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15【玉離經中心】大紅燈籠(男妻設定)~更新番外(下之1)-66+67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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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kittenz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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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樓發表於: 2018-06-27 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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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想看婚后文章了，抱碗等粮等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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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min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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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18-07-08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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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傾池，這是真的作到活該啊……看不透直男心思，只想說活該了

頂端

yemin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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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18-07-14 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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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哐当哐当哐当敲碗等后续，圣司真的是不作不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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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宇鳳棲

不撞南牆不回頭，撞到南牆把淚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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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18-09-02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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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9.02【玉離經中心】第四回‧嫡妻.側室

感謝赤羽封宇、mirtoeros98、crabapple、jxhlmy、anzhiruoyuan、
sekittenzhen、yemin1999等親愛的道友們留言,萬分感激這次請容鳳棲偷個懒,就不回文了,望請見諒
也謝謝賞花的道友們,鳳棲很開心,感謝支持
這文隔很久終於蹭出來了,雖然有點崩壞,但還是希望大家能喜歡~另外雲嬤嬤確實是雲忘歸,道友們都很敏銳哦~~

【玉離經中心】第四回‧嫡妻、側室（上）

轉眼，已屆正月初八日。
玉離經回胡同屋子用午膳。
回到北房正屋，剛進門，輒聞雲嬤嬤在外間與人講話。
雲嬤嬤邊咳嗽邊氣咻咻說道：「休你來哄吾！當吾真不知原故？自打大宅裏邊迎進那尊貴爺兒，在外頭擺筵設宴有多少回，偏生晾著咱這屋子不請，主事客氣遞去拜帖，又不見他愛搭理，今日倒好，說想見梢個話就要見，何嘗顧什麼禮數？」
對方便道：「邃二奶奶還講，原先是給安排住在東南角二門進來那座園子，可一日未滿，竟吩咐搬進大爺書房，鎮日裏與大爺同止同息、焦孟不離的，可是十分地親厚。」
那人接而怨懟：「怪道大爺許久不上咱們這處，便是給他歪纏住了。」

果然傳出雲嬤嬤拍打炕鋪之聲響，聽他說道：「既這麼著，哪裏還送上門去給他消遣！快，吾告訴你，你去叫門上小子們盯牢些，商鋪那邊也給店二管事悄悄帶個信去，就說這兩日大宅子派來見主事的，哪怕是大爺的人，都打發回去，只管告訴他們主事病著，怕過病氣，不便見客。」話落，又連打四五個噴嚏。
對方忙答應下來。
掀了簾子要出去傳話，雲嬤嬤在裏邊趕緊又喚住人，多叮嚀一句。
告誡他：「你打探的話兒，到吾這止住了，管緊你的嘴，莫傳到主事耳朵裏去。」
那人隨應了聲。

跑出正屋，驚見玉離經站在西廂房外廊廊簷底下，正看著三名小么兒在那裡踢鷄毛毽子。
玉離經一見他，朝他招手。
原是名年輕小廝，喚做樓兒的，便向前來給主事打千兒請安。
玉離經瞟向正屋方向，問樓兒：「你雲嬤嬤可好些？叫大夫看了沒有？」
樓兒道：「叫看過，開了藥，方纔吃一劑，鼻涕跟濃痰都逼出來了，大夫說該快好得了。」
玉離經笑了笑，又問：「催生禮可給二爺送過去了？」
樓兒答：「用邃二奶奶他兄長名義送了，這事，小的不敢辦砸，二奶奶他還親招呼了小的，賞了一碗熱茶吃呢。」

玉離經點點頭，樓兒要告退，玉離經喊住他問：「往哪去？」
樓兒白白淨淨的臉蛋瓜子，因而略略泛紅，支支吾吾起來：「沒、並沒去哪。」
也不強他，玉離經遂擺擺手放他走，自己二度跨入正屋，屋中沒人，僅雲嬤嬤在外間給他疊衣裳。
玉離經一面進去，一面說：「吃飯了不曾？有病怎不好生躺下養著。」
伸手去摸他額頭，雲嬤嬤心底正有心事，並未留心聽見，冷不防被誰一踫，倒唬得一大跳！
一時間沒回過神來，只當作樓兒又轉進屋中，忙拍開他手，罵了句：「忘八崽子。」

玉離經被他一打，再聽他罵，倒笑得閤不攏嘴。
雲嬤嬤這下子丟臉了，連腮帶耳根全紅通透，匆促披衣下炕，胡亂靸鞋，就推玉離經去到內間去。
也不肯支半聲，把玉離經東拉西扯、前轉後擺的，替他褪掉外面一件玉色緞面夾襖兒，復解開腰間兩板玉帶，再把湖綢衫子也脫了，僅留下他裏衣褻褲，隨按住人，硬要幫主事解髮通頭。
玉離經拉住他的手，帶到跟前，說：「你幹什麼？」
雲嬤嬤道：「見你乏了，不如鬆快地倒頭睡一大覺。」
玉離經笑話他：「你這話倒講給吾聽，你忙什麼？瞧你，病中果閑不住，吾便來支使你，去，去把吾那件大紅毛氈褂子取來，自個兒披上，再吩咐人端幾碟輕簡吃食，你吾一處吃飯才是正經，等喫完，幫吾叫水沐浴洗頭。」

雲嬤嬤原窩心著，聽到尾句忽起疑惑道：「日頭尚長，你弄乾淨要做什麼？」
玉離經回他：「晚間三元閣有酒席，大爺邀的局。」
雲嬤嬤登時垮下臉，一下子摔開他的手，簾櫳被他『忽』地掀起，雲嬤嬤扭身子鑽出去，在外面啐句：「管你使喚誰去。」
玉離經在裏面說：「你回來。」
雲嬤嬤竟不理會他，頭不回地走掉了。

無以何，玉離經撩簾而出。
果見雲嬤嬤挨在正屋門邊，提高嗓子在叫「樓兒」！
一小丫頭三步併兩步跑前來告訴雲嬤嬤：「樓兒不在。」要等嬤嬤續交待；
玉離經業來至雲嬤嬤背後，同那名丫頭說：「沒事，退下罷。」既而又對雲嬤嬤道：「犯不著爆碳似的，甭喊樓兒，不與他相干。」
再想牽雲嬤嬤手，仍究被雲嬤嬤抽開了，因而細看他神色，竟大有酸楚之態。

即聽雲嬤嬤道：「也不知別人背地裏怎麼賴你，管愛往坑裏跳，自送去給人家欺負，怪吾替誰提防著，一昧使碎了心，早晚竟要了吾的命。」
玉離經一把撲著他肩臂就摟上他，握住他的嘴，說：「好端端的，你如何這麼說話？倒把小事說成大事了，大爺請吃的酒，需你提防做什麼？」
雲嬤嬤甩開嘴，扭股糖兒似的道：「成何體統啦！要你來抱吾，你心裏還不比誰都明白，又不正經！」

真教雲嬤嬤惹了個大紅臉，氣倒半消，只想躲回外間去。
這裏玉離經也略微害臊起來，方纔因聽雲嬤嬤對己事百般惦記，禁不住他之忠心厚情，一時情不可禁，遂而造次，如今既摟了人，也不想太管著嘴而不表衷腸，便道：「實在難為你，多謝你費心，吾都記在心裏面，感激得不得了。」
雲嬤嬤一面聽他說話，一面噙了口，竟滾下淚來：「你不必說，老奴才也禁不住，小祖宗寧可吃悶虧，就光吾這心裏面急呀！顯見得一個二爺還教訓你不夠，如今面對大爺故態復萌，一昧忍讓，終究何時纔能出頭、見天日呢。」
玉離經回他：「你別著急。」

隨身沒個錦帕手絹之物，便以衣袖替他揩淚，雲嬤嬤忙拉住他，一眼發現他竟仍究一身單薄衣褲便站在門邊迎風處，隆冬正盛的，卻如何使得！
忍不住又嘮嗑他：「就你這模樣，愈發沒個自持自重，也太散漫些，吾告訴你，快點進房裏去，別來折騰老子帶病伺候你，才算疼吾了。」
玉離經就笑起來，滿口應：「好。」
扶著雲嬤嬤胳膀子，一塊入到房內。

兩方坐定，門外樓兒已回，只見他在外邊哭嗓子喚：「雲嬤嬤。」
雲嬤嬤便又走出來，樓兒噗嗵一下子跪在正屋面前，兩手捧著一個臂長之匣子，垂首貼胸，眼抬不敢抬一下。
雲嬤嬤問他：「你幹嘛你？」
樓兒愧疚得很，叩首便言：「小的沒用！不承想前腳方纔帶信兒離了大宅子往家來，那邊卻又自梢人去商舖遞話兒去了！店二管事告訴小的，主事應下約，說沒推辭之理兒，店二管事還問小的把這匣子拿回，說了：『大宅那又送了這來，更叮囑句話，因酒席間有要緊事，萬盼主事鄭重妝扮，匣中乃一點心意。』」

