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0 【云天至高·玉鉴至明】龙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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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iw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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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0)

樓主發表於: 2024-08-10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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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0 【云天至高·玉鉴至明】龙渊

　　至高至明·甲辰墨应七夕48+2h

　　表·《龙渊》

　　作者：怕水的鱼鱼（由我来代发）

　　带乐邃/墨笑/剑映/映朝阳X任平生/忘叹/剑叹等CP

　　1

　　车开到半山的时候，雪就落下来了，纷纷扬扬的。

　　“这不就是空中撒盐嘛。”坐在副驾座上的青年斜睨窗外，百无聊赖地抬起手，在渐渐起了雾的玻璃窗上随意涂抹起来。

　　“寻远是饿了吧。”正在开车的棕发男子笑了起来，随手按下了车窗冷气。还未成型的薄雾如潮水退去，露出了一方纯白的天地。大片大片的雪花随车卷起的凛风飞舞，拉下了一扇缥缈的帘幕，整个世界都跟着虚无了起来。

　　那位叫做乐寻远的青年眯起了眼，他的影子映在了玻璃上，惨白的肤色同窗外的雪融成了一片，只余下那双谷玉眼碧透的寒光。他开了口，声音很轻：“为什么要住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呢？出行肯定很不方便的吧？我记得你说过他的腿脚不好……”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住到这么远离人烟的地方吧。”开车的男子专注地目视前方，双手抓牢着方向盘，“但是更主要是因为他的夫人。那次的事故你不是查得很清楚了吗？他夫人严重地毁了容。就因为这个缘故，我想他们也不愿意再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了。”

　　“并没有很清楚的，正是因为能查到的资料上，还有很多解释不了的地方……”乐寻远突然坐直了身子，“邃教授，那件事如果真的对他们造成那么大的影响，你说他还会愿意和人谈论此事吗？”

　　“和你说过了，叫我无端就好。”棕发男子微微倾头瞟了他一眼，清亮的紫色眼瞳里写着真挚，“我已经在信里告知他大致的情况了，他仍邀请我们前来，我想，他会解答你的疑惑的。”

　　乐寻远紧了紧抱在胸口的背包，不再说话了。耳边只有伴着风卷雪尘的邃无端的温和的声音：“圣司是非常好的长辈，并不是你想象中那般孤僻和难相处，不用太过担心。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你看，那个影子，就是云帘清昊了。要不是因为下雪，现在已经可以看清它的样子了……”

　　2

　　他们还是比原定的时间迟了一些。到达那座远离人烟的流水别墅云帘清昊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了。只有一位年纪稍长的温文男子来迎接他们。

　　“是云帘清昊的管家醉雨旸。”邃无端和乐寻远介绍道，“自从那件事之后，圣司携夫人隐居于此地，就一直都是他跟在身边打理日常事务了。”

　　“圣司等你们大半天了。”醉管家很是随和，“平常没有访客，能有人来看看他，总是好的。无端公子你们这次可要多住几天呀。”

　　“叫我无端就好了。”邃无端从后备箱拿出行李，一边和醉雨旸介绍身边人，“这位是寻远，一位朋友。这次怕是要叨扰您了。”

　　乐寻远礼貌地伸出手，和醉雨旸握了握。他微笑着开口：“我听邃教授说过，夫人是著名的烹饪家，美食家。能让我们在这多住几天，可真是有福了呢。”

　　醉雨旸愣了一下，复又挂上了宽厚得体的笑：“那可能要让寻远公子失望了。我们夫人，已经很久没进过厨房了。日常只能请两位屈就老夫的料理了。不过今天不一样，今晚是平安夜，晚上圣司会亲自准备晚膳的。寻远公子您可能不知道，但是我们圣司，可不只是擅长民俗研究，他的厨艺，也是一等一的。”

　　“能让八面玲珑倾力推荐的知名烹饪家应笑我倾心的对象，自然更不简单呀。”邃无端笑了起来，他拍了拍乐寻远的肩，有点不好意思地转向醉雨旸，“路上耽误了，怕是把我们寻远给饿着了，所以在享用圣司的圣诞特制大餐前，能先给我们安排一顿简单的午餐吗？”

　　醉雨旸也笑了起来：“一早就给您备下了呢。圣司原本是想等着你们到了一起进午餐的，可是过了饭点……你们知道的，我们的应……夫人，圣司总是过于担心他，于是先陪着他用了饭。无端公子，圣司同您最熟识了，你也帮着说说他吧，我们夫人是聪明懂事的，不要总把他当小孩子一样，担心个没完没了的。”

　　邃无端看了乐寻远一眼，发现对方也正看向他。于是他点了点头，提起小行李箱同乐寻远一起，跟着醉雨旸朝那栋安静的大房子里走去。

　　3

　　醉雨旸待他们两个到偏楼安置好，又安排了午膳。偌大的一个房子，除了他之外也不见其他佣人。

　　醉雨旸和他们解释：“一是偏远，二是我们夫人……你们也知道的，不大方便。日常有山下村子里的一对年轻夫妻来帮佣，处理一些杂活，但是并不住在这里。像这样的坏天气，他们是没法来的。圣司和夫人都是简单喜静的人，日常有我在也没什么大问题的。你们先用餐，我不打扰你们了。休息妥当了就请下到大厅来，我带你们去见圣司。哦！是了！我都还未告知圣司你们来了呢！”

　　他行了个礼后转身离开。沉重的木门闭合起来，起居室里只剩下邃无端乐寻远和两份简单的沙拉佐汤配餐包。

　　乐寻远拖开橡木的靠背椅闷闷不乐地坐了上去，拿着叉子扒拉着眼前的那一大碟青菜：“古人诚不欺我也，厨师的家人都吃不上热菜。”

　　邃无端笑出了声，就着他身边做下：“这又是哪门子的古人啊。喏，虽然是冷的，但是你看，有肉的，这是金枪鱼，这是三文鱼……饿了吧？这些都给你。我这份也给你。”

　　乐寻远摇了摇头：“我够的，你也吃。只是现实与期望值落差太大而已。我翻了那么多的资料，毋庸置疑的，应笑我是很有名的烹饪家和美食家，我本来以为这次来，可以尝到不得了的美味呢。”

　　“你也听到了，醉管家都说他不再做饭了呢。”邃无端也拿起叉子搅了搅餐盘里的食物，“不过也是，连续两次那么大的事故，换成谁，也未必撑得住的。”

　　“那次交通意外后他好像就不再从事社会上的工作了是吗？”乐寻远问到。

　　“是的。那次意外让他们失去了孩子。”邃无端清亮的眼黯了下去，“我记得当时月份很大了，就快要出生了呢。圣司觉得是应夫人坚持要工作导致的。所以那之后他就不再外出，只待在圣司身边。可谁能想到，就是陪着圣司出门做研究，就又遇上那件事了呢。”

　　“那件事……真的就像报道里说的那样吗……”不知不觉间，乐寻远停下了手，陷入沉思。

　　“一会去问问当事人，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邃无端抿起嘴角，脸上是无尽的明朗。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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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4-08-10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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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醉雨旸引着邃无端和乐寻远进了花厅。是一间三面玻璃的小暖阁，在这大雪纷飞的冬日里，蕴着一室绿意。正对着户外凝冰瀑布的窗前有一把宽大的扶手椅，背门而立，上面坐着一个人。

　　邃无端和乐寻远站定，就见醉雨旸上前伏身靠着那人低语。座位上的人直起身，醉雨旸把倚在椅子旁的一根金铸把柄的乌木拐杖递了过去，躬身待他慢慢地站了起来。那人撑着拐杖缓缓转过身。

　　邃无端急匆匆地上前两步，脱口而出：“圣司。”却被对方伸手止住。一双阴翳的灰蓝眼睛朝着乐寻远压了下来，冰冷的眼神看不出好恶。

　　乐寻远也不躲闪，挺直了背脊直视他。

　　云帘清昊的主人，被人尊为圣司的墨倾池是被时光眷顾的男人。英俊的面孔上并无太多岁月雕琢的痕迹，依旧高贵优雅。他静静地打量了乐寻远一会，轻掠嘴角，对着邃无端了然一笑。

　　邃无端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柔声道：“圣司，这是寻远。我信里和您提到过的，我的学生。”

　　墨倾池对着乐寻远伸出了手：“幸会。”

　　乐寻远并没有伸手，却对着他认真地鞠了个躬，规规矩矩地应道：“圣司。”

　　墨倾池轻笑了一声，收回了手。他格开要来扶他的邃无端，拄着拐杖慢慢地跺回扶手椅，复又坐好。他把拐杖递给身边的醉雨旸，对着邃无端和乐寻远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邃无端对着乐寻远点了点头，拉着他在另一侧的双人扶手椅坐了下去。醉雨旸把手杖摆好，就去把备好的茶点端了进来，在他们面前的铸铁花桌上摆好。他对着墨倾池倾了下身：“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墨倾池颔首：“有什么需要我再叫你，照顾好夫人。”

　　醉雨旸又转身对着邃无端和乐寻远躬了下身，便带上门离开了。

　　“所以……”墨倾池高傲地架起腿，看向了乐寻远，“无端告诉我，你有样有趣的东西要给我看？”

　　“希望您不会觉得我唐突。”乐寻远打开了一直抱在怀里的双肩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本陈旧破败的笔记本，双手递给了墨倾池，“我是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发现的。我想，这和当年的文载龙渊惨剧，有莫大关联。”

