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1.01 【戚千】青山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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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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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

樓主發表於: 2021-01-01 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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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1 【戚千】青山抱影

原劇向，時間點在戰血天道26-27集之間。
關於千金少決定按黓龍君計劃行事的那一天。

日暮向晚，霞光映得天地一片水紅，青黑群山也被鍍上幾層鎏金，地上跑的貓狗落入個染缸，不消抬眼便可知曉天邊正翻滾著怎樣濃烈的紅雲。

現今道域局勢接二連三地不安穩，郊野竟還能有幾隻阿貓阿狗亂走，也不知於貓狗而言到底是福還是禍。然而貓狗再怎麼不通世事，趨福避禍總是本能，驟然一道人影遮去眼前大片霞光，哪分得清那影子的主人是好是壞，保命最是緊要，趕緊撒丫子走為上策。

道域神君千金少，做囝仔時最擅招貓逗狗，哪能想到會有今天這般嚇退貓狗的局面。現今是連阿貓阿狗都招呼不動了。他無心多去在意這有的沒的，再走幾程就是刀宗，自有滿窩子的人事待他操煩。

且不說宗門人才凋零仍需復興，家裡還上有老下有小，自己指不准哪天就活了今日沒明日，還得為那一家老小提前打點才好放心廝殺去，可和當初少年時立下的瀟灑志向差遠了。先前落下的傷還沒好全，這回家的路走得實在沉重，他倒真想遁入青山做個漁樵江渚的逍遙散人，什麼當年往事今日恩仇，全作風輕雲淡的幾句笑談，可自己終究遠遠不到太上忘情的境界，光是眼見徒弟以身入局就已十分不落忍，撂挑子不幹就無從說起了。

——是了，明日之戰，不僅他自己有犧牲風險，若是計畫一著不慎，被算入局中的戚寒雨也有性命之虞。

思及此，先前那些看淡生死的豁然全都作了廢，他確實沒有做好犧牲的準備。先前戚寒雨拿下魁首，千金少原以為此後便可安心栽培繼任人，可少年終究經歷得少，陷入棄子賭局那日，那副心性只徒增無盡煎熬痛苦。

腳步隨著神思一滯，穗上駝鈴便泠泠作響，似在提醒背後重刃的存在，如此，似乎原就不該趕著讓戚寒雨適應繼任者的身份。當年自己做得少年宗主本是萬不得已，現今少年分明還有更寬裕的時限，若是可以，等到少年變得更為成熟再去繼任，那也不遲。

並非信任不過，千金少自然信得過自己的眼光，若他真的殉了命，戚寒雨迫不得已匆匆接任，也絕對比當年他趕鴨子上架來得讓人放心。只是生死容易，離別卻難，他們互把對方放在心尖上，戚寒雨不願見他就此離去，他也自是不忍與對方作別的。

心中幾番躊躇，他仍未捨得讓戚寒雨再度以身犯險。

林間點進一片絳霞，紅落落沉寂寂，被浸入落照的人仍是向前走著，暗自思忖著或許戚寒雨正如往常那般在灶台旁忙活，想到那屋裡尋常的三餐一宿，便不由加快步伐抄上了近路，能逃入小小天地裡偷得片刻賦閑也是好的。

門扉悄然推開，內中卻是空無一人，只有爐上的瓦煲在兀自冒著白氣，循香聞去，是米酒燉雞湯，案板上躺了另半隻土雞，大概是要留著炒他念過的三杯的；竹籃裡的白菜還沾著水珠，被擇得整整齊齊，就等下鍋了。

千金少左右張望，像以往那般勾起抹愉悅的笑，湊近灶台把勺筷拿去，舀舀雞湯沾沾調料，偷吃的模樣實在沒大沒小，若被他人看見了，定免不了折損宗主形象。

還沒嘗夠味，就聽得屋外匆匆腳步走來，隨即便是一聲熟悉的叫喚，戚寒雨終於回到他身邊，徒弟只無奈笑笑，說著師尊再吃下去可就沒法煮飯了，又一邊裝來小小一碗給他解饞。

“還要再等一陣，才夠入味的。”

