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5.27 【史藏 / 空燕】相對論九完 2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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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talieu084

阿文_劍牛_空燕_俏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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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45)

樓主發表於: 2015-12-30 03:27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5.27 【史藏 / 空燕】相對論九完 22/F

【史藏】相對論

#很久之前寫給友人，今夜看了一下還是想發上來
#還是我最愛的黑幫文

一、

馬路上翻起一浪又一浪的灰黑廢氣，地上的烏鴉屍體被車胎輾成肉泥，早被風沙毀容看不出輪廓的天空仍然透不出光，像一道白翳籠罩了整個城巿。天陰不見太陽的天氣卻易常毒熱，途人皆躲入食肆歇腳乘涼，一眼望去，只有一個大叔在路邊的麵檔吃著熱騰騰的麻辣牛肉鍋。

滾燙的火鍋冒著水氣，大叔的筷子不停往鍋裡撈米粉和牛肉，一手拿著蒲扇往自己臉上送風，翹起二郎腿跟著收音機的音樂節奏不停抖腳，旁人看著也覺悶熱難當，他倒是吃得愜意，老闆娘是個胖墩墩的中年女人，她正替大叔下鍋煮著炸子雞，不時含羞地偷眼望向大叔。

他放下碗筷灌了半罐子冰碑酒，撩起被汗水濕透的白背心散熱，黝黑的皮膚已被高溫炙得泛紅，老闆娘見狀連忙抄起毛巾走上前，抹拭他的肩頸，「大哥！這天氣太毒了，流了一身汗沒擦乾會感冒啊！我替你擦一下，要不要搥搥肩？」

藏鏡人皺起眉頭，慣性地摸了摸面頰，這才記得自己吃飯沒戴面罩，他平日都戴著那麼一個金燦燦的土豪面罩，加上一頭凌亂鬈髮披面，看上去像極了瘋子，牛鬼蛇神也不敢招惹他，現在面具不在，便打回原形，連大嬸也敢來揩他油水，他正想抓住在自己身上亂擦的手，便有人開腔。

「小姐，讓我來吧，有人看著爐火比較好。」

老闆娘聞言只好走回灶頭，藏鏡人看到一個影子罩著自己，他瞇瞇眼，二話不說摘了拖鞋轉身就擲去。

撐著傘子替他遮太陽的西裝男人接住了拖鞋，有點拘束地說：「藏鏡人，我——」

「老闆娘！有人要點菜！」

「不，藏鏡人，我——」

「派出所往前走兩個街口轉左。」

「藏鏡人，」他拉了一張摺凳坐下來，一臉誠懇地說：「我是來找你的。」

藏鏡人用力放下筷子，震得火鍋湯底也濺了出來，「打架，談判，還是找死？」

男人沉默兩秒，收了傘子，又拿起藏鏡人的啤酒喝了一大口，才深呼吸答道：「我想知道仗義在哪兒。」

X

「他失蹤超過了四十八小時沒有？超過了你就報警啊！你他媽的中原警察不是很厲害的嗎？不是他媽的法治社會嗎？不是全球最安全的城巿嗎？史豔文你不是局長嗎？你幹嘛跑上來找公安了？我們現在苗疆公安很閒很無聊中原警署署長說一句就替他去找兒子嗎？」

「我現在不是以警察的身份來找你，而是以你親——」

「我、不、是、你、他、媽、的、弟、弟！」

「我知道我知道，那你能不能停下來先聽我說？」

「聽你說甚麼？四書五經？八股文？人之初性本善？還是聖母瑪利亞？」

「藏鏡人你太激動了，你冷靜點……」

「我激動是因為你該死的一、直、跟、著、我！」

史豔文自麵檔追了他三個街口，他終於忍無可忍回頭咆吼，雄渾的聲音蓋過整條馬路的汽車鳴笛聲，史豔文兩耳發痛，閉緊眼睛抵受他的獅吼功，聽他罵完了，才睜半眼，揚揚手中的拖鞋。

「光著腳丫走路容易受傷，先穿上鞋子……？」

X

藏鏡人覺得自己一定是被女暴君下降頭詛咒。

先是因為身世被揭人而遭人陷害，差點被打為叛國份子以煽動政權罪入獄，雖然現在已經復職，但仍然被架空職權，他名義上是響鐺鐺的刑偵部一級警督，事實上是個可有可無的閒人，他得勢時總是盛氣凌人，跟不少官員結下仇怨，如今現眼報，在警局裡受人白眼就算了，現在連仇人史豔文也找上門，除了被人詛咒，他真想不出為何堂堂藏鏡人會落得如此下場。

史豔文一進他屋子就開空調，又走到廚房拿杯子問他喝甚麼，而藏鏡人一口老血憋在嘴裡說不出話來，怕自己要麼噴血而死，要麼把中原警署署長打成植物人，然後被一直想隡除他的官員借機踢走他，史豔文端著兩杯烏龍茶回來，解下了領帶和襯衫的頸喉扭扣，滿身疲憊地坐在沙發上。

「請坐。」他笑道。

藏鏡人戴回面具，氣勢立即回來，他雙手環胸，站著不動，「戮世摩羅真不厚道，竟然沒有一刀捅死你。」

「你不是說要跟我糾纏到底嗎？既然我的命屬於你，自然不可死在仗義手上。」

「哈，我以為史豔文是個為保蒼生不惜犧牲自己的聖人，你的命該屬於七百萬巿民才對吧？幹嘛突然又扯上我？」他坐到對面的單人沙發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史豔文目光一沉，看著手裡的茶杯道：「仗義逃上來了，你們該聽到風聲。」

藏鏡人縱然已今非昔比，但根基尚穩，這般大新聞他自然是知道，戮世摩羅是個人才，修羅幫向來扎根魔世，入侵中原不到一個月便改朝換代，面對著外憂內患，這位新首領也是遊刃有餘，偏生他捅了警隊一哥，警隊自然不能吞下這口氣，俏如來上任後就只狙擊他一個，中原黑幫也不歡迎這位新朋友，結果始終寡不敵眾，在中原的修羅幫餘黨被瓦解，網中人中槍身亡，他只有逃到苗疆避難。

「他逃上來，便是我們刑偵部的事兒，關你屁事？」

「他在我們那兒殺了不少人，我們不能因為他逃去了就放手不管。」

藏鏡人沉眸凝望他好一晌，冷笑一聲，「刑偵部頭子就在警察廳，你不找？」

「精忠已經派人來協助你們，」史豔文頓了頓，抬頭望他，「但我要在他們之前，找到仗義。」

藏鏡人沉默不語。

「帝鬼一派的修羅幫已出了暗花追殺他，即便精忠能找到他，也不能保他周全，只會徒添死傷。」史豔文長吁一口氣，「我現在只作為一個失去兒子的父親來找你，我需要你的幫忙，不然仗義只有死路一條。」

「而這條死路是你安排給他的。」

「所以我現在要救他，我會帶他離開這裡，不讓他再傷害任何人。」

「真是感人肺腑，賺人熱淚。」藏鏡人拍拍手，「但這跟我有毛關係？」

「藏鏡人……」

「史豔文，你最好回去找醫生檢查身體，看看腦子是不是有洞。最近有幾個高官到中原搞生意，你們商業罪案調查科應該閒不下來，你最好回去盯著他們，預期父愛氾濫還犯傻想千里尋子，倒不如老老實實做你老本行，我沒你這麼閒，不陪你發瘋，滾。」

藏鏡人打呵欠，伸了一個懶腰，「杯子放在這裡，我待會要用漂白水消毒。」

「我手上有王祈安的把柄，你願意幫我，我就幫你把他從公安部部長的位置拉下來。」

在局內倒藏的勢力裡，以王祈安為首，史豔文一直被苗疆政府視為頭號敵人，藏鏡人乃他的孖生兄弟，自然瓜田李下，王祈安自赤羽知悉此事後便策劃行動將藏鏡人拉下台。

他若能扳倒王祈安的勢力，加上狼主和溫皇等人的支持，要重振聲勢並不困難。

「他有多少個情婦，在哪時哪裡開過狂歡派對，我都知道，如果你需要，我有他的情慾照，有他進行非法色情交易的證據。」史豔文呷了一口烏龍茶，說得雲淡風輕，「這本應是你們的事兒，我無權干涉，苗疆有苗疆的遊戲規則，我不過問，但這不代表我沒有線眼。」

