完美的兒子，好像我欠了她什麼似的。”
天雨如晴忍不住皺起眉頭，可還是沒有打斷。
禹曄綬真歇了口氣，瞥見舅媽蹙起的眉頭，換了口風：“我知道娘親她過得很艱難，我很感激前輩一直幫我娘排遣……可是她不能因此就對我要求那麼多，我是她和我父親的兒子，可我首先是個人，她得把我當成獨立的個體對待。要不然，她生個妖怪出來，也不會開心吧？”
天雨如晴看外甥攤手，順著他的話頭想了想，說：“據我所知，按照當年的情勢，如果她生下來的是個妖怪，大概率悄悄處理掉，說不定再去抱養個人類嬰兒。”
“這就對了，你看，我是個人，也省了她不少力氣。”禹曄綬真嘆氣，“在娘親身邊我喘不過氣。跑出去之前我想過，死在外面也比日復一日過這種壓抑的生活好；差點死掉的時候我後悔了；可是現在，我知道自作主張的風險，依然想過自己的生活。”
天雨如晴稍微覺得不可思議：“我一直羡慕你們有血親的生活，沒想到我沒被養出心理問題，你們一個個都有心理問題了。”最後半句她是開玩笑的，因為丈夫也沒少抱怨長姐，雖然裕鉑本來就是個愛抱怨的性子。
“就因為是親的才有問題！”禹曄綬真擊掌，“要我不是親兒子，我娘哪來對我那麼多要求；我要是她撿來抱來養大的，我感激她還來不及，哪有臉抱怨她給的壓力？我又不是士心……小舅舅聽見我拿士心開玩笑又要說我了，小舅媽你可要保護我。”
天雨如晴笑：“裕鉑不會責備你的，他說你我就說他。”
在她的鼓勵下，禹曄綬真以一段長達半個時辰的抱怨夾敘夾議表示了他想離開母親自立的願望。他上過學，離家在外時受過手藝訓練，只要腦子不太差，養家糊口不成問題。大外甥對於自己的腦子很有自信。
“裕鉑沒說請你來修真院教書嗎？”天雨如晴做最後努力。修真院重建已經兩年，學生年齡上調減少了一部分壓力，但師資仍然遠遠不足，一定原因是知識教育比例大大增加。第一個投票同意增加知識減少武術教學比例的是笑殘風，給出的理由很簡單，他可不希望以後的刀宗子弟還只能做陰謀者腳前的走狗手裡的刀。
“等咱子弟出息了，以後去把各界的仇都報回來！”他的想像很美好。
禹曄綬真一噎，臉上現出微妙的表情。天雨如晴正琢磨著他是不是沒話說了，就聽大外甥坦白：“……我有自衛殺人前科，對學生影響不好。”
天雨如晴無言以對。她可不歡迎讓一個年紀輕輕就殺過人的材料站到講臺上，之前她就是用這個理由內部否決了檐前負笈請刀宗夜雨凋楓擔任武學老師（順便接受知識教學）的提議。蒼蒼當夜雨凋楓是朋友是大哥，聽說大哥哥可能去當老師很是興奮了幾天，最後無果而終，又實實在在低落了幾日。在蒼蒼眼裡，他們，尤其是夜雨凋楓，可是在戰場上面對過陰陽宗主的人，光這一項就足以讓他們和無數大人並列了。天雨如晴沒提醒他如果陰陽宗主認真些十個蒼蒼也不夠她打的，當然也沒去特意告訴蒼蒼否決他寒雨哥哥的人正是他最親近信賴的師叔。
她把談話結果告訴丈夫，末了要求他轉達：“孩子長大了，翅膀硬了想飛，說什麼都不聽。你去告訴長姐吧，我不想讓她失望。”話外之意是反正你讓她失望不是一回兩回了。
檐前負笈掐頭去尾，彙報說外甥翅膀硬了，挑了個丹陽侯在的時候。據說泰玥皇錦聽完冷笑了一聲，接下來的幾個月，禹曄綬真聽到別人提母親的名號都會繞開。
大外甥陷入了一場神奇的戀愛，對象是一個非同尋常的女孩。她沒任何武學背景，自幼喪父，被寡母撫養長大。她以前有過一段婚約，也可能是婚姻，對方是宗門裡當值的小角色，對她千依百順。他有一定政治抱負，內亂時率先投入覆舟虛懷，內亂後被受害者無差別尋仇所殺。女孩和母親睹物傷人，最終搬離故土。
