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05 【梦虬孙/俏如来中心】再向人间陌路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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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9-05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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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5 【梦虬孙/俏如来中心】再向人间陌路逢

*Summary：有无伞陪他淋雨的鬼，也有借伞为他挡雨的人。

北冥皇渊身陨那日，海境的“天”，破了。

之后三日三夜，无根水自穹顶的裂隙倒倾而下，以皇城为中心，延及周边百里，为内战中杀红眼睛的两方兵马盖上了一道奇异的休止符。甲胄的残片被冲散了，断戈的血痕被冲淡了，天与地的距离被洇成无数无色无味的细线重新度量，胜与败的结局被纸笔暂且搁置了书写。

也是从那天起，大多数鳞族族民生平第一次见识书本以外的“雨”究竟是何种景致，而座下门生众多的“雨相”覆秋霜何以名号里带一“雨”字。当然，也有少数不属于海境的外境人在心底酝酿出了别样的感慨，想这场及时雨到底还是浇灭了战火，在王室与鳍鳞会之间留下了一张白烟缭绕的残局。

梦虬孙躺在地上，睁着眼，一动不动。雨丝打湿眼睫，透进瞳孔的水汽结出一层冰凉的壳。他看不清东西，眼前闪过的许多面孔并不是用眼睛看到的，却偏偏在眼前凝实——是个人影，从身形到五官他依次辨认出来，瞳孔一阵紧缩，几乎缩成竖直的一线。

“八……八纮稣浥。”梦虬孙道，视线连着声音一块颤抖。

八纮稣浥下颌朝向他，紫衣衣襟上大团触目的黑红，像是鲜血濡墨，又像自墨迹中渗出血水。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要如何摧肝裂胆、耗尽血气而亡，梦虬孙还原不出过程，唯独记住了鳍鳞会宗酋立于乱军之中，以一人身赌万人生的模样。

——复杂的表情都敛去了，平静漠然，一如此刻。

“别来无恙。”

意识与魂识交流并非只有言辞才能达意，他用眼神问候，梦虬孙照样意会。

“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你死，才有我活。”

八纮稣浥眼神起了变化，梦虬孙清楚那些静水下面的漩涡，充斥着种种假设，他厌恶被人揣测和预判，鬼魂也不可以。

八纮稣浥收起视线，只是点了点头。雨雾里的空气又湿又重，他的躯壳若隐若现，紫衣却似深了一些。

梦虬孙想起一本诡闻杂录记载的说法：近海之陆因其终日为海水洗刷而潮湿粘重，故得名“滩涂”。滩涂深处淹留活物无数，久而久之为怪，嗜食赤足之物，生人着靴可以免之。而魂灵无足有翼，却也不得逗留左近，乃因水中藏有恶鬼，猎魂魄以为食。若魂体不慎沾水，搁浅于滩涂，为鬼所俘，则再也无法飞去冥河往生。

海境总归属水，而他眼前正有一具浑身湿透的魂壳，于是便问：“你还不走吗？”

“等人。”八纮稣浥道。

“等人来还是等雨停？”

八纮稣浥如被问住，望向天穹，那里雨雾甚密，几已掩日蔽月。原来打破无根水的水壁就能造成一场降雨吗？视野俯瞰战场的魂灵难以分辨，究竟是自己一意孤行，还是那人异想天开。

“北冥封宇重伤，运使不了镇海四权，这雨一时半刻不会停。”

“与我无关。”

“我会留在海境。”

“嗯。”

梦虬孙眨了眨眼，眼皮发沉。体内虬龙之力加速他恢复伤势之余，也毫无疑问地消耗着他的精神。再无言语可道，八纮稣浥便在他意识抽离时转过身，影子模糊的瞬间，梦虬孙觉得脑中空了些许，终于能安然地闭上眼。

我会活得很长，长到这一生足够忘记你们。

他沉沉地睡足一觉。

※※

这夜，俏如来梦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容颜无改，仍是故人，然而故人入梦却非空手而来，她手中的东西俏如来并不陌生。

“锦烟霞姑娘。”