藏鏡人聞言失笑，「你是甚麼時候淪落到要用情報收買人心的地步？」

他平靜回答：「現在。」

[ 此帖被natalieu084在2016-05-27 23:4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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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45)

1樓發表於: 2015-12-30 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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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藏鏡人倒台時，史豔文為救親兄弟曾不惜鋌而走險闖入苗疆，助他對抗赤羽信之介，俏如來利用中原傳媒，將苗疆封殺兩人的消息傳出去，煽動擁護史豔文的民眾向政府施壓，藏鏡人的死黨和不少手下忠臣也為延長審訊期而奔波，最終鱗國、羽國及佛國外交部出手救援，事情得以查個水落石出，還兩人清白，然而代價便是兩人賠了半條命。

他倒好，軍隊踩上門來還曉得鬥過你死我活；史豔文卻比他多慮，想到襲擊軍隊恐怕會落人口實，於是槍火腳拳通通都硬受下來，事後昏迷了半個月。

醒來不久，中原受魔世襲擊，匪徒開出條件，以史豔文二兒子交換人質性命，他唯有妥協，藏鏡人在他行動不便時，偽裝他示眾以穩定局勢，可惜老天爺總不願放他們，史豔文的好兒子福大命大，半年後便強勢回歸，一個修羅幫差點掀了整個城巿，史豔文被他捅了一刀，加上與黑幫交戰時屢受重創，又躺了半個月醫院。

期間公事上兩人已甚少交集，只在四國國防會議打過照面，私事上卻是剪不斷理還亂。

現在，他們甚至同睡一床榻上。

當日藏鏡人被逼到窮途末路，眾叛親離。

今天史豔文自食其果，為兒奔波。

史豔文見過了最落泊最狼狽的他，而此時此刻，他也看到了最虛弱最失意的史豔文。

關了燈，藏鏡人依稀能見到史豔文的白背心下繃帶纏身，眉頭微蹙，似乎並不自在。

「小心點，傷口裂開血沾到被子上我就跟你沒完沒了。」他閉著眼也知道史豔文在裝睡，扯了扯披子說。

「OK。」史豔文睜開眼，俏皮地笑笑，「那你究竟答不答應我呢？」

「我想告訴你的時候，你就會知道。」

藏鏡人閉著眼說，睡床上他沒戴面罩，他並不喜歡以真身示人，尤其是在史豔文面前，但現在看來已慢慢適應，有時甚至會忘記自己戴著面具還是已經摘下來。

「……易容不一定要蒙面，戴眼鏡，化點妝也是可以的。」

他聞言，也睜開了眼，「你再說話老子先斃了你。」

史豔文笑意不改，湛藍眼眸溫和地凝望他，「如果我只是你的親兄弟，而不是雙生兄弟，你是不是不會這麼排斥我？」

警告被無視，藏鏡人面色不悅，史豔文續道：「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最後發現，如果你只是我的親兄弟，今天，我不會來找你。」

自藏鏡人摘下面具的一刻，一切便徹底改變。就好像兩條河流忽然失去了相隔彼此的水閘，開始無可抗力地互相吞噬、融合、失控氾濫——又或者只是他現在才被侵擾，畢竟藏鏡人早已身受其害。

既然史豔文在內地也有線眼，尋人之事，以他一人之力也未嘗不可，找藏鏡人更有連累他的風險，但他終究還是來了。

也許他真的無意中把藏鏡人當成另一個自己，天下間任何一人都可以是他的責任他保護的對象，唯獨這個人不需要。他了解這個人的根底，他知道他跟自己有相當的能耐相當的本領，他擔得起的事，這個人也擔得起。

縱使滿城風雨，兵荒馬亂，他也不曾顧慮藏鏡人，就如同他從來不擔憂自己的安危。

說來也怪，來到之前，他把所有鬱結迷思都醞釀在缸裡泥封沉澱，見面之後，那些只敢在腦子裡打轉的疑竇，卻全都毫無顧忌的溢出嘴邊。

他端出一副正經百八的模樣問：「那些一起長大的雙胞胎，跟分開成長的雙胞胎有甚麼不同？」

「你明天還是直接去精神病院吧。」

「唔，」史豔文皺眉深思，「藏鏡人，你有沒有懷疑過自己有精神病？你想想，就因為我是你雙生兄弟，你就追打我半輩子，這不是有那麼一點點……病態嗎？」

「我操你大爺！」藏鏡人撐起身來，抓住一頭亂髮，深呼吸一口氣，「你是故意要找碴對吧，很好，那我們乾脆點，出去大廳打一場，打死不救不收屍不通知家屬，砸了傢俬你賠我，起來，我們出去！」

史豔文忽然發笑，藏鏡人氣上心頭，橫手便掐住下巴想動手，但定睛一看，才發覺那人笑得苦澀，正失神地望著窗外的月光。

「萱姑還在的時候，老是揶揄我，說那三個小祖宗是上天派來特地整治我，她錯了，明明一直都是我整治他們。」他幾度掀唇，欲言又止，「我以為我做得到……」

「史豔文，你有本事賣兒子，你有本事站著不動等遭天遣。當初銀燕那小子抱著自己二哥跑了大半個中原還沒吱一聲，你現在不跑大半個苗疆你敢跟我矯情？」

史豔文怔了怔，淺淺地笑了，垂斂的眼光微涼，如同今晚幽深的夜色，「要一起跑嗎？」

藏鏡人實在不知道他甚麼葫蘆賣甚麼藥，此時手機鈴聲忽然鬧響，藏鏡人接聽了電話。

「藏總，麻煩你到公安局一趟。」

X

為免他東山再起，高層把往日擁戴他的下屬和同事全部調離到不同崗位，現在與共事的警察清一色都視他為眼中釘，但藏鏡人向來目中無人，該怎樣就怎樣，管他天皇老子牛鬼蛇神，他穿了警察制服的西裝長褲，襯衫卻只隨意地掛在身上，儼然一副流氓扮警察的模樣，在高層常駐的公安局裡依然不改本色。

會議室裡只有他和郭箏。

年輕的中原督察還是首次與他單獨對談，顯得格外拘束，藏鏡人卻是壓根兒沒正眼望過他，只翻了翻文件夾，內有戮世摩羅的犯罪紀錄和詳細背景資料，也有中原修羅幫的生意規模和成員名單。

「跟陸建成談過了吧？」

「噢，談過了，陸警監讓王警長接手這案子，說他是反黑組老手比較有經驗，王警長願意讓我們協助調查。」

「王少龍確實是老手，因為他自己也是黑白兩道通吃，這幾年吃了不少修羅幫的茶禮，不過陸建成那老狐狸向來不喜歡中原條子，讓王少龍in charge算是給你們面子了。」

「嗯，所以老大除了讓我們上來與刑偵部計劃聯合行動，也讓我們來找藏Sir你。」

藏鏡人放下文件，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王少龍不會讓我參與這案子。」

郭箏被他這麼一盯，當即連腰身也挺得僵直，「但、這個、王警長已承諾過會找你加入調查小隊，也無需避嫌親屬關係，因為名義上你只會以顧問形式間接參與行動。」

「沒用，現在這裡是苗疆，既然他接手了案子，他就是操縱生死大權的人，哪有你們這群中原傢伙說三道四的餘地，別做夢了。」

郭箏躊躇片刻，吞嚥了一下口涎，問道：「恕我冒昧……王警長跟你有私人恩怨？」

「這裡所有人也跟我有私人恩怨。」藏鏡人冷笑，「他們怕我。別忘記我也是反黑出身的，他讓我加入，分分鐘被我搞得永不超生。」

此時有人敲門，雲十方進來。

「抱歉，我來遲了。」

藏鏡人點點頭，雲十方把一疊資料，和一個舊式諾基亞手機放在桌上，「剛才王Sir把他們初步擬定的計劃交給我們，行動代號為「除草」，我聽說他們有一個非常可靠的線人，明天下午就能告知他們戮世摩羅的藏身地點，但此事不容有失，俏如來為防刑偵部有內鬼，唯有請求你暗中相助，藏Sir。」

雲十方把手機和資料推到他面前。

「請保持聯絡。」

X

史豔文換上黑色運動外套和七分休閒褲，頭戴鴨舌帽和黑框眼鏡，藏鏡人則穿上牛仔褲T-shirt，戴了口罩。他約了線人一點鐘在播映《戰火豪情》的戲院裡見面，兩人穿過絡繹不絕的商店街徘徊，街道兩旁都是食肆和商場，街尾便是大型戲院和遊戲機中心。