雲嬤嬤聞言，攏來揭匣子，見匣內乃係黑漆嵌螺鈿仕女圖香盒一對，裏頭全是胭脂水粉，另外有堆紗花三枝、龍虎翠螭圈一副、二枚牛角扳指及一套袨服。更附於花籤零落寫道：
一日新妝拋舊樣、披香侍宴插山花。　　　
先是不解何意，後將裝束兜湊一塊想，豈不扮成了戲子、象姑行次！？
這還不是欺人太盛！！
正要瞪眼撒摔，內間傳來玉離經說：「都進屋來。」
見看罷，玉離經僅從嘴裡發出句：「嗯。」

雲嬤嬤便氣的『唉』一聲，伸長手要樓兒快快攙他回外間去。
當口，門上有人來通報：「墨二爺來了。」
玉離經捉起大紅毛氈褂子披覆上身，就穿鞋到堂屋去迎接。
雲嬤嬤與樓兒在外間裏面，聽聞主事走開，雲嬤嬤就忙抽出絹子來擦眼睛，因對上一位牛心的主子，又病著，本容易觸動情緒，樓兒蹲在炕下來握他的手，卻不知如何安慰好，也擤著鼻子。
雲嬤嬤交待他道：「去，到前面看看二爺來幹嘛？」
樓兒道：「你讓小的多陪您一會兒罷，不哭了，小的方去。」
雲嬤嬤啐他一口：「一樣伺候人家的奴才，主子你不放心頭第一位，顛倒竟討好起老子來，到底你想胡混摸魚！看老子不揭你的皮！將你揍成爛羊頭！」
邊講，邊掄起拳，一下一下向小廝肩胛及胸窩捶。

樓兒挨了他三四記，隨即伏跪地面，對雲嬤嬤勸：「不好打太兇了。」
雲嬤嬤氣道：「活該欠揍的，有你討價還價。」
樓兒赧顏說：「不是，不就是心疼您手疼麼。」
就得雲嬤嬤一句：「小猾猴兒，起開。」
加踢一腳，樓兒遭他踢起身來，杵在原地含羞帶怯地笑，雲嬤嬤收乾淚水，兩人相視對顧，這一看，竟擦出小火花，由不得兩人皆飛紅上頰，帶點兒恍惚狀。
還是樓兒先講：「您消氣，小的就走。」
雲嬤嬤纔裝作訕訕回：「快走，乾淨。」
又復扭怩好一陣子，見雲嬤嬤沒留他，樓兒頭垂低低的，珊珊告退。

***

話說堂屋這裏邊，墨傾池端坐在金絲楠木椅上呷茶。
玉離經步跋匆匆而入，丫頭忙替他打起簾子。
玉離經先吩咐丫頭：「重去沏碗金萱鐵觀音來，二爺喜喝這口。」
墨傾池便擱落茶碗，起身相迎道：「勞你還惦掛住。」
兩敍禮罷，玉離經笑著請他回座，邊說：「關二爺的好事，吾全記在肚裏面。」
墨傾池便未語先笑，道：「方沒二句話，你便戳起人了。」
玉離經輕呵：「不敢不敢，快坐。」

接著問：「二爺何事來呢？」
墨傾池遂又起而拱手曰：「今日過府送來之催生禮，吾看過，多虧你細緻體貼，替無端他如此費心。」
玉離經忙也起身，搖手道：「你吾之間，不說這外道話，屆時候之兜生包、高腳產盆、衣包罐，還有臨盆要吃的舍生羮及參湯，吾也打算跟二爺討來攬著辦，你看行不行？」
墨傾池說：「正是這話，離經，吾畢竟不懂那些繁瑣事，而你不恨怪吾，不拿吾當外人提防，吾這心總算暢快許多，你不曉得，光這段時日究竟有多難熬了。」

一語未了，丫頭們來奉果碟，重新上茶，兩人復歸落坐，墨傾池噤了口，故意喫茶潤喉。
卻是，有丫頭們在側，玉離經仍舊笑盈盈說下去：「聽聽什麼話？比吾強十倍的不是沒有，無端是個可人兒，他便比吾強，照顧得你周全，吾放心，故二爺來戴吾高帽做什麼？既非比外人，二爺甭跟吾客氣，有話直言便是。」
墨傾池確實心事重重，聞他此語，略感後悔來見他，可要不透露支字片語就走，又於心不忍，心內所想皆是：他如今待吾半點膈應沒有，甚較之往日更加親厚，話裡行間亦不避諱旁人，足以見他坦蕩，如此寛柔之人，吾豈捨得惹他不愉快？

見墨傾池一直沒開口，玉離經以為他誤會自己拿話刺他，連忙解釋：「吾句句出於肺腑，你切莫要多心。」
墨傾池便歎道：「可如今拿你真心去踐踏之人，怕不是吾了。」
玉離經垂首含笑，半晌方言：「二爺，到吾書房裏面坐。」
墨傾池應聲：「好。」
玉離經遣離丫頭，親領著墨傾池沿抄手遊廊轉進後院，此胡同屋為二進四合院落，西廂置書方，東廂還有閑房，北房正屋更係三正四耳之配置，占地屬二進院落中較大者，格局亦較之講究。
玉離經走前面說：「僅吾一名主子，底下沒須使喚多少人。」嫌它大了。

一齊來至書房口，玉離經把二爺讓進房內，自己才隨了進去。
墨傾池剛越過他時察覺玉離經耳根子燒紅，雖猜不透他心中此刻所思，卻曉得他認定君奉天疼惜他，不免微微傷感。
本來躊躇到嘴邊之言，愈覺難以啟齒，但更不能不挑開來明講了！
這時方注意到始終未見雲嬤嬤，便問起他來。
玉離經朝正屋方向比比，回說：「吾讓他在屋內養病。」
墨傾池眉頭深蹙起來，語帶責備道：「你也太不省心，既病，為何不把人挪走，你吉日將臨，還不知道保重身體了。」

因房裏房外皆無他人，墨傾池放大膽子拉近玉離經，翻開他大紅毛氈褂子看，果見他裏頭穿著單薄，忙又將他氈褂子裹緊裏好道：「你安心，儘管就嫁過來，大爺吾替你盯牢著，不過是大爺之『舊』孽緣，依吾看，橫豎越不過你這名『新』的去，名份鐵板釘釘在那兒！」
縱使常言道：衣不如新，人不如舊—
墨傾池雙手捉著玉離經肩膀說：「至不濟，他又敢把你怎地？你端穩些只不要遂了他的心，他也趕不走你。」

玉離經一臉懵懵懂懂狀，還說：「二爺是跟吾說話？」
繼而言：「吾又癡了，竟不太明白你話中『他』指誰來著？」更擅自轉移話題，提起：「早上灶頭做了豆腐腦，其鹵不泄、腦嫰而不散，鮮香可口極了，吾自家來，尚一口東西未進，怪餓起來，可也不想吃撐，此物恰好解饞，要不要二爺也來嚐他一碗？」
墨傾池不管其他，這下子捏上他下巴，甩了甩他：「離經，如今你別越性子了，哪裡准你掩耳盜鈴了？」
玉離經雖給捏住倒不閃躲，光笑道：「全是現成有的，不麻煩。」

墨傾池便重重歎息，先順著他開心，問起：「甜的？鹹的？又拌什麼？」
玉離經答：「鹹鹵，是木耳、花菜、香菇丁和著花椒、八角炒的，再澆上辣油、香油，灑點蔥末、炊皮、蝦米、花生碎、一點蒜泥，可好？」
倒投他所好，墨傾池應了：「就拿來罷，吾喫便是。」這才鬆手。
見玉離經似乎想親上灶房交待，墨傾池趕緊又一把扯住他：「可不許你逃跑，等會一塊喫，邊得聽吾告訴你大宅那貴客爺的事兒，吾今日來，其實要說的是這個。」
玉離經便朝二爺拱拱手，回：「知道了。」

等兩位主子在書房內用起豆腐腦，樓兒早潛聽窗下。
把墨二爺所講聽得七七八八。
方知新住入大宅之貴客爺乃簪纓世冑出身，與君大爺為總角之交，師承同門。
因著貴客爺稟性最厭拘束，喜好隨性作主，不單對琴棋武技愛不嗜手，背底下亦會幹些鬥雞走狗、賭博吃酒之勾當，與君大爺脾性南轅北轍，故爾同窗初期，時常一言不合，翻起臉來，大打出手亦屬稀鬆平常、見怪不怪。
但至時候漸長，相處日久。
貴客爺竟被君大爺馴化，一改陋習、收斂七成頑性，只與君奉天一處坐臥洗漱、一塊功讀騎射，情感逐步篤睦。

由於兩者正值青春少年，且貴客爺外相又生得美，風流得像朵花兒似的。
與大爺間更早以名字互喚，並不避諱眾耳目，故當兩人併肩共席學習之時，無處不顯出溫柔繾綣之嫌疑，因而同儕間便傳出流言蜚語，暗底下多得是詬誶謠諑，訛傳他倆斷非清清白白！
還某誰又某誰信誓旦旦曰：曾撞見他倆在書房外或後院牆根偷親嘴還摸身子。
更有一則曰：海誓山盟，己私訂終生。

