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5.02 【四沐/钗素/忆风/卧银】風◆花◆雪◆月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seiran

級別: *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12183
精華: *
發帖: *
威望: * 點
銀兩: * 兩
蓮花: *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
最後登錄: *

鮮花()

樓主發表於: 2006-05-03 01:3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5.02 【四沐/钗素/忆风/卧银】風◆花◆雪◆月

『霹靂』――

風◆花◆雪◆月

⊙風⊙

圓月，月圓，不染塵，塵不染。夜色撩人，夜風狂放，帶著絕對狂妄之姿，它掃進了幽靜的不落凡塵。

感受到秋風掃過面頰所帶來的一絲寒意，正伏案凝思的鵝黃身影微一抬頭，只見窗外狂風亂作，周遭葉林皆因這陣狂傲之風的侵襲而遭殃，相互撞擊的結果便是那一聲聲的似近又遠，恰似笛聲遠來，卻又如簫聲低回。

「……起風了。」

薄唇輕吐一聲幾不可聞的低歎，沐流塵擱下手中的筆，拿過一旁的鎮紙壓上了桌幾，這才站起身來，剛張口想叫喚人，卻想起此刻夜深人靜，離月畢竟年少，恐怕早已睡下。

剝奪少年美夢時分，可是會讓人有罪惡感的哪。

美目一轉，掃過四周，最後定在了床榻上。那裏，早已擺放著一件手工精緻的藍色披風，這是那人上回來訪時留下的——不知是無心還是刻意，他臨走時竟忘了帶走這屬於自己的顏色。離月定是不知所措又不敢隨便擺放，所以便放在那裏。

看到床頭的這抹色彩，他該不該認為，是那人收買了自己的小童，亦或者這是兩人的合謀，當然，又或許是那人的威脅與離月的妥協——沐流塵可不會忘記，離月是十年前的中秋，那人贈與自己的禮物。

十年了，離月已然成長，早已不是當年怯怯怕生的七齡孩童。不過看到那人，還是會忍不住的躲在自己的身後，露出一絲絲恐懼的神情——思及此，沐流塵止不住輕笑：今夜，又是中秋。

來到床畔，白皙的手掌抱起披風，上面有著他最熟悉的味道。

窗外依舊狂風亂作，吹起桌上的上等洛陽宣紙，幸好有鎮紙抵擋著寒風的肆虐，不至於白白浪費了那人不知哪回帶來的又一贈禮。

開門，關門，鵝黃身影消失在門的那端。漸行漸遠。

又是一陣夜風掃進屋內，吹的宣紙一陣慌亂。

風，大作；紙，飛舞。

隱約可見一排秀麗字體浮於紙上。

『但願人長久』

聽濤小築外有一片葉林，常年生長著一大片茂密的祗葉樹。

這種樹，樹幹粗短，樹葉細長，整顆樹雖不比人高，但走在這樣一大片的祗葉林中，路人常常會迷失方向。這個時候，聽濤小築的主人便會現身，為迷路的路人指引迷途。

平風造雨四無君就時常會在這祗葉林中迷路——每一回，當他看到那熟悉的鵝黃身影從遠處逐漸走來，便不自覺的露出得意的笑容。

無我不能之事，無我不解之謎，無我不勝之爭，無我不為之利。

小小的祗葉林算得了什麼，若不是記得沐流塵向來喜好綠葉植物，毀了這片林必定惹來那雙美目無聲的抗議與沉思，再加上——每每被那雙溫暖的手牽著走出葉林，實在是一種享受。

見來人離自己愈來愈近，四無君也不著急迎上，手中羽扇輕搖，任狂風吹亂自己的發與衣，卻絲毫不減其瀟灑自在之姿。他是冥界天嶽的頭號軍師，是眾人追逐的目標、崇拜的偶像，更是這不落凡塵的主人·雲濤夢筆沐流塵的至交好友。

說是好友，但在四無君的心中，沐流塵的地位早已遠遠超出其他人，成為他獨一無二最重要之人。

而在沐流塵的心中，平風造雨四無君又是怎樣的存在呢——應該是同樣的罷！

「四無君，你又挑這種風大的夜晚來訪。每回都迷失在祗葉林中，真是有損天嶽第一軍師的威名。」

這個柔聲並未責怪，卻是無奈，他早知這個男人擅于心計，小小的葉林又怎可能困得了他？不過自己也不受教，明知道他這是故意，每次卻還是心甘情願出門來尋他。

「哈哈，天嶽第一軍師的實力不是用在這小小葉林中的，既然知曉好友你定會出現，吾又何必多花心思找尋出口，那才是真正的不智之舉。」

四無君說得理所當然，不論是自信還是自負，都在他身上一覽無遺。

沐流塵一記苦笑，一句「反正你都有理。」便四兩撥千斤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走近他，為他取下發梢上的葉片，指尖稍稍梳理過被狂風吹亂的藍發，溫熱的掌心貼上了冰涼的面頰，映入眼中的這張臉孔，似乎比往日更多了一份疲倦。

