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26 【藏俏】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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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8-26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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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6 【藏俏】意外

在辦公室里坐著時，史精忠便聽見屋外驟起的雨聲。這場雨醞釀了三天，氣候悶熱潮濕，是他最反感的回南天，此刻雨終於痛快地落下來，讓悶熱感稍作緩減。他看一眼牆壁上的鐘，盼著早點回家給自家主子餵飯。想到在家裡等著他的貓，史精忠不禁一笑。他模樣生得好看，這一個笑容就讓對桌的實習生紅了臉。
踩著點下班的史精忠一手捧著一沓試卷一手撐著傘走入雨幕中。這幾天都烏雲密布，他出門前都會帶傘，在今天終於派上用場。他住的教師宿舍，環境幽靜且離學校近，過了馬路拐進小巷，再走幾分鐘就能到小區後門。雨打在傘面上的聲音催促著史精忠的腳步，他比平時走得更快，也因此被路邊的木箱後面鑽出來的人嚇得不輕。
「……是你，俏如來……」男人剛冒出頭便直直地栽到史精忠懷裡，一句話沒說完就沒了意識。
頭髮上的水將史精忠臂彎中的書打濕，但他聽到男人的聲音也顧不上書，叫了一聲「叔父」，沒等到回答便單手將藏鏡人往懷裡一撈，奈何他們兩人體型差距太大，史精忠抱著小山似的藏鏡人寸步難行。反正衣服和書都已經濕透，他索性收了傘，將它和書放在一旁的木箱上，看見一地血水，有些駭人，不禁擔心起藏鏡人的狀況來。
艱難地將藏鏡人半背半抱地帶回家，史精忠將他安置在沙發上，轉身接了熱水又拿出家用藥箱。一旁的黑貓看著濕漉漉的陌生人，警覺得尾巴毛都炸開，史精忠見了輕聲叫一聲滿月，卻沒有更多精力去安撫小主子。他坐在地毯上，輕輕解開藏鏡人的衣扣，看到被雨水泡得泛白的傷口。史精忠皺緊了眉，顯然是有些心疼了。他擰乾毛巾，輕輕給藏鏡人清理傷口。
可能是有些疼，昏迷中的藏鏡人也眉頭緊蹙，手臂上青筋暴起，像是要把誰按著揍一頓。
史精忠見了一時又覺得有些好笑，更多的還是心疼，手上動作放輕，再放輕，細心地給傷口消了毒再上藥。
手臂上的傷還好，只是淺淺的幾道傷口，嚴重的是腰腹上，豎直的一道傷痕，甚至延伸到腿上。史精忠紅著臉去脫藏鏡人的長褲，見到腿上還有別的傷時臉色也跟著難看起來，上藥時手都在抖。
一直給藏鏡人包紮好，史精忠才鬆一口氣，他擦擦額角的汗，回頭見自己的小主子一臉幽怨地看著自己，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他可能會在這裡住一段時間。」如果可以，也許會住很久，不過他更希望可以是一輩子。
滿月不知道聽沒聽懂這句話，它只是懨懨地動了動，然後轉身，用屁股對著史精忠和沙發上的陌生人。
「……」見小主子哄不好，史精忠也不在意，他再搬不動藏鏡人，也怕傷口再滲血，於是從臥室去了床乾淨的薄被子將人蓋得嚴嚴實實，才收了換洗衣物鑽進浴室里。
而被留在沙發上的藏鏡人昏昏沉沉，正在做一個異常混亂的夢。夢裡他拖著刀傷槍傷一路逃竄，精疲力盡。他察覺視線開始漸漸模糊，但他不願就這樣倒下，堂堂藏鏡人怎麼能輕易死去？這個想法方一出現，他便覺得自己跌進了一團棉花里，柔軟而溫暖。但好景不長，沒多久他便覺得有些氣悶，於是掙扎著睜開眼——正好和在他胸口上團成一團的滿月對視。