後事鬧開，君奉天十分惱怒，便欲翻起來！
貴客爺竟拉著他，當眾沒行止地，抱了君奉天、吻了君奉天。
四片唇辮初始黏得密不透風，待憋氣難受了，纔慢慢鬆弛，變作互相啃啄起來，算來竟有一盞茶時間，兩人手一個摟對方細腰、一個撫對方虎背，本隔著空隙，最終連身子皆緊緊黏在一起。
末了吻罷，還手牽手，繼續同席讀書。
反令旁觀同儕們各個面紅耳赤，羞澀不堪，都跟著思了春，再見二人則無不羨慕。

當日，師儒便把他二人叫去訓誡受罰一頓。
隔幾天，一晚間，一封四百加急家書，便把貴客爺催回了京城，之後與君奉天魚雁漸疏、往來漸淡，還以為註定要散了，終歸各人各去。
縱使有風聲說：君奉天潔身自好、固執不娶，端地正是替舊愛守身。
且貴客爺迄今亦推拒婚嫁，彼此間或許依究留心更念情了。
爾今，君玉囍訊傳出，流言理當不攻自破，然貴客爺猝然造訪大宅，明目張膽地纏磨起君奉天來，摸不清楚到底做何打算？
又是何道理？
惟恐是白娘子突斷橋，憶起舊情！來搶婚來著！？
卻問貴客爺是誰？只道眾口皆稱他為十七爺，表字逍遙。

一時墨傾池要告辭了，並不讓玉離經送。
玉離經便喚人，樓兒裝成剛從附近他處出來，順利接下差，領二爺出門。
墨傾池認出該名小廝乃能近玉離經身邊伺候之心腹之一，故當二人行至影壁處，墨傾池打破沉默問起他：「主事近日作息如何？飲食可有按時？吃多或吃少？」
樓兒回答：「每日皆要算帳忙活到鼓打四更方肯睡下，早起光喫一碗小米湯或稀粥，午間偶爾才家來，泰半待在商舖那兒，也不知用膳沒有，晚飯又吃得遟，豆面餑餑、蘇葉餑餑、淋漿糕、炸饊子、黏豆包、雞蛋糕、大窩頭，都喫這些個。」
墨傾池又問：「精神是否不濟？恍惚不寧？」
樓兒說：「逢人面前十分笑咪咪的，暗處小的便不能清楚了。」

墨傾池聽完，由不得長吁短嘆。
樓兒亦禁不住，忙的問：「依二爺看，婚事可沒被攪黃了？大爺他可不會嫌棄咱們主事了？」
墨傾池略頓一頓，方冷斥道：「不許胡說。」
又站了會，樓兒等了等，沒見二爺再說句話，人隨後兀自離了屋門，騎馬而去。
樓兒則回頭去找雲嬤嬤。

在窗根下敲雲嬤嬤窗子。
屋內略傳來咳嗽聲，不一會子，雲嬤嬤開了窗，這裏先說道：「主事正在內間裏邊，你別進屋了，就這兒細聲點講。」
樓兒是想把一耳朵聽的全向雲嬤嬤傾吐，但見雲嬤嬤手持絹子捂嘴、臉孔燒熱，氣色悒紆之模樣，憂慮悄悄地問：「您是又發燙了？可怎麼得了？」
雲嬤嬤拿指頭戳了他額心一下，罵他：「你只管說你的，吾平生最恨人鑽空子巴結。」
樓兒一面心底委屈，一面卻又體貼雲嬤嬤病中，性情難免爆躁，不覺給罵得呆呆的，一時不會說話了。

雲嬤嬤見他露出一副小模樣，心口莫明一動，帶點喜滋滋的滋味，但勒馬又想：這小子才多大！！氣的自己擰了大腿一把，痛地，沒掌住口喊出：「噯呦！」
眼淚都蹦出眼角來了。
樓兒嚇回了神，只看雲嬤嬤又哭又『噯呦』地，誤會他病難受，踮高腳尖，趕緊拿袖子來幫他揩淚，嘴內喃喃的哄他：「病就好了、病就好了。」
雲嬤嬤臉紅得變熟蘋果似地，暗中又擰起自己，在心裏立誓：得快把病養好來不成！否則這人呀一旦病了，性子軟弱，容易竟見誰都要動情了。
然後他『嗤』他一聲，又罵他：「妖精似的東西，有完沒完。」催他有屁快放，放完快走。

不敢再招嬤嬤發火，可亦不想憑添嬤嬤苦惱，樓兒便自行篩撿著話回答。
將墨二爺的話學與了雲嬤嬤聽：「二爺說：『晚間酒席吾去不了，不信那些忘八崽子不拿你吾舊事說嘴討樂趣，混鬧吆喝的，硬要人羞得鑽洞或剝層臉皮纔肯罷休，吾倒挺得住，這段時間沒少被他們取笑，但你又怎麼能經這類事，你吾只不要往他們跟前湊對，好歹看在大爺面子上，他們便不好多說你了。』」
聞之，雲嬤嬤道：「算他有良心。」
繼而問起可否提了宅中那位貴客爺？
樓兒半撒謊道：「說了，也沒忒深交情，不知何故便歪纏上來，大爺並不愛搭理他，只不方便得罪，故勉強順著罷矣，再有一講，大凡爺們外邊應酬，一兩位要好的總得有，不過逢場作戲，當不成真心，橫豎亦越不過家內的，二爺說會替主事盯牢大爺，要主事放心嫁去。」
雲嬤嬤依舊那句：「算他有良心。」

樓兒瞧他心情舒坦些，隨又把墨二爺離開前問他主事起居之事一五一十告知。
雲嬤嬤聽了十分喜樂，誇讚他道：「你倒幹對了事，如今主事心中那委屈教二爺有了數，保祐藉二爺的嘴露點信兒給大爺知道，大爺倘有關懷，阿彌陀佛，咱們這心纔算真正定下了。」
隨轉回房內取自個私攢下之銀子賞給樓兒。
樓兒歡喜的倒非獲得賞錢，喜的是雲嬤嬤賞他之際，捧住他的手，紮紮實實握了兩下子。
這會，樓兒回去，連接兩三日都不肯洗手，而那銀子豈捨得花用，惟好生貢奉起來，早晚膜拜。
夜晚睡時，還夢見雲嬤嬤。
與他恩恩愛愛的，便不盡述。

***

在正屋內間裏。
玉離經反覆咀嚼墨傾池之一席話。
料想君奉天與十七爺假使舊情復燃，他該如何如何…
先捫心自問起來，願不願成全他倆，自己至不濟，大不了姪子提燈，照舊，收斂感情倒退回義父子關係。
後來更深入想，十七爺倘或真成了乾娘，自己晨昏定省，見他與君奉天當面如膠似漆，可頂不頂得住了？

左思右想，再沒得主意，便至榻上去躺著，一面還在苦思冥想，一面稀里糊塗地竟睡著了。
直至睡也睡乏了，玉離經醒時，屋子裏邊早漆黑一片。
心中一急，趕緊喚來雲嬤嬤問：「幾更天了？」
雲嬤嬤道：「還末打落更呢。」
走過去把窗屜滑開，原來之前進屋探視主事，卻見玉離經臥榻沉眠，為怕他不好睡，纔把窗戶遮掩起來避風擋光。

此時開了窗，見外頭仍究一片昏沉，知道雖未過戌時，時晨也不早了，玉離經便說要沐浴。
熱水早備妥，雲嬤嬤堅持伺候他洗澡，等潔淨好身子，因怕不及晾髮，只不洗頭，雲嬤嬤便替主事搽上桂花油，全面通了頭髮。
下來幫他遍體撲滿了香，打裏衣外面穿上件清江杭緞長袍，外頭再不甘願地罩上那件送來之簇新袨衣，腰間繫素絲大帶，頸項掛龍虎翠璃圈、指節戴兩枚牛角板指，頭髮用小冠套住，套冠髮孔中穿進一隻碧玉葫蘆簪，約略整整，兩靨塗好面脂，唇上捺好胭脂膏。
玉離經問起堆紗花兒，說：「快拿來。」

雲嬤嬤拗不過他，只能取來。
玉離經見此三朵紗花倒是新鮮花樣，算得上精巧，便自己動手對鏡全插到髮間，頓時，整個人即十二萬分標緻嫵媚起來。
雲嬤嬤在邊上看他擺弄，心底五味雜陳，一句好聽話都不肯說。
單撂下句：「大爺素日從不愛這樣花味粉味的。」
玉離經卻道：「進出大宅之事，哪件瞞得過大爺耳目？大爺既默許，或有別情，而吾反去搧貴客嘴皮教大爺難堪，是何道理？況且扮起來頗不賴，並不醜。」
於焉顧自在雲嬤嬤前頭打轉兒、兜圓圈。
晃得雲嬤嬤目眩神迷，咬牙切齒地想：小祖宗你別裝呆，問題無關美醜呀！