他們跟其他觀眾一樣買了爆米花和可樂進場，坐在偏後的位置，這時段甚少人看電影，他們四周都是空位，待燈光全暗下來，電影正式放映，有人便在身後的座位落坐。

耳邊吹風鬼影不見，老規矩，越是厲害的線人越是謹慎多疑，因為可貴的情報總意味著他們正在背叛黑道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男人輕聲問道，「替我買了爆米花沒有？」

藏鏡人把爆米花遞給他，男人接過去，在紙桶底部看到一綑紙幣。

「可樂呢？」

史豔文把杯子遞給他。

男人輕笑：「光是看兩大荷里活影星領銜主演，我就值回票價了。」

「戲精不精彩，」藏鏡人聲音沉厚，眼光莫測，「言之尚早。」

而史豔文只是沉默不語。

男人哄近他倆的耳邊，蚊聲細語：「兩句話。第一，你們要找的人在這邊有接應，叫雷鬼，兩日前戮世摩羅從中原逃來這邊，就是雷鬼疏通的，這人在道上有點名氣，膽也大，看來並不怕跟修羅幫作對；第二，現在修羅幫全城追殺他，你們看看哪兒有修羅的人，自然知道他在哪。」

X

「你知道雷鬼嗎？」

「只聽過名號，是北方人，大抵是因為有老家撐腰所以不怕南方修羅幫。」藏鏡人答。

「我讓人查一下。」

下午三時多，兩人在人潮熙攘的商店街上徘徊，藏鏡人望左邊的食肆和服裝店，史豔文顧看右邊的商場和酒樓。

「俏如來派了一個新人上來見我，他看來真的忙到焦頭額爛了。」藏鏡人忽然說。

史豔文明白他言下之意，「放心，他有他的王牌。」

「馳突人嗎？」

史豔文望了藏鏡人一眼，又回頭專注觀察，「他在公，我在私，他不知道我，我也不知道他。」

線人說過有修羅幫聚集之地便是戮世摩羅藏身之處，這道理誰都知道，所以消息不藏在話裡，而是他們身處之地，他倆巡望了一會兒，藏鏡人便看見有兩個坐在餐廳裡吃乾炒牛河的男人，他倆在正對門口的桌子吃飯，一直盯著對面的商場看。

意識到藏鏡人的發現，史豔文望入商場，煞時看到出了端倪。

「藥房。」史豔文恍神片刻，又回復過來，「他被銀燕開槍射中，來藥房買急救用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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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45)

2樓發表於: 2015-12-30 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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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萬興藥房在一家大型文具店旁邊，萬興的門口跟一個洗手間門口大小差不多，店子狹窄簡陋，連招牌也只用木牌豎在地上，內裡堆滿亂七八糟的藥盒，隨時會倒塌，作為櫃臺的玻璃櫃尚算整齊，其他藥架都狼藉得只有店主能識別。

史豔文走進去，一個老伯正戴著老花眼鏡，專心地看色情雜誌，他掏出預先準備的假警員證，「老伯伯——」

有點耳背的老伯沒聽到，藏鏡人一把拉著史豔文走出藥房，找了個冷清的角落才開口，「你神經錯亂？第一天當警察？你躺醫院的時候廁所不夠用現在腦袋都用來裝屎？」

史豔文也不生氣，耐心地解釋：「他年紀也不少了，我不想嚇到他，調查案件出示警員證，好讓他知道這只是例行查問，不用胡思亂想。」

「嘖，冒充警務人員還心安理得地欺騙巿民，果然是你這個偽君子的作風。」

他無奈地笑笑，並不否認，「那我應該怎樣做？藏Sir。」

藏鏡人二話不說，摘了他的黑框眼鏡，架在自己鼻樑上，又把自己的口罩除下，遞給他，「警察辦事，冒牌貨靠邊站。」

史豔文欣然從命，乖乖地跟在他身後，再次走入藥房。

「老闆，」藏鏡人劈頭便把一張一千大鈔按在臺櫃上，「有甚麼好介紹嗎？」

老伯抬眼望了望他，又繼續看色情雜誌，「之前沒見過你啊，第一次來？」

他翻翻白眼，沒好聲氣，「你管我，反正我有錢給你就是了，我的兄弟都在外頭等著，」他哄近老闆，壓低聲線道：「最近我們在附近辦事兒，才來你這裡買，不然誰要光顧你這破爛檔子。」

修羅幫的人這幾天都在這兒出沒，老伯看在眼內，他又瞟了一眼站在旁邊垂頭呆立的史豔文，看上去也像是吸毒吸得失心瘋的癮君子，於是才稍稍放下戒心，「你要甚麼？」

「卡門、燕窩、蝴蝶片，哪一種也行。」

老伯轉身從藥櫃最底部掏出一個報紙包，拆開來，內裡是一個個各裝著幾顆藥丸或藥粉的小膠袋。

藏鏡人把整個報紙包搶到手裡，來遞給史豔文，後者拆開了其中一包藥粉，用手指拈了一點粉末抹到自己牙齦上試毒，確認是毒品。

藏鏡人這才慢悠悠地掏出警員證，「警察，現在懷疑你販毒，這些東西要充公。」

老伯販毒販了大半輩子，在警局總也有相熟的人，就算被抓進去，花點錢就能安然無恙走出來，在苗疆，可不是有證據就能入罪的，故他仍面不改容，慢條絲理地說：「我也命不久矣，你把我送入牢子，還不如直接送我進棺材呀。」

「進棺材？哈，我有的是折磨你的玩意，別跟我廢話了，這幾天是不是有個綠頭髮的年輕人來你這裡買藥？」

「警察先生，你要麼抓我回去，要麼讓我做生意，你這樣我不好做事。」

「你說出來，我就保你平平安安做你的生意。」

老伯沉默數秒，賣一個順水人情給他，打好關係也未嘗不好，於是慢吞吞地說：「修羅幫也在找那小子吧？前天他來過這裡，買了我店子裡所有的繃帶膠袋和消毒藥水，但他傷得不輕呀，根本拿不動東西，唯有給我錢讓我送到他的住處。」

「地址。」

老伯望了望史豔文，後者眉頭輕皺，把手上的裝滿毒品的報紙包還給他。

「喏，這樣行了嗎？」藏鏡人問。

「陰山街9號寶麗大廈5樓，是窯子，有很多漂亮小妞啊。」老伯又低頭看他的雜誌，「還有甚麼需要嗎？」

「有，請給我一盒亞士匹靈。」史豔文說。

X

兩人離開商場，史豔文東張西望，想找便利店買礦泉水送藥，卻冷不防被藏鏡人擒住右肩，猛然拉到懷裡去，兩人一時間靠近得讓史豔文能看清楚對方還未徹底染黑的灰白鬢角，藏鏡人撩起他的汗衣，摸上他的腰，再抽出手來，看到指頭上都是班駁血漬。

他登時沉了眼色，即便已戴上口罩，史豔文還是能想像到他現在冷峻的模樣，「死纏爛打說要救兒子的人是你，現在拖後腿的人又是你，」他目光凌厲，「史豔文，你別跟我耍花樣，再有下一次，我直接把你逮到警局遣返你回中原躺醫院。」

史豔文愣了愣，思考著該如何定位這句介乎於抱怨和警告之間的話，與他打交道的伙伴大多都和善有禮，交談所用的詞彙跟藏鏡人的根本不在同一層次，使他一時三刻也想不出如何回應，「你那時候不也是吃了止痛藥就跑出去找無心嗎？」

「我還放火殺人栽贓犯法，你幹嘛不去試一試？」

藏鏡人瞪了他一眼，把拉到附近的休憩亭，「我去買水，你在這裡等著，有事情打電話給我。」

史豔文懾於他的威勢，苦笑著點點頭，坐在長椅上歇息。

他在商場附近找到便利店，買了礦泉水和急救包，剛打完電話，便聽到手機鈴聲。

但響鬧的不是他的Iphone，而是那隻諾基亞手機。

「藏Sir，剛才公安那邊收到他們線人的消息，戮世摩羅現就在寶麗大廈，他們打算盡早行動，你在哪裡？」雲十方說。

大的還沒療傷，小的又被追捕，真是爛事一筐接一筐，藏鏡人咒罵一聲，回答：「我現在就過來。」

X

傍晚，街道上開始有小販紛紛自陰山街的窄巷中搬出他們的爐具和推車，開檔子做生意，陰山街相當寬闊，只行人不行車，是這裡一帶最熱鬧的夜巿，會有各式各樣的熟食檔，售賣小炒串燒和不同油器，還有地鋪古玩檔在這兒叫賣，夾道是老舊的唐樓，大廈外豎立著多個霓虹招牌，全都是三溫暖和沐足按摩店。