　　墨倾池接过那本笔记本。封面几已破损，只留下被火灼烧过的痕迹。他徐徐地翻开，脆弱发黄的纸页在他修长的指尖轻颤，似蝴蝶破碎的翅膀。被焚烧大半的首页上只剩下一个孔雀绿的钢笔水留下的单字，笔触端正隽秀。墨倾池干净整洁的指覆上了那个字——清。他闭上了眼。

　　耳边是乐寻远认真而诚恳的声音：“是一本日记。我父亲参与了那次大火的救援，但是因此受到了很严重的窒息伤，经过长时间的调养也未能康复。他走了之后我一直跟着伯父生活，直到最近伯父过世。我回到祖屋整理旧物的时候在父亲的遗物里发现了这本日记。我想可能是他从事故现场带出来的，却被旁人误认为是他的私人物品。我翻阅了里面的内容，如无猜错，这应该是最后被认定的凶手，叹希奇的日记。里面记录了当时的事情，但是和官方的报道有些出入。所以我想……我希望，作为能找到的当时唯二的幸存者，您和您的夫人，尤其是被警方认可的发现了真相的当事人圣司您，可以给我提供一些帮助。”

　　墨倾池睁开了眼睛，他看向了乐寻远，那双灰蓝的眼眸里头一次有了点带上温度的东西。沉默了片刻，他开了口，语气却是不曾见过的温和：“已经二十年了啊，却仿佛还在昨天。那确实是一件，足以改变我一生的事呢。”

　　5

　　龙渊大火是二十年前轰动万堺的惨案。文载龙渊是民俗学泰斗大学者映朝阳的旧居，在他与夫人任平生车祸离世后归入独子映云骞名下。当时映云骞年幼，遵映朝阳夫人任平生的遗嘱，为万堺大世家太上府收养。同时由太上府一起监管映家所有资产，待映云骞满十六岁即可独立自由继承。

　　许是日久生情，映云骞满十六岁后非但没有离开太上府自立，反而马上与太上府的继承人少府尊剑非道登记结婚。剑非道年轻有为，被誉为万堺之光，是已故的映朝阳夫人，同为著名学者的任平生最喜爱的学生，亦是他的忘年交。当年便是出于这层关系，弥留之际的任平生才将映云骞托付予他。所以剑映联姻在当时的万堺也不失为一段姻缘命定佳偶天成的佳话。

　　自此映朝阳的所有资产归入太上府，其中自然也包括民俗研究界视为宝藏的他毕生研究资料所在的別馆文载龙渊。文载龙渊建于天剑湖深处，濒临上古遗址，传说中龙的源起之地。交通不便，平时人迹罕至，只有映朝阳的旧管家与两名帮佣照管。

　　二十年前，清荷历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剑非道与妻子映云骞准备在龙渊过圣诞。圣诞节亦是映云骞十八岁生日和他们结婚两周年的纪念日。当时同在龙渊的还有两对夫妻——与太上府有紧密商业合作的大财阀易天玄脉的统领忘潇然和他的妻子叹希奇，系应剑非道邀请而来，共度圣诞假期；以及民俗学的后起之秀被尊为圣司的著名学者墨倾池教授和他的妻子应笑我，他们因墨倾池打算继续映朝阳的研究暂住于此，大约已三月有余。

　　火灾发生在二十四日晚，一直烧到二十六日才完全扑灭，整个主楼部分完全损毁，只余东西两塔楼。确定系人为纵火。在焚烧过的废墟里发现了四具烧焦的尸体，后经验证是剑非道映云骞夫妻与忘潇然叹希奇夫妻四人。剑非道夫妻与叹希奇的尸体位于起火点的客厅。据验尸报告，剑非道和夫人映云骞死于起火之前，两人皆死于枪击。映云骞尸体上缺少了左手无名指手指，后在花园的喷泉里找到未被焚烧的手指，经指纹核对确定为本人。同时还找到了从他手指上剥下丢在喷泉另一角的婚戒。上面镶嵌的是全万堺最著名的钻石帝女之吻，剑非道婚前一掷千金在拍卖会上从幽都手中抢得，轰动一时，引得各界瞩目。多家报纸还专门刊登过钻石的照片，帮助了本案证物的确认。另一名受害者忘潇然的尸体是在旁边单独的房间里发现的，根据尸检和证词，确定他死于十二月二十三日，火灾发生之前，死因为中毒。当时龙渊的线路被暴风雪压断，无法与外界联系。两名帮佣离开龙渊前往所在地的沧海笑警局报案，但被暴风雪所困。等到任涛涛警视带人和他们一起返回龙渊，惨剧已经发生了。

　　最后一名死者叹希奇在火灾发生时仍然存活，根据现场初步断定是他在房间和自己身上淋满煤油后点火自焚。

　　火灾的三名幸存者分别是暂住龙渊的访客墨倾池应笑我夫妇和龙渊管家。墨倾池夫妇的居所在离主屋较远的西塔楼，佣人房就在他们塔楼正下方。管家发现着火后回主屋救人，却发现火势太大，已无法控制，最后只救到了被困在西塔楼的墨倾池和应笑我。但是应笑我夫人的脸部被严重烧伤，在警察赶到之前，墨倾池已要求管家带着他们离开就医。墨倾池教授出身万堺华族，家世显赫，应他本人要求及出于对受害者应笑我夫人心理创伤影响等多方考量，后续的调查不再牵涉应笑我夫人个人。墨倾池本人亦在火灾中受到了严重的不可逆损伤。

　　最后根据任涛涛警视长达半年的多方调查，认定了本案系剑非道婚外出轨忘潇然的妻子叹希奇，对方要求他离婚与自己结婚遭拒后，因爱生恨而报复杀人的严重刑事案件。

　　另在此之前，约火灾前一周，十二月十六日，太上府的府尊天极亦在龙渊亡故。当时已经警方查证确认为意外。

　　及此，太上府和易脉两家的所有成员皆在此案中死亡。

　　因凶手本人也死在火灾中，且涉及此案的几个家族地位显赫，人事复杂，不宜对外详细报道。就此封存。

　　本案诉讼时效二十年。

　　6

　　乐寻远合上了手里的本子：“以上，就是我关于龙渊惨案收集到的所有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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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4-08-10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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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龙渊番外一》

　　预警：⚠️双向出轨⚠️带墨笑/剑映/映朝阳X任平生等CP

　　一

　　有清清的风拂过，烛火微晃两下。墨倾池抬头看向了那盏灯，身后传来了应笑我匀停的呼吸声。夜已深。

　　烛火随着夜沉寂了下来，透过碧色的玻璃纸，折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映得墨倾池的心绪也跟着异样起来。他放下手中的笔，认真打量起那盏灯。是南部独有的琉璃纸彩灯，却有些年头了。近几年手艺失传，年轻人奔着更现代更便利的生活，早没兴致继承这些传统工艺，偶尔可见类似的竞品，也不过是流水工业的粗工滥造，全然不如眼前这盏来得精巧。纤细的竹枝拗成了球状灯骨，比成年人拳头大不了多少的灯面或正或尖，被划分成了三十二块，每块上覆着黛绿琉璃剪纸雕花图案，各不相同。亦不同于墨倾池之前在南部见过的旧时器物上那些讨要吉祥彩头的银波叠浪喜鹊闹梅，却是一些栩栩如生的精巧动物，活灵活现的。正面主图是一条腾云的苍龙，威严霸道。龙须缥缈，目光如炬。墨倾池不禁想起那个孩子把它抱在怀里的样子。

　　孩子……是的，孩子。墨倾池如刀镌刻的眉眼轻轻沉了下来。

　　文载龙渊建于天剑湖深处，濒临上古遗址，传说中龙的源起之地。民俗学巨头映朝阳后半生的研究专注于此，遂在此地建了别馆。虽然方便了他的研究，却也因为远离人烟带来了诸多不便。例如这两天让墨倾池颇为困扰的夜间停电问题。别馆依水而立，借地势在湖水源头起了三架水车，以此为能保障了别馆电力之需。奈何到了秋冬，水势减弱，流瀑冰凝，湖面冻结，电能完全跟不上了。燃油的发电机产量有限，尤其到了夜间，全部用来保证供暖，照明什么的，就只能依赖明火了。

　　这点让墨倾池颇为头疼，毕竟他们这些搞研究的，昼夜颠倒已成日常。仿佛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缪斯才会降临。黯淡的蜡烛光已成了他和学术神交最大的阻碍，无奈，还是跟龙渊的管家醉雨旸开了口。

　　醉雨旸很是为难，他挠了挠头：“龙渊很长时间都没有访客的，日常也就我带着两个帮佣，秋冬的夜晚长又冷，总是早早入睡，确实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吗？或者我们房间的供暖可以暂停……”应笑我眉头拧在了一起。

　　“那不行的。”墨倾池的语气淡淡，“你的身体，不行的。”

　　应笑我只握着他手笑：“哪里那么娇弱了。”

　　醉雨旸也跟着笑：“圣司和夫人感情真好。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办法吧？先多给您几个烛台临时对付下？”