打落更時候，紅油布垂頂、掛簾之兩輪騾車業等候於胡同屋外。
雲嬤嬤併一干丫頭小廝們齊恭送主事至門口，見玉離經坐上車。
玉離經撥簾探首說道：「天寒浸浸的，吾早吩咐灶頭烤了一板羊、燉上酸菜鍋，大夥子喫著暖身，今夜都鬆快些。」眾家僕們忙來謝主事賞賜。
玉離經接著囑咐樓兒：「多照看你雲嬤嬤點，病了休息。」
雲嬤嬤將樓兒向前推一把道：「這小子得跟你。」
樓兒忙答應，匆匆迸步跳上車，見狀，玉離經不欲爭執，放下車簾說：「走罷。」
一路向到三元閣去。

至三元閣。
樓兒下車，報出君奉天名號，掌櫃出來哈腰迎接進去。
該掌櫃言：「後面另開席面，請小廝隨差、車伕轎班皆去喫飯，前頭有事，咱的夥計再來喚人。」
可樓兒並不情願離開。
玉離經告訴他：「吾會有什麼事。」
樓兒方躑躊離去，掌櫃則領玉離經往西側園子走，經過一條長粉牆即下至一方園地，玉離經瞧園內楹檻曲折，加以木橋流水、花樹含萼，左右手盡係太湖石堆砌之石山、石屏，山石繞間乃五六座寛敞軒亭，亭四面圍隔子、隔子皆糊上紙，門口附設緋綠帘帳，貼金紅紗栀子燈，一片燭光熒煌，韻致幽娟。

逢此際，四處亭中笙歌正濃，戲舞婉囀。
忽聽見，不知何處亭中恰戲子吟唱：「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因而玉離經駐足曰：「今倒領略，何謂風月。」
突左方軒亭有一人揭帘出，玉離經正咀嚼那戲子續唱四句：「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
誰知那人驟瞥見他，竟驚為天人！
而在那處嚷嚷：「何嘗見如此神仙托生的人物！既非女子，遠勝女子之美妙，竟真正是個男美！！」
弄得軒亭內又冒出兩三人士來湊熱鬧，當中更誰窮喊亂叫起來：「象姑便象姑！脫了褲子跟咱哥兒一樣屌條根，有夠多掃興了！如何又得你一句妙品，爺倒來細細瞅瞅！！」

經看，可不得了了！！
登時手舞足蹈奔過來，掌櫃的要攔要擋，被他使勁推一個趔趄，那誰已攒住玉離經兩手細腕子，酒氣衝天，花枝亂顫地道：「能行！能行！」
既而狂喜，心裡面癢得受不了，下腹邪火一陣一陣燒，撐起了帳篷，乜斜著眼，當場想要尋地辦他。而原先那人亦滿面紅光搶上來，倒斯斯文文只求梳攏他，信誓旦旦說：「只消得了你，旁的吾一個再不沾！」
玉離經便曰：「有什麼話說的？先擦亮眼仔細瞧吾誰。」
登際，亭中復出一儒士來，見此光景，當庭喝阻他二人道：「還不快快撤手，未免太不知禮數。」
喊住手的正乃河東監掣同知敬天懷，因彼此原是熟識的，玉離經遂趨前參禮。

揖拜道：「敬大人恭安。」
敬懷天趕緊扶他，客氣回：「玉主事切莫多禮。」
他二人乍聞之，還不晴天霹靂！！因與玉離經皆有交際，不敢置信地、慌張搓揉醉眼，酒竟驚個半醒，青筍面孔，猛然倒退三步，納頭便拜：「有眼無珠，多有衝撞，恕罪恕罪。」
玉離經這才半氣半笑道：「別人倒還罷了，就你二人得罪吾，吾是想肥打一頓的，可倒偏記住有兩筆月末結的帳款子，便是你們一人一個折算吾四成，權當賠禮也勉強行得通了。」
文記行副當家，叫莫恁簫的求饒：「萬萬使不得。」
萬江漕幫管事暢遺音、暢爺，其色根早蔫了，剛才若是鞠躬哈腰，眼前竟是一躬到地，苦瓜子臉道：「請高抬貴手。」

玉離經想一想，與他們頑皮起來：「真個討打了。」
旁觀閑餘人等早笑彎了腰，見他三人都裝模作樣的瞎鬧，玉主事又一別昔日之端莊儀靜，只管閑牙鬥齒，倒是另一番俏麗光景，且未落得下流妖調，紛紛亦湊上來一則請安問候、一則也來拉攏套近乎。
敬懷天便來充當打圓場的和事佬，按著玉離經胳膞，笑著道：「本官便在此當個見證，應了玉主事，等下子就壓這兩個混帳進亭子謄立折扣的字據、押下手印，再給主事送過去，斷由不得你吃虧而他們倆不認帳。」

眾人哈哈大笑，認真個把姓莫的跟姓暢的拏回亭內，喊著拿筆磨墨給他們寫據。
敬懷天邀玉離經一道返席間，玉離經僅隨他入亭子裡，吃了兩口酒。
眾人再想多留他，玉離經婉謝曰：「君大爺尚等著吾。」
眾人聞之，皆是識趣，才罷住不復勉強，讓玉主事告辭走了。
掌櫃的便於前路旁也來給他伏地賠罪。
玉離經如何不猜至七八分，料誰授意，故意繞彎帶他往人多是非之處，無非想埋汱他，叫他出醜。

玉離經放緩步子，只要緊地想：亞父知情與否？
像轆轤一般轉著心，漸覺難以自處，想著打退堂鼓了。
口內卻說：「不好耽擱你忙累他務，加緊領路送吾去完事了罷。」
該掌櫃的磕頭感激道：「多謝多謝。」
既而送到另外一座六角軒亭外，掌櫃恭謹說聲「請」，過亭那頭輒見夥計出來打高帘帳，等他過橋。

剛踩過板橋，隨即聞亭內誰大呼一句：「果然長得周正！」

~續24F

[ 此帖被玉宇鳳棲在2019-02-09 14:20重新編輯 ]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頂端

玉宇鳳棲

不撞南牆不回頭，撞到南牆把淚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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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18-09-02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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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7【玉離經中心】第四回‧嫡妻‧側室

~承23F

【玉離經中心】第四回‧嫡妻.側室（下）

話音甫散入風中，君奉天隨即現身亭外邊，藉著枙子燈光，端睨他。
濶別數日不曾晤面，玉離經先打揖問候：「大爺鈞安。」
君奉天不過笑了笑，眼瞧著是不想多理睬他，僅管折足欲獨返亭中，玉離經這內心衝擊可不小，掌不住小聲埋怨：「竟是來錯了。」
君奉天一頭釘住步跋，剎然回顧，滿目望去依然是那一個夭夭若細娘之尤物，早察覺他眉眼間雷似玉離經，不過妝扮輕狂，又甚地姣麗柔媚，比較離經可差上一大截，然而多少入得了他的眼，遂有那麼一笑，笑罷便也就罷了。

然而，風中傳來那句輕歎。
君奉天三兩跨步縮短間距，玉離經迎他二度拱手，口不及開，君奉天劈頭愕然的問：「你是離經？」
玉離經當場『噗哧』地笑場：「越發沒趣兒了，連亞父也捉弄著吾取笑兒呢！再裝不認識，吾險些要給亞父招得傷心了。」
君奉天二次審度他，嚴肅告訴他道：「今這場子，斷不許你淘氣的。」
玉離經先頜首，接著低下眼說：「吾這是老虎演戲，難收場了，原想效法彩衣娛親，反倒弄巧成拙，未免可笑。」
君奉天在頭頂問他：「誰出的主意？」

去挑玉離經下巴，抬起來了復二度垂落下去，君奉天又挑他，玉離經狀似又要低首，君奉天乾脆捧住玉離經的臉追詰：「誰挑唆的？」
玉離經笑道：「不勞亞父去張心，一概當吾誤會，也並不大怪誰。」
君奉天嘆口氣說：「你這話有因了，嗯？」
玉離經回了他，不過：「亞父。」二字。
即便心中疙瘩鬱悶，只明白君奉天既會責備他，表示他並不深知內情，雖不一刻又駭異亞父竟對十七爺所做所為，哪怕涉及於他亦如此眼睛半閉半張、不去問一句也好，豈不恰驗證了墨傾池所言『情感要好』一事？

於是乎，大大觸動了心事，又像下午那樣苦思冥想起來。
而這裏，君奉天著手卸他紗花，摘掉即向腳下扔擲。
剩最末一枝，玉離經牽住他袖襬道：「十七爺賞的。」嗓子略岔了。
君奉天聞言神色一變。
不僅花不摘了，反過頭去撿拾扔棄地上之二枝，插入自己前襟鈕結之處。
兩人此時靠得頗近，玉離經身上薌澤可聞，呼吸輕吐間若有似無淡淡酒氣。
玉離經解釋道：「在前處軒亭巧遇敬懷天一行人，給勸了兩杯酒，吾有分寸，沒敢多飲。」
君奉天說：「嗯。」
刮一下玉離經臉蛋，擕起他的手，君奉天只對他講：「莫慌張，十七爺人好相處，實則不壞。」
玉離經便多看他一眼，君奉天覺得了，只把手握牢些，隨即帶他進入亭中。