最近與陰山街交匯的東門路有水管爆裂，工人們正在修理水渠，把一大片的石路也砸爛，泥沙石塊都只堆放在路邊，使東門路常常堵車，史豔文已在車上自行處理好傷口，駕車的藏鏡人見附近沒有泊車的位置，索性隨便停泊在行人路上了事。

「藏鏡人——」

史豔文忽然按住他正在操控方向盤的手臂，眉宇間流露出絲縷的猶豫。

藏鏡人回望他，沉默地等待他續話。

兩人合作的次數寥寥可數，卻曾經無數次敵對，見慣了風風浪浪，警方能成功追捕匪徒的可能性有多高，擊斃匪犯的可能性又有多高，大家心裡有數。藏鏡人沒有明說，但其實把私家車停在空地而非堵在路上，是為了萬一到時候戮世摩羅逃不掉，也許藏鏡人的車便能發揮作用。

東門路本已容易擠塞，如果車子堵在路上，便是小空有接應，也插翼難逃。

那麼，應該放棄這次抓住他的機會，還是聽天由命，讓他被警方逮回警局？

他躊躇片刻，再次抬眸，又回復那個冷靜沉穩的史豔文，「把車鑰留在車子裡吧。」

為免被商店的閉路電視攝到容貌，或留下任何蛛絲螞跡，兩人均戴上鴨舌帽和口罩，雙手也戴上黑手套，乍看之下兩人非常相似，同行可能會惹人側目，故必須分頭行事，以電話保持聯絡。

走入陰山街後，史豔文走在左邊，他在右邊，穿梭於人群之中，他已看到兩個扮作情侶的警員在待命，另外也有人扮作小販，還有一隊人在車上等候，約有二十人。

但這二十人裡，沒有一個是中原警察。

「你們的人在哪裡？」藏鏡人用耳機跟史豔文通話。

「不清楚，我沒看到他們。」

兩人在陰山街上來回巡了好幾趟，入夜後更熱鬧，街上人群熙來攘往，還有人圍觀街頭表演，投鼠忌器，就在警察最難展開追捕行動之時，藏鏡人便看到有人從寶麗大廈走下來。

但那人不是戮世摩羅，只是一個衣衫襤褸的浪流漢。

「我還是你？」史豔文問。

「我去。」

藏鏡人遂跟蹤著流浪漢，那人拿著一個破爛的手提包，走到寶麗大廈斜對面的大廈——

戮世摩羅接過了手提包。

他猛然抬頭回望，便衣警員已經發現了戮世摩羅，全都進入狀態，自四方八面試圖穿過人潮走往目標，戮世摩羅朝街頭往東門路的方向走去，似乎沒注意到警察。

「你在哪兒？」

「潮洲小炒店附近。」藏鏡上答。

「街尾交給我，你負責街頭。」

史豔文說，然後立時往回走，想辦法阻截已下車參與行動的警員，藏鏡人則緊追著戮世摩羅，然而此時便有人追上了他。

「藏Sir！」

我操。藏鏡人咬緊牙關壓抑怒氣，轉身回望，來者是郭箏，「你是瞎了狗眼嗎？目標就在前頭！」

「呃，我們以為你還沒來到，打電話你也沒聽……」

藏鏡人見警方落下的包圍網已漸漸收窄，心裡急躁，若非礙於現在不能曝露身份，他真恨不得直接把郭箏打暈，他一手揪住郭箏衣領，目光冰冽寒人，「閉嘴，然後滾。」

他推開郭箏，繼續前行，未幾，大廈裡的火警鐘忽然鳴響，白煙從街尾的大廈裡洶湧而出，住客紛紛逃到大街上，還有幾個掛在大廈外牆的小型霓虹招牌也突然摔到地上，途人抱頭鼠竄，混亂的人群徹底破壞了中國警方的佈處，但他這邊仍有三兩個苗疆便衣和一行約五人的中原警員繼續行動。

接踵摩肩的人潮使警察始終沒法接近戮世摩羅，不想打草驚蛇所以大家也只是快步行走。郭箏雖然已經遠離他，但這說明了中原的便衣警察已知道他的存在，如此一來他便難以出手，他正盤算著要如何是好，史豔文的聲音便自耳機傳來。

「我這邊已經搞定了，要幫忙嗎？」

「快點過來，雲十方他們來了。」

「好。」

話音剛落，便是一聲巨響！

一條水柱自街頭東門路升起，工人們急忙搶救，堆在一旁的泥沙碎石被水沖得瀉滿一地，雖然情況一團糟，但車子仍算可以駛過去——直至有一駕私家車輾過了地上鋒利的石片，刺破了車胎，汽車為免打滑只能慢駛，可想而知，東門路又要堵車了。

藏鏡人看到史豔文的身影在對面，再回頭望戮世摩羅，後者突然轉入放滿小販的廚餘和垃圾的小巷，騎上早已準備好的摩托車，東門路在堵車，他乾脆駛上行人路，警方沒料到這著，所有警車都是一般私家車，待警察駕著車子繞路追趕，戮世摩羅已揚長而去了。

藏鏡人鬆了一口氣，便從陰山街走回東門路拿車子，先離開此地以免被苗疆警方發現，就在他走到水管破裂的街頭時，看到一個高大的黑髮男人。

那人把頭髮染黑剪短，藏鏡人還是看得清楚。

是雪山銀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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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

3樓發表於: 2015-12-30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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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藏也是棒棒哒～又有黑道文可以看了新年不能更幸福

樓主留言︰

又是一字師你啊XDD每次也有你捧場超感動的！ o0 Ae*Y0
因為我就愛寫這題材所以忍不住又寫了OT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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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

4樓發表於: 2015-12-30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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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藏爹骂艳文觉得莫名……好爽～～～～

樓主留言︰

XDDDD我懂，就是喜歡火爆的藏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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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5樓發表於: 2015-12-30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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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2樓(natalieu084) 的帖子

史藏耶！！！哇喔~~~
倆兄弟的互動真有愛呀~~~

樓主留言︰

XD史藏相愛相殺超有愛！

「因為你是你，所以我喜歡你。不需要其他東西，因為你本身就是最好的賜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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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talieu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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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45)

6樓發表於: 2015-12-30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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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自從與姚明月撕破臉離婚之後，金池與甚少與藏鏡人來往，雖然他的薪酬可觀，但現在他每個月也要給前妻巨額贍養費，加上線人費和女兒讀國際學校的學費，他已是捉襟見肘，空有豪華住宅，實質上連聘用傭人也吝嗇，他自己又懶得做家務，故家裡只有些罐頭午餐肉和泡麵等加工食品，史豔文把他的冰箱倒轉再倒轉，也只翻出了幾個爛蕃茄。

藏鏡人聽到他翻冰箱的聲音響個不停，於是在大廳不悅地叫喚他：「史豔文！你找夠了沒？我的冰箱裡有黃金啊？」

「對不起，我會替你收拾整齊的。」

史豔文自廚房探頭出來回答他，然後走到流理檯，望望自己手上被壓得扁圓的蕃茄，嘆了一口氣，不吃白不吃，總比只吃沒營養的罐頭肉強，於是煮了兩個泡麵和蕃茄蛋花湯，煎了半罐午餐肉，端出大廳跟藏鏡人一起吃。

藏鏡人沒有戴上面罩，盤腿而坐雙手環胸，對著一張攤在地上的報紙出神地沉思，電視機播放著肥皂劇，史豔文把晚餐放在報紙上，遞了筷子和匙羹給他。

藏鏡人心不在焉地接住，眼睛轉而盯著地板看，史豔文頓了頓，又默默地把熱騰騰的湯麵端給他，他也接過去了，然後便拿著筷子開始神遊太虛地吃起來。

知道他正在思索事情，史豔文沒有吵他，自己也坐在地上吃麵，這時藏鏡人便發話。

「我看到雪山銀燕。」

「……嗯。」他夾起麵條吸溜，垂下頭臉掩去了眼光。

「特別新聞報導，今天六點半左右，深井龍河道發生一則交通意外，一輛摩托車為擺脫警方追捕而超速駕駛，轉入龍河站時失控撞向私家車，私家車車頭嚴重損毀，兩人受傷，肇事司機之後用手槍指嚇計程車司機，並搶去車子，遺下一個大型手提包。據警方報告，他們於今日下午，追捕一名懷疑自中原潛逃苗疆的通緝犯，中原警方亦有參與是次行動，他們在匪徒的手提包內搜獲五公斤毒品，約值七十四萬元……」