「喵——」
「……」
藏鏡人不懂貓語，不再和滿月大眼瞪小眼，他試著轉身，發覺自己被裹得嚴實動彈不得，不過這樣躺著感覺還不錯，於是沒再亂動，就這樣躺著。安分下來以後，他聽到斷斷續續的水聲，沒多久水聲徹底停了。
史精忠擦著頭髮從浴室中走出來，見自家主子竟然睡在藏鏡人身上，便伸手把它抱在懷中，壓低了聲音語氣溫和地說：「他受傷了，別打擾他休息。」說完這句話，史精忠才看到藏鏡人已經醒了，正盯著他看，不禁面上發熱。
「叔父，您醒了……傷口還疼嗎，我送您去醫院吧。」
藏鏡人卻只是看著史精忠並不說話。他和史精忠沒什麼交集，今天會走到這裡也只是意外，能碰到熟人還被撿回家算是他羅碧福大命大。
「不用，我馬上就走。」藏鏡人說著就要掀開被子坐起來，卻被史精忠伸手按下。
「不行，您傷得很重。」
青年極少這麼強硬，並不熟練，尤其在藏鏡人面前，沒有絲毫威懾力。
「你在教訓我？」
聞言史精忠臉頰更紅，搖了搖頭：「我只是擔心您。」
「為什麼？」
史精忠一愣，不知道怎麼回答。
「先去醫院吧，把傷口處理一下，我包紮得不太好。」史精忠也不正面回答，甚至不再與羅碧對視，好像只要不看著他，自己就能有氣勢一些。青年從臥室里翻出一套寬大的衣服，紅著臉給藏鏡人穿上。
靠得很近，藏鏡人甚至能嗅到史精忠身上的沐浴露味，香味兒有生命一般順著往他鼻翼里鑽，和在眼前晃動的濕潤的白髮一樣引人注意。青年正低著頭專心地給他扣上衣扣，藏鏡人這樣看過去，能看到史精忠玉一樣的皮膚，白得近乎半透明，此刻正泛著紅。看上去很容易害羞，但對待自己卻很認真。或許是被這份認真感染，藏鏡人一顆心也被安撫。
此刻氣氛極好，對於現狀感到不滿的只有被放在地毯上的滿月。它的直覺果然沒錯，這個陌生人一來，史精忠便不再重視它。這個認知讓它極度不滿，於是頻頻在史精忠腳邊蹭。
「乖，別鬧。」史精忠抽出手輕輕摸了摸毛絨絨的腦袋，又將折好的褲子抖開，有些難為情地問藏鏡人，「叔父要自己穿嗎？」
後者看著青年紅透的一張臉，惡趣味上來，雙手往腦後一枕，躺平就不再動了，意思很明顯。
史精忠沒見過這麼流氓的人，但能與藏鏡人近距離相處也算不錯，他湊過去給人套上，手碰到紗布時動作也更加緩慢，小心翼翼地。但當手指碰到拉鏈時他便站起來，推說去拿東西便離開了。
藏鏡人看著史精忠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知道是沒捉弄夠人還是沒看夠他的表情，竟然有些失落。他穿好褲子，和收拾好的史精忠一起出門。
「不去醫院，跟我走。」
史精忠沒問藏鏡人要去哪，只是非常聽話地跟著藏鏡人走。
藏鏡人的步伐很快，看上去似乎完全不受傷勢的影響，但史精忠看得心驚，伸手拉住他：「走慢些吧。」
「跟不上？」
史精忠看著藏鏡人額角滲出的汗，不懂他在強撐什麼。他點點頭，就當是自己跟不上吧。
見史精忠點頭，藏鏡人腳步果然慢下來。
不知道目的地，但看藏鏡人沒有打車的意思，史精忠也就沒問，只是安靜地跟著。
「跟著我很危險，你不怕？」藏鏡人忽然開口。
史精忠聞言一愣，他知道藏鏡人的意思，而他當初努力，也是為了與家裡的人劃清界限。但……史精忠偷看一眼藏鏡人，發現對方也正在看他，目光相觸一瞬又瑟縮著收回去。他想，藏鏡人是例外吧。
「說不怕是假的，您也知道，我哪見過這些……但您現在需要人照顧，我那也能住下，要是您……您願意，不如留下，等養好傷……」史精忠說著也沒有底氣。他現在的生活很好，安穩平靜，家裡有隻貓陪著他也並不會覺得單調，但藏鏡人就在眼前，他知道對方現在過得不好，這叫他怎麼安心放手？