無差別尋仇的傳統在道域由來已久，血神之亂後一度四處爆發。親友無辜被害的人，有些力氣的，聽見誰曾經是覆舟虛懷人物就去殺誰，再不濟殺其親友，想著都不是好東西殺一個報仇殺兩個夠本殺三個多個墊背的。首惡逍遙游死了，次要人物有刀劍兩宗力保，被尋仇殺死的往往是不那麼重要不一定真幹過什麼的人物，這個女孩的丈夫可能也是。
檐前負笈在家宴的時候提起外甥的事。他一邊說一邊向妻子尋求驗證和補充，聽著聽見就發現丹陽侯臉色變了，接著就停了筷子。
“你有什麼想法？”檐前負笈立刻精神十足，挑釁地問。他對外甥素未謀面的心上人說不上太有好感，可只要丹陽侯不喜歡，他的好感度就立刻提升到爆棚了。
“她來自刀宗領地？母家姓林？夫家登記姓丁？”丹陽侯一連串提出三個問題。
檐前負笈被問得措不及防：“是從刀宗搬來的沒錯，母女都只説是林氏，父姓夫姓什麼的，崇賢沒說，我也不好打聽……”
天雨如晴知道他心裡一定在叫苦，拿胳膊肘戳了戳他：“不好打聽你也打聽不少哈，辛苦了。”
“是你說她們是從刀宗腹地搬來的，遠心！”這個男人在姐姐面前露出幼稚的一面。
天雨如晴好笑：“我什麼都沒問，崇賢說說她的情況而已。”
檐前負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也什麼都沒問，崇賢就一股腦說了。他說了多少我知道多少。”
他發現他姐姐的表情沒好看多少。泰玥皇錦也放下了筷子，問：“當年刀宗案的受害者？”
檐前負笈的腦子無論如何也說不上慢，慢的是他接受事實的速度。他瞠目結舌：“……那個……姚百世、駱千秋的受害者？”他在陰陽學宗擔任多年輔士，至今仍能清晰回憶接觸過的案件當事人姓名。
天雨如晴也想這麼問。她同樣悲哀地發現，她對刀宗那兩個有一絲可能參加天元掄魁的死去弟子的名字有印象，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她從沒聽說過的受害人的名字。
丹陽侯把筷子一擱，沉聲道：“當時我仍負責法治，星宗代理神君職位，四宗重要案件皆要送來過目……”
“你這是越權，顥天玄宿失職！”檐前負笈大驚，“唯獨神君有權參閱他宗備案，其餘人就算是神君左膀右臂也不行！紫微星宗……”
聽著他要批評到自己全宗門頭上，天雨如晴戳了戳他。
“少轉移話題！”丹陽侯吼了一聲，“受害者叫林玉兒。泰玥皇錦的玉。”
沒有人提醒他“泰玥皇錦”四個字裡根本沒有玉。
丹陽侯看泰玥皇錦。檐前負笈看泰玥皇錦。天雨如晴也看向泰玥皇錦。她的姑姐已經在腦海中思索完畢，重新掛上波瀾不驚的表情：“前後沒有太相似的事件。”
丹陽侯的臉色立刻變得微妙。他雖然有多年不正當男女關係的歷史，但還顯得不太瞧得起失貞的少女；可能別的時候沒什麼，但如果作為繼子可能的結婚人選不行。
天雨如晴看到有人持這種態度就不爽。當年她險些受大齡光頭師侄所害，雖然師侄的師傅及時清理了門戶，這段經歷還是給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
檐前負笈臉色也變得微妙：“這樣的女孩不會鍾情紈絝子弟吧？崇賢獻殷勤只會被認為騷擾。如果她還以為崇賢仗著與長姐你和士心的關係胡作非為，就更不好收場了。”
丈夫的關注點讓天雨如晴噎了一下，沒第一時間回刺師兄。她和裕鉑都很難給對方家庭和諧做出任何促進。
禹曄綬真對長輩間因為他的風暴一無所知。不久後他母親收到兒子的一封來信，用優雅的言辭懇切地向母親吐露一切，要求她成全和接納未來的兒媳婦，請她對他毅然決定的入贅林家表示支持。他在信中坦誠，小林氏最初所吸引他的正是她那顆飽經傷害的心。“我為了她所經歷的患難而愛她，她為我對她的同情而愛我”，玉兒在瞭解到公子哥的真心後終於肯開始接納他，禹曄綬真立刻著手安排未來，當他把被接受就住進林家的打算詳細寫給母親的時候，玉兒甚至尚僅僅是直面而非已經應允他的追求。