藏鏡人望向他，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新聞報導，眼裡盡是電視螢幕裡的光影，捧著麵碗的手晃了晃，熱湯差點濺出來。

新聞非常精簡，輕輕帶過，接著卻是無限延續的喧鬧廣告。

在這骨節眼上，最好便是動腦筋強迫自己思考，讓理性佔據腦袋，自然無暇再去擔憂焦慮，況且這事情本來也是疑點重重，若不能仔細釐清固中萬縷千絲，一勁兒發愁也是徒勞無功，藏鏡人瞟了他一眼，見他已經回神低頭繼續吃東西，捧著杯子喝了一口清水，開始討論正事。

「他們不可能追到戮世摩羅，陰山街在紅樹灣，龍河道在太學城，要半個小時車程才能到達，六點是下班時間，車流高峰期，幾乎所有地方都會堵車，他騎摩托車，公安的汽車根本追不上；如果公安另外安排了人手，在其他地方伏擊，為免危及民眾，他們追上後一定會在附近設置路障，阻截所有車輛，那麼戮世摩羅根本不可能逃到龍河道。」

方才他們也是確定了戮世摩羅不見蹤影，苗疆和中原警察在這個距離已經不可能追到他之後，才上車離開，然而為何隔了一大段路，在半小時後，警察又會再次捉到了戮世摩羅的尾巴？

史豔文思來想去，有了頭緒，兩人四目交接，得出同一個想法——

追蹤器。

「陰山街有很多小巷，每條都能貫通毗鄰的街道，但我沒有看到任何巷子裡有專門停泊摩托車或是自行車，所以摩托車一定是仗義他預先準備的，而不是恰巧有人放在那兒。」史豔文說。

藏鏡人夾起了一塊蕃茄，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史豔文，這東西能吃嗎？」

「哎，從你的冰箱裡拿出來的啊。」

藏鏡人狐疑地望望他，吃掉了蕃茄，感覺味道正常，才繼續說：「而且戮世摩羅命人從他的住處帶一個手提包給他，自己卻站在遠方等待。」他的嘴角泛起戲謔的笑意，「他早就知道警方的行動，你二兒子也不輸俏如來。」

「他與精忠不同。」史豔文沉默了好一晌，深呼吸一口氣，續道：「精忠的目的，是抓住一個罪犯；而他的目的，是抓住一個親人。」

藏鏡人停下碗筷。

「我打聽過，王少龍這幾年跟修羅幫來往甚密，昔日在內地追隨帝鬼的部下想殺仗義，不代表整個幫派也想殺他，仗義在中原有人脈有生意伙伴，是繼魔世封鎖後，修羅幫首次成功進駐中原，如果找到他，說不定能再次開闢這條財路。他們收買王少龍，讓他通風報信，使仗義可以預先帶走重要行李，並準備摩托車逃離，也不無可能。」

藏鏡人接著史豔文的話續道，「所以能把追蹤器放到摩托車的人，必定也收到風聲，知道有人正計劃協助戮世摩羅從警方的羅網中脫出來，同時與並不信任苗疆公安的中原警方合作，將戮世摩羅的行蹤告知他們，讓他們可以追到龍河道，因為這次是中原警方擅自行動，所以他們沒辦法設置路障。」

藏鏡人之前也打探到銀燕來到苗疆的消息，既然馳突人*這個名字仍然響亮，雪山銀燕在江湖那幾年就沒有白混了，如果願意花點錢打通門路，要找線眼也不難。

如果事情只是如此，倒好。

「也有可能是仗義知道銀燕會追著來，故意放消息給他，於是銀燕與精忠聯手，想辦法抓他回來。」史豔文說。

一方面掙扎著想逃跑對抗，一方面又引誘兄弟來追捕自己。矛盾的心思，玩火自焚。

「他在中原被銀燕誤傷，連夜狼狽地逃到這裡來。」史豔文苦澀一笑，「千辛萬苦脫出重圍，轉頭又把自己的命交給另一個人。」

藏鏡人總算明白，昨夜史豔文為何忽然問他一大堆莫名奇妙的問題。先是他們，然後是戮世摩羅和雪山銀燕，用那份今生今世也不可割離的血緣挾持彼此，奮不顧身地互相追逐，抱著刻骨仇恨互相殘殺，他們的感情都太過強悍，容不下對方，又捨不得放棄，終究是無法解脫。

世事輪迴，輾轉不息。他閉目靜神，前塵往事卻紛紛擾擾地灑落心頭，曾經死死盤纏他的執念，已在他的血肉落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縱然如今再也翻不起當日摧枯拉朽的仇恨，藏鏡人還是藏鏡人，沒有餘地，沒有盡頭。

他夾了三塊午餐肉塞到嘴裡去，像是洩憤一樣狠狠咀嚼，然後合著清水吞下去，再說：「我只看到銀燕從東門路離開，他也有可能是為了讓戮世摩羅逃離而在水管做手腳，而不是到小巷放追蹤器。」

「也可能是仗義早知道此地容易堵車，而且正在維修地下水管，遇事時有利他騎機車擺脫警察。」

藏鏡人抬頭凝望史豔文，他們的髮膚形貌別無二致，唯獨一雙眼眸不同，一人目光鋒利，單刀直入刺探底蘊，另一人始終古井不波，掩藏盡數思緒。

「賭一把？」藏鏡人問。

史豔文笑而不答。

X

「藏Sir，今天早上我們發現有人曾經到寶麗大廈，在戮世摩羅的單位裡塗鴉。」

「抓到那個人嗎？他塗了甚麼？」

「寶麗大廈是色情場所，樓內沒有安裝閉路電視，以防攝到嫖客的模樣，我們是今天再次到場搜證才發現的，請稍等，我現在把他的塗鴉發給你看。」

藏鏡人正想說那支諾基亞手機的像素低得給瞎子看也嫌糢糊，雲十方便中斷了通話，不久後傳來一張照片。

照片簡單得就算像素再低，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藏鏡人看見牆子上，有一個紅色噴髹繪成的奇怪符號—— 一個圓形，旁邊是一個雙頭箭咀，箭咀的方向皆往上。

藏鏡人一時三刻也摸不著頭腦，他到睡房看看，見史豔文仍睡得安穩，又走到大廳打電話給雲十方。

「藏Sir？」

「雲十方，你們有沒有調查過昨天東門路的水管？」

「有，實屬意外，因為水壓不穩，水管經常會有爆裂的情況，已不是第一次噴出水柱了。但寶安大廈的招牌墮地和火警已查證是人為。」

「你確定？」

「確定，我們盤問過當時在場的水渠工人，已經排除有人在水管做手腳的可能性。」

「白明了。」

藏鏡人掛掉電話，把手機隨便扔到沙發上，然後自己也倒在沙發上，望著白茫茫的天花板，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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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talieu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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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5-12-30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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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下午一點，史豔文睡眼惺忪地坐在大廳看電視，一頭蓬亂黑髮也懶得打理，躺在沙發上似乎想睡回籠覺，藏鏡人撕開消化餅的包裝紙，朝他打呵欠的嘴塞了一塊餅乾。

「你的早餐。」藏鏡人把一包消化餅遞給他。

史豔文咀嚼幾口吞進肚子，皺起眉頭，又拿了另一塊放入嘴裡，「能不能吃點別的。」

「有。」他拿起茶几上大包小包的零嘴，逐一瞄準史豔文的頭臉猛力擲去，「洋芋片、百力滋、蝦片、奧利奧。」

被當作人肉標靶的史豔文抱膝蜷縮身體防禦，一手把剩下所有餅乾都塞到嘴裡去，一手抓住洋芋片放到懷中，「我有傷患在身，要吃得有營養一點才行。」

藏鏡人自己的早午餐也是餅乾，這傢伙嫌棄不吃就算了，這樣說不就是委婉抱怨他窮酸刻薄，沒有買菜做飯照顧傷者，現在是把他當作跑腿兼傭人不成？他聽著就不爽，瞇瞇眼說：「我沒有給你吃狗屎砒霜你就應該叩謝神恩了，再嘰嘰歪歪信不信我灌你吃泥巴。」

