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15 旺財養月風月13F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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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ithluc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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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樓主發表於: 2016-04-15 20:52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4.15 旺財養月風月13F更新

I

淩晨時，在同一家公司工作的玉千城和妻子接到緊急電話：山中的實驗室因為天降暴雨，部分建築受損，儀器也被摧毀不少，急需他們到場支援調度。玉千城掛了電話後一看表，3點。
事出緊急，玉千城整裝出發前推開幼子飛凕的房門，摸著他的額頭，抱歉地說道：“我們要去工作了，飛凕要乖哦。”他給好友岳萬丘發了條資訊，請他像往常一樣早晨八點左右來接飛凕上幼稚園，然後便在夜幕中推開門，和妻子一起離開了這個家。
飛凕醒來之後，一個人洗漱完畢，在客廳坐了好久也沒見父親母親出來。他不知道為什麼，也許他們有事耽擱了？於是一直等啊等，等到牆上掛鐘的時針指向了10的刻度，飛凕意識到——不會有人帶他去上學了，他遲到了。
一想到被其他小朋友嘲笑的場景，飛凕哇地一聲就哭出來，眼淚像斷線珠子一樣啪嗒啪嗒地砸下。他倔強地咬著嘴唇，一個人出了門，就這麼一路哭著，憑記憶走到了幼稚園。好在這個時候剛巧是戶外活動的時間，飛凕把小書包使勁地藏在身後，假裝自己也才出來玩，順利地混進了歡樂的孩童中。
但是，下午會有人來接自己嗎？一整天，飛凕的小腦袋裡都困擾著這個問題。時光兀自流逝，到了放園的時候，他還是背著小書包乖乖地坐在教室裡等。過去十分鐘，半小時，一小時，其他的孩子都被接走了，終於，天色開始變昏暗的時候，飛凕聽到老師在教室門口叫他的名字。
是父親還是母親，或者兩個人一起來了？也許還有經常來家裡玩的岳萬丘叔叔？小飛凕備好了書包，滿心歡喜地走出教室——不見熟悉的人，老師的身旁，是一個陌生的大哥哥。
“個子好高呀。”飛凕在心裡說，同時忍不住踮起腳尖，以為這樣就能縮短自己和那人的身高差距，發現是徒勞後，他不服氣地咬了咬下嘴唇，開始打量這個正和老師說著什麼的人。
和總是西裝筆挺的父親不同，不認識的大哥哥一身簡便隨意的裝束，讓人覺得親和，卻依然帥氣。注意到他的才到上耳廓的清爽碎發時，飛凕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眉際的齊劉海，悶悶地嘟著嘴，不明白為什麼有這樣好看的髮型，母親卻把他的頭髮拾掇成這樣，害自己好多次被誤認為是女孩子。
突然，面前那身姿挺拔的人蹲下，陌生的大哥哥問：“是飛凕吧？我叫風逍遙，是你父母的朋友，他們有事暫時回不來，大哥哥帶你回家好嗎？”
“我不認識你。”飛凕說著，抬頭望向老師求助。老師彎下腰，和顏悅色地說：“不跟陌生人走是對的，但飛凕，這個大哥哥不是壞人啊，你父母那邊已經打電話過來說了。而且，他還是員警叔叔呢。”
“真的嗎？”飛凕疑惑地看著風逍遙。
“是真的”，風逍遙掏出自己的員警證，轉到飛凕能辨認上面文字的方向後遞出去，“看，上面的星星你認識吧。”
“真的是員警呀。”飛凕放下大半戒備，有些驚喜睜大了眼睛眨了幾下，然後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問老師道：“可是，為什麼不是岳萬丘叔叔來呢，老師你也認識岳叔叔啊？”
“這……”老師面露疑，不知該怎麼解釋。
“岳叔叔也有事，所以才會讓我過來”，風逍遙忙說道，“我們還是回飛凕的家，飛凕你帶著鑰匙吧？”
“嗯，帶著呢。”飛凕點點頭。想到父親母親確實經常很忙，又認真地看了看風逍遙的證件，選擇相信。怯怯地伸出手去拉著風逍遙的手，飛凕說：“走吧。”
“好”，風逍遙收起自己的證件，笑著輕輕拍了拍飛凕的頭，“飛凕真乖。”
起身後風逍遙才意識到一個問題：他和飛凕的身高差距太大了，他若要牽著小朋友的手回家，那一路上都得彎著腰了……風逍遙想了想，蹲下去問道：“飛凕想不想要舉高高？”
“想！”不假思索的回答，是見別的親子如此互動的羨豔，是自己從未體驗過的缺失。
風逍遙兩手抱住飛凕，嘴裡念道：“3、2、1，飛啦~”然後將小小的人穩穩放在了自己肩頭。也不知是以前在部隊時訓練用的沙袋太重，還是飛凕年齡太小，風逍遙總覺得肩上這人，好輕好輕，像是撲騰幾下就會飛走的蝴蝶一樣，這樣想著，風逍遙將放在飛凕腰側的左手張得更開，好像這樣就能將人抓得更牢似的。
“回家吧。”風逍遙說。
“嗯”，飛凕緊緊摟著風逍遙的脖子，努力轉過身去向老師揮手道別，“老師再見！”
按照飛凕父母的同事發給自己上司禦兵韜，禦兵韜再發給自己的住址，風逍遙按圖索驥找到了肩上小朋友的家——很難想像，與軍方有重要往來公司的高層，是住在這樣一棟普通的居民大樓裡。
本來風逍遙還頭疼著怎麼帶好一個不滿六歲的孩子，但跨進家門之後，飛凕就表現得不需要旁人操一點心：換鞋之後拿出客用拖鞋擺好，然後倒了一杯水放在客廳玻璃茶几上，再打開書包，拿著圖畫本子爬到飯廳的桌子上畫起了今天老師要求的作業。這樣的乖巧，讓風逍遙看得目瞪口呆。
考慮到晚飯問題，風逍遙打開了玉千城家的冰箱，發現食材倒還充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今天也要留宿在這裡了，風逍遙既來之則安之地圍上了大概是玉夫人平時在用的圍裙，當起了“煮夫”。
晚飯的時候風逍遙看著飛凕不言不語地夾菜，想：幸好自己平時一個人住，為了不餓死有練廚藝，不然讓這麼乖的小朋友味覺受難可真是太犯罪了。
吃完飯，風逍遙正在刷碗，飛凕在廚房門口探出半個身子，說：“你頭上的櫃子裡有新的牙刷和毛巾，晚上你可以睡在榻榻米，岳叔叔來我家時也是誰那兒的。晚安。”
說完，便噠噠噠跑開了。
風逍遙停下手上的動作，在確定聽到鎖門的“哢噠”聲後，歎了口氣，沖乾淨手，靠在廚房的牆壁上，雙手抱臂認真地思考起來——到底該怎麼告訴這個孩子，他的父母和岳叔叔，都已經不在了呢。