千金少毫無偷食的自覺，心情倒像湯上油花那般起飄，兩眼一眨便說：“知啦，你煮得太香，沒忍住嘛。”他聞聞香，又說道，“下次徒弟仔就別中途跑出去囖，不然我吃的分寸可是難講喔。”

戚寒雨便答：“這次是因為……”還沒說完卻止住了話頭，餘下兩根眉毛在作結，“沒什麼，我先煮飯給師尊。”

千金少見徒弟面色忽地一沉，語氣也不甚自然，直覺戚寒雨有事瞞他，下意識便追問道：“是怎樣？有什麼事情，講就是了。”

戚寒雨初時還想應付過去，嘴上支棱好一會，到底還是坦白了。語畢過後，手上撿菜的動作卻仍不如心中所願那般利索，阻阻滯滯，周遭兀然沉默之中著實不自在。

跑出去不為別的，正是消息來傳，屬意少年人能為明日一戰充當獲勝籌碼，而一眾少年都答應了。

千金少默然片刻，只問：“你是真的知道明日要做什麼？”眼中悵然卻是難掩，碗裡的東西都不香了。

戚寒雨便對上那雙眼：“我知道。”

“這本不該由少年人承擔。”

“我都明白。”戚寒雨卻依舊堅定，“這是我認為的，有價值的事情。”

少年平時話少，這時卻像倒豆子似的把話語盡數吐露，讓千金少聽了半晌，也只剩一聲歎息。

“那天師尊說我長大了，我卻聽之有愧。為盡人子責任，我沒能顧及宗門對我的傳承，雖然師尊從沒怪罪過我，但我知道，人總要向前看，像師尊說的，是苦是痛，總要經歷一遭。”

“……”

“我不會逃避，潛入覆舟虛懷時，與士心他們探望霽雲時，我明白我們不能只有天元掄魁，雖然前途未蔔，但我已找到了我要走的路。師尊有再多無奈，我也定會為你分擔。”

天色黯淡下去，屋內落照亦被漸漸收去，可他分明在少年眼中看到了乍破的天光。

他理應將心中沉重釋懷的，望著那雙眸光，最後卻只能扯出一聲乾笑：“不愧是我的徒弟仔，和師父分開的這段日子，你都已經長進這麼多了。”

下一刻卻似染上了寒光，心底決然亦隨刀出鞘——

“但戰場不比平日，和我再試一回刀，你只管全力出手，不可再想收斂。”

滾滾彤雲早已凝成沉沉淤紅，落照之下的林間閃過幾道銳利寒光，銀蟒交竄一般割裂昏沉暮色，正是兩刃鏗然交鋒，相撞的火花毫無保留地淬去了多餘的情感。

千金少起勢霸道，起手便搶去七成攻勢，刀法雖是剛猛，卻也不乏巧勁，一劈一砍間已化去對方數次出招，而仍持綿密攻取之勢。縱然近來連日作戰使他傷體難愈，拳腳施展不免扯動傷處，但兵刃上手，就沒有出手遲滯的餘地，刀勢直要平地起寒風，裂去三尺冰，長刃翻騰之下唯剩草葉簌簌響，似也映得面覆十月霜。

然于心境而言，戚寒雨卻是更為凜然，不再收斂便只有蓬發的銳利，每一著攻守都出得精准，可與師父相比根基終究薄弱，幾回交鋒已漸感體力不支，襲來的刀鋒有如逼命，繼續纏鬥周旋恐會落入敗境，心下一橫乾脆旋身退開十數步，身法運轉間蓄住全副氣力再度握刀搠去，刀劈淩淩冽冽，行的是孤注一擲的險勢，持的是一瞬萬鈞的決絕——

疾奔如此，狠絕如此，正是那招狼奔萬里。

刀刃相撞亦是刀境相較，或是被那氣勢不減的龐然刀境蕩了神思，千金少起刀格擋之時，竟渺渺岔了心神，憶起上回對練時自己對徒弟所說的話語：

“擬形八法，擬形為次，擬神為要，刀要狠惡如狼，方發揮此招精髓。”

這回確實狠惡如狼，他的徒弟做到了。

“錚！”