「又去哪兒征戰過了？這次的對象是誰？你向來不會照顧自己，看來這一回，我還是讓離月隨你離去吧。正好也可照顧天之翼與絕燁，這兩個孩子跟在你身邊，我都無法安心了。」

「耶～此言差矣。他們兩人早已不是當年的孩童，早已成了吾不可缺少的左右手，也早有了照顧自己的能力。不過話說回來——與其讓離月心驚膽戰的跟在我身邊，不如你早早入世，親力親為如何？」

男人的笑、男人的話都透露出某種強烈的意念，早在許多年前，就在沐流塵離開天嶽那日，他就發誓，有一天，定會親自將他帶回，讓這抹鵝黃永遠陪在自己的身畔。

對於男人半認真半調笑的言語，沐流塵也不反駁也不回應，撤下自己貼在他面頰的手掌，改為他披上那件披風，這才安下心來。

「走吧，聽濤小築早已溫好美酒，等待著你這位貴客大駕光臨。」

說罷，沐流塵便想轉身離去。

忽然，他感到手掌被另一隻大手握住，握的那樣緊，那麼痛，像是想將自己深深嵌入，又像是毫不留情的掠奪。四無君本就是這樣的人，看似無情卻深情，作為天嶽第一軍師，他無法隨意流露自己的感情，眾人眼中的平風造雨四無君，是一個梟雄，是一個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犧牲一切的冷血霸者。

然而，那只是表像——在沐流塵的眼中，這位好友背負的太多，太重，他無法容忍別人的輕視，更不會允許自己的失敗！

這是四無君超乎常人的自尊與高傲。只可惜，真正能理解的人，少之又少。

「一起走吧，今夜又是中秋，難得佳節，吾可不想在這群魔亂舞的葉林中度過。」

柔軟的掌心再度覆蓋上那冰冷的手背，深夜中，沐流塵看到了身旁之人唇角那抹欣然的笑，這才想起桌上那張紙，他似乎少寫了什麼。淡淡一笑，他終於記起，一會兒回到書房，再寫上罷。

但願人長久。

千里共嬋娟。

【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by蘇軾】

◆◆◆◆◆◆◆◆◆◆◆◆◆◆◆◆◆◆◆◆◆◆◆◆◆◆◆◆◆◆◆◆◆◆◆◆◆◆◆◆◆◆◆◆◆◆◆◆◆◆

★花★

琉璃仙境，今日有些不同往日的熱鬧。

「續緣、續緣啊！」

伙房內，屈世途正手忙腳亂的切著菜。他一邊焦急的抹掉額頭滑下的汗水，一邊用足最大的嗓門沖著外面叫嚷道：「不管是誰，好歹給我進來一個幫忙啊啊啊——」

真是的，他老人家實在命苦，不管是天策真龍還是素還真，都把自己當成什麼了啊？前者拉著自己做愛情顧問，沒事就跟著天策追著馴刀到處跑；後者儼然一副『能成為琉璃仙境的保姆是好友你的福氣』的口吻，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看來一副很嚴肅的模樣。

『好友，琉璃仙境就拜託你了。』

這、這、這——這是人說的話嗎？QQ嗚嗚嗚，他要抗議，他要辭職，他要自由的啦——

叫嚷了半天，卻沒見一人進來幫忙，屈世途有些惱火，才想掀鍋罷工，只聞得一記柔聲從身後響起，一陣熟悉的幽香飄來，這是他想念了好幾日的聲音與香味耶——

「抱歉，我回來晚了。」

青衣宮主的出現，讓屈世途一時傻了眼，直到麗人走近身旁才反應過來，急忙放下手中的菜刀，急忙抹乾淨自己滿是油膩的雙手，急忙上前一步——其實很想沖上去，但最後還是傻傻的站在青衣的面前。他提不起勇氣一把抱住思念的人兒。

一個月前，素還真將青衣叫到房內密談了不知什麼鬼東西之後，第二日青衣忽然遠行，什麼話都沒留下就離開了。害的他這一個月以來，終日鬱鬱寡歡，就差拎起那個笑容很坦然，眼神很狡黠的大餅臉問長問短了。

唉，不過他終究沒這個膽量，畢竟素還真身旁，左一個刀狂劍癡右一個真神仙，不管哪一個他都打不過，真要動起手來，吃虧的一定是自己。

「你、你回來了啊——外面風大，有沒有受涼？這一個月……」你去了哪里、素還真都讓你去做了什麼？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啊——然而這些話到了嘴邊，始終沒有問出口。

到了這把年紀還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夥子一樣，面對心儀的女子緊張的不知所措，這實在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哪。

青衣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微笑著從袖中拿出一個小香囊，執起屈世途微微僵硬的手掌，輕柔的放在了他的掌心。

「前些日子是希羅聖教重要的祭祀日，聖教雖滅，但習俗不可更改。吾回去祭拜眾姐妹。這是我用祭祀之地所開的『落花』製成的香囊，具有定神安心的作用。」

這番話立刻讓屈世途豁然大喜，原來是回希羅聖教的舊地去了！這往返的確是需要一個月的路程。但這又與素還真有何關係，臨行前那位大閒人與青衣究竟談了些什麼？而此刻浮現在青衣臉上的這份神秘笑容又代表了什麼？