II

其實，風逍遙見過飛凕，在他更小，大概只有1、2歲的時候，還共處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那時，風警官還不是人民公僕，而是軍隊特種部隊中的一員，出於某些原因，被派去守衛玉千城一家的安全，後者是一項與軍方重要合作項目的負責人。但事實上，玉千城和妻子因為工作原因，長期駐守在山中的秘密實驗室，家裡只有名叫嬌姨的保姆和牙牙學語的飛凕兩人。那時玉千城的家，還是郊外一幢相當寬闊的別墅。屋外有其餘人巡邏，風逍遙每天的主要任務便是顧守在空蕩蕩的房子內，警戒隨時可能的襲擊。
學會走路的飛凕最喜歡在房子裡到處躥，風逍遙嚴守禁令，儘量不去干涉被保護對象的生活，但總是會在不經意間碰到“探險”的小飛凕——那個照顧他的嬌姨總是叫他“小月”或者“月”。風逍遙可做不到讓一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嬰孩把他當做移動的牆壁或者透明人，不如說，正因為他保持著沉默與神秘，才讓月更想追著他走。一開始風逍遙還能做到視而不見，但那粉嘟嘟的一團總是鍥而不捨的出現，久而久之，在隊友和嬌姨不注意的時候，他還是會忍不住逗一逗小團子：伸出帶著手套的手讓月咬一咬，對著月的臉吹氣，捏一捏月仿佛小貓爪子一般的粉手……總之，樂趣十足。
任務的時間沒持續太久，幾個月後，風逍遙收到撤退指令。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關上玉千城家大門的那一刻，他隱約聽見稚嫩的聲音在喚——“風……風……”
錯覺吧，被保護的對象怎麼會知道護衛的名字呢。隨著大門緊閉，這任務和飛凕兩個字也被掩埋在了他的記憶中。直到某一天，他原本的部隊領導，也是現在警局上司的禦兵韜交給他一個任務：在找到安置玉千城夫婦遺孤的妥善方法之前，玉飛凕，由風逍遙暫時照顧。為此，禦兵韜還可以給他安排了不短的帶薪假。
“為什麼是我？”風逍遙問過，“交給玉千城那邊的人或者他的親戚不是更合適嗎？”
“玉千城和萬嶽丘在同一天，相近的時間，都死於車禍。這可能是策劃好的”，禦兵韜的眼，閃著獅子的威嚴與狐狸的狡猾，“上面判斷，把玉千城的遺孤交給自己人比較穩妥。”
“但為什麼是我啊？”
“你實際執行過他的護衛任務，對他比較熟悉，也比較懂怎麼‘照顧’孩子，不是嗎？”
就這樣，風逍遙瞞著飛凕他父母的死訊，開始了與他現在短暫，但終將長久的生活。
最初，風逍遙的確是打算過了這陣就抽身而退的，但隨著與飛凕相處日久，他問自己：這麼乖的孩子，最後會是誰來照顧？如果他不管，飛凕會被送到哪，孤兒院？……他不敢往下想了。
最後，風逍遙做了一個令自己都吃驚的決定：他要收養飛凕。
有軍方這層關係支持，手續不是問題，上面也很樂意把重要人物的關係人置於自己可及的範圍內。但知情者仍是抱有疑慮，禦兵韜就曾找風逍遙問過原因。
“交給別人，我不放心。”風逍遙只說了這樣一句話。
面對飛凕，風逍遙繼續善意地欺騙，現在讓一個孩子承受這樣重大的打擊，太殘忍了。他像所有小說電視劇演的那樣說道：“飛凕的父母，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和岳叔叔一起，但他們不放心你，拜託我照顧你，所以往後飛凕要和我住在一起了。”
也許這消息太過突然，飛凕眼神懵懂地眨巴著眼睛。他咬著嘴唇，過了好一會兒，才似懂非懂地說了一聲“好”。
飛凕的行李已經打包好送往風逍遙的住處，他則抱著小人兒在玉千城最後的家中四處看還有沒有漏下的。
“我以後還能回來嗎？”飛凕緊張地咬著自己的大拇指，問風逍遙。
“當然可以”，風逍遙輕輕用額頭抵著飛凕的，笑著回答，“我們一起回來，好不好？”
說是要收養飛凕，但短時間內風逍遙還沒法改變自己房子的格局：本來挺寬敞的兩室一廳，還帶一個日式小茶間。但除了臥室之外的房間，都被要麼當做了書房，要麼當做了雜物間和“酒窖”，一時之間，風逍遙真的沒法給飛凕騰出一個獨立房間來。好在世上還有兒童床這種便利的東西，他提前訂了一張，部件也都送到了，只不過還沒來得及組裝而已。
把兒童服疊進自己的衣櫃，繪圖本和常看的書收入書房，盥洗台擺上從原來的家帶過來的漱口杯……把飛凕的行李盡數“消化”之後，風逍遙開始組合兒童床了。正在乒乒乓乓大動干戈時，他突然聽見清脆的童聲問道：“風，你在裝我的床嗎？”
“啪”，是手中的工具掉落在地面的聲音。風逍遙恍然覺得自己站在數年前玉千城家大門前，聽到那聲含糊不清的“風”，又猛地想起：他雖然告訴過飛凕，自己叫風逍遙，但這段時間內，兩人間的交流多是自己主動，飛凕幾乎從來沒叫過他的名字，這，還是第一次……
“哈哈哈哈哈哈哈。”風逍遙突然大笑起來，惹得飛凕疑惑不已——其實他只是覺得，“風”這個稱呼還真是合適啊，雖然現在他和飛凕是名義上的養父子，但想了想這麼可愛的孩子叫自己“父親”的場景……
“飛凕真是聰明，以後就叫我‘風’好了。”風逍遙忍不住摸摸飛凕的頭，一邊笑一邊說。
“哦，好的”，知道笑不是什麼壞事，飛凕不明就裡地點頭道，“風。”
就這樣，玉千城的遺孤算是得到了妥善安置，風逍遙的假期也到頭了。最後幾天空閒的時間，他都在思考一個問題：轉了幼稚園之後，到底是讓飛凕按照目前的進度，繼續念完最後一年幼稚園，還是趁著現在剛開學不久，直接上一年級呢？有這個考量，是因為幼稚園仍是半託管性質，下午放學晚，方便風逍遙接送，而小學則放學得更早，下午四點的時間，風逍遙還在警局上班。但飛凕快六歲了，正是入學適讀年齡……
想了很久，風逍遙還是決定讓飛凕自己選擇。趁著不是星期天，他抱著飛凕來到已經選定的那所學校，帶小小的人分別看了幼稚園最後一年和小學一年級的孩子的日常狀態。
“飛凕是想去哪一間教室呢？”風逍遙問。
“我要去一年級。”飛凕抿著嘴，堅定地回答說。
“哦？為什麼？”
“他們在寫字啊，我要學寫風的名字。”
聽到這個回答，風逍遙先是一怔，隨後忍不住樂得笑出聲來。