史豔文倒是被逗樂了，咬著奧利奧吃吃地笑，藏鏡人總能蹦出幾個意想不到的詞兒來唬弄他，聽上去還蠻有趣的，藏鏡人見他不作聲，才走到冰箱拿了一桶乳酪，舀了一大碗給他。

「夠營養了吧？」

史豔文點頭道謝，「有甚麼新消息嗎？」

「有，」藏鏡人把諾基亞手機扔給他看，「今天早上，警察發現有人在寶麗大廈的單位裡牆上留下一個暗號，意義不明。」

史豔文接住手機細看，相片裡有一個圓圈，下方是一個指向左邊的雙箭咀。

「單位已經被公安封鎖，所以能看到這個暗號的大多都是警員。仗義用這種方法聯絡警隊的內鬼，證明與他合作的人，只願意單方面給他情報，連電話號碼也不肯留……很謹慎，果然是老狐狸的作風，看來王少龍精於此道。」史豔文說。

藏鏡人說：「現在戮世魔羅的行蹤已曝光，而行動失敗多少會觸動到警隊的神經，上層說不定會下令審查內部，在這風尖浪口王少龍可不敢聯終他，如果戮世摩羅這小子夠聰明，暗號應該已隱藏了所有訊息內容。」

此時藏鏡人的手機鬧響，他接聽，是女兒憶無心，原本凶神惡煞粗聲粗氣的他立時變成溫柔細語，感覺史豔文還在饒有興味地盯著他看，他拿著電話走進睡房裡聊了好一會，再出來便眉飛色舞非常高興。

「怎樣了？」

藏鏡人望望他，又回復嚴肅冷酷的模樣，「無心今天放假，一會兒就回來。」

說罷，他忽然想起了甚麼，臉色煞白，轉身跑入女兒的書房裡去，史豔文見他神情不妥，吃了一大匙乳酪也跟著他走去，憶無心的睡房跟其他小女孩沒甚麼兩樣，床上放滿了各種動物布偶，小狼小龍小馬甚麼都有，牆上貼著偶像的海報，淡藍色系的別緻房間很整齊——除了書桌上一團糟。

藏鏡人跑去看了看滿桌的書簿，揉揉眉心。

史豔文見他不說話，逕自抄起一本硬皮的火柴人手工筆記本，卻被藏鏡人搶回來，「幹史豔文你找死啊，那小妮子最討厭別人看她的日記！管好你的手，再亂碰我就剁了你！」

他看了看狼藉的抽屜和書桌，又看看苦惱不已的藏鏡人，眨巴著眼睛問：「無心討厭別人偷看她的日記，這包括你在內嗎？」

藏鏡人面色一沉。

他勾起了意味深長的笑容，拍拍藏鏡人的肩，「放心，為兄會替你保守秘密的。」

「兄你媽個蛋！出去出去！我還要打掃房子，無心最不喜歡有垃圾留在她睡房裡，史狗子你給我滾出去！」

X

憶無心自幼住在孤兒院，但從來不缺長輩的教導和關愛，十五歲的少女，本應是野蠻叛逆，與父母鬧不和的年紀，可這妞兒的品性倒是和順得很，也從來不怨恨父母親一直沒有跟他相認。

不過脾氣好歸脾氣好，該有的原則還是要堅持不讓步，她最不喜歡自家父親把東西隨處掉、偷看她的日記或是手機等個人物品，一旦被她發現，輕則吵架，重則關房門冷戰一天。

藏鏡人最受不了女兒生氣，一想到自己恰巧踩了她兩大地雷，當即方寸大亂，這時候甚麼新仇舊恨面子骨氣都要晾在一邊，命令史豔文當半天廉價勞工，兩人合力收拾房子撿垃圾，要不然他一人肯定打掃不完這幢五層的別墅。

藏鏡人拿著拖把在大廳跑來跑去抹地，史豔文因為有傷在身，只需要撿一下沙發和櫃子裡被汗水醃得發臭的襪子和汗衣。

「無心的日記有甚麼好看？」史豔文忽然問。

「關你屁事。」

「我好奇啊，你不也是因為好奇才偷看嗎？」

藏鏡人翻翻白眼，語氣惡劣地說：「你好奇我女兒的日記有毛意思？你有閒情逸致，倒不如去好奇你家那三隻兔崽子最近都在做甚麼跟誰過談戀愛。」

史豔文愣一愣，「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寫日記。」他繼續執拾櫃子裡的髒污衣物，「不過精忠的書房很亂，別看他平日模樣乾乾淨淨的，在家裡其實不修篇幅，有時候連端給他的飯菜也得放在地上，要在他的書桌找日記本可不容易；銀燕的書房雜物很多，卻很整齊，不過按他的性子，有事情應該會直接找劍無極吐苦水吧，至於仗義，」他撣了撣手上的白背心，「他一直都在睡。」

史豔文沒有陪伴兒子們成長，如今他們羽翼豐滿，他唯一能給予的便是自由，即便這片天空從來都不廣闊，也希望能讓他們遠遠地離開。然後看著他們慢慢有了指點迷津的師長、共同奮鬥的戰友，看著他們的人生，慢慢被自己不認識的人填滿，由這些人來驅散自己在他們身上佈下的影子，送上點亮他們世界的曙光。

所以兒子的苦樂，他不過問，不曾像藏鏡人那般偷看兒女的秘密，千方百計參與他們的人生。於他來說，父子情只是一場落花流水，送他們流浪四海，祝他們前程錦繡，若是安好便算萬幸，淡淡交匯過，各不留下印。*

可惜即便是天各一方，家族的桎梏無遠弗屆，有些事情甚至比史豔文想像中的複雜得多。

他從櫃子撿來一頂金燦燦的大帽子，想到無心的小草帽，忽然記起了萱姑替俏如來縫製的純白西裝，那時候他獲升為處長，同事舉辦了酒會慶祝他新官上任，他穿了一套白西裝，五歲的大兒子同樣穿著白西裝，兒子怯生生地咬著唇不敢進入會場，史豔文便一把抱起了他，小伙子慢慢定下心神，稚氣稚氣地跟長輩們打招呼，他那小大人的帥氣模樣，史豔文至今仍記得清楚。

然而過往種種，已不再屬於他。

「史豔文！你撿完沒有？快上來！」

史豔文聞言回神，上了二樓，藏鏡人正在睡房忙著執拾，「我操你還不過來幫忙！」

「但你家的洗衣機應該裝不下這麼多衣物啊。」

藏鏡人想想也是，但房裡還有一大堆制服和被子床單，兩人沉默片刻，都只想到了唯一的方法。

史豔文忽然上前，把髒衣雜物都放到被子裡去，藏鏡人把大衣櫃打開，讓他把被子放進櫃子裡去，然後關門。乾淨俐落，後來兩人徹底放棄打掃房子，而是迅速地找地方把垃圾地藏起來。

完成了清潔房子的重任，藏鏡人便著手把無心的日記本放回原位，無心有十多本日記，他已經不太記得當初每本是怎樣擺放在書櫃裡，這女兒一向眼尖得緊，只要有一絲破綻她也能馬上發覺，那時候看得正歡忘記了不能留下蛛絲螞跡，以致他現在只能對著一堆亂書苦苦沉思。

史豔文見自己已沒甚麼能幫到他，為免自己當電燈泡阻礙父女倆共享天倫，他還是早點出門回避較好，「今晚我不回來了，記得替我向無心問好。」

「要走便走，以後不要來！」

X

藏鏡人怎也想不出當時那些日記擺放在哪個位置，於是回去思考戮世摩羅的暗號到底有甚麼意思。

他躺在女兒的床上，盯著那張相片看。

戮世摩羅留下暗號，不外乎兩個原因：一，他需要救援。二，他的計劃有變。

有甚麼暗號如此特別，能難倒所有警察，卻又能讓內應輕易知道？

關鍵只可能在於人，不在於符號本身。

藏鏡人自問與戮世摩羅有幾分相似，但一時三刻也想不出來，於是翻了翻女兒的日記解悶——

火柴人。

日記封面上的火柴人。藏鏡人拿著相機比對了一下日記封面，圓形是頭，雙箭嘴是手腳和軀幹，恰恰就是組成的暗號的圖形，但是暗號裡火柴人的人頭被拆下來，放在手的旁邊，像是一個拿著自己頭顱的人。