這一連串的疑問屈世途終究還是沒問出口。他知道青衣不說自然有她的原因，所以自己也不會多問。

紅著一張老臉將香囊謹慎的收入懷中，屈世途縱有千言萬語，此刻此地也不是說話的時間地點。現下已是傍晚時分，身後那些花花綠綠的生菜、熟菜若不快點準備好，到時候又不知道素閒人會說些什麼見鬼的話了。

見屈世途滿臉的哀怨，青衣露出了瞭解的眼神：「我來幫你吧。」

「哦——好。」

屈世途點點頭：為何他隱約有種自己被設計的錯覺？

「小釵你說，青衣宮主會不會將那個錦囊真正的含意如實告知屈世途？」

儒生用自認為最舒服的姿勢躺在劍客的懷中，閉著那雙美目，輕聲問道。

『她不會，但是你會。』

劍客的手指溫柔的撥開儒生額前垂下的白髮，放在手心細細的把玩著。在這樣風平浪靜的日子裏，他尤愛享受這難得的寫意與逍遙，畢竟懷中這人空閒的日子與忙碌的日子完全不成比例，像此刻這般的情景，他不奢望太多，但求在這世上，他所有重要之人，平安無事。

「耶？為何你這般肯定？」

『因為你迫不及待想看到屈世途知道真相之後的表情。』

「那是自然，一想到屈世途知道『贈香囊』是希羅聖教中女性求婚的方式時的表情，吾就忍不住想捉弄他——」

「——你啊。」

這聲歎息，是對儒生的瞭解，也是對那可憐友人的同情。清香白蓮素還真，從來都不是一個脾氣優個性佳的好人。

有趣的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點，但懷中這人的身邊卻還是不乏為他出生入死的至交好友。

劍客忽然記起，頭一回見到他，是在滿目紅楓的高山上。那條彎曲的小徑，兩個擦肩而過的路人。那時，素還真還不是赫赫有名的『清香白蓮』，而葉小釵也不是名震江湖的『刀狂劍癡』。一瞬間的對視，彼此的眼中，倒映著對方深邃的眼眸。

那一刻，劍客隱約感覺到了——沉睡在心底深處的那股饑渴，逐漸復蘇。

歐陽上智給了他機會再次肯定了這種感覺。伴隨在儒生身旁的這些年，劍客找到了他所有想要的，不論是武學上的精進還是對人的感情。

蓮葉，始終是要聯繫在一起的。

「唉。這世上最瞭解劣者的，果然是小釵你了。」

儒生無奈的長歎打斷了劍客的思緒，他察覺到懷中的身軀有了些微的挪動，看似想起身離開自己的懷抱。一愣，有些稍稍的好奇與不安。

『不舒服嗎？』他以為是自己姿勢的問題。

「不是你的關係。」儒生微笑著搖了搖頭，其實他並沒有起身的打算，而是換了個姿勢，讓自己的臉頰更加靠近劍客的胸膛，讓自己的雙手可以牢牢的環抱住劍客的頸項。

小釵的懷抱永遠是那麼溫暖那麼的令人安心，如果可以，他希望這個懷抱永遠屬於自己，永遠擁抱著自己。

但那只是短暫的片刻間，無論是儒生還是劍客，都是這個武林這個天下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們沒法讓自己停下歇息。

儒生並不討厭『清香白蓮』這個稱號。相反，他為這一身份而自豪，心甘情願忙忙碌碌、貢獻一生的精力亦在所不辭。素還真並不是一個能空閒的下來的人，或者說他喜歡忙碌，一旦清閒便會無所事事。

清閒無事的清香白蓮，還是素還真嗎？恐怕所有人的答案都一樣否定吧。

然而，忙碌過後，他需要的僅是一個寬厚的胸膛，能讓自己安心依偎暫喘口氣的場所。很幸運的是，這個對象總是時刻陪伴在他的身旁。

清香白蓮素還真的一側，永遠都存在著一個守護神。

白蓮救世，而刀狂劍癡葉小釵所要做的，只是隨時陪伴白蓮，擁抱白蓮，守候白蓮。

清香白蓮與刀狂劍癡，蓮與葉，生死同命。

「小釵你知道嗎——」

儒生摟住劍客，在他的耳畔低聲笑道，「青衣宮主從希羅聖教帶回來的那朵青蓮，是吾早年植下的。據說在希羅聖教的祭祀之地種下自己最愛的花並且許願的話，當花開的時候，只要親手摘下，不久之後願望便會實現。」

說這話的時候，儒生臉上的笑容頗為神秘莫測，而他的話則更令劍客不解。

『親手摘下？但是你——』

「耶，我只說那朵青蓮是青衣宮主帶回來的，可沒說是她摘下的哦～」儒生一記狡黠的笑，換了個姿勢，卻不離開劍客的懷抱，而是將疲憊的身軀整個壓倒對方。旋即才拿過床頭那朵青蓮，繞有趣味的放在了自己與劍客，兩張臉孔的中間。