-tbc

【關於這個文的標題我解釋一下哦：是風養月的故事為什麼叫旺財養月呢，因為有次編劇座談會，有道友問風逍遙的本命是什麼，四個編劇一起回答——是旺財！ “警犬”有沒有很符合……我太喜歡這個別稱了，所以……

[ 此帖被lilithlucife在2016-08-28 20:36重新編輯 ]

死的过程比麻木地活着痛苦只能乞望长梦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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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olet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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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1樓發表於: 2016-04-16 00: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小時候的月好可愛啊！
只是尚未補劇到風花雪月所以對他們過往不甚了解…
期待下一篇

其實愛可以很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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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葉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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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4)

2樓發表於: 2016-04-16 01: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可愛又好乖巧的月啊!!!!!!!!!!!!!
期待下一篇!!!
求更多更多的互動

風戲蓮葉搖生姿
嫣紅含笑蓮美人
懷子在心同成長
花開果成見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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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6-04-17 02:2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跪求風月的年齡差！！！

風：那一年，我十六歲、、、
謎之音：十六歲時做了什麼呀～？
風：......(冷汗)

這樣軟萌懂事的月好可愛><
雖然小小年紀就失去了父母，但相信風一定可以父代母職，好好照顧月的

贈花一朵，期待下篇

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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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ithluc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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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4樓發表於: 2016-04-17 15:4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 1樓(violet1028) 的帖子

這篇後續里花和雪會出來打醬油真的只是打打醬油而已哦~所以不了解往事也完全沒關係了XD

死的过程比麻木地活着痛苦只能乞望长梦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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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ithluc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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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5樓發表於: 2016-04-17 15:4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 2樓(蓮葉相依) 的帖子

全篇都會是他們倆的互動的XD 因為就是要寫私心的兩人愛情故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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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ithluc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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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6樓發表於: 2016-04-17 15: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 3樓(血巫_夜蘭虹) 的帖子

哈哈哈哈哈這篇里他們應該差了有不止十六歲喲~
等月十六歲的時候風已經是個面對著小年輕覺得自己年齡好危險的盛年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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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ithluc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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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7樓發表於: 2016-04-17 17:0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III