　　却听到有细碎的响，似人踩到枯枝的声音。墨倾池回了头，只看见一人高的灌木迷宫后有一闪而过的依稀的影。

　　吃过晚饭应笑我先回的房。墨倾池在壁炉边看了会文献，便整理好手头资料，独身往客房所在的西塔楼走去。

　　刚绕过拐角他就愣住了。那个孩子就静静靠着扶手站在楼梯口，纤细的身子在这个空旷寂静的房子里显得如此单薄。他看到他，一下子直了身。

　　墨倾池才反应过来，他缓缓朝前走了两步：“少爷是？找我吗？”

　　他举起了双手。墨倾池才注意到他怀里抱着的那盏灯，碧色琉璃纸，在昏暗的房间里，倒像是一抹清丽的光源了。

　　墨倾池不解，他微蹙眉，低声开口：“有事？”

　　那孩子直接把灯塞进了他手里：“这个给你用。”然后一个转身，也不再看他，径直往他自己居住的东塔楼走去。

　　他并没有穿外套，贴身的黑色马甲勾勒出了柔美的腰肢，束起的黑色长发垂坠及腰，浓密且光滑，随着他优雅的步履轻摆，妩媚如丝柳扶风。

　　墨倾池的手轻轻地抚上了那盏灯，侧面有苍劲古朴的工笔小篆——赠云骞，清荷元年正月十五，映朝阳。他突然清醒地意识到，他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他不只是映朝阳的独子，文载龙渊的小少爷，还是太上府少府尊的夫人。

　　他还记得初同太上府联系的时候，电话里那个有点轻慢的低柔声音：“我岳父的研究资料……圣司您会同夫人一起去的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季节，我可以让我的妻子过去。但是他不大懂事，什么都不会。不过毕竟是他父亲的东西……对，他比较小，到了这个冬天也该满十八岁了。我会让家人陪他过去……”

　　墨倾池是做过预想的。但是既然已经结婚，甚至亦有时日，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无能到哪里去吧？及至他到龙渊，见到了人。

　　醉雨旸领着他和应笑我走进古老的宅子，缓缓打开的沉重木门释放了一段被禁锢的时光。光从玄关顶部的巨大玻璃花窗落下，轻尘飞扬，似纷纷扬扬洒落的金色的雨，落在站在盘旋楼梯雕花乌木扶栏边的少年身上。他转过身来，高高束起的黑色马尾掠过光影。墨倾池仿佛看到了古老的诸神在这一天舒醒。众神之父化作金雨，和人间的情人幽会。

　　少年只着马甲，裁剪考究的衣服勾勒出他纤幼的腰身。还未长开的面容清丽，像墨倾池在繁重古籍字里行间见到的魅离传闻，已可预见一种无可挑剔的完美，却没有魂。

　　他正想开口问好，少年却回身往楼梯上走去，轻盈的背影没入了黑暗里。

　　“这？”应笑我先开的口，语气里有淡淡的不悦，但更多的是迷茫。

　　醉雨旸鞠了个躬，无奈里又带着一丝心疼：“你们都知道老爷和夫人是在车祸里意外丧生的吧。那时候少爷还只有九岁。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在太上府生活。天极府尊和少府尊吧，不许他出门。这是我们少爷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外人。圣司和夫人请多包涵。”

　　应笑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从没出过门？”

　　醉雨旸恭敬回答：“是的。没有。”

　　“怎么能有这种事？九岁的孩子？到现在？得有七八年了吧？”应笑我看向墨倾池，“没有上学？没有活动？没有和外界有过任何接触？”

　　“太上府给他请了家庭教师的。少府尊自己也教他。”醉雨旸一边探手邀他们往边楼走，一边絮絮叨叨，说是向他们解释，不如说是撕了个口子在自己宣泄，“原来还有个钢琴老师的。是非常有名的那位钢琴家卧龙隐，两位应该都听过的。少爷很有艺术天赋，原本就跟着他学琴。少府尊一开始也还让他继续学。但是有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有人看到他和卧龙先生在花园里争执。然后先生就再不来了。少爷很快也满了十六岁。少府尊就直接和他公正登记了。”

　　“登记？”墨倾池的眉头微锁。

　　应笑我也跟着摇头：“他连婚姻是什么都不明白吧？登记？他们是不是没有……”

　　醉雨旸尴尬地咳了两声：“少府尊和我们少爷感情也是很好的。他其实非常担心他的，这次还专门让天极府尊陪少爷过来。要知道天极府尊……”

　　他不自然地停了停，引得墨倾池和应笑我都看向他。似是斟酌用词，醉雨旸缓了缓才又继续道：“天极府尊不爱出远门，尤其是龙渊这么偏僻又不方便的地方。到了这里基本就每天都在不舒服。所以今天也没能亲自来接待你们。我先安排两位住宿吧。不管怎么样，你们能来，真的是太好了。”

　　墨倾池轻轻揽着应笑我的腰，微微倾身，得体开口：“怕我们是要叨扰不少时日。麻烦醉管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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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4-08-10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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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龙渊的第一周过得平静。天极府尊只有早餐时间才会出现，骨子里非常养尊处优又傲慢的长者，但是极有教养，与圣司夫妇相处倒也平淡。只有他在场的时候，映家小少爷才会和他们一起吃饭。他从不说话，安安静静，却如一台精密的机器在完美执行着每一项天极府尊对他的要求。衣食住行，皆无可挑剔。剩余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他独自居住的东塔楼。墨倾池和应笑我散步过那带的时候总能听到琴声。

　　有一个傍晚他们两个干脆坐在楼下的花园长椅上，听如水的琴声伴着落日流淌。

　　应笑我轻轻把头抵上了墨倾池的肩：“他昨天才刚开始学的这个曲子。”

　　“你怎么知道？”墨倾池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我昨天下午也听见他弹了，高潮部分错了几个音，一个下午都听到他在重复那几个音节。不过今天，已经非常顺畅了。”应笑我的语气里带着赞赏，“这孩子努力，且很有天赋。”

　　“只是没有错误的机械操作罢了。”墨倾池对伴侣说道，和他每次讲他的研究一样平淡而没有温度，“这琴声里没有情感，也没有灵魂。”

　　应笑我笑着坐了起来，拍了下他的腿：“小孩子嘛，你别总这么严苛。他只是被管得太死了。我和你说哦，我有发现，他其实会偷偷看我们。”

　　墨倾池看向了他，灰蓝的眼眸微狭，没有温度。

　　应笑我轻轻贴近他的耳根：“有好几次呢，但是我一回头，他就跑掉了。我现在大概能懂醉管家为什么说我们能来真的是太好了。那个剑府尊到底怎么回事？你和他说过话的，他那个人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

　　墨倾池没有说话，也没再搭理伴侣在说什么。他抬起头，看向了那座孤零零的塔楼。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卷着残云翩然而过，光影交错里，墨倾池只看到了斑驳且黯淡的阴影。

　　眼前这盏琉璃小灯也一样黯淡。它并不能给黑暗带来任何改变。墨倾池有过一刹困惑，他不明白少年把它递给自己原因，却又瞬间了然。

　　醉雨旸低靡的语气就在耳畔：“我们少爷连电视都没怎么看过……这两年说是终于在家里装了一台，但是日常天极府尊也盯着，不许他看的。”

　　剑府尊说的没错，他年幼的妻子，确实什么都不懂，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但就像应笑我说的，对这样的一个孩子又能苛求什么呢。他其实一无所有。这盏灯，在他的认知里，或许就是最有用的能帮到自己的器物。墨倾池复看向那行字，这甚至可能是他仅有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墨倾池深深呼了一口气。他不大舒服，这本是与自己无关的事，却让他此刻无心思考。睡意全无，可对自己要写的材料亦毫无头绪，他自嘲地笑了两声，靠着椅背坐了片刻。

　　他站起身穿上了外套。无所事事地浪费时间不是他的风格，既然已至此，不如再去映朝阳的书房里看看文献。书房里也是有蜡烛的，但鬼使神差，走出几步，他回了身。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还是提起了那盏昏暗的小灯。

　　映朝阳的书房也在东塔楼，映云骞卧房楼下。和书房连在一起的是一间巨大的藏书室。是映朝阳毕生心血，自从他意外离世，便彻底消失于学术界了。墨倾池正是为此而来。

　　他脚步低缓，走在厚重的羊毛地毯上悄无声息。但是推开藏书室的门还是发出了轻慢的吱呀声。古旧沉重的木门被岁月侵蚀，无可避免地低吟。墨倾池还没来及回身关好门，就听到了屋里啪的一下撞击声响。

　　他抬头，只见书房深处，有少年慌乱立起的身影。映云骞散着长发，抓着古铜的烛台靠向高大的橡木书架，另一手紧抓裹在白色睡袍外的毛毯按在胸前。

　　他面前的地上，摆满了摊开的书籍。摇曳的烛火里，他看向墨倾池的眼，头一次像一个活着的人那样，写着惊恐，和一丝，轻不可察的，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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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4-08-10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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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抱歉，打扰到你了。”墨倾池扶着门没动，就站在原地。

　　映云骞靠在书架上，静静打量了他一会。好像是经过了仔细的思考，他谨慎地开了口：“可以把门关上吗？”

　　墨倾池犹疑了一下，还是回身关好了门。再转过身，就看到映云骞拖着毯子举着烛台又蹲了下去，像是思索着什么。片刻，又见他复起身，把所有东西拢在一块，推进了书架深处，然后自己也跟着蹭了进去。他整个人消失在了书架后方，只余下淡淡摇晃的火光。