藏鏡人一剎那間想到了自己的父親羅天從，傳聞裡他被砍了頭顱依然抱著嬰兒回到陣地。

不過如此一來，圓形便不是頭，而是他藏鏡人……恩恩怨怨都從此開始，他為了報仇雪恨，展開一場永無止境的殺戮，他所失去的，史豔文都得十倍奉還。

仇恨，他們之間的共通點。

藏鏡人思索片刻，隨即帶上配槍急忙離去。

*原句出自陳奕迅的《落花流水》

[ 此帖被natalieu084在2016-07-08 22:4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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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15-12-30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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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苗疆公安局。

站崗的守衛打呵欠，讓五六個送礦泉水的工人進入警署，他們穿軍藍色連身工衣，頭戴寫著「阿里山礦泉水」鴨舌帽，推著幾桶礦泉水，到各層走廊內的飲水機更換水樽，如果飲水機上的水樽已滿水，便把水桶放到茶水間去，其中一個背著大背囊的男人負責地下樓至六樓，他手腳特別溫吞，用了一個多小時才到六樓，更換最後一個水樽。

飲水機斜對面，便是一級警監陸建成的辦公室。

X

激烈槍聲此起彼落，警署內的文員迅速疏散，警衛在維持秩序，已有幾個警長領著一隊荷槍實彈的人馬上樓追尋匪徒，但事出突然，組織混亂，有好些沒接到指令的警員不知所措，在猶豫應該立即衝進去，還是在外頭待命，此時便看到雲十方帶著警察風風火火地走來。

「現在是甚麼情況？」雲十方問。

「頂層傳出槍聲，聽說好幾個警監都中槍了，現在只知道匪徒還在警處內，王警長已帶人圍堵他，但不清楚他有沒有同黨，還沒法計劃詳細佈署。」

「他沒有同黨。通知伙計，封鎖所有出入口，然後守在證物房準備伏擊他，我們會支援你們。快去。」

「明白了。」

X

警隊——史豔文奉獻畢生效勞的組織，以保障社會安全的堂皇理由牢牢地束縛他，扼殺他保護兒女的私心，並要他三番四次地犧牲自己成全眾人。即便這並非戮世摩羅仇恨的原因，警隊依然是他仇恨的對像，因為他們永遠是史豔文的同黨，更何況現在苗疆公安搶了他七十多萬。

所以他要報復。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任何一個得罪他的人，他都不會放過。

藏鏡人在槍戰之前便一直待在三樓的男廁，這裡已空無一人，但他暫時還不能出去，以免被電眼攝到，而警署內唯二沒設置電眼的地方，便是廁所和樓梯，他望著手上的諾基亞手機，這一回雲十方沒有聯絡他，他有點心神不靈。

沿無意外，警察應該已經守在二樓證物房外，因為戮世摩羅會來這裡取回毒品。他單人匹馬，不可能硬闖。

但既然戮世摩羅來了，就自有他的打算，他和藏鏡人都明白，越是仇恨越是需要理智。

最後的獵物已在圈套裡，現在只聽候戮世摩羅的發落。

倏忽間，鋪天蓋地都是黑暗。

電源總掣被關掉，警署內所有燈光同時息滅，有獨立電源系統的閉路電視和升降機如常運作，雖然閉路電視有紅外線攝影功能，但在黑暗環境解像度依然比有光環境差不少，他戴上風褸的連衣帽，整理好口罩，穿過三樓的走廊到達升降機大堂，按了往上的升降機按鈕。

雖然他不清楚戮世摩羅的計劃，但他深知一切計劃都需要等待一觸即發的時機，在敵眾我寡之時，混亂就是時機。

二樓升降機大堂必定已被警察圍堵，那就先送他們一份大禮，升降機大門打開，他低頭進內，按了四樓和二樓的按鈕，然後解開三個德國訓練式手雷的保險栓，扔進升降機然後走出來。

一般國產手雷的引爆時間為三至四秒，訓練式手雷卻大概有十五秒，而升降機會慣性地先上升後下降，到達二樓開門的時間便與爆炸時間吻合，縱然警察已有所防範，也不可能逃過這一劫——

轟！

寂靜的空間再起波瀾，槍聲四響，他靠在樓梯防火門探聽外頭的動靜，有傷員被抬走，所有警員的對講機同時傳出一道命令：「到證物房去！耗子一直都在二樓！」

從戮世摩羅在六樓槍殺警監，到疏散所有人，警察到二樓準備伏擊之間，確實有好幾分鐘的空檔，要混入其中並不難，剛才的爆炸吸引了警察的注意力，讓他得以行動。藏鏡人勾起玩味的笑容，比起俏如來放長線釣大魚的精密策略，他更欣賞戮世摩羅大膽而巧妙的小把戲，一個人便能使警署翻天覆地，頗有他當年追殺史豔文的狂妄作風。

樓梯口還有兩個警員駐守，但因為知道目標已在包圍網裡，兩人都頻頻往長廊張望，藏鏡人借黑暗掩護走下去，從後敲暈了兩人，混進陷入槍戰的二樓。

漆黑一片。

雖然窗口採光充足，但樓層內間隔極多，阻擋了陽光，走廊裡伸手不見五指，警察們一手打著手電筒一手持槍，雙方駁火了幾分鐘，槍聲便兀然而止，只有呼吸聲的肅靜勾動眾人的神經，戮世摩羅在黑暗中如同無形無影的幽靈，只聞其聲不見其蹤，但可以肯定的是，已被鎖上的證物房房門沒有被炸開，毒品還沒拿到手，他就不會離去。

行動指揮王少龍就在證物房外守候，飲水機正對著房門，藏鏡人躲在走廊轉角，給予戮世摩羅製造最後一發點燃藥引的火花。

一個沒有解開保險栓的短爆式手雷。

「快走！有手榴彈！」

手雷墜地後滾了一段路，發出一連串清脆的響聲，黑暗中警察根本看不見手榴彈在哪兒，也聽不見爆炸聲，只能像盲頭蒼蠅四處亂竄，此時戮世摩羅自雜物房走出來，往證物房外的飲水機開了一槍！

子彈射中的一刻，水樽立時變成一個火球炸裂開來。二樓全層的飲水機內礦泉水，早已被他換成純度極高的酒精。堆在證物房外的警察被燒至重傷，火勢沿著鋪滿地面的嵌入式地毯蔓延開去，戮世摩羅手持衝鋒槍跑出來，把倒地不起的王少龍射成篩子，往門鎖開了好幾槍，再用槍柄鑿壞門鎖，進證物房拿去自己的手提包，然後把其餘的飲水機也射爆，乘亂逃走。

過程不過是一兩分鐘內的事，二樓長廊已成一片火海，藏鏡人正想找機會脫離現場，就在此時，槍聲再起。

走在窗口旁邊的戮世摩羅中槍。

藏鏡人眺望窗外，對面商業大廈的單位外，架著五枝狙擊槍。

是何問天。看來雲十方他們一開始就只等著這個時刻，目標人物曝露於陽光中的鬆懈時刻。

但戮世摩羅很快就意識到這一點，再度躲入黑暗中，然而支援的警察聽到爆炸聲響，大抵已在樓梯間待命，這樣他根本逃不了，藏鏡人用外套掩住口鼻以免吸入濃煙，走去敲響消防鐘，並抬起已沒有氣息的王少龍走到樓梯口，替戮世摩羅開路。

「藏Sir！」

「裡頭著火了，不能再留在這裡，先把伙計救出來，退回地面再說。」

警員的行動迅速從「擒拿犯人」變成「救出同伴」，大家放下武裝紛紛進入火場救人，使戮世摩羅能得以逃離二樓，只是不知道他還有沒有法子，闖過地面那好幾隊正等著他的人馬和中原警方的狙擊手。

藏鏡人把王少龍帶到地面，警署大堂已被帶上盾牌的防暴警員所包圍，十多把半自動步槍也在尋找標靶，只要戮世摩羅一現身，幾乎是必死無疑。

未幾，有東西樓梯滾下來，藏鏡人看了看，是他剛才那個善良的手雷，當然，現在它已被解開了保險栓，爆炸像一道號角驟起，翻起滿天沙塵煙霧，正在警察舉槍扣下扳機之時，一輛客貨車忽然衝入警署！