最初的今天風逍遙還擔心飛凕會不適應新環境，刻意每天請假提前下班去接人，也沒少找班主任聊天，但老師卻說，飛凕被同學們接受得很快，可以說已經融入班級中了，風逍遙才真正放了心。
某天晚上，風逍遙被奇怪的“嗚嗚”狼鳴般的雜訊吵醒了，想起天氣預報說大雨將至，這應該是氣流急速通過衛生間排氣口的聲音，他用被子蒙住耳朵，翻了個身正欲睡去，卻接觸到了一團瑟瑟發抖的小東西——也許是害怕，飛凕爬到了大床上。
風逍遙了然於心地用手摟著他，輕聲說道：“飛凕不怕，通風口颳風的聲音而已。”
“可不可以……把燈打開？”小朋友說完這句話後，又一陣大風吹過，嗚嗚的聲音嚇得他整個人鑽進風逍遙懷裡。
風逍遙安撫性地輕拍著他的後背，伸出另一隻手擰開了床頭的小夜燈。反正飛凕這樣子，風逍遙也不能安之若素地睡去，乾脆抽出一本尚未讀完的書，側躺著讀了起來。
第二天風逍遙准點起床去警局上班了，但飛凕卻因為晚間沒睡踏實而罕見地無視了鬧鐘的聲音，結果自然是——起晚了。
似曾相識的一個人獨自熟悉，相同的遲到焦慮。飛凕的心裡依然慌張，走在路上的時候卻沒有像上次那樣哭喊起來。他已經能一個人上下學了，和需要人送的小朋友已經不一樣了，但飛凕總覺得不踏實，像在害怕什麼。整整一天他在教室裡都坐立不安，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學點，飛凕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回家——這時，才四點過不到一刻，風逍遙自然不在。飛凕緊緊抱著書包，蜷起雙腿坐在沙發上，緊張地看著牆上掛鐘“滴答滴答”地走動著，直到五點過一刻，門口傳來鑰匙擰動門鎖的聲音時，他拋開書包，噔噔蹬地往玄關跑去。
“嘣”地一聲，飛凕像小動物一樣撲到風逍遙腿上，緊緊抱住不撒手。
“飛凕，我回來了。”風逍遙見“腿部掛件”不鬆手，關切地蹲下去，與飛凕平視，問：“這是……怎麼了？今天在學校被欺負了？”
“不是。”飛凕搖搖頭，鬆開了雙手，整個人撲在風逍遙身上，說：“你回來就好。”
“乖，我回來啦。”風逍遙抱著飛凕站起來，換好鞋之後走進客廳，把之前被飛溟甩在地上的書包撿起來放好，然後坐在沙發上，跟懷中的小人兒講著日常的事情。
風逍遙看得出，他的小朋友在不安，也許是因為想起了父母，也許是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但不管原因為何，他只希望自己的飛凕能夠自由、矯健、快樂。
這天，從做飯到刷碗、洗漱，風逍遙都沒讓飛凕離開他身邊範圍。就寢後，風逍遙正正要熄燈，飛凕趴在自己的小船上，用被子遮住眼睛以下的部分，含糊不清地問道：“我今天可不可以也睡大床？”
風逍遙往另一側挪了點，笑著說：“當然可以，過來吧。”
飛凕聞言，先把自己的小枕頭甩了上去，然後翻到大床邊上拖著小被子。把自己的用具都擺妥了之後，飛凕趕緊閉眼，說： “我睡著了，晚安，風。”
給飛凕把被角掖好之後，風逍遙才按下了燈的開關。視野霎時一片黑暗，風逍遙又伸出手去確定了飛凕的位置，才安心地躺在自己的枕頭上。沒過多久，他又聽見那個說了晚安的小朋友的聲音。
“我想以後都睡大床，可不可以呢……”
“你不是說你睡著了，怎麼還在講話？”風逍遙忍不住覺得好笑。
“哎？我……我在說夢話。”飛凕認真地說。過了一會兒，他又問：“可以嗎？我想睡在這兒。”
“好啦，可以”，風逍遙拍了拍身旁那坨小包子，“就你睡著了還夢話多。”
“嘻嘻。”輕靈的笑聲之後，房間內一片寧靜。不久就傳來飛凕輕緩有節奏的呼吸聲。
入學一個月後遇上國家法定假期，風逍遙很不巧地被分配了值班任務。他本打算和白日無跡換下執期，得到後者“為什麼不帶小朋友來看看你的工作環境”這一建議後，還真的把人帶來了。說是加班，好在天下太平，除了一些文書工作也沒其他需要操心的，空餘的時間風逍遙就抱著飛凕在警局內外打轉。飛凕話本來就不多，這次也是滿臉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四處望著這個超出他想像的陌生環境。
晚上回家之後，飛凕提出要學自己和風逍遙的名字怎麼寫。
“怎麼突然想起了？”風逍遙問。