白蛟颔首。

走近了，只是用相顾代替言语。谁都没有别来诉离衷的习惯。人间匆匆事，本不必亡者再多挂念，只是如今故友入局，分坐棋盘两端，身在局外或能比操盘之人看得分明。

俏如来没想到锦烟霞会来。此时战火方休，大军疲惫，战场上的尸骸还未一一收殓完毕，鳞王左右正忙着清点着阵亡名单，幸存者有的在营地疗伤，有的在后方休养。阴雨连绵几日，今夜魂哭鬼嚎的景象没在他梦里出现，周围难得如此清静，是因为她么？

俏如来感念一笑，欲引客人落座，锦烟霞却道不必，仍是站着说话。

“还记得你在地门的时候吗？”她问。

“全都记得。”俏如来答，这段被篡改的记忆保留了太多真实的虚妄，可谓历历在目。

锦烟霞便又道：“曾相借此物，今来归还。”说着递出一把纸伞。

俏如来微讶，很快反应过来：“确切来说，这伞不能算借，是当初俏如来见姑娘的石像兀立雨中，有所感所以顺心而为。”

“就算石像真的不惧风雨，我也依然承你之情。”

“言重了。”俏如来道，“锦烟霞姑娘过去助我良多，俏如来一直铭记在心。至于后来诸多憾事……则是我察觉端倪，无能周全之责，劳他人费心无益。”

知他执着于此，锦烟霞不做僵持，纸伞转而置于座上，半晌又道：“我来时经过战场，外面雨势甚大，我在海境之时，未见过如此大雨。”

“据说这里从不下雨，对海境而言，伞也是外境之物。”

“而且，我在雨里发现了梦虬孙。”锦烟霞这时忽然提高了声音，“你以为如何？”

她的语气剥离了客套，往日锋芒毕露的气势透出，目的却非是质问什么。

俏如来看着她，杂念摒除，说出她想听到的实话：“我……不知道……”

“后悔吗？”

”不悔。”

“心痛吗？”

“……”

这词似乎不可避免地触及到什么，俏如来听到了遥远的吵嚷声，也听到自己怦怦作响的心跳。

“有些错误也许本有机会修正，但错在自始便隐瞒，以至于后来，无法再让人选择相信。”他笑了笑，“更错在全局之中对任何细微的疏漏，环环自相扣，牵一发便可动全身。”

“该当如何，我都全盘接受。”

复盘残局，平和之心方能勘破关窍。养伤这几日毕竟不只是虚度光阴，要想通缘故不难，难在要面对的是一场胜负之外的后果。

他望向锦烟霞，想起地门终战时化以他人面目的魔障。梦里几分实，几分虚，亡者专程来入梦，未尝不是遂了己心。

他一向是个不负所托的人，也从无多余的时间供他停留。

四周景物开始轻微晃动，锦烟霞知道这是主人送客的前兆。她来此还情已毕，能做的不多，临别前又念一事：“我尚可见他一面，只是叙旧。”

俏如来闻言没有迟疑，轻轻道了声 “多谢。”

他知那人排斥血脉的高低贵贱，却一定不会排斥血脉同出一源的纯粹。

“劳烦姑娘再为我捎上这把伞吧。”他最后又道。

我已用不上，但他兴许还用得着。

※※

雨势渐小。

在昔苍白的脚步停在身侧时，梦虬孙已经醒了，感觉周身有些湿冷，没有雨丝落到脸上，只余浅浅的沙沙声敲打着油纸面，乐音和谐，像是催促他起来。

“怎么是你？”他揉了把眼，嘟哝着。

“有人送来的，伞。”昔苍白顺手一递，梦虬孙接过来。收伞开伞的动作很是熟练，也不知何时形成的习惯。这把伞看似轻薄陈旧，伞骨撑开是一个圆，人被笼罩其中，竟也片雨不沾。

“我做了一个梦，”梦虬孙说，“但是忘记了，只记得还在下雨。”

“雨快停了，走吧。”昔苍白语气淡淡，有些不克等待似的。

“是啊，该走了。”梦虬孙的手指将伞柄环紧了，再顾四周，朝虚空中凝神看了片刻，这才抬步离开。

是与王城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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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9.05 【梦虬孙/俏如来中心】再向人间陌路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