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10.06 【龍劍】如意枕中記（完結，送給夏至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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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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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樓主發表於: 2011-10-06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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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 【龍劍】如意枕中記（完結，送給夏至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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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番清明細雨方罷，燕舞鶯囀，柔柳弄碧，三分春色正是春深似海。更兼午後暖陽熏風，教人不由得慵懶起來。

臨水軒裏，一向華冠珠衣的儒門龍首難得簡裝示人，但錦袍領袖仍是用銀線南珠攢出繁複的牡丹紋樣，發上玉簪亦是連城之珍。自覺近來閒居世外，作風十分艱苦樸素，劍子尚在療傷閉關，今日無聊，難免想要消遣一番。便叫仙鳳將前陣子各地門生貢奉的新鮮物事取來賞玩。須知那些古董字畫及珠寶佩飾，縱然精巧貴重，在儒門卻也司空見慣，便有人專去搜羅些異域珍玩，奇技淫巧之物，每每有龍宿也未曾見過的，甚是趣味。

龍宿斜倚榻中，面前幾案上琳琅滿目，擺了許多精選的貢品。一件件打量過去，卻是含香扇、澄水帛、辟塵犀等奇異且應景可用之物。唯有一隻玉枕，雖材質上佳卻看不出什麼奇特。仙鳳察言觀色，捧枕近前道：“這是司禮監送來的如意枕，說是從古籍中覓得西佛國織夢術專為主人造成，配以安神香，枕之能得一夕佳夢，中書客驗過無礙。”

寶扇掩唇，龍宿微微一笑：“倒是有些意思，春日和暖，吾便在此試試這黃粱一夢罷。”

仙鳳聞言便安排侍女取來圍屏紗帳等物，片刻間佈置齊整，點上安神香，服侍龍宿拆了髮髻，換過寢袍，恭敬退下。龍宿枕在那如意枕上，只覺玉質溫潤幽香沁脾，心下不禁有些好笑：華麗無雙如疏樓龍宿，名利富貴酒色財氣皆視如塵土，那織夢者卻要如何錦上添花？如此想著卻已悠悠入夢。

闔眼之際本是一片混沌，過了許久，耳邊隱約聽到聲音，“啾啾”地像是草蟲低鳴，似乎仍臥在榻上，周身的溫度卻微妙地起了變化。龍宿睜開雙目，只見淡色紗帳垂落著，形制花紋都有些眼熟，心中一動，身畔玉枕冰簟居然是早先所用舊物，掀開紗帳，環顧四周，桌椅什物皆是少時在儒門天下隨師尊修習時的模樣，床頭鏡臺上立著徑尺銅鏡，光華明澈，映出十一二歲的少年形容。龍宿略覺興味，下榻立於鏡前，只見鏡中人身量還未長足，玉簪綰發，穿著紫色綢衣，雖不曾遍飾珠寶，也頗為俊逸華麗。湘妃竹簾遮住了門窗，微紅的光線從縫隙間透入，像是已近黃昏，空氣中隱約帶著清涼水汽，想必下過一場小雨。

龍宿剛要掀開竹簾，看看窗外景致，忽然聽到庭院中有個軟軟糯糯地聲音喊了聲：“阿龍。”當下手一抖，直接將整幅簾子扯落下來。只見窗外正對著玲瓏假山，雪衣白髮的小道童坐在太湖石頂朝自己招手，頭上還頂著片青翠荷葉。

這可大出龍宿意料之外，只見那小道童約莫七八歲模樣，兩團毛絨絨的鬢角，額前三縷白髮，眉間一點道印晶瑩，不是劍子是誰？龍宿登時百感交集，也說不清是驚訝還是驚喜——他平生憾事之一便是與劍子相見恨晚，少小天真之狀未及得見，初識之際已是個欲蓋彌彰的腹黑道士，還有一堆形形色色亂七八糟的至交好友，當真可惡。

這下心願得償，龍宿也顧不得風度儀態，趕忙翻窗而出，堪堪落在太湖石下。只見那雪白的小道童伸手道：“阿龍，快上來，別讓你師父看見。”龍宿一把拉住那小手，借力跳上假山。儒門天下後園圍牆皆是用整塊水磨石砌成，光滑難攀，偏偏龍宿寢室窗外有座假山緊挨著院牆，牆外又種著株垂柳，天然是個爬牆的絕妙所在。兩人翻過院牆，劍子將頭頂荷葉掀開，松了口氣道：“剛剛下了雨，我還怕今晚放不成河燈呢，去年七夕下了一夜的雨，瓜棚都被澆塌掉，今年可不怕了。”雙眼烏黑晶亮，滿是孩子氣的歡喜。