「既是我親手種下的，又怎可能讓他人摘下？」

『你是說——』

「哎呀！小釵你什麼時候變的這麼遲鈍了，續緣的反應都比你快。好吧，罰你今晚哄我睡覺，我沒睡著，你也不准睡。」

『——』

這時候，劍客想起了青年經常掛在嘴上的那句話。

『爹親的任性，是被大家寵出來的。』

而琉璃仙境第一保姆的名言則是——

『所有對素還真的寵愛，都是放任！』

基於以上兩點，所以劍客決定。

今晚決不任著他！

『青衣宮主，劣者想麻煩你一件事情。』

『素賢人不必客氣，請直言。』

『生長在聖教祭祀之地的那朵青蓮。煩請宮主替我帶回。』

『可以是可以，但這朵青蓮要種植者親手摘下，這一點恐怕——』

『宮主請放寬心，素某自有辦法親自摘下——』

『——原來如此。不過——素賢人也曾許下願望嗎？青衣冒昧請教，是、與刀狂劍癡有關嗎？』

『這嘛——是，也不是。』

不論許下多少心願，真正能實現他願望的，只有自己。

被他保護著是一種享受，而保護他，卻是希望。

青蓮哪，你的花瓣與葉片，是否依舊生生相連，永不離棄，就像——

我、與、他。

琉璃仙境山后有一口井，聽說是直通這座仙山最深處的天然源泉，所以這口井中的水，是經歷了天地自然的沐浴，是帶著靈氣的仙泉。

平日來這口井打水的自然是仙境第一保姆屈世途了，不過今日情況不同往常，離開了一個月之久的青衣宮主終於歸來，想來那每天唉聲歎氣的某中年男子終於可以安心了，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去打擾甜蜜中的兩人吧。

青年的臉上漸漸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自己身邊的人能這般幸福，他感同身受。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笑容很溫暖。」

無所事事坐在一旁的黑髮青年望著他，忽然有感而發——事實上，他的年齡範疇還只是少年之內，不過相較其他，諸如金小俠、黑衣劍少等他已經是超齡了。

「嗯？子商你說什麼？」

素續緣有些費力的從井中拎起滿滿的水桶，好不容易拎到井口，他就已經快無力了，又怎會注意到洛子商究竟說了什麼？更何況，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身後這人的身上。看著這搖搖欲墜的水桶，青年的心底忍不住響起一聲低歎。

自己的力氣，有那麼小嗎？

「我是說、需要幫忙儘管開口。」

不知何時洛子商已站在了青年的身後，兩人的身子十分貼近，青年幾乎是依偎的姿勢靠在了他的懷中，而洛子商的手掌也覆在了青年的掌上——當然是為了更安全的握住水桶，畢竟兩人的力氣總抵的過一個水桶吧！

「謝謝。」青年靦腆道謝著，卻沒有回頭的打算。多次的前車之鑒告訴他，這個時候這種姿勢若是回頭，一定會吃虧。

劍痞的徒弟怎可能平白放過調戲人的機會。

「……你變聰明瞭。」

洛子商露出了少許失望的神情，心底卻是另一種念頭：無妨，來日方長。反正今晚素閒人跟頭號保姆都沒時間管別人，慢慢來囉！

「吾本來就不笨。之前不過是沒經驗罷了。」

青年一聲不經意的反駁立刻引來了洛子商怪異非凡的笑聲，他摟住他，壞心的在他耳畔吹了口氣。

「喔！那敢問你現在的『經驗』是從何而來、又是哪位高人親手指導的——」

「別玩了。」扭了扭身子，青年的臉上浮現出了一層慍色。時至今日，他對付這個閑來無事就想著捉弄自己的傢夥早有了足夠的經驗：不理不睬不回應，若是再過分就忽視他一整天。

察覺到懷中的人兒似乎真的有些惱怒，洛子商也不強硬的要求他，今晚才是重點！可不能為了眼前的小利而損失長遠的大利。

兩人努力將搬來的木桶灌滿，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總算是完成了。

看著眼前兩個大桶，洛子商疑惑的想了想，終於忍不住好奇開口問道。

「你將這兩個桶灌滿，有什麼用嗎？」

「怎麼會沒用。青衣阿姨從希羅聖教祭祀地帶回來的那朵青蓮，必須將它養在這水桶中，否則過不久，花朵就會凋謝。」青年試圖獨立將水桶搬起，奈何失敗了三次之後，他終於放棄。

看來，自己的確是需要多鍛煉鍛煉了。再這樣下去不行——不能每次都被他這麼順利就壓倒！太傷自尊了。

「咦？這是什麼道理？」世上還有琉璃仙境不能生長的蓮花？怪哉！

「琉璃仙境水池中的水不是這地底之水，而是某一日從天而降的靈雨形成的。池中那些蓮花也是那時生產出來的。每一年池中都會長出新的蓮花。」

「那與這井水有何干係？」

「爹親曾嘗試將其他地方生長出來的蓮花植入池內。可惜的是，每回嘗試不到三日，那些蓮花就都謝了，所以只能養在水桶中。」

青年的解釋令洛子商恍然大悟，原本他以為師尊的親密友人，那只魔物的住所已經夠鬼的了，沒想到這堂堂的琉璃仙境更鬼，難道這種先天的住所都被下了什麼詛咒不成？

曾經聽他家老頭子說過。孤獨峰每到秋季就會下奇妙的銀雪，更奇妙的是，那場雪只存在幾個時辰，不知何時會落下不知合適會停止，同樣不知那些覆蓋山頭的銀色光芒合適會消失。記憶中，洛子商見過一次這樣奇特的景象，那還是他年幼之時被劍痞抱上孤獨峰所見。