藏鏡人聞言覺得好笑，腹誹自己到底是有多落魄才會需要他照顧。但青年那麼誠懇，沒什麼經歷的年輕人，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他對自己的心思，藏都藏不會藏。但這樣乾淨純粹的感情，他沒興趣去問起因，只看重接下來，自己該是接受，還是拒絕。至少目前看來，自己並不反感。
「走吧，先讓你放心。」
藏鏡人把史精忠領著在老城區里繞，史精忠自認很會認路，卻也被繞得有些頭暈。一直走到一個極偏僻的巷子裡，藏鏡人才開口說：「到了。」
深巷藏好酒，能讓藏鏡人耐著性子走這麼久的，想必靠譜，史精忠正這樣猜測，便見藏鏡人不客氣地踹開門。
「……」雖然知道藏鏡人就是這樣的性格，史精忠還是覺得嘆為觀止，畢竟敢在醫生面前耍橫的病人不多見。
「誒好友，我這門前些日子剛修好，可經不起你這樣踹它。」
「少廢話，這次怎麼回事？」藏鏡人開口就是興師問罪，進屋後環視一周，將史精忠按在看起來最舒適的座椅上，「你坐著等等，我很快就出來。」
說完這句話藏鏡人便進了裡屋：「給你一分鐘時間解釋。幫我把傷口處理一下。」
「這次是意外，後續我已經讓鳳蝶處理好了。」溫皇說著就抬手取了最常用的藥。藏鏡人時常受點皮外傷，都用溫皇研究的藥。若是他心血來潮研究了新藥，藏鏡人也會不怕死地來試藥。
「今天不用這個。」
「哦？」溫皇自然不會認為藏鏡人是怕疼了。
「這次的傷不急著好。出了這麼大的意外，讓我休個病假不過分吧？」
溫皇自然也不會相信藏鏡人的這番鬼話，卻還是聽話地換了一瓶。
「那需要我讓傷口看上去再可怕一點嗎？」
藏鏡人一想，史精忠要是看到指不定又要難過，於是搖搖頭回絕了溫皇的提議。
「順其自然就行。」
「你是說傷口，還是說外面坐著的人？」
「你別打他的主意。」語氣平靜，卻也算得上是警告了。
溫皇聞言卻只是笑，並不說話。
「我先走了，有什麼事再聯繫。」意思是沒事就別打擾他。
「誒，不急，」溫皇攔住藏鏡人，伸手遞給他一隻白瓷瓶，「總會用上的。」
藏鏡人不滿地皺眉，卻還是伸手接過，收進兜里。
「好了？」史精忠見藏鏡人出來便站起來，「傷口還疼嗎？」
關切的神情，比藏鏡人這個當事人還緊張。也許是見青年太認真，藏鏡人又忍不住想逗他，於是蹙眉，向後踉蹌一步。
果然青年一見他這樣就緊張地上前一步拉住他：「怎麼了！」
「沒事，這個醫生非常狠，你以後要離他遠一點。」
史精忠聞言便真的呆呆地點頭。
藏鏡人看著，沒忍住伸手在青年的頭頂上揉了一把，又見青年的耳垂漸漸染上紅色。
「現在放心了？」
「嗯……那您現在……」
「跟你回去。」
「好。」史精忠聞言一笑，要往外走時才發現自己還拉著藏鏡人，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鬆開手。
天色已經很晚，史精忠這才想起來今晚沒有吃飯，也沒有餵貓。兩人打車回去，史精忠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家主子餵飯。
「你為什麼養滿月？」藏鏡人在一邊看了小傢伙許久，但他實在沒發現這隻貓有什麼可愛之處。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坐在自己面前，史精忠不知道怎麼回答，便搪塞過去，又問藏鏡人想吃什麼。
「隨便。」並不是他敷衍，他是真的對吃食不怎麼挑剔。
史精忠點點頭，開了電視，將遙控器往藏鏡人手裡一塞便轉身進了廚房。
所謂的休病假不過是句玩笑話，像藏鏡人這樣的，現在想收手也不是不行，只是以前的他沒有收手的理由。但現在，他抬眼一看，並看不見史精忠，只不過他知道史精忠就在那裡。如果是為了這小子，也不是不行。
沒讓藏鏡人等太久，史精忠很快端出兩碗熱氣騰騰的面，菜葉碧綠，面上還鋪了煎蛋。
賣相不錯，藏鏡人嘗一口，味道也不錯。