玻璃門窗頓時分崩析離，人們慌徨散開，有些反應快的警察朝車子開槍，司機打開車門，把樓梯口的戮世摩羅拉上車，隨即駕車突破警方的包圍，橫沖直撞地逃去。

司機戴上蜘蛛俠的面罩，是馳突人的標記，也就是雪山銀燕。

待命的警車瞬即出動追捕匪徒，在他找尋著自己停放在警署停車場的私家車時，看到了戴上口罩遮掩面目的史豔文，在路邊招了計程車，急忙跟隨戮世摩羅而去。

X

化工廠一帶幾乎寸草不生，巨大如怪獸肥腸的排污渠日以繼夜地排放紫黑色的污水，繞過被濃煙籠罩的工廠群，是十多個儲存貨物和原材料的倉庫，工人大概一個月才會清點貨倉，所以最盡頭的倉房甚少有人出入，四周寂靜無人，只有偌大的鐵皮屋和曲折盤纏的水管。

史豔文推開微敞的貨倉鐵門，內裡有樓梯通往二樓監督送貨卸貨的控制中心，他摸黑走上樓梯，戴上黑手套打開電筒，放眼望去，近處只有像積木般層層疊疊的紙皮箱，連一隻老鼠也找不到。

他方才追著客貨車到了化工廠，沿地面血跡來到貨倉區，但究竟戮世摩羅到貨倉區後去了哪兒，他全憑猜測。

控制中心鎖上了門，他在玻璃窗幕探看裡頭，卻從窗面看到身後有人。

一把手槍抵在後腦勺。

「到此為止了，史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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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talieu084

阿文_劍牛_空燕_俏燕

級別: 天使

鮮花(645)

9樓發表於: 2015-12-30 21: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六又二分一、

史豔文望著玻璃上的倒影，目光沉靜，「不用待在家裡等無心回來嗎？」

「如果不是你這混帳，我用得著跑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來？」藏鏡人拉下手槍的保險卡榫，「跟我回去，又或者死在這裡。」

「我只是想見見仗義而已。」

「對，殺了他順道瞻仰遺容啊。」他冷笑一聲，「你還想裝甚麼？雪山銀燕駕著客貨車不要命地衝進警署帶走戮世摩羅，你我都看在眼內，如果他真的與中原警方合作，他為何要幫助自己二哥逃跑？這麼說來，上一回他把追蹤器放在摩托車上，不就自相矛盾了？」

藏鏡人哄在他耳邊，陰狠地問：「如果放追蹤器的人不是銀燕，那應該是誰才對？」

史豔文不語。

「嘖嘖嘖，史豔文，你從甚麼時候學會了嫁禍他人這種下作手段？當日把招牌截斷摔下來，製造煙霧使火警鐘鬧響的人是雪山銀燕，而你才是暗中幫助警察的一方，跟我通過電話後，就到小巷放追蹤器，你卻能完全顛倒是非，甚麼想在中原警方之前找到戮世摩羅，你們從頭到尾都是一伙的。一個接一個的謊話，還演戲演得出神入化，把事情說成是你們史家悲哀的命運，你噁心的程度真是超乎我的想像。」

雲十方口中所說的「苗疆公安的線人」根本不存在，因為給他們信報的其實就是史豔文，在藏鏡人從藥房老闆身上得到地址後，史豔文便開說不舒服，利用在亭子休息的時間打電話給雲十方，讓他們組織行動。

到了陰山街，史豔文佯裝與藏鏡人合作，實質上是要隨時掌握他的位置，使郭箏能纏住他，牽制他，使他無法幫助戮世摩羅逃脫。

史豔文從容地轉過身來，讓槍管抵在他額頭上，「你也不差，雷鬼先生。」

「剛才王少龍身中多槍死在警署內，仗義沒必要殺自己的接頭人，唯一的解釋便是他要報復王少龍策劃行動搶去他的毒品。那麼，同在警隊內，深諳黑白兩道，除了與王少龍一樣出身反黑組的你，還可以是誰？」

為了接應從中原潛逃苗疆的戮世摩羅，藏鏡人化名雷鬼替他疏通，安排住處和去路，在南方的黑道裡膽敢幫助這個全城通緝的亡命之徒，也就只有藏鏡人了。史豔文需要聯絡同黨，他也需要，離開藥房後，他便借口替史豔文買水，以便打電話給戮世摩羅，讓他盡快離開住處。

這也是為何藏鏡人看懂了戮世摩羅所留下的暗號——報復，因為這本來就是留給他的訊息，唯獨擁有相似過去的他們，才能讀懂隱藏背後的意義。

「不過仗義的暗號太簡單了，他應該再花點心思才是。」

藏鏡人勾起戲謔的笑容，「他的心思沒有花在這些皮毛上，而是花在我身上。你的兒子向我保證，如果我幫助他潛逃，他就會把王祈安的性交易證據交給我，並替我殺掉陸建成作為訂金。你說，我會錯過這個打擊你的機會嗎？他開的價碼，是不是比你的更誘人？」他欣賞著史豔文精彩的表情，「懂得利用我對付你，戮世摩羅幹了漂亮的一仗。」

當初史豔文找上藏鏡人，並非要尋求協助，而是借機阻攔他以便警方行動。

而藏鏡人表面上願意幫助，暗地裡卻監視著史豔文的一舉一動。

無論如何，他們都走不出這個互相剋制的旋渦。

史豔文嘆了一口氣，「這次就算我們平手吧。」

「我藏鏡人從不跟人打平手，尤其是你，要麼不鬥，要麼鬥個你死我活。」他聳聳槍管，「給我立即滾回中原。」

「不行，」史豔文有點著急，「仗義他犯了法，我有責任將他逮捕回中原受審。」

藏鏡人挑挑眉，「說到底就是要逼死你兒子，才願意罷休。」

「我不能看著他繼續為非作歹。」

「你不能就閉上狗眼別看，戮世摩羅那小子恨你恨入骨了，你追著他去，不就讓他更不安生？別以為自己甚麼都做得來，你插手只會有反效果，這些事情交給銀燕處理就行。」

「不可以，不能這樣，藏鏡人，」史豔文深呼吸一口氣，神情複雜地望著藏鏡人，欲語還休，「銀燕不適合，我就是不想他牽涉其中，我……我需要跟他們兩個好好談一談。」

「他們跟你還有甚麼好談？」

「我說過，我是以父親的身份來找他們的——」

「所以你是以個人名義操控中原警方替你抓兒子？」

「我——」史豔文抿抿嘴，最終還是屈服，「我承認我有私心，藏鏡人，我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但至少我得了解他們的情況……」

藏鏡人翻翻白眼，在貨倉裡被人用手槍指著額頭，史豔文還能滔滔不絕地解釋苦衷，這是看準了他不可能開槍，還是覺得這月黑風高殺人夜最適合盡訴心中情？他打斷對方的話，直截了當地說：「雪山銀燕跟戮世摩羅搭上了，你想拆散他們，對不對？」

「不，我不確定，但是也有這個可能……我只是看到他們，」史豔文咳了一聲，尷尬地撇開目光說：「親吻。」

藏鏡人聞言捧腹大笑，笑得快連槍子也拿不穩，「史豔文你三個兒子都已經牛高馬大了，看見別人接吻你驚奇個啥？」

「但他們是——」

史豔文看著藏鏡人摘下口罩，然後他的話就被堵回喉嚨裡去，眼前是一張無比熟悉的面孔，那雙眼睛明明載滿了挑釁般的惡劣笑意，然而貼上來的唇瓣卻是溫柔而暖和，不帶一絲攻擊的意味，他有一瞬間想抓住這個頭一次主動靠近自己的人，但最後還是任由他抽身退離。

然後手槍又再次抵在史豔文額上。

藏鏡人可以肯定，他這輩子也未曾看過史豔文如此窘迫無措的模樣，心情頓時好了不少，調侃地說：「怎麼樣，現有你是不是覺得無顏面見你列祖列宗，做了有悖論理的事內疚得想自殺？我有槍，你要不要用？」

史豔文一整個呆愣不動，完全沒法反應。

「你不自殺，證明你覺得可以接受，那就回去。」

「但是——」

藏鏡人隨即又湊近他，潮熱地氣息噴在他臉上，黑眸瞇成一線，「嗯？還要再來一次？」

「不，藏鏡人，我還是得見見他們。」史豔文忍著退後的衝動，挺直了身子與他對抗，「他們是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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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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