兩刃相接，長鳴響徹，交手已然結束，只見得對峙之下刀勢平分秋色，嘯穹堪堪抵住凋楓，若是心神再岔幾分，凋楓就要架至他頸旁了。

戚寒雨當真用了全力，那一刀震得自己都虎口發麻。該說是心境磨出刀境，近來變故橫生，少年若不多加磨礪，莫說取得長進，怕是連立命在江湖之中也是天方夜譚。

見得徒弟武學更進一步，千金少心中自然驚喜，正欲收刀入鞘誇獎幾句，卻在轉瞬之間頓覺內息紊亂，喉間隨即湧上甜腥氣味，一瞬鬆懈，一聲促咳，那口血還是沒能憋住。

他並非無懈可擊，連日負傷沒能及時調養，心神不定之下，內傷竟發作了。

“師尊！”

戚寒雨鮮少見到千金少這般傷痛發作的模樣，心下不由一慌，忙上前一步扶住對方，生怕那身軀下一刻就脫力倒下。

“沒事。”

千金少只把手一橫擦去嘴邊血跡，略微喑啞的聲音卻掩不住他舊傷復發的事實了。

大抵靈犀相通總會使人同喜同悲，千金少為那一時洩氣隱隱寥落，那空落縱然被掩在劍眉星目之後，戚寒雨卻是心有所感一般把它捉住了。

少年心中作結，眼前的師父一向意氣風發，高揚氣勢總是讓他一瞬心動，理應是敬重，理應是喜歡，可如今這份寥落也被看在眼中，悵然情貌被一同納入心底深流，已是親至結心為愛。

倏然回神，口中已滿是血的甜腥，這吻起得突兀，又來得冥冥，癡卷交纏，侵佔吮含，戚寒雨已把將將再度溢出的血紅卷去，正把深深情思融融於血，卻被奪了主導，單方取予變為兩兩較勁，對方帶了捲土重來的硬氣，舌頭翻覆卷壓間似要抵死纏綿，直直把人吻得陷溺。

分離之時已是氣喘吁吁，深重呼吸交混腥鏽氣息，方才那場比試餘留的狠勁似乎仍在作祟。戚寒雨卻無意任由鋒芒顯露了，仿若幼獸知倦尋慰，他輕輕蹭過千金少寬闊的肩膀，怕他不知何時又會失力，複又環臂擁入，貪戀似的嗅著對方身上氣味，那人眼中映著凝血似的落暮，可身上氣息卻恍若晨光，夕陽幾度來去，他終究不舍。

千金少對這點眷戀倒是受用得很，他想，徒弟仔多久沒展露過這樣的可愛了？上一次……上一次還是他恨鐵不成鋼，佯怒著用刀鞘敲向徒弟腦袋的時候。戚寒雨能忍得冶雲老鬼的手勁，那會被這麼裝模作樣地敲了，倒是會忍不住先一步喊痛，都不知該說他是太老實，還是會賣乖。

“才誇你長大了，怎麼還撒嬌？”

從前他放任這份稚氣不去點破，現在卻臨急盡歡似的，想要挑出更多的反應了。

“我……”果不其然，驟然的點破會讓戚寒雨害羞，支吾半晌，卻又討價還價一般不依不饒，“就當最後一次。”

千金少倒顯得很大方：“哈，只要活著，還可以有很多次。”

見戚寒雨無言，他便伸手拍拍那不再稚嫩的肩，仿佛這樣便可替他續上眷戀：

“了然了嗎？只要還活著。”

那話似是約定似是自歎，不論是何，戚寒雨都已了然，他會豁命地活著，像師父那樣，不悔地豁命，不舍地活著。

千金少依舊任由戚寒雨抱著，徒弟這幅模樣倒讓他想起了剛才遇見的阿狗阿貓。然而路邊野貓都比他曉得惜命，跟個幼崽似的撒嬌，倒是學學幼崽一樣惜命，少年人仗著有一副牛犢心性，就可以不知天高地厚地送死嗎？

他歎了口氣，細來一想，徒弟又怎會真正不知天高地厚？掂量過後仍選了衝動，到底是無從怪罪，也不忍怪罪。這壞習慣，不改也罷，反正有人給他兜底。

戚寒雨當師父又允了一回任性，便攀著再近了過去，只可以對他撒嬌了。或是正如他對自己那樣，只有自己能看見這樣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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