放眼看去，此亭寛敞，內設三桌席面，瓶花罏幾，擺設不俗。
還有一副四折寒絹屏風擺置在夾角處，內中放一張老榆木直腿羅漢床，以供醉酒人暫憩。
方入時，席上原先坐著二、三十人，有督、撫、司、道等達官人士，亦似乎有紈袴販夫之徒，係龍蛇混雜、皂帛難分，瞧見他二人手牽手，又玉離經衣鮮粉粧，一者髮上戴的、一者襟口插的紗花貎似成套的，皆沒忙著寒暄，反倒促狹起他二人起來：「堂還沒拜，倒急性了，先扮起新婚夫妻來！」
甚而起閧，要兩人乾脆即刻拜堂，當場喝合巹酒，後面那張羅漢床便充兩人洞房，如此取樂上好一陣子。

直至首席座中那位面生的爺兒開了尊口。
說：「還不稍停，一個個只玩不夠。」
眾人方纔止住笑鬧，過前來與玉離經客氣寒暄。
首席爺兒不動如山，沒行止地半躺半坐，肩披一件猞猁猻大皮襖，敞露出裏頭之羅柿蒂過肩莾妝花羅袍，腰繫鸞帶，生作劍眉星目、貎若冠玉。
一臉微微而笑。

君奉天使玉離經給他跪下磕頭，一邊說道：「逍遙，他便是離經。」
十七爺一下子坐挺身桿，不一秒又蹺起二郎腿，一隻手肘即往膝蓋頭撐，目光略略垂顧，開口一連串詢問：「多大年紀？可進過學，求過功名？在家都忙什麼？平日嗜好哪些？又讀什麼書？口味如何？吃甜吃辣有無忌口？」
玉離經只一一酌情答應。
十七爺舉目對上君奉天道：「你這老菜根，竟早包藏禍心，把人家當童養媳養啦！」
既而持水磨竹骨摺扇抬起玉離經面龐，細細看，笑笑說：「如此好模樣，果然寶貝，也僅奉天你，拿受得住。」

君奉天便問：「你看如何？覺這孩子可還行？」
十七爺回道：「甚得爺緣。」隨即向玉離經伸來兩隻保養得宜之手。
君奉天溫和告訴玉離經：「只管握上。」
十七爺卻似焦躁了，玉離經尚未把手來搭，忙就一把率先來死攥他的，旦感十七爺指節修長滑膩，指甲刨了光似地剔透，雙手小指片竟長有二寸，掌心半溫半涼。
與其說是握著，更像是抓狠著。
聽十七爺歡喜非常地讚賞道：「談吐得體、舉止謙遜，加上皮相齊整，小哥兒，你不錯呀！爺對你十分合心合意，爺要認你做乾兒子！！」

玉離經像聞焦雷在頭頂響了一般，愷住了。
而眾人魚貫攏來一逕對他恭禧道賀。
君奉天於旁邊也口內含笑道：「此乃離經福氣。」
原來這便是所謂要緊之事。
只想是君奉天為抬他身價替他求來，玉離經便被大夥催促著，循例向十七爺奉茶、嗑頭，喊一聲：「乾爹。」
十七爺笑吟吟說：「這就對了。」

把腕上籠著之茄楠珠串子捋下來以為見禮罷，十七爺方帶起玉離經往左邊下手一席入座，君奉大則主動入他右邊下手一席坐。
眾人亦溜順兒依次歸位，便叫開席。
席面乃八碗八碟之正宗大席面，四冷四熱，半葷半素。另有胭脂米飯、芙蓉雞片粥、鳳梨八寶飯等三道飯品，加兩道湯，一甜一鹹。
酒則有金華酒、喬家白、烏金黑糯酒，且皆已溫妥上。
十七爺之長隨此時入亭來與十七爺附耳低語，十七爺聽了聽，沒作反應，只把長隨留下來布菜。

長隨往十七爺碗裡布的全是葷食，十七爺隔桌底下捏玩玉離經手，一面說：「是好孩子，要得做不挑食。」
長隨便於十七爺示意下，亦來伏侍玉離經。
比照著主子爺，盡是些個酒釀清蒸鴨、炸鵪鶉、燴鴿蛋、紅糖燉肘子、荷苞鯽魚等等，飯則胭脂米飯或芙蓉雞片粥，湯盛一碗水果湯。
君奉天看不惯，開了口：「竟你這般帶孩子，終久來他不學得蔫壞了。」
這話，十七爺無所謂，玉離經聽入耳朵，糊塗自己曾幾何時又變成了個孩子？
心一抽疼，轉眼間便窘的臉紅。

因與玉離經中間隔著十七爺，鞭長莫及，君奉天便只管向十七爺碗碟中塞菜。
大煮乾絲、佛手羅皮、文思豆腐、蔥苗瓜齏、五香大頭菜，十七爺打鼻子哼出一聲『呿』，長隨便又將那些個菜全給挾至玉離經碗裏。
十七爺嫌棄，是沾亦不沾一口。
見他涎皮賴臉地挑食，君奉天拉長面容，恫嚇道：「逍遙，吃藥、吃菜？你好生思量。」
十七爺反啐他一大口：「你管得著。」
接而又嘻嘻哈哈的與君奉天打起嘴砲，互相挾菜推菜，時推時拉，互動火熱，眾夥子忙湊趣跟著一塊兒捧場取鬧，玉離經也陪笑，兩面緩頰。

下來菜仍舊祭了玉離經五臟廟，玉離經一口接一口喫了，舌尖上卻嚐不出丁點滋味，獨吃得滿嘴苦與澀。
還需一邊說：「謝乾爹。」一邊勸：「大爺消氣。」卻亦祭不出其餘響亮話。
因情難自持，遂暗中使性子縱吃起酒來，連灌乾一瓶金華酒加二瓶喬家白，默默於心中下了結論：都說姻緣天定，如今冒出個十七爺來，瞧他倆互有情愫，便難道是吾命裏終生註定非亞父正配了？既這樣，因吾無親生父母又是二嫁身份，側室之位倒也足了，只亞父仍屬意吾，餘的還計較什麼？

這頭君奉天方纔注意到玉離經在灌酒。
喊了他一聲，說：「離經，謹慎莫貪杯了。」
十七爺則笑容靄靄說道：「敢情是咱倆光顧著說話，冷落了玉哥兒。」
玉離經趁勢拱手離席，歉然曰：「吾這不是因為太欣喜了，才沒顧上喝多少，經一提醒，確實略感不勝酒力了，乾爹、大爺，離經去亭外吹吹風，醒酒就來。」
十七爺遽然抬起手，一把就按住玉離經腕子，笑吟吟的：「慢點兒，你乾爹恰巧嫌吃得乏了，倒不如就咱們父子倆躲到屏風後面去，聊天解悶兒，可不更好？」
接下君奉天鼓勵之眼神，玉離經應下：「好。」
十七爺便樂呵呵地使喚起他，說：「玉哥兒，扶你乾爹一把。」

於是乎伺候著十七爺轉至寒絹屏風裏邊擺著的直腿羅漢床上。
十七爺身子一沾上床就是一歪，玉離經亦解履登之，聽吩咐在下邊替他揉腿。
這裏十七爺自悠悠然地搧著那把水磨竹骨摺扇，其扇面上像誰提的字兒，十七爺口裏則喃喃嘀咕：「玉哥兒你挺香的。」
十七爺晃悠晃悠地接著說了：「拿你到他府上去，比別些個娘娘閨秀們還出挑，又懂規矩，會裝乖巧，愈發不得了了。」
扇子漸漸滯下，一會兒自言自語也止了，似乎打起盹來了。
玉離經看到，正思放鬆，十七爺猛地扇子一閤，睜開了眼睛，壓低嗓子竟是說出：「可你打量爺不知道！他堂兄弟倆為著你大打出手、爭風吃醋，姓墨的今個晌午還去探望你，怕要心裏捨不得了，不是？你有本事，一大一小都攏在掌心，兩面圓滑，依爺看，將你擺放在奉天身邊，爺豈安心！」

劈頭蓋臉把玉離經教訓一頓，十七爺又冷冷笑道：「怪爺這些年沒精心留意奉天，使你鑽了空子，你可別怨爺出手整治你，不過，瞅著你沒往奉天面前哭訴告狀，爺就不攆你，你是個明白人，該懂得比你撥尖的人物多得很，就算拿爺親自頂上去，也要強你數百倍，你聽明白不明白了？」
玉離經道：「兒與墨二爺並無藕斷絲連，十七爺明察。」
十七爺翻坐起來，持骨扇即往玉離經肩膀敲打，刺他道：「有也罷、沒也罷，外面幾百雙眼睛盯著奉天，等著找茌子，你仔細別丟他的臉，呿，要哪日爺當家作主，看爺還由不由得你這小子兒托大。」