這麼幹淨又安分的一個人，到底看上他哪了呢？
史精忠哪知道不過一頓飯的時間，藏鏡人已經想了這麼多。當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那點心思在藏鏡人面前簡直毫無遮攔。
飯後史精忠收拾完廚房，又將被打濕的衣服都收了放進洗衣機，藏鏡人就坐在沙發上看他忙活。他的生活自理能力其實沒問題，但在自律的青年面前就有些不夠看了。青年忙完以後才在藏鏡人身邊坐下，他剛一坐下，滿月就自覺地爬到他腿上縮成一團，看上去乖巧得不行。
為什麼要說是看上去呢？因為小傢伙一雙金色的眼直直地盯著藏鏡人，那眼神像是在炫耀，或者說是宣誓主權。想到這藏鏡人就不禁覺得好笑，但無論如何他也不可能輸給一隻貓，於是他湊到史精忠身邊，壓低了聲音問他：「我今晚睡哪？」
刻意壓低的聲音低沉好聽，只不過藏鏡人突然靠得太近，史精忠一時間不適應，臉又不爭氣地紅了。他放下懷中的貓，站起來想去收拾一下客房，家裡平時沒什麼來客，客房的床上還是空的。
「不用麻煩，我在沙發上將就一晚就行。」
「您明天就要走嗎？」
「怎麼，急著下逐客令了？」
以為被誤會，史精忠急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暫時不走，在你這避避風頭。」這話自然是假的，如果有危險，藏鏡人圓潤不會混蛋到把麻煩帶到史精忠這裡來，但他總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
聞言史精忠才放下心來，滿月在他腳邊蹭來蹭去撒著嬌，他卻只是摸了摸頭，然後堅持去收拾房間了。
客廳里只剩下藏鏡人和滿月大眼瞪小眼，藏鏡人回敬小傢伙方才的眼神，氣得它轉過身用屁股對著藏鏡人。
所以說，這隻貓到底哪可愛了啊，藏鏡人因此極度懷疑史精忠的審美。
對於人貓大戰完全不知情的史精忠鋪好被子才出來，見客廳內一人一貓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古怪，他見自家主子又任性地用屁股對著人，還以為是滿月排斥外人，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藏鏡人解釋：「抱歉，它平時被我慣壞了，看上去不好相處，其實在熟人面前它會很乖的。」
藏鏡人忍住笑意，繃著一張臉嗯了一聲，又覺得不該太過冷淡，於是看了一眼滿月屁股，補了一句：「我還挺喜歡它。」
那貓像是成精了一般，聽到這句話就跳起來瞪著藏鏡人。
「看來它也喜歡我。」
滿月憤怒地撓了兩爪子地毯以示憤怒，而藏鏡人的嘴角已經繃不住，笑意展露，讓史精忠竟然忘了阻止貓破壞地毯，而是看著藏鏡人的笑發呆。至少他相信，藏鏡人是喜歡這隻貓的。
「那叔父您早點休息，我明天還有課……」
「好。」藏鏡人沒再繼續刺激這隻貓，想他堂堂藏鏡人，竟會淪落到和一隻貓爭風吃醋，傳出去簡直要毀了他一世英名。但躺在床上的時候，他終於不再壓制笑意。似乎許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房間裡的燈光明亮，身下的被子柔軟溫暖，充滿讓人不自覺卸下戒備的安心。
好心情的不僅是藏鏡人，還有史精忠。在今天以前，他想不到還會有與藏鏡人相處的機會。他性格內斂，即便知道自己的心思，也不會主動爭取什麼。況且，這段感情看起來就註定是錯的，因此他也並不奢望太多。一晚相處下來，見藏鏡人並不反感他，就已經足夠了。

一夜無夢。
史精忠在鬧鐘響起之前就被自家主子蹭醒了，他翻身坐起來，抱著貓看一眼窗外，雨還在下，卻沒下通氣，屋子裡還是悶悶的，連被子都好像泛了潮。他用臉和貓蹭了蹭才想起來藏鏡人在自己家，於是換了衣服準備早飯，等他做好時又想到，藏鏡人的作息大概與他完全不同，現在去叫他反倒是打擾，於是將早餐收進廚房，留了一張便簽紙在飯桌上。