記憶中那是一種非常美麗的景色，大片大片的銀色驀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不論從哪個角度望過去，除了銀色還是銀色。山上的風帶著一種奇妙的氣息，冰冷而犀利，就連自己的呼吸都被這份冰冷凍結了，哆嗦著身子，年幼的自己躲進了師尊的懷中。

『不怕不怕，冷酷只是它的表像罷了。』

當時的師尊，說了這樣一句話。現在回想起來，似乎有著另一層更為深刻的含意。

想過孤獨峰，再來想這琉璃仙境。

洛子商是不知道這個地方有多鬼，比起這座仙山，他更在意的是仙境所住之人。比如眼前這個溫情似水的青年，又比如他那位貌似嚴肅事實上說不好聽了就是見風轉舵的老爹。

若說素續緣是溫水，溫度適宜舒適可口的話，那素還真就是涼水，也許涼爽潤口，也許冰冷透骨。

素還真身邊自有葉小釵，而素續緣的身邊嘛——當然有自己了！

洛子商為甚得意的想著，因為太過專注，他並沒有注意到青年正用奇怪的目光望著自己，直到一記柔聲響起，才打斷了他的思緒。

「子商，你的表情很奇怪，是不是又在想什麼不該想的事情？」

「呃……沒有沒有。」否定的越快，洛子商就越心虛，為了避免青年繼續刨根問底，他將話題一轉，又轉到了青蓮上，「對了，我一直忘了問你。既然那朵蓮花是素——前輩親手種下的，那他究竟是如何取回的？青衣宮主離去之時，並沒有將他一起同行啊。」

「這個啊……爹親其實並沒有去，他只是讓魂魄離體了一刻鍾罷了。」

青年望著眼前讓他無可奈何的大桶，終於忍不住失望的長歎一聲。

兩人合力將大桶抱回了房間，另一個桶原本是該放在儒生的房間內，但此刻絕不宜冒然闖入，否則定會被拂塵趕出門外。

「爹親年少曾經研習過一種法術。這種法術可以讓自己的魂魄在短時間內離體，所以當日他便招來青衣阿姨，讓她隨身帶去了屈伯伯製作的手掌大小的娃娃，待達到聖教之時將娃娃放出，爹親的魂魄便可進入，親自摘下當初的那朵青蓮。」

「不過是一個手掌大小的娃娃也有這種能耐？素閒人果然是不同凡響。」

這一聲，是既羡慕又好奇。

青年瞪了他一樣。

「這種法術需要極深的功體，你學不來的。別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喲！我可以把這句話當作是你對我的關心關懷嗎？」

洛子商不懷好意的貼近他。

「別鬧了——喂……」

抗議聲，最終抵不過甜蜜的纏綿。

小桃枝上春來早，初試薄羅衣。年年此夜，華燈盛照，人月圓時。禁街簫鼓，寒輕夜永，纖手同攜。更闌人靜，千門笑語，聲在簾幃。

【人月圓by王詵】

★★★★★★★★★★★★★★★★★★★★★★★★★★★★★★★★★★★★★★★★★★★★★★★★★★

★雪★

「美人清江畔，是夜越吟苦。千里共如何，微風吹蘭杜。」【南齋玩月by王昌齡】

這本是中秋之詩，不知為何從劍痞的口中念出，卻別有一番含意，當然詭異的不僅僅是他的口氣，還有望著魔物的眼神。

似笑非笑，欲言還止。

這個人類——究竟想說什麼？

魔物神情冷淡的橫了眼正對面這個一臉曖昧笑容的人類，相識了近千年，他對他的瞭解該說是半分還是滿分呢？風之痕知道，自己對憶秋年的瞭解，向來不如他對自己的瞭解那般深入那麼透徹。

人類曾經說過：魔物看似複雜，實則是極為簡單的。

簡單？乍聽到這兩個字，魔物簇起了眉頭，他是不是可以這樣認為：人類所謂的『簡單』，其實是在暗指他『單純』？

當然這並不是一個值得深入研究討論的問題，因為有些話到了劍痞的口中，含意就完全不同了——對於這一點，魔物深有體會。

「好友，看你的表情似乎想對我說什麼？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魔物尚在思考之際，微笑著的人類驀然出聲，是問出了他心底的疑惑，卻也是一語雙關。

「想你沒事跑來孤獨峰有何指教。」

「耶～指教是沒有，不過是——嗯嗯，該怎麼說，這等事情說了似乎很丟人——」

人類是看似猶豫不決狀，魔物早已不耐煩了，身後白色綢帶飄起，這是他考慮出劍的前兆。

「哎喲！好友萬萬不可衝動——吾說便是了。昨日我翻箱倒櫃找東西的時候，忽然看到商兒幼時抄寫的詩句，正是王昌齡這首《南齋玩月》。想來我們已有三個月未見，吾便乘著中秋佳節，趕來孤獨峰與你作伴。」