　　墨倾池站了一会，还是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拐过嵌入屋顶的巨大书架，他就看到映云骞裹着毛毯倚靠在墙角，就着恍惚的烛光，正在认真看一本陈旧的地方志考，上面有很多涂涂画画的笔迹。

　　墨倾池抱着手看了看书架上凌乱的古籍，缓了缓，还是朝映云骞走了过去。他就在他身边坐了下去，把那盏琉璃色的玻璃纸灯摆在两个人面前。

　　映云骞终于抬起了头，稍微往边上挪了下，和他拉远了一点距离。

　　“这盏灯很漂亮。”墨倾池温和开口。

　　映云骞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仰起了头：“是我们在南部买的。他们会烧火船祭龙神呢。”

　　墨倾池笑得礼貌：“这是南部渔民的传统。是你爸爸带你去看的吗？”

　　“嗯。”映云骞的眼轻垂，“他说好每年都会带我去看的。”

　　“他确实带着你看了。”低沉的语气轻柔。

　　映云骞不解地转头看向他。他才发现这位看似冷淡的教授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灰蓝灰蓝的，就像他那年在祭祀上看到的龙神，冰冷，却有一种他能懂的真诚。

　　墨倾池挪了挪身子，向他靠过去一点，伸手指向了他手里的书：“这上面都是你爸爸做的笔记吧？你看，这里，他去过很多地方，记录了很多他看到的事物。然后把他们和他在古书里看到的记载整理到一起，还写下他自己的想法。这些，都是他想要和你说的话带你看的东西，即使他不在你身边。”

　　映云骞跟着墨倾池修长的指行走在杂乱文字之间，苍劲有力的笔触在泛黄的纸页上勾画，如龙游走于尘世间。良久，他轻声开口：“他说话不算话。”

　　墨倾池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他。温暖的烛火映着他精致的侧颜，剥去了他身上那层拒人千里外的尖锐。他在等他。

　　他终于继续说了下去，轻缓的声音似月光寂寥：“他不让我看这些，他说都是乱七八糟的坏东西。”

　　墨倾池想自己知道这个他是谁，他不屑地挑了嘴角：“你正在看。”

　　映云骞看向他，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眸里有光在流动：“你也想看，对吗？”

　　墨倾池看到了一种违和的狡黠。他在和自己做交易：想看，那就帮他保守秘密。剑少府尊和应笑我的话在他脑海里交织——“他什么都不会。”“这孩子很有天赋。”他的小伎俩在墨倾池面前是如此的浅薄，这源于把他封闭的这个扭曲的家庭，时空在他身上如玄冰静止。但是冰层下面，却是一刻不停的流水，悄无声息，蓬勃的生命孕育其中，那是他与生俱来的聪颖。这矛盾的融合却如此和谐，甚至有一种奇妙的迷人。

　　墨倾池释然一笑：“我们可以，一起看。有个伴，总会更有意思些。”

　　映云骞静定地看向他，须臾，他的头轻巧一歪，同时递出了手里的书。

　　墨倾池接过，把它摊在两人之间，伏下了身。映朝阳细致的笔记珍如瑰宝，他把头压得更低了。火光摇曳着靠近了书本，让有些凌乱的字迹更为清晰。是映云骞，他扶着烛台凑近。

　　墨倾池的指游走字里行间：“你父亲对龙的研究非常独到。”

　　“因为我很喜欢。”严肃的回应里有一丝骄傲。

　　“哦？”墨倾池也来了兴致，“他还和你说过什么？”

　　映云骞稍加思索：“龙是生命之源。意思是我们都是龙变的？”

　　“或许他是对的。”墨倾池翻向下一页，“大部分研究都认为龙是一种想象中的动物，他的原型是蛇，巨大的蛇。而实际上在所有文明的起源里，都有蛇的存在。他带来了人类的文明。”

　　“蛇？”

　　“对。蛇，甚至是多头的蛇，例如日本很著名的八岐大蛇。古埃及法老额上有眼镜蛇的标志。西非贝宁王国的青铜蛇头被视为神圣之物，人们认为它们是天神的信使。北欧神话米亚加德大蛇盘踞世界之树，是整个文明的根基。而在南亚和南美，蛇都被视为水神、创造神和富饶神。高度文明的希腊，甚至是蛇徽的发源地。”墨倾池一面看着笔记，自顾自地讲了下去，甚至没有注意到两个人已经挨在了一起，“这是很有趣的事不是吗，所有的文明殊途同归，都对蛇有着，哪怕是带着惧意的崇拜。我们的上古传说里，创造人类的不也是蛇尾的女神吗？”

　　“为什么是蛇？”映云骞听得入迷。

　　墨倾池把书往后翻了几页，果然找到几张上古遗址里蛇形和龙形的插图：“你看看，这样的线条，能想到什么？”

　　映云骞顺着他指的模糊的图片看去，他轻轻咬着嘴唇：“是……河流？”

　　“是的。Where there is a river，there is a city.”墨倾池笑了，他没有注意到映云骞一瞬的迷茫，继续说道，“事实上世界上所有著名的文明，都起源于河流，人类赖以生存，却又对她们充满恐惧与敬畏。所以在悠远传承的文明里，蛇渐渐扮演起了截然不同的角色。善良伟大的蛇神形象可以出现，他们代表着自然给人类带来的馈赠。但是他们也带来破坏，强大而让人类屈服的破坏。由他们发展来的龙神，龙王爷就具有控制降雨和风浪的伟大力量，必须被供奉。但这种供奉中，切实又掺杂了些许的憎恨和无奈。尤其是南方，因为龙王爷所代表的降雨并非是甘霖，而是毁灭家园的灾害，是台风和海啸。这也是你父亲以前带你观看的烧火船祭龙神的缘由，是渺小的人对自然力量的恐惧与屈服。此外蛇还有他生物本身的特性。它们在万物凋蔽的冬日假死，而在春日蜕变苏醒。具有蜕皮能力的动物，如蝉，都被人认为具有新生能力，可以不断重返年轻或进化为更高层次存在。而具有冬眠能力的动物，如熊、蛙，都被认为具有复活能力，可以从死亡返回人间。蛇兼具两种能力，自然被人敬畏且羡慕，这也决定了蛇在神话传说中必定要以拥有极大法力和长久寿命的形象出现……”

　　“新生……吗……”映云骞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蜕皮是什么意思？”

　　“剥掉自己身上的皮。”

　　映云骞低下头沉思：“很痛，对吗？”

　　“或许。”墨倾池看向他，“但是带来的是全新的自我和更强大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映云骞转过身，郑重地看进墨倾池的眼睛，他有一双很迷人的桃花眼眸，浮光流转其间，“值得？”

　　“值不值得，非我所定。”墨倾池亦答得审慎。

　　他们安静地看向彼此，静谧的房间中只有微微晃动的烛火和渐渐沉重起来的呼吸声。

　　墨倾池觉得哪里不对，他正要开口。突然，映云骞猛地抬起手，捂住他的嘴。他的眼再一次惊恐地瞪大，对着墨倾池摇头。墨倾池又看到了那缕绝望的哀求，他身处深渊。然后他听到了吱呀的声音，藏书室的门又被打开了。

　　他覆上了捂在自己嘴上的手，轻轻拉下。他对着映云骞点了点头，伸手拿过他紧抓在手里的烛台，立起身，沉稳地往书架外侧走去。

　　同时有尖锐的质问声响起：“什么人！”

　　“是我。”墨倾池移身出书架便站定，他的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

　　是天极府尊，他正举着一座烛台要往里走。看到是墨倾池，他停了下来，语气里也挂上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轻缓：“原来是圣司啊。”

　　墨倾池微微倾了下身：“这个时间比较安静，也没有人，我想在这里看看资料。”

　　“你们文化人……”天极浅浅笑笑，“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

　　他微微探了探身，内里一片安静。天极也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脚步声渐远。

　　墨倾池驻立了一会才回身，却见映云骞抱着书站在他身后，安安静静的，非常认真地看着他。

　　他在期待自己开口，但是墨倾池没有回应。

　　倏然，映云骞把手里的书塞进了他怀里，拉紧裹在身上的小毛毯，疾步离开。不过行了三四步，他忽转身，开口道：“明天，明天你还来吗？”

　　墨倾池看着那双带着哀求的眼睛，薄唇轻启。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如此陌生，却又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定：“来的。”

　　映云骞看着他笑了，漂亮的桃花眼眸弯弯，如雪下枝头的春花初绽：“你说话算话。”

　　他转身跑了出去，轻灵的身姿跳脱了暗夜的影。

　　“等等。”墨倾池叫住了他。

　　他有点不解地回头。

　　“别直接回房，先去起居室喝杯水。”墨倾池看着他。

　　他脸上浮起疑惑，随即了然。“谢谢。”他说，对着墨倾池鞠了一躬，转身带上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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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4-08-10 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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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隔天早上应笑我先去的餐厅。墨倾池和他说自己还要收拾收拾。

　　“一把年纪了还想着有小伙子看你啊。”应笑我随手理了一把他的领带，只是笑。

　　“这里除了你哪来的小伙子。只有小孩子和老头子。”墨倾池一边别袖扣，“我怕饿到你，先下去吧。”

　　应笑我也深谙寄人篱下的道理，懒得和他贫，拧了他一把就披上外套自己下楼去了。

　　天极府尊还没出现，空旷硕大的餐厅里只有映云骞一人在忙碌。他正往每个座位上摆餐具，手势熟练且轻软。看到应笑我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又立马恢复如常，浅浅点了下头问了句早。