「這張紙不可以動。」史精忠出門前特意和滿月叮囑，這才放心地出了門。
和史精忠的猜測差不多，藏鏡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睜眼，看到頭頂可愛的孔雀吊燈一時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坐起來，想到自己現在在史精忠家裡，又放心地躺回去。
下雨並不影響藏鏡人的心情，他這一覺睡得安穩，又難得沒有做夢，現在只覺得神清氣爽，於是沒躺太久便起床。看到餐桌上的便簽紙以後，藏鏡人不禁勾了勾唇角。他眼疾手快地將滿月捉進自己懷中，貓掙扎了一下，爪子警告一般貼在藏鏡人的手臂上，卻沒有真正傷到他。
「你主人對我真好。」
滿月收回爪子，一臉的生無可戀。
雖然這貓看著不怎麼可愛，但抱著的手感不錯，於是藏鏡人吃完早飯以後又捉住它命運的後頸皮，將它按在自己的臂彎之間。滿月非常不願意配合，但被順了兩把毛，還挺舒服，也不再掙扎。
史精忠中午到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藏鏡人抱著貓，在沙發上和滿月一起睡得毫無形象——至少在史精忠心裡，那個遙遠不可觸摸的藏鏡人從此一去不復返，剩下的是這樣鮮活的一個人。他輕手輕腳地進門、換鞋，提著菜進了廚房，整個過程都沒有驚醒藏鏡人。
忙的時候，史精忠並不一定會回家做午飯，會直接在食堂吃飯。但這學期不到一半，並不忙碌，況且有藏鏡人在，自己信誓旦旦說了能照顧他，卻將他一個人留在家裡，實在有些過意不去。昨晚見滿月對藏鏡人吹鬍子瞪眼的，還以為它不喜歡他，今天再看，一人一貓相處得甚好，史精忠也放心下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藏鏡人抱著滿月走到廚房門口，見史精忠穿著圍裙在廚房裡轉悠。他好像總是很忙碌。
「您怎麼醒了？」
「睡太多了。」藏鏡人皺了皺眉，「不需要敬稱。」
「啊……是。」
「不是訓你，就是不習慣。你平時和別人說話也這樣？」
史精忠心說面對你的時候可比面對別人有壓力多了，當然話不能這樣說，他搖搖頭，又說：「我會注意的。」見藏鏡人一時之間沒有離開廚房門口的意思，他也不再說什麼，專心切菜。
藏鏡人就安靜地站在門口，一人一貓的目光都集中在史精忠的背上。
「叔父……您……你能不能帶著滿月去別的地方？」雖說目光沒有實質，史精忠卻能感受到來自背後的雙重壓力，尤其是藏鏡人在這裡，他總是會控制不住分心。
「我們在這也會影響你？」
「會。」
史精忠這樣說，藏鏡人也不好再繼續逗他，真的聽話地抱著滿月回客廳。
那令人緊張的視線終於消失，史精忠鬆一口氣，手上的動作也流暢許多。
藏鏡人早飯吃得晚，其實並不怎麼餓，但午飯還是非常捧場地吃了不少。飯後兩人坐在沙發上消食，一旁的滿月見史精忠和藏鏡人坐得近，於是大搖大擺走過來，當著藏鏡人的面跳到史精忠腿上，尾巴勾著史精忠的手臂，還時不時發出貓咪特有的可愛叫聲。
一點也不可愛！
藏鏡人黑著臉，再想不到像昨晚那樣貼近史精忠的理由，只能看著滿月在史精忠懷裡蹭來蹭去。
「叔父，你怎麼了？」
「沒事。你下午不上班？」
「今天沒有課了，下午打算在家看書。你要是太悶了，也可以看我的書。」
書呆子一個！藏鏡人臉更黑。
「對了，叔父的傷口還不能沾水，最近天氣悶熱，要是想洗澡，可以……」史精忠說著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總是要說的，「可以讓我幫忙……還有洗頭，你不方便彎腰，可以躺在沙發上，我替你洗。」