龍宿摸摸袖子，掏出把小摺扇，接過話頭：“你可有錢去買河燈？我可沒帶銀錢出來，咱們兩個小孩子去當鋪，人家也不肯收東西的。”

小道童嘿嘿一笑：“師父給我做了兩隻，用不著去街上買啦”說完就拽著龍宿的衣袖，朝巷子裏跑去，此時正是夏秋之交，道旁牆上的爬藤紅綠斑駁，簷際蒼苔浸過雨水，碧色瑩潤。兩人拉著手從石子路上跑過，留下一串足音清脆。

雖然知道是在幻夢之中，但這情境委實逼真——夕陽漸褪，微涼的風拂面而來，白衣小道士活脫是自己想像中劍子少年模樣，狡黠又天真，身上帶著清甜的氣息，跑起來蹦蹦跳跳，雪白的鬢髮也蓬鬆地晃動著——龍宿也不禁失笑，人如棋子夢如真，已然身入幻境，乾脆放開懷抱，認認真真地夢一場才是。

轉眼間已跑到巷口，一個瞽目老者坐在卦攤前，聽見腳步聲，微笑道：“小道長回來了？”說著從竹案下取出兩盞河燈。劍子道過謝，雙手接下河燈，又將其中一盞塞到龍宿懷裏。龍宿細細端詳，只見那燈是用竹條編了骨架，繃上白紗仿蓮花樣子，雪色蓮瓣重重疊疊，尖上一點胭脂暈染，花心中插了根寸許長的小蠟燭，雖不及儒門所出典雅華麗，倒也精巧清新。

道上男女老少都趕著放完河燈回家乞巧乞聰明，一個個步履匆匆，也無人奇怪兩個小孩子攜手夜行。龍宿捏著劍子的手，只覺溫溫軟軟十分舒適，也不急趕路，放慢了步子，抱著蓮花燈，順街而行，一路說笑。走了許久才到河邊，四周已無人影，臨岸的小半水面上飄滿了河燈，燭影搖紅波光粼粼。劍子從懷裏掏出火折，將兩盞素蓮燈點燃，龍宿端著自己的那盞，沉吟道：“劍子，吾聽說放河燈之前可是要許願的。”

蹲下身將河燈放到水中，龍宿一臉認真：“惟願歲歲紅蓮夜，不需沉吟兩相知。”劍子似乎不太懂得這句話的意思，神情迷惑，蹲下來將手裏的燈放走：“明年七夕也不要下雨，和龍宿一起來放燈。”

此時河邊已經徹底安靜下來，水岸間腐草為螢，自蘆葦叢裏飛出，點點螢火在淡薄的霧氣中隨風流蕩。兩個少年並肩坐在水濱石頭上，手指隔著衣袖相覆蓋，龍宿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或者做點什麼，卻又覺得這樣安安靜靜攜手相依的樣子再好不過。過了一會兒，忽然肩頭一沉，竟是劍子覺得困乏，靠在自己肩上便睡了過去。河中清波盈盈，一雙人影映在水面上，燭光透過素紗蓮瓣，照得小道士雙頰緋紅，想是夢見了什麼，酣睡中喃喃自語，說的不外乎阿龍如何如何，微熱的吐息撲在紫衣小儒生脖頸裏，有些發癢。龍宿心中柔軟，輕輕側身讓劍子靠得更緊些，抬手環住，自己也覺有些困倦，便也貼在劍子肩背上香甜睡去。

這一闔眼又是混沌朦朧，許久之後漸漸覺得周遭溫度氣息已然改變，龍宿睜眼一看，果然是躺在三分春色的臥榻上，銅爐裏的安神香恰恰燃盡。夢中場景歷歷在目，脖頸裏似乎還有少年劍子呼吸的溫度。

黃粱夢醒的龍首還沒來得及回味，就有人推開屏風走到榻前，素衣白髮，背上三尺秋水，懷中抱著兩盞素紗蓮燈，不是劍子是誰？龍宿大感訝異，連忙起身定睛細看，眼中這人確確實實是那天下無雙的腹黑老道，絕非虛幻夢影，但那兩盞蓮燈顏色形制竟都與夢中所見一般無二。

見龍宿盯著蓮燈，劍子不禁有些好笑：“今日出關，來的路上看到這個，跟小時候師父做的極似，想必儒門沒有此等寒酸之物，便拿來添個新鮮。”

從劍子手中接過素紗蓮燈，龍宿驀地展顏一笑：“司禮監弟子考據功夫當真不差，合該叫他們去幫忙校書。”

劍子聽得一頭霧水，不禁疑惑司禮監的儒門弟子又如何開罪了龍宿，心裏略感同情……不過，第二天早上，被格外興奮的龍首大人折騰得渾身酸軟的劍子先天，看著床頭堪稱罪魁的如意枕，那份同情立刻就被丟到了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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