講完了，捏捏玉離經兩頰頰肉，復歪倒在床上。
二度搧起扇子，說：「塗脂搽粉的，俗氣。」
十七爺不耐煩令道：「爺乏了，你走罷。」
玉離經彎腰下床著履，回過身又向十七爺告罪：「兒先辭了。」
面容寧靜無波，卻是從肩膀至腳底板都在發抖，洩了他的底。
十七爺瞧他一眼，道：「好，夜愈晚混鬧人多，喊上你小廝照看你家去。」
玉離經答應：「是。」

這會子轉出寒絹屏風，玉離經還來與君奉天及眾人賠禮。
託辭言：「真喝過了，身子便不太爽利，恕吾先離開，改日再回請諸位。」
大夥人於是乎說：「也不待玉主事回請，便那日教咱夥們討杯喜酒吃好，就得了。」
玉離經便靦腆應：「一定一定。」
一一作禮，然後告辭出亭。
君奉天下席，跟隨玉離經走了出來，問他：「真沒事？」
玉離經衝大爺笑了笑，回答：「還行。」
君奉天說：「你乾爹他嘴巴無什避忌，見喜歡誰偏要促狹對方，你聽過耳即罷，表面依順著，私底下倒不必認真當一回事。」

玉離經微哂云：「聞言亞父與十七爺本同窗情篤，冷淡了數年卻沒踫面，如今倒恢復像舊模樣親熱，竟似不曾斷掉般，知心知意，互相庇照，他人說吾原不相信，如今親眼親耳驗證了，反愈發欽羨起來。」
玉離經仰臉看向君奉天說：「若能替了十七爺，多好。」
君奉天彈一下他額頭，卻也沒講其餘哄他之言，只忒忒叮囑道：「當你乾爹面前，不能喊十七爺，需喊乾爹，當作哄他便是。」
更多問句：「記住了？」
玉離經打躬回答：「知道了。」

君奉天按住他行禮之手，方纔柔聲追加一句話：「家去早歇。」
玉離經就唐突抓上他衣袖，蹦出口：「明日來看吾。」
君奉天頜首，諾他：「去看你。」
得此準信兒，兩人皆鬆開了指頭，玉離經一面走了，君奉天一面折返席上，如此分手了。

到亭中，君奉天先去探視十七爺。
十七爺己攤趴於老榆木直腿羅漢床頂，睡不成樣兒了。
君奉天朝羅漢床一坐，十七爺眼皮顫了顫，唧噥了句：「送玉哥兒去了？」
君奉天對十七爺道：「離經年輕，消遙，你寛弛些，莫鬧太厲害。」
十七爺合著眼皮兒說：「怎啦？哭了？打爺這走時，爺偷瞄他像紅了眼眶。」
君奉天一聽，倒滿臉錯愕！方纔外邊燈光矇矓，竟未瞧出端倪來，不過覺得玉離經略微意興闌珊而已。

現下既生掛慮，趕緊想去把人再喚回來細細問清楚。
十七爺換仰面朝天，訕訕睜開眼，發了話：「怕什麼，要論爺欺負他，也沒你欺負得多，爺利害，你更利害。」
君奉天道：「這是哪裏來的話？」
十七爺大字型躺著說：「你有沒把人家當孩子看？奉天，是吾，早惱了。」
君奉天說：「離經脾氣不像你，又為什麼來著？」
十七爺道：「吠，爺懶怠說你，可他心上能不明白了？怪不得人家痴痴坐在那裏喝悶酒，都至這分頭上，你沒的有名無實的白耽誤個好胚子，爺見了覺糟蹋。」
話未盡，旦見君奉天呆杵半晌，十七爺才『嘿嘿』笑兩聲，君奉天則已離床，提腳大跨步轉出了屏風。
不一刻，換十七爺的長隨勾頭進來，十七爺沒繼續亂歪亂滾，早坐正等候他。
開口問長隨道：「奉天呢？」
長隨稟報：「著辭走了。」

既而那長隨又說：「君老爺託口信要轉告爺，轎伕家丁都給爺您留著使，等終席了方便送您回大宅子去。」
十七爺就拍打著床面，疊聲說：「很行！能幹！」
長隨便趨前攙扶十七爺，謹慎提問：「爺續吃酒？」
十七爺甕聲甕氣道：「橫豎奉天出的銀子，甭替他心疼，儘管吃！你也吃，爺還能加菜，說說你想喫些什麼，爺等會子點，今宵不醉不歸。」
長隨的便答應聲，因早摸透十七爺脾氣，給那對爺兒倆一前一後冷落拋下，這會子—
不就生悶氣了麼。

***

且說一整晚，雲嬤嬤坐立難安。
等騾車回胡同屋，樓兒摻扶玉離經下車，一路打大門口走至垂花門時，門上的小子早報給雲嬤嬤知道，故當樓兒扶主事入內院，雲嬤嬤就趕緊與侍候之丫頭們簇擁上來迎接玉主事入北房正屋當中。
屋外，雲嬤嬤拉住樓兒盤問，無非是：「怎麼回事！酒吃了多少？！」
樓兒一句話答不上來，又急又愧，惟把下人等皆被支開去用飯講了。
雲嬤嬤聽說，就擰他，掐得樓兒肉疼卻不敢大聲嚷嚷，只怕驚擾屋內。

後頭雲嬤嬤進到正屋，搴簾櫳入內間。
丫頭們正扶伺玉離經盥洗淨面，有一丫頭來詢教：「是否送解酒茶？」
雲嬤嬤便過去悄悄問玉離經：「難不難受？」
玉離經回他：「煮催吐藥來。」
看他模樣實在不甚太好，卸妝後，簡直形容慘淡，摸了他身子，竟冷汗沁脊，兩靨又不自然嫣紅，倒像是飲食積鬱、氣不疏達致肝邪上侵，因而吩咐丫頭快去煮催吐藥來便是。

玉離經偎著隱枕說道：「沒有要緊，除雲嬤嬤，都早歇下去罷。」
直等屋裏剩下他們倆，玉離經即告訴雲嬤嬤：「休罵樓兒，不必大驚小怪的。」
雲嬤嬤近榻來替他卸掉簪冠等什物，見堆紗花獨剩一朵，憋在心中不敢多問，幫他打散髮，敦促他脫衣裳。
玉離經道：「不妨，讓吾先躺躺歇歇，等吐完，再更衣。」
俄傾，催吐藥送來了。
雲嬤嬤在簾櫳裡邊接，伏侍玉離經飲訖，連忙著又去捧痰盒兒來，玉離經稀哩嘩啦地吐，簾櫳外丫頭們就將痰盒兒接走，另名丫頭趕緊遞進個乾淨的，雲嬤嬤接進裡邊，等會子再度送出簾櫳外，一來一往的，吐了三回才算乾淨。

外處，丫頭送清茶及苦丁茶來。
雲嬤嬤先令玉離經藉清茶漱口，也吐在痰盒兒中，復給他端那碗苦丁茶，讓他呷了好沖淡嘴巴酸味，一時間，口內一酸一苦的，恰又驚起他心中魔幛，禁不住落下淚來。
雲嬤嬤在邊上見狀臉都唬黃了，心中亂跳，玉離經深忡他追問，忙把淚擦乾，只道是方纔催吐所致，幾句輕巧話欲將雲嬤嬤虛寬了去，還說他會自行安置，毋需人伏侍，囑咐他亦回房養病為重。
雲嬤嬤正是因病著，實在力不從心，只得略放開些，半信真了。
預備下茶水，也就出去了。

丑時一刻，君奉天奔馬至胡同屋。
守門的眼尖，速速趨前來打千兒，牽下馬，沒經通傳便放了君大爺入內。
值夜的小廝提著燈籠幫大爺照路，在西廂外廊處恰巧遇到樓兒，樓兒亦匆匆忙忙向前打千兒請安。
君奉天問他：「主事可還好？」
樓兒照實稟告：「適才嘔吐一陣，裡邊動靜方纔歇停下來的。」
君奉天道：「誰在伺候？」
樓兒答覆：「是雲嬤嬤。」

君奉天點點頭，揮手讓小廝們皆散了，提步朝正屋走去。
雲嬤嬤還在掛慮玉離經，見君奉天直接進了門來，詑愕歸詑愕，依舊勉強笑著迎接，謹慎客氣地說：「好不巧，主事已經歇息，大爺要不要明日再來？」
君奉天便也不急，反而道：「觀你氣色，請過大夫瞧病沒有？」
雲嬤嬤喏喏應有。
君奉天揹起手道：「你且隨吾進來。」
帶頭邁入外間，先教雲嬤嬤將大夫開之藥方子取出，後令雲嬤嬤臥炕，親手對他問症切脈，事罷再端睨方子，說了句：「倒也適當。」
替雲嬤嬤掖了掖被角，弄得雲嬤嬤是受竉若驚。
君奉天卻道：「你是離經身旁的老人，日後，離經少不得還有許多需仰賴你之處，即使不為自己保重，亦得替離經保重。」