作、伴？

曖昧的兩個字並沒有令魔物不悅，反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趟過心間，孤獨峰向來人煙稀少，除了白衣與黑衣之外，平日裏也不會有人來訪。今日徒弟們奉誅天之命回轉魔劍道，這裏自然又只剩下他一人。

近千年的歲月讓他習慣了孤獨峰的無人與無聲，但自從認識了這個人類之後，他竟開始不習慣了？！這、是何道理。

人類總喜歡在所謂的佳節妙日前來造訪，就算不是佳節日，他也會找到其他緣由踏上孤獨峰，一待便是一日，來時清曉去時暮，偶爾也會留至晚膳後才走——這個時候，魔物從來只是站在一旁看他如何操縱火房內的灶具，變出一桌佳餚。

一整天都在幹什麼？當然是閒聊——多數時候，人類滔滔不絕，而魔物則沈默著一張俊美的臉孔，偶爾也會道來自己的看法，一個多言一個寡言，這樣的個性差異卻從不曾阻礙過他們的默契與交流。

而在閒聊之外，魔物最愛的自然是與人類的比劍了。

劍者，永遠都會追求劍道的最鼎峰，永無止境，永不停息。

劍痞是魔流劍唯一認定的敵手，他們之間的比試，永遠都不存在過期。

「你又想多了。」

一聲輕歎打散了魔物的思緒，只見人類搖了搖頭，一副不認同的模樣。

「在這良宵佳節裏，就請你暫且忘記比劍那件事吧。」

——果然，自己的想法又被他知道了。魔物不以為然的看了他一眼，才道：你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看。」

看？

「自然是來看孤獨峰每年一度的奇異雪景了。」

男人摸了摸鬍子，一臉的笑意。

銀雪奇景是孤獨峰的一大名產。每年秋季的三個月中，只有短短的幾個時辰，天空會落下銀色的雪花，不知何時出現也不知何時消失，覆蓋著整個孤獨峰的銀白色雪景，奇異而又美麗。

他還記得有一年帶著年幼的徒兒前來造訪，正逢奇景降臨，那時商兒頭一回看到銀色的雪，竟然縮在自己的懷中直哆嗦。

『不怕不怕，冷酷只是它的表像罷了。』

當時的這句話究竟是在安慰懷中的少年還是——別有所指呢？男人的笑容越發曖昧，他想起了另一件很有趣的事，也是當年也是那個雪夜，也是同樣的魔物，也是同樣錯愕的神情。

「又是秋季？」

浮現在魔物臉上的神情是少有的驚訝，雖然只有一瞬間，卻足以讓男人明瞭——

「好友，你該不會又忽略了四季的交替吧？」

「——孤獨峰的四季本就不明顯。」或者說，四季是根本不存在的。

一橫眉，憶秋年也不辯駁，他站起身來，走到窗邊，一張手便將窗戶大大推開，一陣冷風迎面而來，帶著一股熟悉的氣息，吹進了屋內。

「終於、下雪了。」

一轉身，劍痞露出了邀約的笑容。

「好友，一同看看這奇妙的雪景如何。」

孤獨峰向來少有四季之分，向來總是寒風冷冽。雖寒冷卻不落雪的孤獨峰，只有每年的秋季才能見到的奇妙景色，今年，再度光臨這片土地。

山峰的最高處，屹立著兩道傲世身影，一白一灰，在這全然銀白色的世界中，顯得異常突兀。

「看來吾的神機妙算是越來越準確了。前日我就猜測銀雪將在今夜落下，果然無錯。若是錯過了這短暫的幾個時辰，這一年又將落得一件憾事。」

憶秋年習慣性的撫摸著細長的鬍鬚，口吻似乎有些得意，有些欣慰。他向來喜歡這片雪景，所以每年都不希望錯過，但事實上，他真正見過的次數屈指可數。因為這片銀色來時並沒有任何預兆，只是在瞬間驀然落下，短短的兩三個時辰便覆蓋住了整個孤獨峰，再過兩三時辰便消失的毫無蹤跡。

好像從不曾存在過的奇景。

所以這次能看到這片景色，他自然是欣喜萬分。更何況，身旁還有這個魔物陪伴——雖然看起來像是強迫推銷的結果。

「你人生的憾事，也不獨缺這件。」

風之痕冷哼一聲，偏過頭將目光放在了眼前的銀雪上，他在孤獨峰見過這景色的日子早已不計其數，但向來都是他一人站在頂峰俯視山下。多年以來，他的習慣便是獨自挺立在風中，追求風的快意與冷靜，感受風的孤傲與冷冽。