　　应笑我心情很好，这是这孩子第一次主动开口和他说话。他走了过去，伸手就要接他手里的餐盘：“我来帮你吧。”

　　“没事的，我……”却不防映云骞怯怯地就把手往里缩，一滑，他手里最后的两个盘子掉落了下去，打在了大理石镶边的长餐桌沿上，发出了清脆的炸裂声。

　　伴着瓷器碎裂声的还有餐厅门口传来的一声：“哎呀”。应笑我注意到映云骞马上把自己的左手背到身后。他才刚回头，就看到天极绷着一张脸，急冲冲地走了过来。

　　“多大个人了！这点事都做不好！”拔高的声音里带着怒意和轻怠。

　　应笑我站到了映云骞身前：“是我打破的，不好意思。”

　　天极脸色微变，却依旧高傲：“让客人摆盘子，就是他不对。”

　　应笑我眯了眯眼，待他回头，只见映云骞已经蹲下去捡碎片了。于是他也跟着蹲了下去，才伸出手，却被映云骞挡住了。他看着应笑我，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耳边是天极絮絮叨叨的声音：“也就你爸爸家大业大是吧？我看着还有多少古董瓷器能让你这样败。怎么教都教不好，我们非道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什么事都不用管不用问，他自己就能收拾得伶伶俐俐的。要不是和你结婚，我现在可早闭着眼享清福了……”

　　有冷而强势的声音打断了他：“怎么了？”

　　应笑我半立起身，是墨倾池。他走了进来，龙骧虎步，带着风。

　　应笑我对着他撇了撇嘴：“我打破人家的东西了。”

　　墨倾池站到他身边，拉起了他的手，手背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他开了口，语气不悦：“怎么这么不小心。”

　　天极也越过头看了一眼，脸更难看了：“云骞你怎么就不能在大家下来前摆好餐具呢？就这么点事……”

　　“今天大家怎么都这么早？啊？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推着餐车进来的醉雨旸愣在了原地。

　　天极更来了兴致：“你还有脸问？不会自己看吗？你是瞎了还是聋了啊？这么大的动静你都没听到吗？半天了都没见人来……”

　　墨倾池拉着应笑我站了起来，转向了醉雨旸。他从头到尾没有看一眼映云骞：“抱歉，但是我夫人的手受伤了，请问有没有消毒的药水和绷带？”

　　“啊……有……这……”醉雨旸一边看向还蹲在地上捡碎片的云骞，一边看向天极，语气焦急。

　　“那你就先带圣司和夫人去处理伤口吧。”天极傲慢开口，“云骞把地板收拾干净，然后把饭端到我房间来。今天这样了谁还有心情在这里吃饭啊。”

　　他丢下众人就径自朝餐厅门外走去，昂首挺胸如一只倨傲的白孔雀。身后有醉雨旸焦急的声音：“圣司，夫人……啊！少爷你的手！你先放着……”

　　“不许帮他！就让他自己收拾干净！”门口传来了天极劲厉而又尖锐的声音。

　　“你先收拾。”墨倾池低声开口，对着醉雨旸，“我带夫人回房，都处理完了再把药箱给我们就可以了。”

　　“谢谢圣司！谢谢！谢谢！”醉雨旸的语气里满是感激。

　　应笑我轻轻挣了挣他的手，却被捏得更紧了。他抬头，看见墨倾池正盯着他，目光严肃。他叹了口气，回头和映云骞说了句再见。

　　墨倾池拉着他走了出去，他眼角的余光轻轻地掠过地面，通透水润的白瓷碎片上挂着一缕殷红，空气里有淡而甜的血腥味道。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们都没有再见到他，也没有听到琴声。

　　到了晚上墨倾池服侍应笑我吃的药。他坐在床头，看着他把药咽了下去，才伸手接过玻璃水杯，放在边柜上。他扶着应笑我躺好，帮他掖好了被角。

　　正要起身，应笑我却伸出手来拉住了他的袖角。

　　“怎么了？”他复坐好，拉开他的手塞回被子里。

　　“怪冷的，你也早点睡觉吧。”应笑我偏着头看他。

　　“别闹。”墨倾池笑得淡淡，“早点把需要的材料整完，就能早点离开。”

　　“我们走了那个孩子怎么办？”应笑我又伸出手来拉着他，眉头轻皱。

　　墨倾池的眼冷了下来：“能怎么办。这是他的家，他只能这么活。”

　　“他可以有选择的。”

　　“人家有丈夫。你操什么心啊。”墨倾池转头看向窗外，似自言自语，“你看天极府尊说的，他的丈夫温柔体贴能干，把他当掌心上的宝呢。”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应笑我不依不饶，“能让自己妈这么作践自己妻子的，我看这个剑非道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他年纪不小了吧？肯定要比他妻子大很多，这样就和年纪这么小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结婚，这人肯定很糟糕！这个孩子好可怜的，我看他……”

　　“好了。哪里人人都能和你一样好命啊。”墨倾池转过来，他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一边捏了捏应笑我的鼻子，“赶紧睡。我就坐这里等你睡着了再去看书。把手放好。”

　　应笑我闭上了眼，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墨倾池去到藏书室的时间，是比昨晚早的。映云骞已经坐在原来的那个角落看书了。看到他来，他马上放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朝他奔了两步又马上站定。他仰起头，唇角微绷，一脸矜持：“你来了。”

　　墨倾池只看着他眉眼里掩不去的喜悦。他对他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走到书柜和墙壁的夹角，如昨日那般坐好。映云骞伸手就要去拿刚刚看了一半的那本书，却被墨倾池按住了手。他有点疑惑地偏过头。

　　墨倾池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膝盖上，转身打开了他带来的放在身侧的一个小箱子，里面有摆放整齐的棉花绷带和碘酒一类的常见药物。他轻柔地握上躺在他膝上的那只乖巧的小手，秀窄修长，却又柔软白暂。小巧的指甲泛着青光，柔和而带珠泽。墨倾池握着它轻轻地摊开了去，只见手心虎口位置，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他皱起了眉：“可能会很疼，但是你不能出声。”

　　映云骞看着他，点了点头。

　　把碘酒按上去的时候他明显地抽了下，却又马上稳好。墨倾池小心翼翼地清理完，便给他缠上了绷带。整个过程映云骞都安安静静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脸，小小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地抖，冰凉凉的。

　　“尽量不要碰水。明天我再给你换新的。”墨倾池把药和绷带胶布剪子整理好放回药箱，那只手还是停在他膝盖上。他转过头，只见映云骞正定定地盯着自己看。目光相接的一刹那，映云骞迅速地移开了头，同时抽离的还有扎着绷带的手。他伸手取回了地上的书，或许是因为烛光的关系，他两颊微红。

　　“轻一点。”墨倾池的声音还是低柔，他一边看向映云骞手里的书，“今天看的什么？”

　　映云骞把书立了起来，给他看封面，是《淮南子》。

　　“这本书很有意思。”墨倾池赞许。

　　映云骞有点不悦地扁了扁嘴：“我看不大懂。”

　　“挺难的。”平淡的声音不带情感，“我的学生里有很多人都看不懂。”

　　映云骞笑了起来，他抬起头，眼里嘴上，皆是得意：“我有这个！”

　　墨倾池顺着他举起来的另一手看去，是一本手掌大的小学生用的新华字典。

　　似打开的话匣满满欢快：“这是我自己的。就在我卧室的书柜里。他们没有动过我的东西。不过很奇怪，有些字还是查不到。”

　　“因为你变厉害了。”墨倾池的话语自然却诚挚，“以前的书已经不够你用了。”

　　“那怎么办呢？”映云骞陷入了一种真实的困扰。

　　墨倾池回头瞥了一眼书架，他顿了一下，还是缓缓开口道：“等我回去，我给你一本，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用的字典。”

　　映云骞看了他一会，低下了头。他下意识地摸着自己手中字典的封面，长而密的眼睫毛覆了下来，被摇曳的烛火镀上一层朱红，如夜蛾轻颤的羽。良久，他开了口，声音轻轻的，在这安静的谧室里都不易听清。

　　墨倾池听到了，他说的是“你会走”。他又静待了一会，却没有下文。墨倾池伸手去抽走他手里的字典和摊在他腿上的《淮南子》，放回一边地上摆好。他打开了昨天自己拿走的那本地方志考。他紧挨着映云骞坐，把书打开架在两个人的腿上。

　　他没有看他，语气却是未有的严肃：“我说话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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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4-08-10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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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龙渊的日子过得悠闲，似日复一日翻转的水车，随着流水慢下脚步，清霜冷絮渐浓，叶黄枫丹犹在，秋将尽了。

　　应笑我端着茶和刚烤好的玛德琳找来的的时候，墨倾池正在小花园的石桌上刻着什么。应笑我把餐盘往桌子一角摆好，便坐在斜侧，看他做活。

　　是一块已经开了口的翡翠籽料，应笑我认得的，一直在墨倾池随身带的小物件箱子里，是早年他还在读书时在偏远山地考据时偶得来的小器物。那会恋爱呢，应笑我看着好，也同他玩笑过整个饰物玩玩。他只说看看，就丢在他那个贴身物件盒子里。应笑我虽不曾忘，但也没再提起过了。