雲嬤嬤心裏很感動，由衷寬慰地想：常言道愛人者，兼其屋上之鳥，大爺連個奴才都如此呵護，難道會有不疼惜主事之道理？
既釋然，便安心聽命就寢。
君奉天轉而到內間去探視玉離經。
內間裏，玉離經面朝壁橫躺著，只褪掉最外面那件黑色袨服披覆身體，打散之烏絲遮掩住半張面孔。

君奉天輕喚：「離經。」
玉離經明顯醒著，因見他把袨衣朝頂心一拉，埋首藏起自個來，悶聲悶氣地講：「大爺，時候晚了。」
君奉天往他榻沿坐下，一面勸道：「起來更衣，蓋好衾褥再睡。」
隨動作把他蓋臉衣物扯落，撥開頰上的髮，大拇指腹摩娑玉離經臉龐，餘指切著他頸脈，問他：「醉得嚴重？」
玉離經丹鳯眼兒半瞇半張，慢慢坐起身來回道：「這是沒有的事。」然後他方來與君奉天請安問好。
君奉天順他長髮摸著他腦袋說：「既沒事，只哪裏又傷心了？」
玉離經菀爾的說：「吾早非孩子，何嘗動不動哭什麼。」

君奉天搖首，仔細打量他，對他講：「看吾。」
四目對上，君奉天遽傾過身來，猛含住了玉離經的嘴，於他兩片嫣紅柔軟之唇辮上重重吸吮一口，玉離經瞬間噎了息，隨即趴倒在夾紗枕頭上，竟挺臊的。
君奉天道：「還撒謊，不就像個孩子了？」
一聽，玉離經拿手肘撐起身子，試探性伸出舌尖，極快，他之舌便遭君奉天吞食，兩人舌頭勾逗在一塊兒，纏綿廝磨。
玉離經嗓子間嗯了又嗯，手沒勁了要垮，君奉天扶住他的腰，將他翻個身，玉離經二度倒回夾紗枕頭上，歪乜著臉，拿袖口擦拭唾涎，害臊微哂，促狹他道：「真行，亞父挺能哄孩子。」
講罷，自己先燒熱耳根，獨自躺在那兒窮開心。

因是夜深體乏，加之酒倦未消，如今又添這麼一副羞澀的勁兒，倒顯露出十足之小兒態來。
在那裏吃吃笑道：「亞父，除哄孩子，你也哄什麼十爺、七爺麼？」
認為他在調侃他，君奉天道：「你這小兒。」
湊前來捏他鼻子，玉離經便微張開口邊吸氣邊斯文地笑，還告訴君奉天：「數日不見，甚為思念。」
君奉天則言：「不可孟浪。」
登時玉離經一骨碌爬起來，謹慎從他背後徐徐摟住他脖頸，啜他耳朵，君奉天便一把把他拉下來問：「偏這麼幹什麼？」

不一會，又傳來接吻聲，比先越發澤響。
之後玉離經捉著夾紗枕頭說：「這更好了。」
君奉天將他撈回懷裏，半日才道：「又調皮，不是酒氣又湧上來了？」
玉離經回他：「是不是，你多嚐一口。」
君奉天故意佯裝扳起面孔，嚴肅道：「離經，休再鬧分兒，否則吾家去了。」
玉離經果然溫順下來，口內講：「不敢了。」
還是一團兒偎在君奉天身上，君奉天亦抱住這孩子，忽一本正經對他說：「你乾爹與吾昔日頗有厚情，事隔多年，幸喜他那率性子未曾改變，如今既肯認下你，諒他有心意，能夠對你多加提携照顧，吾便很放心了，而你若願意容忍他，就這幾日，吾打算讓逍遙搬進胡同屋來，你們好熟悉熟悉。」
不見他爽快答應，君奉天惑道：「莫非不願意？」

玉離經推了他一把，離了君奉天，自己坐直了腰板，低目垂手十足鎮重說道：「所謂之交情深厚，不知到底到怎個程度？」
本以為玉離經這會子是吃上飛醋，意欲刨根究底的，熟料他緊接下一句竟曰：「正是這件事，亞父怎麼說只管依著就怎麼辦便是，實在沒用得商量的。離經已思慮通透，亞父意娶十七爺為嫡妻，那是亞父情長義重，細細較量，十七爺竟是百裡挑一的，故也是該當的。」
君奉天聞言，問他：「吾娶了逍遙，你怎麼辦？」
玉離經道：「若不見棄，離經願下之為妾，與十七爺合心合力，一樣伏侍大爺。」
君奉天見他如此服小，長嘆口氣：「此言果真？」都改口叫大爺了？
玉離經遂把額心拿去頂在榻面上，披頭散髮地給他嗑頭，邊強迫自己說出：「先給大爺叩喜了。」

君奉天只見得他一副言辭懇切，殊不知在玉離經書房裏，近期他早不下書寫過上百遍之『妒，為其亂家也』。
即如此際，他在腦海中最多的是規勸自己：亞父既下顏相求，理當忻樂應允。
更想他昔日既有成全墨邃之雅量，換作君奉天與十七爺，不過是再成人之美一次，難道還辦不到了？
旦求君奉天身邊肯留他一席之地，其心偏向誰，玉離經只能認清楚道理，不給君奉天添亂添煩就好。

正胡枝扯葉地想間，恍惚似見十七爺走進來，拿著那把水磨竹骨摺扇來敲打他的頭，邊樂呵呵道：「這就對了！」
一時玉離經抬起臉，看十七爺徐徐打著那把扇子，像他晚間於三元閣軒亭內那張羅漢床上一般模樣，有意無意間讓他留心起扇面所提之詩詞，筆跡如何之熟悉…
句裡行間有『雙飛鳥』、『思君長』、『莫相忘』等字眼兒。
十七爺笑容可掬的講：「此乃奉天故日提之，相贈予爺之物。」
玉離經便聞自己窮追問：「所以扇子是定情信物？」
隨後睜大鳯眼兒一瞧，旁無閑人，唯君奉天端坐在他榻沿，沉心回他一句：「是。」
繼之君奉天說道：「離經，若將婚事緩一緩，你看如何？」

方纔聽君奉天答上的那聲『是』已是雷霆轟頂，接下來這一問，不啻就是痛心拔腦了！玉離經光記得疊起手掌，答非所問地向大爺歉然道：「夜深了，也好該各自安歇了，吾去更衣也要睡下了，便不送大爺出門。」
君奉天於是乎應：「也好，明日再談。」看來真要走了。
玉離經話卡在嗓子眼裏，又思留他強問個仔細，可勉強再三，竟擠出一聲哭腔來，隨即他慌張落榻，落荒而逃地轉入屏風後面去了。

好陣子沒出來。
君奉天走過去膲他，果見得他伏在黃花梨大衣箱頂，泣不則響，然肩膀一抽一抽的，便知哭得十分利害。
墨傾池今晌午見過這孩子後，曾託邃無端來，告訴他：「主事近日總在自苦，偏是個面上不顯露的，實在是為了大爺而不快活。」
逍遙之前亦提起過：「他心裏沒什麼不清楚的，只你這匪類，拿翹白糟蹋人家。」
卻是方纔與離經對談到最後，他忽動念駁斥：這孩子原就是識務的性格，其實並非誠如人言一片痴心向吾。而吾到底屬他父輩之人，一概觀念刻板傳統，而離經正值韶年，眼下情願，哪一日不受用了，嫌棄起來，又該如何是好？
因顧慮到離經名聲，豈能再三易嫁，故方有延緩婚期一說。

然而眼見這光景，君奉天內心大有觸動。
難得呆看起來，只感覺這孩子之柔情滿溢甚至將他淹没。
又一心感動想：難為有一個他對吾痴心之重，世間恐再沒有。
不由捫心自問：是否亦同樣能愛惜這孩子？
君奉天便走近他背後說：「離經，你做什麼？」
玉離經身子顫了一下，隨後聽他沙啞嗓子道：「大爺怎沒走？吾、要就寢了。」
君奉天回：「不走了，吾的意思，只與你再好好談談。」

玉離經就雙手握住臉，道：「這裏並沒甚麼話說的。」
君奉天挨去按住玉離經肩膀，纔踫上時，他已哽哽咽咽起來，稀哩糊塗講：「好沒來由，大爺的話早夠明白了，十七爺要入門吾攔你了麼？你只管走罷，留吾獨自一個兒靜靜，索性吾想一晚，死了心也就罷了，明日方過府去與大爺你賠罪，求你行好了。」
君奉天攔著腰，一把抱玉離經站起來，拉開他兩手道：「你求誰，也不必求吾，離經，哪用得著如此了？」

他身前，玉離經早已雙目朣若紅桃，淚如走珠般連連潸落於兩人衣袖上。
是哭得不像樣了，話豈能再說得清晰得體？遂蹦出句：「磨死人了！」
便一逕搖搖頭兒，旦恨不能將一顆真心剖予君奉天知道，好告訴他，只想要他光疼自己一個！只娶自己一個！
更欲向君奉天表白：打小時候起，心上便十二萬分地眷慕你。
然而，他只管掙脫君奉天懷抱，一屁股摔坐到黃花梨大衣箱頂，泣不成聲言：「不必替吾焦心，都順大爺了！」
可當君奉天長著臉，鏗聲逼問他：「順吾什麼？」要他再講，又不肯答話。
垂首低目了良久。
指節緊握到發白。
君奉天道：「行了，不必想了。」