惟獨此刻，他的心境似有些不同，不再沉靜卻感覺更加豁然。難道，是因為身旁這個男人？

魔物不知道，他也不想去知道。多餘的感情對自古便存在的魔界生物而言，實乃累贅。心有所系的劍客，無法達到劍術的鼎峰，更無法與命中註定唯一的敵手相抗衡。

風之痕並不討厭失敗，唯有這回的失敗才能獲得下回的勝利——魔流劍與劍痞之間，向來不分輸贏、沒有重點。

定定思緒，魔物將目光收回，才望向憶秋年，卻驚覺他正用十分玄妙的眼神看著自己，深邃而又真實的眼神。

他想說什麼？

在魔物思考之際，憶秋年已然微笑開口道，「的確，在我這漫長的人生中，或多或少有過不少遺憾，吾也曾經後悔過許多事情。但有一件事情，卻是終生無悔。」

「哦，何事？」

「自然是與魔流劍·風之痕的相識、相交、相知。」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這種話從劍痞的口中說話，往往就會變得曖昧不已，讓人無法招架，不知如何回應。這種時候，魔物只能儘量忽略他話語中的曖昧。不過這一次卻有些不同。

也許是這銀色的雪景讓他心動，也或許是天上的圓月令人間充滿魔力。這一回，魔物只是靜靜的望著他，深沉的綠眸閃爍著一種淡淡的笑意。

「劍痞·憶秋年，同樣是一個不悔的選擇。」

月下，雪色，人影，孤獨不再。

▲▲▲▲▲▲▲▲▲▲▲▲▲▲▲▲▲▲▲▲▲▲▲▲▲▲▲▲▲▲▲▲▲▲▲▲▲▲▲▲▲▲▲▲▲▲▲▲▲▲

▲月▲

記憶是非常奇妙的東西，即使經過十年甚至百年，腦海中的某些畫面、某一段過去卻是怎麼都忘不了的。

比如說，那個從空間裂縫中掉下的獸族女子落入自己懷中的那一瞬間，那個淒美無比的笑容；與她相處的那段時間，同樣令人畢生難忘。她是一個世間難尋的好女人，只可惜紅顏薄命，她最終還是離開了——帶著初次見面露出的美麗笑顏，消失在被晚霞染的血紅血紅的山谷中。

又比如說，那個早該命喪黃泉的孩子，在他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突然，那只冰冷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指——這一瞬間，一股熱流趟過心間。下個瞬間，他緊緊的握住了那個嬰兒的手掌，一整個晚上都沒有鬆開過。所以，奇跡降臨了，第二天展現在他面前的，不僅是女子感激的笑容，更是嬰兒甜美可愛的笑臉。

再比如說，終於成長為少年的孩子頭一次甩開他伸出的手，頭也不回的那瞬間，他一向溫文爾雅的臉上閃過一抹黯黯神色，雖有如彈指般短暫卻成為他人生少有的經驗，被人拒絕了哪——而且還是狠狠的，毫不留情的拒絕了自己。

一旦打開回憶之門，記憶便猶如潮水那樣岌岌湧上，他與那個孩子的很多事情，很多可愛的、可歎的、可笑的回憶，就好像是昨天才發生過一樣，清晰而又令人難以忘懷。他喜歡那個有趣的孩子，只是他經常會忘記，百年前那個一直跟在自己身後追著跑的身影，早已不再年幼、早已成長為獸族傳說中的刀客。

「……所以，百年前的心情也不再適用了嗎？」

向來悠然從容的臉上倏然染上了一層深沉之色，墨綠的身影一刹那陷入了另一種深思之中，因為想的太過深入，所以也沒察覺到身後那人的靠近。

銀白的聲音一步步走進，就在還差數步之近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冷然俊美的臉孔閃過一絲不耐煩：該人居然在發呆？

「你現在這樣，就算被偷襲也是活該。」

銀狐撇撇嘴，清冷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倒也是點醒了沉思中的臥江子，在稍稍詫異之餘，他回過身，臉上已是銀狐最熟悉的從容笑意。

「要偷襲吾，也要先過得了門外的陣勢才行啊——喲，瞧你滿臉的慍色，又是誰得罪銀狐大俠你了？」

「哼。」

銀狐冷哼一聲，從懷中摸出一本貌似冊子的玩意兒，丟在了臥江子的面前。很顯然，他的神情帶著一絲不屑一絲怒氣。

「哦，這是？」

咦，是他眼花還是銀狐丟錯東西了？

『詩詞鑒賞』

這、這、這，這會是銀狐看的書嗎？

雖然確定自己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也相信銀狐並沒有無聊到拿這種東西來耍自己的地步，但臥江子仍忍不住用充滿疑惑的眼神望向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銀狐。

「我說，銀狐大俠。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每回看到這種書就耍脾氣的用刀一陣亂砍，砍的滿屋子都是碎紙。現在怎麼——轉性了？研究起這咬文嚼字的玩意了。」