　　“这会儿怎么想起来了？”他把头凑了过去，“是要整啥呢？”

　　墨倾池却把手中的刻刀连着翡翠放下，推至一边。应笑我看去，籽料开口的地方打磨得光滑，已经划出四块区域，依稀可见刻了几刀的小篆，似三道水痕。他伸手想取过细看，不料墨倾池随手一翻，似是无意，把整块原石覆至一边。

　　他侧过身来看向应笑我，语气平淡：“没什么，想到了随便刻几个字练练手吧。”

　　“你是越活越悠闲了呢。”应笑我性情豁达，倒也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一边伸手帮他理了理垂下来的头发，“这块料子我看着好，总想着能做点花样出来才不浪费。你倒好，就这么刻下去了。谁家的翡翠拿来雕印章啊。”

　　“玉不雕不成器。”墨倾池看向一边，“就因为好，不做那些俗气玩意。”

　　应笑我撇嘴，奈何拦不住眉眼里的笑意：“你高雅，原是我们不配。但下午茶总配的吧？要不要？不要我可全端走了啊。”

　　墨倾池回身：“这里凉，回屋去吧。”

　　“天极府尊在呢。”应笑我翻了个白眼。

　　墨倾池有点疑惑地看向他，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在客厅和他的宝贝儿子打电话。说天冷，说菜不合胃口，说他的好儿媳不听他话……”

　　墨倾池的脸沉了下来。应笑我没注意，一边把餐盘往两人坐的这侧拉，伸手去取杯碟，继续絮絮叨叨地往下说：“说得那么大声，都不知道是要谁听。那孩子正从楼梯上下来呢。我本来想招呼他一块吃点心的，结果就见他站在楼梯口不动。我也不好意思……”

　　墨倾池按住了他的手：“回屋里去吧。天冷。”

　　他们两个拿着茶点进屋的时候，天极和映云骞都在客厅里。天极架着腿倚在沙发上，倨傲的脸上有一丝得意。映云骞就站在他身边，靠着花架，捧着电话听筒。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一言不发，似在安静地聆听什么。

　　墨倾池和天极致了下意，便揽着应笑我走了进去，旁若无人地把应笑我手里的餐盘摆在了茶几上，然后拉着应笑我在天极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天极瞟了他们一眼，脸拉了下来。应笑我看了看墨倾池，只见他大模大样地整理起他随身带的那些物料。应笑我忍不住低头轻笑，一边把餐盘里的茶杯茶碟一件一件在茶几上摆好。他抬头，正迎上映云骞的目光。短短接触，那个孩子立刻把头转走，朝向无人的窗外。渐西的斜阳透过玻璃花窗照进了沉闷的客厅，像他眼中那一瞬的光彩，是漂浮在空中的五彩斑斓的肥皂泡，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轻轻的一声“好的”，映云骞把话筒递给了天极。

　　“做什么？”天极一脸夸张的惊讶，“我都和他说完了，不要听他帮你讲话。”

　　映云骞也不和他多说，复举起听筒靠向耳边，少顷，他软软地应了一句“再见”就挂下了听筒。

　　“他说什么时候来？”天极凌厉的声音马上响起。

　　“他说他很忙。大概要一直忙到过年。”映云骞的声音还是低低的，“他说忙完了会来这里找我们。”

　　天极用鼻子出气：“我怎么不知道他竟能忙成这样。忙什么你都不知道的吗？有你这样做妻子的？自己丈夫都拴不住。我要是你，早从塔楼上直接跳下去了。”

　　“一起吃个下午茶吧。”应笑我风风韵韵的声音适时插入，“我刚刚烤好的点心。天极府尊和少夫人试试？”

　　映云骞只站着，没有出声。

　　天极坐正了身姿。他亦是美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高贵的出身和与之匹配的后天教养带来的优雅与傲慢。

　　应笑我和墨倾池私下讨论过，想着他这样的人能教出什么样的儿子。

　　“你们这些大户人家老是养出这种奇奇怪怪的人。”他搂着墨倾池的脖子。

　　“把「你们」两个字去掉。”墨倾池低头看笔记的姿势未动。

　　“不是嘛？”应笑我把头凑得更低了，“一个个都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那个剑少府尊是不是也这样？”

　　墨倾池停了一下，缓缓开口：“映云骞就不这样。”

　　“哦，是哦。他原来也该是这样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应笑我也认真思索了起来，“不过或许人家爸爸会教呢？映朝阳是你前辈吧？你认识他吗？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啊。假如他父亲还在……”墨倾池慢慢摩挲着手里的书，他没有继续交谈的兴趣了。

　　应笑我看着遵从天极指示在自己对面坐好的映云骞，默默叹了口气。不过想象了下两个天极鼻子朝天睥睨自己，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玩的事吗？”天极垂了眼。

　　应笑我轻咳了一声，一边布着手里的茶碟，浅笑道：“只是看着府尊和少夫人这么坐在一起，忍不住想少府尊和少夫人在一起，该是多美好的一个画面啊。”

　　“呵。”天极嘴角挑挑，说不出是不是在笑，“要是真的配得上我们非道那我可省心了。不是谁都像圣司和夫人这样琴瑟和谐一双璧人的。”

　　应笑我把倒好的茶推到天极面前，接着倒了一杯递给映云骞。他双手接过摆好，便又坐正了身子，没有碰那杯茶。

　　天极端起茶杯，搅了两下，娴雅清致。他轻抿了一口，仍端着茶杯，徐徐开口：“他要是有夫人一半懂事一半好，我至于天天这么操心吗。”

　　应笑我看向映云骞，他眉眼轻垂，耷着嘴，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上，如红尘画卷里一缕青烟。应笑我摇了摇头：“少夫人还小吧。多大了？同他这般年级，我只怕还在漫山遍野玩泥巴呢。”

　　“到了圣……”天极停了一下，瞟了映云骞一眼，忽而缓了声调，“到了年底，就满十八了。总该懂事了。”

　　“不知道到了那时候我们还在不在龙渊？”应笑我看向墨倾池，他已经整完了东西，就搭着自己膝盖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应笑我含嗔轻推了他一把，询问到：“你多整一会呢？留到那会，我们能给少夫人过个生日。我可会做蛋……”

　　他正笑着转向映云骞，却见他站了起来，脸色苍白。

　　“我不过生日。”他冷冷甩下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应笑我愣了：“这……”

　　“我就说了他不懂事。”天极把杯子举至嘴边，“都是非道给惯的。圣司和夫人见谅。”

　　墨倾池只看着面前的小巧甜美的玛德琳蛋糕，躺在盘子里泛着金黄细腻的光泽，清新可爱得如同未知人世的少妇。“喝茶。”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用过下午茶后天极就去散步了，他一般都在自己居住的套间用晚膳，映云骞陪着。墨倾池和应笑我也落得轻松，毕竟是不大熟识的住客，非要搞什么虚假的宾主尽欢实属不必。

　　应笑我去准备晚餐的时候，墨倾池独自留在客厅整理下午茶的杯碟。醉雨旸进来，一看到赶忙过来拦他。

　　“圣司快放下，哪有让客人收拾的道理。”

　　“我们在家都这样的，醉管家不要在意。”墨倾池温文道，把一碟单独放在一边的玛德琳递给醉雨旸，“醉管家尝尝。我夫人手艺很好，这是单独给你留的。”

　　醉雨旸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呢。”

　　墨倾池一边坐下：“还要在这里继续打扰，是我们不好意思。给天极府尊和你们少府尊少夫人添了很多麻烦吧？”

　　醉雨旸苦笑：“天极府尊离了少府尊，是要不开心点。但是你们能来，总是好的。多住一阵子才好呢。”

　　“我非常感谢你们少府尊给我提供的便利和帮助。”墨倾池缓了语气，“他还专门让少夫人过来。我确实打扰到他们了，是吗？”

　　醉雨旸张了口，似欲言又止。

　　“如果可以，坐下来聊一会，可以吗？”墨倾池看向他的眼神真挚。他补充道：“天极府尊刚出去散步，按照往常，还要个把小时才会回来。”

　　醉雨旸抬头看了看门口，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蛋糕碟子放上茶几，在墨倾池身边坐下。他思索了一会，低声道：“我不是太上府的人。我原本便是龙渊的管家，自少爷出生起，便一直在龙渊看着他的。”

　　墨倾池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们少爷原来是极活泼的，聪明伶俐。老爷夫人最疼他，尤其是老爷，总带着他满世界跑。后来进了太上府……唉……一开始我还跟着，但是天极府尊不乐意，总觉得我们这样是在质疑他们对小少爷不好，要叫别人说闲话的。少府尊也难做。最后还是让我回了龙渊，只说这么大个宅子没人照顾也不行。毕竟是老爷夫人留给少爷的唯一念想。少府尊定期让我回太上府看少爷的，也是我自己放心不下。少爷原本……唉……少府尊对我们少爷是好的……”

　　“好到不让他出门吗？”墨倾池冷嗤了一声。

　　醉雨旸愣了下：“也不是……少爷那时候小……老爷和夫人就这么突然一起没了，就剩下他一个。成年人都未必受得起这个打击。刚开始他确实不大好，少府尊就随着他，也怕外界给他刺激。再往后……再往后……”

　　“还一个问题。”墨倾池看向了醉雨旸，眼微狭，“刚刚我夫人和你们少爷提到了生日，似乎冒犯到他了。我能冒昧地问问是什么情况吗？”