“今天你桌子上的那個牌子我都不認識。”飛凕癟著嘴，有些沮喪地回道答。
“哎，為這個？”出人意料的理由，風逍遙真不知以後該怎麼面對桌子上的名牌。
飛凕的要求，他哪有不答應的呢，但說實話，對一年級的人而言，逍遙和凕字還真有些複雜，最好是把字寫大拆開了學。風逍遙想了想，去雜物間翻出了一塊不知哪來的小黑板和幾隻粉筆，一筆一劃地教飛凕怎麼“畫”這幾個字。
一開始飛凕老是記不住正確筆順和下一筆是什麼，但他可以說是固執地一遍遍寫了擦擦了寫，對著黑板在凳子上一坐就是好久，在風逍遙來催他洗漱睡覺之前，飛凕一臉得意地抱著小黑板跑過來舉起來給風逍遙看：雖然是彎彎扭扭，大小不一，但的確是筆劃無誤的“玉飛溟”和“風逍遙”六個字。
飛凕滿心滿面寫著“誇獎我表揚我”，風逍遙怎能辜負他的期待呢。拿起黑板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兒後，讚揚道：“真不愧是飛凕，學得真好。”然後，風逍遙伸出手摟住飛凕，在他因為歡喜而飄紅的臉蛋上親了一口，說：“飛凕這麼乖，風最愛飛凕啦。”
被這樣表揚的人，反而不好意思似的抱著小黑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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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8樓發表於: 2016-04-17 21: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IV
飛凕本以為小學就是這樣和同學打打鬧鬧過著，二年級的時候有件事卻給這樣平靜的日常投入了好大一顆激起波浪的石塊。
正是夏天，小學四年級以下還在推行午睡。吃完午飯，響了鈴之後，飛凕迷迷糊糊趴在桌上，覺得有什麼帶著熱氣的東西拂過自己的嘴唇，他並沒在意。直到提示午睡結束的鈴聲響起，他抬起頭，揉揉眼睛，人算是清醒了後才注意到：班上大半的人都圍在他的座位周圍，旁邊站著一臉了不起樣子的同班同學盈曦。
“歐，歐，飛凕被盈曦親咯！”大家這樣起哄到，後來，起哄的聲音逐漸變成了——“飛凕被盈曦親哭啦！”
是的，完全不理解發生了什麼，但卻在這無端被強加的一切中感受到了莫大屈辱的飛凕，無聲地流著眼淚。
隨著上課鈴聲走進來的老師看見這場景也沒說什麼，也許他覺得這是小朋友們玩鬧的一種方式。但對飛凕而言，他已經在這大家都把他當笑話看的冷漠教室待不下去了。
想回去，好想回去，好想回去看到風……
風逍遙下班回家時，看到的，是滿面淚痕，雙眼紅腫，已經哭到整個人抽搐起來的飛凕。心疼，說不出的心疼，風逍遙第一時間抱住飛凕，問：“怎麼了，怎麼傷心成這樣？”本來已經哭不動的人，聽到這樣一句關心的話，心頭所有的委屈又泛起，淚水隨著心緒起伏一同泛起。但面對風的關心，他講不出難過的理由，怎能講出……飛凕就這樣默默地趴在風逍遙的肩頭，無聲無言地任淚流出……
風逍遙這邊，把哭累到睡著的飛凕安頓好之後，他打電話問班主任發生了什麼，得到的卻只有“小孩子們互相打鬧”這樣的回答。風逍遙真正怒了，不再聽敷衍的話語，掛斷了電話：飛凕是何等聽話乖巧的孩子，普通的孩童玩笑能讓他做這般反應？但是飛凕堅持什麼都不說，追問只怕再惹他傷心。
幸好第二天是週末，風逍遙不用上班，就在家陪著飛凕。
飛凕醒過來之後，除了鼓鼓的雙眼，神情倒沒有昨天看起來那麼讓人擔心。但風逍遙總覺得無由擔心，於是穿衣洗漱這些飛凕早就一個人能做的事情，他也堅持代勞。簡單的早飯過後，風逍遙帶著飛凕出門去市中心的遊樂場，想藉玩耍讓他開心，但飛凕一副對什麼都沒興趣的樣子。已經能牽著風逍遙的手的他，扯扯身旁人的袖子，張開雙臂，無聲地說著“要抱”。風逍遙趕緊將人抱起，往更加清靜的地方走去。
還好，不遠處的側園就有供人休憩的長椅。風逍遙將人放下，問飛凕：“要不要喝水？”飛凕搖搖頭，不說話。見自己一心愛護的小人兒這個樣子，風逍遙也不再想其他的了，他蹲在飛凕面前，牽著那雙小手，說：“我們轉學好不好？”
飛凕突然抬起頭來，眼裡寫著訝異和一絲期待。