臥江子一陣輕笑，更加引來了銀狐的不滿。

「這種無聊的東西當然是見一本就該砍一本！不跟你閒扯——這是浪千山塞給我的，讓我去看其中的一首詩。」

銀狐粗魯的翻開冊子找尋著，在他的耐心快臨近崩潰之際，終於翻到了目標那頁，幾行清秀的字頓失落入臥江子的眼中。

十輪霜影轉庭梧　此夕羈人獨向隅

未必素娥無悵恨　玉蟾清冷桂花孤【中秋月by晏殊】

這是——臥江子眯起了眼，端起桌上那本幾乎被捏爛的冊子，再次細細的將上面的詩句閱覽一遍，他了然一笑，浪千山的好意，他收下了。

「這首詩怎麼了你？」

「他讓我看，然後去想。」

「你看了、想了，然後？」

「——我討厭這種文縐縐的東西，想表達什麼就直接說清楚，沒有必要寫這種無聊的句子耍人。」

丟下這句話，銀狐憤憤的撇過頭，不願被臥江子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

其實說白了，他就是看不懂。盯著這四行字足足有半個時辰，他除了這二十八個字全數認識之外，其他完全不知道這首詩究竟想說什麼，但又不願讓浪千山借機調侃，故揣著這本書跑來——找救兵了。（←當然他是抵死不承認就是了）

臥江子當然瞭解銀狐這樣的性子，所以也不點破他的心思，只是朝他伸出手，做出招手的姿勢。百年之前，他很喜歡與幼年的銀狐玩這樣的遊戲，只要他一招手，小小的銀狐就會搖著蓬鬆柔軟的尾巴撲進他的懷中。只是打從銀狐離開後，兩人之間便不曾玩過這一招了。

銀狐自然不是百年前的孩童了，現在讓他再搖著尾巴撲進臥江子的懷中恐怕比讓他握著紅狐刀砍了臥江子更不可能了吧。不過小時候養成的習慣多少還是影響到了現在的他。

看著那懸在半空中朝自己示意的手掌，銀狐躊躇了片刻，最後卻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到了臥江子的身畔，挨著他坐下了。

手，下意識的就想去撫摸他柔軟的銀髮，卻在落下的那一刻驀然停止，他知道自己又要犯錯了，又拿百年之前的心情、模式去對待早已成長、成熟的銀狐。百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卻足以改變一個人；銀狐已然長大，早就不是他可以輕易觸摸的那個孩童了。

「你又在胡想什麼？想做什麼就做啊，猶猶豫豫真不像你！」

看到臥江子手抬起的那瞬間，銀狐就猜到他的習慣又來了，幼年時期每回坐在他的懷中或身旁，總能感覺到一張溫厚的手掌輕輕覆蓋在額頭、肩膀，無時無刻不在安撫自己。

離開秋山谷的那年，他還未到成年之時，只是想走、想離開，一成不變的悠然生活讓他覺得無聊無趣，所以在面對那雙意圖挽留的手之時，他毅然的選擇了甩開，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在離開秋山谷的那些年，銀狐見識到了很多趣味的事，趣味的人，但卻時常想念那只溫柔的輕撫自己額頭的手掌，這時他記起，墨綠身影在他毅然甩開之時的最後一句。

『想回來就回來吧。』

所以，他回去了。在離開了十年之後，銀狐又再度來到了秋山谷，只是那時他早有了自己的空間：銀澗飛瀑。但即使如此，秋山谷也是他永遠唯一的歸處。

回憶至此結束，銀狐察覺到臥江子望著自己的眼神有些複雜，原本不耐煩的心更加不悅了，他起身就想離開，沒想到身旁之人卻一個用力，將他拉回了自己的身邊。

「抱歉，吾不該如此心浮氣躁，惹來你的不悅，是我的不是了。」

「哼。」眼神明明就不是這麼回事。

「既然你不生氣了，那就聽我解釋這首詩吧。這是一首中秋詩——」中秋？啊，是了，今日是農曆八月十五，也就是人們俗稱的「中秋節」，他差一點就忘了，呵呵，看來這回真的得好好感激向來『多事』的浪千山了。

「重點。」

「」（←我倒一記，居然到今天我還是沒把內容填寫進去- -。。。）

解釋完詩句想要表達的意思，臥江子看向了銀狐，眼神深邃而沉靜。有很多話可以說，應該說；有很多話他卻不能說，不敢說。秋山臨風臥江子並不是感情過於外露的人，對情感的掌握他一想收放自如，內斂且從容才是臥江子的風格。

「——」

聽完這番解釋，銀狐沈默了。他終於瞭解浪千山臨走前那個神秘的笑容。浪千山清楚自己不拘小節、討厭麻煩的個性，所以便以此為契機讓臥江子來提醒自己。

哼，他是個性這麼差、臉皮這麼薄的人嗎？不過是中秋罷了，他早就無聊的想砍人玩了！現在這樣正好，他就在秋山谷住幾日，興起拉著臥江子下山看看、逛逛也好。

銀狐一旦做出決定，就甚少更改，他拿起那本冊子，順手將它朝窗外丟去，另一邊習慣性的牽住臥江子的手：「既然是過節，那就喝酒吧。」

酒？中秋節喝酒？臥江子一愣，旋即笑開了，「好啊，一邊賞月一邊喝酒，這樣的中秋倒也不錯。」

只是——他該不該拿出幾日前就準備好的應景月餅呢？

也罷，這只俊美的狐狸向來討厭麻煩的事情，讓他吃月餅實乃浪費，所以那些月餅，回頭還是轉贈浪千山吧，多謝他這份情誼吧。

思及此，臥江子也不多言了，反手握住了銀狐冰涼的手掌。

窗外的月正明，月下相伴供飲的兩道身影，這一刻，宛如一道美麗的風景。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