　　醉雨旸低下了头：“少爷出生在圣诞。那天，是他九岁生日。老爷和夫人是在赶回来给他过生日的路上，出的车祸。”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

　　许久，醉雨旸站了起来，他对墨倾池鞠了个躬。他的语气郑重：“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有人告诉少爷——老爷和夫人的死，不是他的错。如果有这么个人，我是说如果，我，醉雨旸，将永远感激他。”

　　墨倾池低着头，没有说话。

　　“谢谢圣司听我唠叨了这么久。我该去做事了。”醉雨旸又鞠了个躬，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他回过身，看向墨倾池：“我在藏书室里放了一盏煤油灯，刚托人从山下带上来的。很亮，足够两个人一起用，也能稍稍取暖。我的意思是说，您晚上如果还需要继续查阅资料的话……”

　　“谢谢。”墨倾池抬起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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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4-08-10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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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4-08-10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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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接下来的几晚他们都没有再交谈。墨倾池每晚都来，映云骞也都在。他们两个人就隔着煤油灯，各看各的。安安静静的藏书室里只有偶响起的轻弱的翻书声，和隔着窗的深秋山里愈发凛冽的风响。龙渊的日子不过一潭死水，无意投入的落石荡起的微澜终会消失。云过天空，雁声不留痕。

　　又一个下午茶的时候应笑我还是邀请了天极。较之前熟识了，多个人可以说说话应笑我总是开心。他不是墨倾池，对这一屋子的古书着实没什么兴趣。

　　墨倾池进起居室门的瞬间有转身逃走的冲动，但还来不及行动就被应笑我叫住了。他爽朗的声音是窗外红枫，惠风和畅：“大教授可得空陪我们喝茶了？”

　　“圣司日常也是很忙呀？”

　　“他们做学问的都这样。现在是待在龙渊里没处去，等回了，可不着家呢。整天往外跑。”

　　“我记得是得经常出外地是不是？去偏远地区……”

　　“可不是，穷乡僻壤荒山野地泼妇渣男的。我以前还陪他跑过几次，后来真受不了了。给你茶。”

　　墨倾池默默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接过了应笑我递给他的茶。是祁红，他微微皱了皱眉。两位养尊处优的贵妇没有注意他，愉快交谈还在继续。

　　“夫人平时都在家里打点和照顾圣司吗？”

　　“我原来有自己生意的。毕方山那边的最高楼……”

　　“哦！我知道的！非道和我说起过。《八面玲珑》推荐上有的，他之前说着要带我去。就是忙，也不好约。后来好像是？关闭了？”

　　“嗯……有些私人原因……”

　　墨倾池抿了一口茶，打断了他们愉快的交谈：“他身体不好。”

　　天极点了点头：“你们夫妻感情真好。不像我们家里……唉……”

　　应笑我娴熟地给泡芙注进打发的新鲜奶油，放进碟子筛上糖粉，递给了天极。他开了口，带笑的眼妩媚：“我看少府尊和少夫人感情也很好呀。少府尊每天都给少夫人打电话呢。”

　　“哦？”天极和墨倾池都看向了他。

　　应笑我没有注意，一边继续理着那碟云朵般小巧的泡芙：“是呢。这几天傍晚，我备晚餐的时候，总遇到少夫人在听电话。府尊您也不要太操心了，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嘛。少夫人只是小，慢慢都会好的。”

　　天极呷了一口茶，看向了窗外。

　　“哎呀”一声，应笑我笑了起来，他没掌住手劲，一堆绵密香甜的奶油从泡芙被灌满的酥黄焦脆的小口里溢了出来。他看向沉默不语的墨倾池，不由分说地把泡芙塞进了他的嘴里，涂着蔻丹的拇指划过了沾到墨倾池唇角的雪白。应笑我收回手，把拇指含进嘴里，灵活的舌尖轻掠，舔去了那抹奶油。他看向墨倾池的眼像弯弯的月牙。

　　“甜吗？”他笑着说。

　　映云骞推开书房门的时候愣住了。

　　墨倾池抱着双臂靠在书架上。他没穿外套，也没有打领带。笔挺的黑色马甲压在开了第一个扣子的衬衫上，臂上束着袖箍。白色衬衫挽起了半截，裸露青筋隐现的健硕的麦色手臂，马甲贴紧同色的修身西装裤，堪堪束进去的上衣让腰线无处遁形。他没有转头，反勾着左腿，正定定地看向他正对面那张庞大的古典书桌后面墙上悬挂的巨幅半身画像——是映朝阳。

　　画上的映朝阳摁着龙头手杖站立，背梁挺直。他不过四十出头，两鬓微霜，身材伟岸，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威压的眼似寒星，儒雅的外表下有抑制不住的强悍气魄。

　　映云骞顺着墨倾池的目光偏过头。他跟着静静看了一会，似呼了一口气，回身关好门，便目不斜视地往藏书室走去。

　　路过书架的时候却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牢牢抓住。手的主人并没有看转向他，仍直直地看向映朝阳的画像，骨节分明的手指苍劲有力。

　　“你放开我！”映云骞用力挣了起来。

　　对方并不打算放手，抓着他手腕的指更加用力。他转过脸来，灰蓝的眼眸在昏暗里有一种森森的光，像兽。映云骞的心跳得很快，在恐惧中慌不择路地朝对方的小腿踹去。他们两个一起失了重心。一声极轻的“哎呀”，映云骞挣离了墨倾池的掌控，撞着书架旁一个古旧的矮梯，重重地摔落在了厚厚的羊毛地毯上。他痛苦地蜷缩起身子，伸手要去捂自己的脚。

　　墨倾池蹲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探过他的腰腿，把他一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别动。”他对着又要挣起来的映云骞说到，陈述的低冷语气里是一种不容反抗的霸道。

　　映云骞愣愣地看了他一下，低下了头，抓紧了捏在自己手里的毛毯沿。墨倾池抱着他轻利地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把他放到映朝阳那张巨大的书桌上。

　　映云骞拉紧毛毯，警惕地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墨倾池却不看他。他后退一步，单膝跪下，轻轻扶住了映云骞的右脚，撩起了他拖在地上的睡袍。映云骞白皙纤弱的小腿一整节露了出来，他本能地往后缩，却被墨倾池一把扯住。他发出了轻而耐不住的一声“嘶”。

　　“我说过了，别动。”墨倾池还是没有抬头，他一手握住他的小腿，另一手摘掉了挂在他脚上的毛绒拖鞋，托住了他的足，轻柔地把它拉到自己的膝上。脚踝果如他所见的，一整块地红肿了起来。

　　墨倾池单手握着他的脚，那只脚也不比他的手大多少，白皙到近乎透明，若隐若现的青青血管如纹于其上的工笔藤蔓，在墨倾池掌心里微微地颤，妖冶得迷人心肠。墨倾池并起另一手的手指，略微施力地按到他的足背上。

　　“不要……”映云骞一边轻吟着一边往后拧。

　　却被墨倾池更用力地抓住了脚：“不要怕。”

　　映云骞垂眸看向他，眼里有水光在闪：“那你同我再讲点什么。”

　　“你想听什么？”墨倾池低着头，雪白的发丝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眼。

　　映云骞歪了歪头：“蛇？后来讲其他的了，蛇你没有讲完。”

　　墨倾池顿了顿，开了口，语气低而正，宛若没有丝毫情感的器械：“在不同的文化中，蛇还经常是情欲的象征。蛇行动的方式悄无声息，诡异无常。这与人类时不时突破与封锁闪现的潜意识欲望有相似之处，因此人们常把蛇与诱惑等行为联想在一起。古代奇谭里迷惑书生的美女蛇，《圣经》故事里诱哄人类始祖亚当与夏娃的撒旦化身，在不知不觉间蛊惑人心，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沦上异曲同工。而与之伴随而来的就是人与生俱来的情欲。在很多文明里，蛇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周公释梦》里写到，如果一个男人梦见蛇，就会有艳遇发生。如果梦见蛇盘在自家床上，就该怀疑妻子是否红杏出墙。”

　　他平缓的语气不沾半点情欲，就像在庄严的大讲堂里给后辈传授知识的学者，凛然且冰冷。而他缓缓而上的手也在慢慢施力，顺着映云骞春笋一样的脚一指一指往上攀爬，像吐着信子的蛇，盘旋着抚至小腿。映云骞的皮肤在发热。他渐渐松开了自己的身子，向后仰去。两手向后，用手肘反撑起自己的身子。他仰着头，闭上了眼，毛毯顺着他精巧的窄肩滑落了下去，薄透的睡袍紧贴着他单薄的身子，颀长的脖颈像濒死的天鹅一样柔美，浮起的血管跳动，跟着微颤的锁骨起伏。他咬着下唇，死死地扼住了喉底轻擦而出的呻吟。

　　正对书桌的画像中映朝阳目光威严。

　　“蛇暗含着世人对越轨情欲的惧怕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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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iw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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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0)