風逍遙伸手理了理飛凕的頭髮，繼續說：“要適應新的環境或許會很困難，飛凕也會捨不得現在的朋友。但是，飛凕這麼傷心，我們不去那個讓飛凕難過的地方了好不好？”
“好。”飛溟點點頭，終於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也許是因為昨天大哭的影響，本來清脆的童聲有些模糊粘連。
風逍遙用他驚人的行動力在週末為飛凕辦好了轉校手續。新的週一，飛凕踏入了一所沒有欺淩回憶的新學校。
飛凕四年級的夏天，禦兵韜以單位的名義組織旅遊，還特意加了一條說明：可帶一名家屬，免費。除了白日無跡和墨雪不沾衣，其他人都挺開心的，包括風逍遙在內。
旅行的目的地是隔壁市的山林風景區，有名的避暑勝地，三天兩夜，大巴往來接送。
出發的那天，當風逍遙背著大登山包，牽著一個到他腰際，仿佛冰雕玉砌樣的大孩子出現時候，收穫了有不少好事而不知情同僚的好奇注目。風逍遙知道飛凕不擅于應付人群，趕緊拉著人上了一輛空車，坐到最不引人注目的末排。
啟程後，好在眾人的關心焦點在於“土特產買什麼”“那地方有溫泉嗎”“聽說山裡氣溫變化大”這些問題上，坐在他們兩人身旁的也是知道原委的人，風逍遙如願以償地替飛凕守得一片清淨。
誰知道墨雪這個有心而單身的也在這輛車上，而且在一眾成雙成對拖家帶口人中獨佔兩個座位的他，心情更加不佳。當他從後視鏡裡望到風逍遙和飛凕時，唇角微微翹起，用標準的普通話，字正腔圓、中氣十足、一字一句地說道：“風大隊長帶的‘家屬’，不給我們介紹下麼？”
話音一落，全車先是一片鴉雀無聲，隨後議論聲四起：“誒，風大隊的家屬，在哪在哪？”“他不是沒結婚嗎，還是說瞞著我們？”“我剛剛看他帶著個可好看的孩子，該不是他兒子吧？”“可是年齡看著不像啊，說是兄弟我還信。”……
“真是夠了。”風逍遙強忍著燒上眉梢的怒火，惡狠狠地盯了一眼回頭望他們的墨雪，然後站起來大聲說：“好了，別猜了，我帶的家屬叫飛凕，是我……是我……是我家的！再亂猜的下個月開始通通別休息，都出外勤去！”說罷他坐下去，輕輕揉揉飛凕因為不安而垂下去的頭，隨後堅定地握著因緊張而攥起的手，示意身旁的人這沒什麼。
雖然風逍遙的解釋很含糊，但威脅確是貨真價實地有效，眾人一路還算安靜地到達了目的地。
由於出發得早，這時也才剛剛中午而已。收拾完行李用飯過後，禦兵韜找來熟識的導遊帶他們先去值得一看得地方轉一轉。被墨雪擺了一道後，風逍遙謹慎地帶著飛凕走在隊伍後面——珍愛安寧，遠離人群中情緒不佳的單身。
對於特種部隊出身的風逍遙而言，山路不算難走，但對飛凕而言卻不是這樣。風逍遙本來想直接抱著人走算了，但看見飛凕眼中的認真和固執後，又打消了這個想法。
他們的第一站，是一處從數十米高山崖飛落的大瀑布。就算是站在百分百安全的圍欄內，風逍遙還是覺得那無法用單位來計量的水壓仿佛迎面而來，叫人膽戰心驚。風逍遙本想問飛凕“怕嗎”，但水聲轟隆，壓過了耳旁的一切聲音。
飛凕當然是怕的。在他的認知中，這道瀑布是最有力的，最強大，最無法抵抗的存在，那樣地恣意和蠻橫，似乎要把他整個人都擠壓成不可見的微粒。他本想緊緊抱著為他提供可靠依託的風逍遙，但周圍有其他人在，他不能。於是取而代之，飛凕用全力握著風逍遙的手——是尋求幫助，也是傳遞最自然的情緒。
瀑布的衝擊太過鮮明了，以至於接下來不管是陡峭的山路或者搖晃的吊橋，都無法使人留下深刻印象。晚上躺在床上時，飛凕仿佛都還能感受到從轟隆作響水流中迸濺而出的水滴在自己皮膚上跳動。也許是太興奮了，他忍不住在床上翻來翻去，引來身旁風逍遙的喝阻：“好了飛凕，別翻了，再翻要掉下去了。”
“哦。”飛凕應了一聲，然後飛快地躺平蓋好被子，像一個無故被指責的乖孩子一樣。
這時，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墨雪不沾衣叫著“風逍遙”三字推門而入，風逍遙一驚，從床上摔了下去。
“啊哈哈哈哈，那什麼，床太窄了。”失態的人趕緊爬起來站好，解釋道。
墨雪手握著門把，說：“本來師父和白日無跡想找你喝夜酒，現在看來，是不用了。打擾，晚安。”他看了看風逍遙和另一張空床，意味深長地說道：“早知道，該讓師傅給你安排帶單人間。”
“喂，你這什麼……”意思兩字還沒出口，門已經被關上。