一言以蔽之，禹曄綬真的家庭是他自己追尋組建的。他的妻子，他稱呼“玉娘”，後來也就用了這個名字的年輕婦人，家裡人多接觸她後對她都很喜歡。他們有好幾個孩子，有男有女。舅甥在對家庭的期許中有很相同的一點就是許多孩子。天雨如晴自己也很喜歡小孩，從前一直希望越多越好，不料在墨家禍亂道域時為了保命重傷留下病根，結果只有一兒一女，每次想起這件事都氣得牙癢癢。
微微有個觀點是祖父家的基因需要三十歲的成熟期，理由是（姑媽三十歲之前生的）大哥不像姑母而姐姐哥哥都很像，自己比較像，（大哥三十歲前就有了的）侄兒侄女們都不像，目前還沒下一代可以驗證假説。笑笑和聞鐸兩個差三四歲的表姐弟繼承了泰玥皇錦驚人的美貌。禹曄綬真和林玉娘的兒女們相比之下只能算平庸。孩子們的父母絲毫不介意，甚至有些慶倖女兒沒一個擁有祖母那種非凡的魅力。樸素的相貌不算不幸，但若美貌而無實力則往往意味著一生的災難。
大外甥是個家庭中心的男性，所以在妻子表示喜歡狗之後，毫不猶豫地托朋友弄了條狗。雪白的小狗據說來自北方極寒之地，毛比小雪還厚，認真的時候像狼平時像狐狸高興的時候像條傻狗，幾個月就長得有小牛犢大小，一歲之後站起來差不多有天雨如晴高。很快微微再也不能帶著膽小易受驚的小雪去投奔了，他對大哥重色輕弟的態度頗有怨言，被他牢牢憋在肚子裡。
薩摩耶的名字叫大雪，因為小雪叫小雪。
總而言之，這只智商不夠美貌湊不了的笨貓賴在了家裡。她喜歡爸爸檐前負笈，喜歡媽媽天雨如晴，喜歡哥哥微微，喜歡姐姐笑笑，還喜歡姑媽泰玥皇錦，不喜歡另外任何人。天雨如晴在課上給學生們講歐陽文忠“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講李易安“庭院深深深幾許，雲窗霧閣常扃”，順帶著講到納蘭容若“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負責講詩的丈夫向她討要納蘭詞，她說不給，又說已經開始講了。她的一位本宗女弟子，在期末複習期間被位刀宗男弟子攔住表白，男弟子自稱對她一往情深，女弟子當場問：“一往情深深幾許？”男弟子答不上來，女弟子冷哼一聲去而不顧，種種此事一時傳為笑談。回家後她得檢查微微有沒有照顧好小雪，標準是泰玥皇錦不打招呼突然來訪也有乾淨的貓咪可以撫摸。微微抱怨小雪的待遇比自己還高，檐前負笈說那是因為小雪需要，你需要嗎？微微不說話了，他的青春期自尊心不允許他故作無能換取父母關注。他依戀爸爸媽媽，依戀姐姐，依戀姑媽，崇拜表哥，可能和小雪一樣不喜歡丹陽侯——天雨如晴忽視這個問題。不喜歡丹陽師兄的人太多了，她不打算把自己兒子的觀點特別拎出來批判，她可只有這一個兒子。
這樣看來，小雪是只相當幸福的貓，全道域最幸福的一隻，可能還是全九界最幸福的一隻。她趴在泰玥皇錦膝頭，享受著姑母的愛撫高興得直咕嚕，雪白的長毛攤開像塊毛氈，貓臉藏在毛當中不找看不見。檐前負笈在一旁轉來轉去高談闊論，趁著姐姐的注意力被貓吸引自欺欺人沉溺于姐姐認真挺他話並以沉默表示贊同的美好假像。告別時泰玥皇錦把貓抱起來交給天雨如晴，小雪也不抓人，絕不會像小玥那樣休息夠了在人身上伸個懶腰磨一下爪子。小雪從不主動往人身上躥，她優雅得像個大家閨秀，心滿意足地等著人把自己抱起來，還得是喜歡的人抱才行。
那個時候還沒有給寵物絕育一說。天雨如晴覺得如果能有這個待遇，下輩子願意做一隻貓。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