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2.12 【默欲】南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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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ndaq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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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4-12-12 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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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默欲】南柯

南柯

欲星移斜倚床沿，曲臂支著額頭，半眯著眼放鬆精神。
彩釉薄胎茶杯在指尖繞過一圈，指腹輕輕摩挲，又轉起一個弧度。
乍回海境的鱗族師相，拂去滿身風塵僕僕，摘下頭飾打散了髮髻，褪去水色錦服，換上一身月白素衫，冰藍長髮鋪瀉下來，蜿蜒過肩背，溫柔掃著裸露的踝骨。
鱗王聞訊前來探問時，正見到這番模樣的欲星移，失血過多的唇色有些淺淡，身形較印象裡也似單薄些許，常年含笑的眼神裡泛起一星掩飾不住的倦色，像是蒙了層霧氣，茫茫將自己籠進世所難及的方外境地。
未及出口的言語哽在喉間，鱗王微微錯開眼，望向欲星移身後紗帳。想起左文丞瞪圓了雙眼聽完巡邏兵的回稟，咬著舌頭向他確認，「王啊，師相他，師相當真從外面帶回來一人，還徑直將那人帶回了浪辰台的居所？」
鱗王回神，目光與欲星移交匯一瞬，他看清那人眼中情緒，於是輕輕頷首。
欲星移欠身，「王請放心，臣無礙，其他的事，臣三日後會向王解釋清楚。」
鱗王轉身踏出房門，忽又停下，苦笑著歎了一聲，「師相不用向孤王解釋，養好傷，找個說辭給左文丞壓壓驚吧。」
欲星移牽起嘴角笑了笑，「交給吾吧。」
遣散眾人，他拎了壺茶，又從架上揀了只杯子，披髮赤足走向里間，撩開紗帳靠著床沿坐下來。
「一敗塗地。」
靜室響起欲星移平淡的嗓音。他給自己倒了杯茶，不失優雅地放在掌心，舉到眼前，借著帳頂夜明珠的亮光轉動杯身。
盈盈茶水浮動，借著珠光，盤繞杯身的火鳳栩栩如生。
他飲盡滿盞百里聞香，目光鎖在沉睡那人的臉上。
反而在勝敗底定的時刻，他可以放開顧忌與敬畏，落落大方地凝視他的眉目，一絲一毫地刻入記憶，烙進靈魂。
於是當默蒼離醒來，當那雙冷冽清明的琉璃色眸子對上一瞬，欲星移並不掩飾臉上神色，只是幾乎成了本能，他下意識地垂眼避開目光，卻又立即固執地抬起頭瞪了回來。
他覷著默蒼離的神色，又自嘲地咧了咧嘴角。
默蒼離看著突然笑起來的人，索性闔上眼休息，將身上被褥拉高蓋過下頷。
「將吾帶回浪辰台，是專程欣賞鱗族師相的笑容嗎。」
「钜子。」欲星移將茶壺堆到一邊，伸手探上默蒼離的手腕，源源清冷氣息自腕脈灌入，穿過胸腹行至四肢百骸。
「老五飲敗的那一刻，我幾乎完全信了，相信你雲淡風輕毫髮無傷地摧毀了我們排布一整年的局，一個在你口中不名一文破綻百出的局。」
欲星移喉頭微甜，話到一半，正自屏息按下傷勢，默蒼離眼風掃了他一眼，將手腕自他掌心抽出。
欲星移也不強求，收回內力調息血氣。「钜子能為欲星移解惑嗎。是哪一環，能讓精明如你也吃下一記暗虧。」
默蒼離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欲星移悶頭笑起來，落在肩上的散發因那微微的震顫落到臉側，遮住他低垂的眉目。
「你早就知道了。」欲星移將腦袋埋入掌心，「也是，這世上本來就沒什麼是你看不明白的。說不定，你透徹得比我自己還更早。」
「你賭我不會真正排下最致命的配合，而如此環環相扣的計畫，抽絲剝繭到每一個細節，皆需做到萬無一失。這場計畫裡最大的破綻，不在計畫本身，而在我。」
「以你見識，當真認為你們的計畫能奏效。」默蒼離自榻上坐起，居高臨下看著緊閉雙眼的欲星移。
「也許，不會敗得那麼難看。」
「吾沒有興致用自己性命來賭你一點不忍，在吾推想中，你所處的位置，原本該有更縝密的配合。往往越是天衣無縫的計畫，越容易一點擊破，千里潰堤。你留下的餘地，反倒讓吾訝異了。」
「哈，看來，是我陰差陽錯，反倒扳回一城撿了性命。」欲星移仰起臉看他，嘴角含著一抹淺笑。
「現在動手殺了我，你就能反敗為勝。」
「身處太虛海境，當真動手，對你確實不利。」
「所以你的決定。」默蒼離好整以暇地靠向後枕，伸手拾起欲星移肩頭的一縷散發，指腹輕撚，放在指尖繞著旋。
「多此一問。」