死的过程比麻木地活着痛苦只能乞望长梦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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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9樓發表於: 2016-05-08 0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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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升入五年級的時候，飛凕的班換了新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才出象牙塔的一個女教師。一開始，新老師很受包括飛凕在內的班上所有的同學歡迎：她身上還保留著未被打磨的活力與率真，似乎也時真的喜愛小孩子，不特別強調成績，每一次測驗之後都會給大家發糖果。飛凕會永遠記得，他在上學期的期中測試後，吃最喜歡的西瓜味糖果到看到甜的東西就發膩的程度。
但是也許正是因為年輕吧，新老師不知道怎麼處理和掩飾自己的情緒，哪怕對方是小孩子。
有那麼一次，她在上課時講到一首與月有關的詩歌，問班上的同學能不能背其他帶月字的古詩。
沒人舉手。
當然啦，這可是要在自己喜歡的老師和全班面前背一首完整的古詩啊，萬一錯了可怎麼辦，所有的人都希望著別人打破這個僵局……
這種情形下，老師只好點名了。於是她選中了平時語文成績一向不錯的飛凕。
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飛凕的內心如同一片蒼茫苔原一般，太重了，所有的植物和沼澤都攪和在了一起；又太輕了，空氣如此稀薄，仿佛整個人要四方飄忽，占不到著力點。
與月字有關的，他只曉得那麼一闋詞，那是記憶中母親常念的。
“芳菲闌珊，夙緣啼鴃，風駟雲軒愁誓約；
夜蝶飛階，霎微雨闕，劍鋒無情人葬月。”
用不知是懷念還是追憶的語氣念完這些自己並不懂的字後，飛凕靜靜等老師發話。一秒過去了，五秒，十秒，半分鐘過去了，她才終於皺著眉，語氣複雜地說了句“坐下”，然後，並沒有像以往一樣解說詩詞，老師直接讓大家翻頁到下一首開始預習。
她坐在講臺的板凳上，手裡拿著課本，腦中迴旋著那幾句意義晦澀的詞。
意思並不難，某個人因為姻緣錯，追憶往昔和最終決然的心境而已。
但，因為被點名的學生說出的是這樣意料外、課本外的答案，突然的驚奇，讓她沒能及時地反應過來，像一個博學的老師那樣對學生講解。
沉默的半分鐘，仿佛在諷刺她的無知與死板。
而這樣的難堪，是她頗為中意的學生帶來。
年幼的飛凕此時還不能理解人類莫名其妙的自尊和固執，但他隱隱能感覺，他和新老師的關係，變了。
班會上教大家唱英文歌曲，老師耐心地教同學單詞，而飛凕提問時，她不耐煩地回答：“這剛剛不是說了嗎？”
還有，期末之前，她拿了別校的語文試卷給大家做。很長很長的連頁卷子，飛凕拿到手後，跟同桌開玩笑說：“哇，這麼長，肯定做不完吧？”
老師聽到了，她望向飛凕的方向，大聲地說：“不想做可以不做，反應怎麼這麼誇張？有什麼好驕傲的，語文考滿分的多得是。”
沒有指名道姓，但所有的人都明白，她說的是飛凕。
這天放學，飛凕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道，一路拉著書包帶子，低著頭走到了警局門口。
白日無跡剛好在門口和別人說話，看到被某個老賊頭藏得嚴實的孩子居然主動露面了，趕緊走過來帶他入內。
風逍遙的辦公室在幾層樓之上，電梯太擠，味道也不好聞，白日無跡就帶著小飛凕慢慢走樓梯。他正想著怎麼從小朋友這兒套點風逍遙平日囧事的料時，飛凕主動說話了。
他問：“白叔叔，‘驕傲’是什麼意思？”
在想明白飛凕的問題之前，白日無跡聽到“驕傲”兩個字，下意識想起他的鄰家女神姚明月。驕傲就該是她那樣的吧，對旁人永遠是自信地抬起頭，該說是目中無人嗎，連別人惡意的中傷都能一抹笑帶過。
但是飛凕為什麼會研究起這個詞來？
白日無跡覺得頭疼：這要是解釋不好，讓風逍遙知道了，事情又沒完沒了。
“這個啊，驕傲呢，是很嚴肅，很複雜的一個詞……”
支支吾吾間，總算是撐到了風逍遙辦公室門口，正巧撞見人。第一時間認清了白日無跡身邊的小傢伙後，他趕忙幾大步走過來，蹲下身捏捏飛凕的臉，問：“今天怎麼沒回家等我？”
飛凕像小獸般發出幾個意義不明的音節，然後拉著風逍遙的手往外走，邁了幾步還不忘回頭跟白日無跡道別。
望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牽手離去的樣子，白日無跡感歎道：時光飛逝啊，明明沒幾年前飛凕還只是個見了誰都撲進風逍遙懷裡躲著的小不點，和監護人的身高差太大，連走來走去參觀都只能被風逍遙托著抱著舉著，現在……
白日無跡想到他女神姚明月那能打醬油的娃，覺得時光對他很殘忍。