9樓發表於: 2024-08-10 14: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七

　　隔天晚上他们一起吃的饭。知道应笑我的身份后，天极对与他们夫妻一起用餐不再排斥，反而非常地期待。于是接受应笑我的邀请便也理所当然了。

　　晚餐自是精致。被炸得酥酥脆脆的鸡爪，辅以酱料蒸煮，饱满而松软，轻轻一吮吸，脱骨入口，油而不腻，满嘴香嫩。薄如纸的半透澄粉皮，晶莹通透，用指掐出的十二个细巧小褶子，若隐若现赤红虾肉伴着笋丁荠菜，似含羞少女的胴体，一口咬下去流出来的全是汁。切成匀称条块的白斩鸡肉上挂着冻汁一样的黄皮，用筷子挑开，骨中带着血，蘸着姜蒜葱料，皮滑肉爽。肥瘦适中的叉烧剁成小块，伴着咸香的南方调料搅成馅，用发面裹住，捏成雀笼形，蒸熟后的包子蓬软，顶部如开花裂，露出馅料，散着肉香，实在极妙。新鲜的芥兰洗净微烫，梗叶交错平摆，烧热的高汤耗油汁伴着蒜蓉滚烫烫地浇上去，叫人食指大动。以及应笑我说的，他们家餐桌上一定得有汤，今天是番鸭膏蟹，简单粗暴，炖得烂烂的，砂锅的盖子一掀起来，整个餐厅里溢满了带着药材的浓郁汤香，一层闪闪的油光，看得人食欲大振。

　　天极是真开心了：“倒也不是什么麻烦食材，怎么做得这般美味呢？这个鸡，这个鸡到底怎么做的？我们家非道最喜欢吃鸡了。”

　　应笑我的言语里自有得意：“不是蒸也不是煮，是用高汤浸熟的。”

　　“浸？”映云骞也好奇了起来。

　　“是的。浸熟就是汤汁烧沸后关火，然后把生肉放进去浸泡，利用汤汁的余温，无火热熟食物。接着用热汤和冰水交替浇淋，鸡皮就能爽滑，是这道菜的灵魂。至于口味……那就全在那锅汤里了，火腿干贝冬笋，能找到的好东西别吝啬，拼命下。”

　　“这吃得可真是讲究，功夫全在盘外啊。”天极赞叹到，一边也转向云骞，“看看人家，你倒好，都不讲做饭，布个桌子都毛毛躁躁的。非道要是离了我，跟着你……得了，也别说吃啥了，怕是他还得自己烧饭给你吃。”

　　“少府尊做也很好呀。”应笑我笑了起来，“我们家大教授，也做饭的。其实家里的饭他做得比我还多。”

　　“什么？”天极看向他们，一脸的不可思议。

　　应笑我转向了墨倾池，眼眸脉脉：“对吃饭越讲究越挑剔的人呀，越会做饭。你们面前那个小盖碗，他做的哦。”

　　映云骞抬头看向了墨倾池，只见他撑着手，十指交握，轻置于口鼻前，鸷鸟般锐利的眼正盯着他，像秋天的雾一样的蓝。

　　映云骞低下了头。他如孩童时被父亲教导那样规矩取下餐巾平铺在自己膝盖上，抬手揭开了眼前的瓷碗盖子，优雅而乖巧。清亮的汤色如此刻的天剑湖，映着云骞。飘散的几段翠色葱花外，只能见到一碗白花花的面。映云骞微微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拿起筷子，轻轻拨开葱花，挑起一根面。这面比寻常的面要来得粗，也似乎更长一些，只不到头。映云骞举着箸，不知如何下口，有点困扰的样子更显稚幼了。

　　墨倾池放下了手，直接抓起筷子戳进自己面前的瓷碗里，也像映云骞一样挑起一根面，低头放进嘴里，只一咬。

　　映云骞看得明白，低头轻轻跟着咬断了放进口中的面。他惊讶地抬起头。

　　“那碗里只有一根面条哦。”应笑我笑得更骄傲了。

　　“这是？面？”跟着咽下一口的天极也惊讶地看向他们。

　　“是鱼面。本来该海鳗的，这里没有，简单用了湖鱼。把鱼剔骨去皮斩如泥，混上绞好的猪腿肉，加盐、料酒、味精、葱姜末，再混上淀粉一起搅拌剁得匀了，装袋挤到沸腾的清汤里，烫出来就是一碗一根的鱼面。再捞出来放进一边备好的柴鱼虾壳熬好的底汤里就成。”应笑我倒是不吝，“我那天听到少夫人和少府尊打电话时候说着很久没吃到鱼了。”

　　天极翻了个眼：“天剑湖这带只有湖鱼，刺多，好好的谁吃这个。其他鱼送到了又不新鲜，就他会折腾人。明知道非道忙还非要和他提这个，你是巴不得操劳死他吗？”

　　“这不是有我们家墨嘛。”应笑我赶着打圆场，“我猜也是府尊您心疼少夫人，舍不得让他吃刺多的湖鱼，就和圣司提了一嘴。你们别看他好像个百无一用的读书人，可会做事了！其实我认识他那会，也就是小打小闹做着自己的小餐厅。要不是认识了他……”

　　“陈年旧事了，讲这个做什么。”墨倾池拿着叠好的灰蓝方巾轻抹了嘴角，打断了他。

　　却不防映云骞和天极一起开了口：“然后呢？”

　　应笑我推了墨倾池一把：“你看呢！”

　　他笑着转过脸：“他那会还在读书呢，就跑我家旁边的一大块荒地考古。也不知道怎么黑灯瞎火地就闯进我都要打烊的店里来。我和他说打烊了，他听不懂人话地一句‘有什么就做什么吧。’然后就自己找了全店风景最好的位置坐了下来，理都不理我。我有什么办法？只好重新开了火给他煮了碗云吞面。吃完了，付钱倒是爽快，但是还要和我说一句云吞要用前腿肉，混着拌的料里还得加个剁碎的马蹄。我只想着这什么人啊！这辈子可别再让我遇上才好。但是隔天做云吞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愣是把这两样按着改了。结果客人都说好。那天云吞面卖得特别好，鬼使神差的，我还硬是留下了一份的量。结果他没来。我想着就是争这口气吧，每天就这么硬留着一碗云吞面到打烊。几天后他可算来了，也是关门的点，结果吃了面他又问其他点心。我只好给他上了笼叉烧包。可好！结账时候也不夸云吞面，挑剔起叉烧来了！后来他就来的越来越频，每天都来。偶尔也说他的学业，问一些地方传说，但主要是变着花样虐我做吃的，指指点点指指点点的。我一次气急了把勺都给甩了，他倒不气，接过去自己鼓捣了一番，端来两碗鱼面，当然不如现在精致了，但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吃完了他和我说他要走了，回大城市里去。他问我想不想去大城市里开餐厅。”

　　“就这样要在大城市里立足可不容易吧？”天极问道。

　　“是呢，想都没想过的事。但是我估计是疯了吧。”应笑我自嘲地笑了笑，“隔天一早，我什么都没准备，什么都没交代，就带上家里留下来的一套勺铲刀具，冲去了车站。他一个人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看报纸，行李箱放在脚边。我就记得那天起了雾，除了他我什么都看不清。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害怕，也不迷茫，好像只要有他，哪怕什么都看不见，心也是安的，就像看见了光一样。他看到我来了也不奇怪，只点了点头，挪了个位置给我坐，又继续看报纸了。”

　　天极的眼眯了眯：“你们就在一起了？”

　　“大概是吧？”应笑我低了头，“我们在他学校旁边租了房子。我用所有的积蓄盘了一家小餐厅，没想到生意还挺好的。他没课时就在家里读书写东西，得了空就和我研究菜品。餐厅的生意越来越好，名声越来越大，圆公子都来了。后面的事就，大家都知道了吧。”

　　“我不知道。”一个有点急促的声音，是映云骞，他手里还抓着筷子，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应笑我，“你们就在一起了吗？”

　　“哈。”应笑我笑了一声，“就在我上了八面玲珑推荐的那天，他来餐厅找我。那时候他也毕业了，留校任教。那天他还是直接走了进来，话也不说，就坐到全餐厅风景最好的那个座位上，一整个晚上，也不吃东西，也不说话。我忙，哪有空管他，就随着他。等店都打烊了，员工也都走了，就剩下我一个。我走过去，他还看着窗外，也不说话，也不看我。我在他身边坐下了，才看到他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红色绒面盒子。我就伸手掰了过来，他捏得还挺紧的，打开一看，是一个很简单的素色戒指。我也没话说了，自己把戒指戴了上去。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买东西不看尺码的，可紧了，套上去后再也摘不下来了。”应笑我举起左手向他们示意了下无名指上的指环，细细的一圈嵌进肉里：“我就戴着这个戒指回了厨房，给他做了一碗云吞面。把面放到他面前的时候我手痛得要死，但是还是吧，笑着请求他：‘拜托了，请和我结婚，可以吗？’”

　　应笑我侧过了身，带着婚戒的左手按上了全程低着头不言语的墨倾池的大腿，他笑着的眼睛里有水光在闪：“拜托了，好好和我们吃顿饭，可以吗？”

　　回答他的却是对面竹筷与瓷器撞击和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

　　映云骞丢开筷子站了起来：“我不舒服，我先回房去了。”

　　他把餐巾往桌上一丢，转身朝门外走去，凌厉的身影如风，全然不管跟着响起的天极的怒喝。

　　“这孩子！真的越来越糟糕了！”天极抚着胸口喘，“全叫非道给惯坏了！”

　　应笑我有点错愕地看向墨倾池。

　　墨倾池拿着那块方巾掩住了嘴，他淡漠的眼似冰：“可能，他不喜欢吃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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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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