「哈……」
「這是你的答覆嗎。」欲星移捧起那人落在發上的手，低下頭吻在指尖。
「你既不曾問過，要我如何答覆。」默蒼離手腕一翻，平舉掌心放到欲星移眼前。
入眼正是一顆無暇瑩潤的珍珠。
默蒼離手一松，珍珠自榻上滴滴噠噠地蹦落。
「很久以前，我以為你是天性堅毅，如何委屈受傷也不見落淚。稚子早慧，隱忍太過易生妄念。後來親眼見了，才明白癥結竟是如此。存了心，才發現其實你也挺愛哭，只是刻意避開眾人。」
默蒼離將他拉到身畔，五指成梳慢慢理著欲星移冰藍長髮。
「師相，你見過海妖嗎。」
欲星移詫異抬頭，一瞬分神，唇已被封堵。他伸長雙臂攬上眼前人的後背，緊緊扣住，閉上眼回應著那人細密的親吻。
默蒼離一手托著他的後腦，一手輕柔摩挲著鬢邊的玉質鱗片，欲星移不自主地輕顫，似要避開默蒼離的撫摸，卻又戀戀不捨地隱忍著。那人的吻同他的算計一般，層層疊疊綿密細緻，自邊鋒鋪陳蓄勢，搶奪地利，進而摧枯拉朽地進軍中路，看似周身空門大開，闖入又見起手埋下的重重陷阱，前途兇險，退路已封，欲星移絞緊手臂，眼角微微泛紅，終是在這博弈裡敗下陣來，放鬆了身體迎合默蒼離的攻勢。
默蒼離微微拉開距離，吻去欲星移濕潤眼角的水氣，又回到唇上細細地碾磨舔吻。
他揉著欲星移的頭髮，輕笑一聲，濕潤的吐息裡夾著殘留百里聞香的醇美，「氣息這般短促，難為你在海底活了這麼多年。」
欲星移臉上薄紅未及褪去，攬著默蒼離的脖子靜靜瞧著他，忽然像是憶起什麼，忙撇過臉去，白皙脖頸泛起一層緋色。
默蒼離捧起他的臉轉回來，「比當年自然長進不少。」
想起方才電光火石發生的一切，欲星移揚起嘴角，索性也坦蕩了，「當年你未成钜子，做師兄的，師弟受到委屈，不應該勸慰一番而非冷漠裝睡嗎。」
「哦？師弟受委屈的第一反應是偷偷摸摸溜進師兄房間偷吻嗎。」
「所以你那時候就知道了。」
「猜測，但還不夠堅定。」
「然而後來，連我自己都已經看不清，怎樣才算是堅定。你是钜子，我是九算。離開尚賢宮，你我便再無關聯。」
「你也可以是欲星移。」
「那我寧願選擇站到你身邊，甚至對立。」
「我一開始就把選擇的機會交給你了。所以即便不夠堅定，你也可以開口問我。」
「那我寧願你用其他的方式讓我明白。」欲星移自下頷舔吻至默蒼離的嘴唇，對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默蒼離側頭避開欲星移的吻，微微前傾按著他的後頸，湊到耳邊曖昧吹一口氣，刻意放低的聲線在欲星移耳畔響起。
「這並不公平，輸的人是你，我要向你證明什麼，嗯？」
「钜子要跟欲星移講公平？」欲星移拉開些距離，含笑看他。
「師相有異議。」默蒼離挑眉。
「這裡可是鱗族。」欲星移笑容更深。
「鱗王很縱容你。」
「只要是對鱗族不構成威脅的事，王向來大度。」
「是吾小看你了。」
「無妨，钜子有很多機會，可以慢慢重新評估欲星移。」
「那又為何選在此時？」
「如你所言，我輸了，輸得一敗塗地不是嗎。這陣贏不了你，往後該更沒機會。勝不了又死不了，只能如你所願，繼續做我的鱗族師相。」
「這不是回答。」
「你認為，我還有其他機會嗎。」
「贏了我，你又能如何。」
「不如何，也許，就看著你在我面前死去吧。」
「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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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熱漸漸褪去，欲星移伏在默蒼離臂彎，緞子般的冰藍長髮覆著默蒼離的頸項、前胸，有一縷被他勾在指尖打著繞兒，拉到唇邊輕輕地吻著。
「钜子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隨你之意。」
「這話應得粗淺了。」
「若師相不介意在海境開戰，我在哪裡，其實並無緊要。」
「……就算我做人失敗，你未免也太過絕情。」
「明日吧。」
「我送你。」
「你起得來嗎？」
「……還死不了。」

默蒼離的死訊傳到海境之時，欲星移掌心一緊，指縫飄散一縷瑩白鮫珠粉末。
抵死纏綿的一夜是數十年來欲星移對那人僅存的一絲記憶。
自那以後，默蒼離再沒有來過海境，中原也漸漸探聽不到墨家钜子的消息。
欲星移結束公務後常常抱著一壇百里聞香，指尖扣一隻火鳳紋案的彩釉薄胎瓷盞。左文丞有時會笑他不勝酒力，便將苦茶充酒，愣是喝出一派千杯不倒的慨然氣勢來。
鱗王偶爾也會來浪辰台看望他，國事論畢，鱗王看著屏風後一抹出塵身影，溢出一聲歎息。「師相，孤王總是信你的。」
而當那場風月僅存的見證也隨他的掌力化為齏粉之際，欲星移祭出玉如意，一聲輕喝，浪辰台石裂地動。
他想那人果然是言出必行的，約定一場黃粱夢，便再無半分施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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