回家的路上，飛凕本來想問風逍遙，“驕傲”，這個極少出現的詞到底是什麼意思，但他隱約覺得這兩個字也許很傷人，於是換了種方式講這件事。
飛凕告訴風逍遙，現在已經不算是新來的語文老師，其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那麼好。至少她發脾氣的時候，比原來的老師凶多了。
“她對你說了什麼嗎？”風逍遙趕忙問。
“沒有”，飛凕搖搖頭，故意笑著，想偽裝心中盤旋的不適，“我就是覺得有點‘幻滅’？‘破滅’而已……”
“這麼嚴重啊……”
對飛凕而言，風逍遙還是太高了，仰著頭，他看不清身邊的人說這話的表情。
也許他該告訴風逍遙，自己心裡面很不舒服。但那又能怎麼樣呢……至少還要和那個老師相處半年不是嗎。

VI
五年級下學期的夏天似乎燥熱得可怕，飛凕從沒覺得回家路上建築物的陰影是這樣地少且窄，那些放在一樓街邊上的空調室外機吹出的熱風則讓陰影也變得同樣可怕了。
就是這種日頭不落山人就完全不想出門的天氣，週末，風逍遙帶著飛凕去參加他原本的上司顥穹孤鳴的壽宴。
其實無論過去或現在，風逍遙和顥穹孤鳴來往都不是很密切，但好歹是老爺子能說出姓名的部下，若是不出現，顥穹孤鳴覺得被拂了面子，那後果……再者，他也有向上級彙報飛凕狀況的必要。
所以儘管飛凕從起床的那一刻起就不開心，風逍遙還是得拽著小傢伙出門。
壽宴時狀況倒還好，風逍遙指哪個人，說了姓名，飛凕就會乖巧地道“XX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好”，顥穹孤鳴過來看了一眼風逍遙和“道域的遺孤”，點點頭離開了。
任務總算是交了，風逍遙松了一口氣。
但飛凕卻越來越焦躁。早上出門的時候天還有些涼，風逍遙在T恤外面有隨手給他套了件針織衫。隨著正午酷暑到來，飛凕覺得自己要被悶熟了。偏偏外面這件衣服又特別緊，別說一個人脫不下來，在這麼多人面前像個小小孩一樣讓人幫著脫衣服……別說風逍遙沒察覺到飛凕的不適了，就算他察覺到，飛溟也不能就為了脫件衣服而讓風逍遙專門帶著他走遠到某個角落啊。
悶熱、酷暑、束縛、羞恥，再加上寒暄中的大人們忽略小孩的飲水而造成的極度口渴，撐到有人來告知壽宴即將開始的時候，飛凕已經到極限了。
但不幸的是，集合和午飯竟然在不同的地方，所有的人還必須在烈日下走上好幾公里沒有遮陰處的路。
原本來的大多是軍人出身，對這小小一截路也沒在意，連風逍遙都差點忘了成人和一個不滿11歲孩童之間的差別。
飛凕說什麼也不肯再走一步了。
雖然現在這裡並沒多涼快，也沒有水喝，更別說脫掉緊緊束著自己的衣服，但在外面那樣的狀況下走上幾公里，幾十分鐘，飛凕真的覺得自己會比所有海鮮乾貨還難看地死掉。
幾個風逍遙以前的同僚特特等著他同行，風逍遙又說不動固執起來就什麼都不聽的飛凕，於是，爭吵發生了。
“快走，別人等著呢。”
“我不走，熱，不走！”飛凕背靠著大廳的柱子，想汲取一絲陰涼。
“一段路能有幾分鐘，別鬧了。”風逍遙拽著飛凕的胳膊想把人拉走。
“那麼多那麼多分鐘！”
兩人正在進行無意義對話的時候，那幾個同僚走過來，開玩笑說道：“唷，沒想到你孩子這麼倔。”
風逍遙想到飛凕一直以來的乖巧和今天大庭廣眾之下的反常，沒有去深思原因，反而做了一個絕對錯誤的決定：他，打了飛凕一耳光。
特別響的一聲，“啪”的聲音伴隨著臉頰熱辣痛感，在酷熱中無限蔓延開。
飛凕兩隻腳撐著地面，背部死死頂著柱子，他放棄了說話，用哭號的聲音宣洩心中的情緒。
為什麼，為什麼，明明他這麼難受，為什麼風逍遙就是注意不到，為什麼，為什麼會被打……被風逍遙打……
生理和心理同樣糾纏的痛苦，飛凕覺得心臟要壞掉了……他的眼被淚水模糊，他也不想看見風逍遙的臉……
來催最後一批人的姚金池被孩童撕心裂肺的哭鬧聲吸引過來，常年照顧身體虛弱的競日孤鳴的她一眼就看出飛凕的臉紅得不正常，一摸額頭和手，簡直比發燒還熱。顧不得問發生了什麼，她趕忙脫掉飛凕過於厚的外裝，然後差人去倒了溫良水來讓飛凕喝。
終於稍微涼快了些的飛凕想：如果一開始就能脫掉這件衣服，是不是就不會……委屈，他只覺得委屈，聽不進姚金池在說什麼，飛凕仍舊保持著抗拒的姿勢，貼在柱子上哭著。
好在姚金池極有耐性，等飛凕哭得沒力氣的時候，她一隻手打著扇子，一隻手輕輕牽起飛凕，兩人儘量慢地往壽宴點走，路上她還不忘時不時讓飛凕喝些裝進便攜壺裡的水。
從這一刻起，到壽宴結束、過了最難熬的下午、晚宴也閉，眾人一一返程的時候，飛凕始終呆在人群的邊緣，再也沒讓風逍遙的身影入眼。
姚金池看出這孩子的堅持，沒有強行勸和，知道飛凕身上帶著家裡鑰匙後，她讓人告知風逍遙後飛凕由她送回家，然後一路陪同飛凕直到他努力扯出微笑，向自己道別後關上房門為止。
風逍遙回家的時候，屋裡一片寂靜黑暗。推開臥室門，他沒有開燈，悄悄地靠近床，然後伸手摸了摸——空的！整張床上都沒人！風逍遙慌了，正想開燈找人的時候，卻聽見了啜泣聲。
沒有規律，一聲之後又接幾聲的低泣，還間或有打嗝的聲音。
循著聲音，適應了黑暗的眼睛借著窗外的光終於找到了飛凕：一直和風逍遙一起睡的他，騰空了那張一年級開始就被閒置當衣物堆放處的兒童床，正蒙在被子裡呢……
風逍遙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其實那巴掌打出去他就後悔了，而原來錯誤，會帶給人這樣的心情，什麼都無法挽回，心裡就是有一塊洞，怎麼堵都堵不上，怎麼想都覺得自己有罪……
風逍遙伸出手去，想隔著被子拍拍飛凕，讓他緩口氣，但手停在半空——被子鼓起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圓團，估計飛凕是像嬰兒一樣蜷起來了，然後，風逍遙聽到了一個飛凕從搬過來起，就幾乎沒說過的名詞，一個孩子在最無助、最傷心時會想起的角色。
不自主哽咽的聲音，還帶著怪異的嘶啞。
飛凕說：“母親……”
很輕的兩個字，砸在風逍遙心裡，把他自己砸進了心裡那個空空的洞，永劫難出。
風逍遙歎了口氣，連褥子帶被子一起，把飛凕抱上了大床，然後自己扯了條毯子睡沙發去了。
關房門前，風逍遙說：“飛凕，對不住，我……”
哢噠一聲，房門鎖上，風逍遙把自己流放到了飛凕能感知的範圍之外。

從這天開始，一個月，或者兩個月，長到風逍遙幾乎要抓狂的日子裡，飛凕沒有開口和他說過一句話。後來是恢復往常一樣的，風逍遙自己也記不清了，但也就是這時候起，飛凕重新使用起了那張兒童床。
和好是和好了，但大床和兒童床之間，一高一低，從被鑄造出那一刻起就存在的天生差距，近得太遙遠，遠的太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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