君奉天說：「離經，吾的心意，你自個兒仔細了。」
隨攥住他胳膞，二度硬拉他起來，動手給他寛衣裳。
不知怎麼地，裏衣兒沒了，褻褲繩帶也教鬆開來，順著兩條腿滑落下去，玉離經又趴伏在大衣箱頂，彎著白馥馥之軀幹，大腿根間藏起那猶蔫蔫然之細物，思維迷茫、心肝亂顫、混是失了頭緒。
這裏，君奉天一言不發來攙他膀子，玉離經卻逕往地面攤坐，君奉天即來扶他兩脇下，一用力就抱他坐回黃花梨大衣箱上，當其面解開己身之沉香色緞貂皮袍，也抽掉腰間一條嵌玉厚錦帶，撩起裏邊穿的一件水緯羅直掛和雪綾中衣，執意勾起玉離經二腿兒，折著他，去壓他背抵住牆壁，君奉天道：「吾並不懂疼人的工夫，對你因著一種不捨，一刻鐘前，猶自躑躊，深怕辜負你素日痴心，又讓你耽了虛名，離經，吾究竟當得起與你做夫妻麼？」
身子一沉，重重地，一霎時，就衝撞進他身子裏面去了。
塞得滿滿當當，兩下接湊處，沒留下一點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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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四更天時候。
北房正屋門掩實著，門外台階上雲嬤嬤四刻鐘前便坐定在該處，一概不准人靠近。
樓兒捧一碗參薑湯來孝敬他。
涎著臉，挨近他坐下，雲嬤嬤出奇地竟不趕他走。
兩人肩踫著肩，樓兒邊偷覻雲嬤嬤，邊小聲問：「冷不冷？再給您拿衣服？」
雲嬤嬤早裹上一件滾毛邊捻襟坎肩，外面罩一件樓兒給的夾棉短襖兒，包成像隻大錦鷄。

陰鷙張病容，表情雲裡霧裡的。
當口，誰也不敢招惹雲嬤嬤，獨推這樓兒敢向前湊。
雲嬤嬤呷起參薑湯，滴到衣領上，樓兒還來替他擦嘴，伺候得有模有樣。
謹慎說句：「主事原就累受罪的，加您帶著病，大爺怎生還不停歇？」
雲嬤嬤正刨他一眼，接著房門響，君大爺走了出來。
雲嬤嬤併樓兒都忙應接上去。

君奉天站在門口，對他二人道：「離經不妨就讓他歇著，別驚擾他。」
其餘眾口之事，雲嬤嬤若還需大爺張口交待，他便是心內沒成算、糊塗油蒙了老不中用了。
待樓兒提燈，打前頭送君大爺離了胡同屋，雲嬤嬤方回房裏去。
在外間躺上好一陣子，心底果然放不下，方纔又合衣起來，打起簾櫳進到內間來。
房內收拾得俐落，熄燈柱香，垂幔亦遮掩下了，換下之衣裳整齊疊在屏風後大衣箱頂上，而去看預備之茶水，竟全用罄了。

雲嬤嬤揭開床幔，湊著被褥底下摸了摸，因擱了湯婆子正暖和得很。
因問主事道：「睡了？身子可覺有不好了？」
不免照看玉離經臉色，渥一渥他兩隻手，見他沒醒過來，遂替他掖好被角，捧著那堆衣物，這纔走開了。

***

大宅子裏。
十七爺貼身長隨進書房暖閣中，剔亮了燈，即在壁邊垂手侍立。
十七爺翻動書頁，聽那長隨說：「君老爺家返了，正要稟報爺。」
十七爺道：「告訴爺什麼？」
長隨眼觀鼻、鼻觀心敦敦以言：「君老爺自去別苑歇下，不向這邊來了，多早晚請爺把水磨竹骨摺扇給還他去便是。還言，爺既認下玉公子，便他娘家人，大吉日前請爺移宿胡同屋，以方便照拂公子出嫁。」
十七爺一聽說，皺著鼻子問起來：「爺幹甚麼去？」
那長隨答：「餵公子上轎飯、哭轎揹轎，諸如此類。」
十七爺獃上半會子，後一疊聲拍起掌大笑：「奉天整人的法子出奇了！挺新鮮著。」

那長隨卻是一知底細者，故暗暗敁敪：咱個好爺，當年斷然拒絕婚事，今聞人家娶媳婦了，硬吵嚷著相看，眼饞人家小媳婦好，硬要來一齣半夜捅雞窩，暗中搗蛋，不正是吃飽閑著麼！？
正犯嘀咕間，即見十七爺朝他眨眼睛。
長隨問：「爺要什麼？」
半刻工夫，十七爺保養得宜之玉手把榻褥皺褶都順平了，下來就使勁努嘴巴。
那長隨也是個懂心事的，曉得十七爺意思，翻成白話兒便是：爺寂寞空虛冷！小老鷹，不識相滾過來，若抗命不從，可謹慎爺等會將你啃得雞骨頭不剩！！
卻不知後事如何。
只道是一晚連叫了兩遍水。

且來說次日一早，玉離經來給君奉天及十七爺問安磕頭。
參見畢，十七爺主動拉住玉離經手，表現得自然且親昵許多，十七爺道：「多擔承爺昨日失儀，爺是大喜過望，因咱們玉哥兒好得沒得挑剔。」
遂又賞賜緞綢四匹、寶墨一匣和龍鳯赤金鐲一對。
玉離經則見十七爺不再執原先那柄定情扇，而改執柄洒金面之中玉扇，再見君奉天向著他微笑，心裏倒也踏實如意了。

之後十七爺爽快地隨同玉離經回胡同屋安置，僅携一長隨侍候，日子漸混熟了，竟給玉離起了二個小名，喚作『玉寶貝兒』和『心肝玉兒』。
君奉天次回至胡同屋，便聽十七爺如此心肝寶貝地亂叫，一行要牽牽乾兒雙手，一行要摸摸乾兒兩靨，三不五時還想偷親乾兒的嘴，君大爺顏色變得十二萬分差勁。
把玉經帶進書房中問他：「你喜人這般調戲你？」
玉離經笑著澄清道：「大爺言差矣，哪裏知道，旁人倒不依的，全因他是吾乾爹。」
君大爺臉都青了。

十七爺指使長隨來聽壁角，那長隨回稟，統共僅聞二句話。
頭先乃：亞父息怒。
後句乃：媳婦錯了。
總括言之：君老爺一缸子老醋，全打翻了。玉公子像是給體罰了。
這奴才心裏愈默默替自個的糊塗爺點燈。
畢竟長隨早規勸過這對爺兒倆，說這心肝寶貝，獨君老爺能喊，偏二個老的少的都不信邪。

～待續

[ 此帖被玉宇鳳棲在2019-02-09 14:20重新編輯 ]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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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bapp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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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

25樓發表於: 2018-09-03 13: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明明离经都想哭了，我看的时候确笑得厉害。
话说奉天这是无意识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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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宇鳳棲

不撞南牆不回頭，撞到南牆把淚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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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94)

26樓發表於: 2018-09-05 07: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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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25樓crabapple于2018-09-03 13:12發表的 : rgn|24x
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明明离经都想哭了，我看的时候确笑得厉害。 hDbHSZ
话说奉天这是无意识渣啊！ n}5x-SxS0

謝謝crabapple君回文支持鳯棲，道友的見解是一針見血呢～真得該罰奉天跪算盤，好好的面壁反省才對！
但人家是亞父，何況欺負媳婦是他的天生本能，離經也只能認了（呵呵
謝謝道友喜歡，能讓讀者看得開心是鳳棲的榮幸，感謝道友一路的支持～謝謝

在此也感謝熱情賞鳳棲花花的inake24君和mingerh君，感謝支持，謝謝
還有一直追文的道友們，承蒙大家不嫌棄，鳳棲十分感恩，謝謝

[ 此帖被玉宇鳳棲在2018-09-05 08:34重新編輯 ]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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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rtoerosa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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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

27樓發表於: 2018-09-05 23: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這次更新好長一篇!看得真爽~
看離經哭成那樣，超想對奉天說~離經都被人給欺負了!!你還欺負他!!
不過果然還是床頭吵床尾合啊

奉天跟逍遙互坑對方也是有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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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nger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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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48)

28樓發表於: 2018-09-11 09: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很喜歡這篇文章，沒想到後來居然還更上了！

一開始墨玉的部分太讓人心疼離經了，
即便是後來墨總回顧伊人，果然還是沒辦法將離經交出去的吧XD

後面君大爺的部分太帶感了，直接帶回去就對了！
只是沒想到後面這個側室什麼的…
看看離經都這樣委屈巴巴的啊！怎麼還欺負人呢
但是肉實在好吃（捂）給樓主比心/////

真想繼續看他們婚後生活哈哈哈哈。

得來不易啊，繞一大圈我還是你的。

山雨欲傾花　『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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