「現在就需要。」
史精忠聞言便將滿月放下去打水。
藏鏡人扳回一城，心情很好地拿起茶几上的逗貓棒在滿月面前揮舞。滿月一邊氣得垮下臉，一邊屈服於本能向空中的羽毛伸出爪子。
端著熱水回來的史精忠看到這一幕，心想他們感情果然很好。
「那就請叔父躺下吧。」
藏鏡人聞言便橫臥在沙發上，半長的發正好垂下來。
史精忠將他的發攏在手中，浸入水裡。
「水溫合適嗎？」
「可以。」
這樣靠得太近，藏鏡人沒有閉眼，看著近在咫尺的淡色的唇，忽然有親上去的衝動。然而事實上他只是安靜地躺著，看著史精忠因為與他對視而染上紅暈的臉頰。
青年對待他的頭髮與對待他這個人一樣，都是細緻而溫柔的，使人如沐春風。藏鏡人發覺心動來得比自己想像中更快，也更洶湧。他向來情緒直白，愛便是愛，恨便是恨，對人也是一樣，總是霸道又直來直往。但如果是史精忠，那他做出一點退讓也不是不行。青年連與他對視都能臉紅半天，如果衝動行事還不知道會把他嚇成什麼樣。
史精忠不知道藏鏡人在想什麼，他心中仍在為近距離的接觸而欣喜，這份欣喜甚至足夠彌補因為血緣而不能將自己的感情宣之於口帶來的遺憾。他並不貪心，能與藏鏡人這樣相處他已經很知足。

和史精忠相處的日子過於愜意，青年有課的時間，藏鏡人便抱著滿月在家裡等他回來。沒有課的時間，有時藏鏡人會和史精忠一起出門，他們甚至為對方挑選過衣服。如果不是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藏鏡人幾乎要忘記自己的本職工作。不過和史精忠相處的時間一長，藏鏡人開始認真思考先前的決定，現在想金盆洗手不是不行，但要先想辦法確保史精忠的安全無虞。
終於下定決心以後，藏鏡人本想讓史精忠先回他原本的家裡避避風頭，不料對方先他一步動作了。
藏鏡人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但他沒有離開的打算，而他不提，史精忠也不問，兩人就這樣住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平靜的生活被打破。這是史精忠第一次遇上打劫。被一群人堵在常走的小巷裡時，史精忠還有些不明狀況。奇怪的是，即便是打劫，一般也只會索要財物，並不會直接大打出手。史精忠儘量避開這群人的傷害，笑得有些無奈。他原本以為只要自己離開原本的家，就不會被捲入風波。但現在他選擇了藏鏡人，就意味著這樣平靜的生活也快到頭了。
躲閃退讓只讓這群人氣焰更加囂張，於是史精忠伸手接過拳頭，在對方詫異的目光中拉著他的手臂，膝蓋猛地向上一頂，正中手肘。那人慘叫一聲，捂著自己受傷的手指揮別人上去報仇，卻也都被史精忠打退。他不願招惹事端，卻逃不過風波自惹人。
藏鏡人趕到的時候，地上已經趴了一半的人，而史精忠臉上也掛了彩。平時藏鏡人面對史精忠都會將說話的語氣輕三分，自己慣著的人被別人打了，藏鏡人怒火中燒，下手比史精忠狠得多。
「叔父，你怎麼來了？」
藏鏡人沒說話，先把這群小混混撂倒，才拽著史精忠往外走。
「他們既然已經找到這裡，那這裡就不安全。先去找溫皇。」
史精忠看著自己被藏鏡人緊緊拽著的手腕，心想這和挨打也差不多疼。不過想到藏鏡人這是關心他，他便什麼也不說地任由藏鏡人拉著他。
「叔父，這麼危險，以後別再做這些了，好不好？」史精忠笑著和藏鏡人商量，他很早就想這樣說，但那時候兩人之間算不上熟識。但現在，史精忠能感覺到，藏鏡人對他也與旁人不同，這讓他心底有了一點不該有的希冀。
藏鏡人哼一聲，並不回答史精忠。
「叔父小心！」史精忠猛地掙開藏鏡人的手，將他撲倒在地，卻還是沒躲開這一刀。
帶著狠意的一刀，史精忠覺得自己幾乎要被生生劈成兩半。他沒怎麼受過皮肉苦，這一下疼得他靈台清明，隨即又因為失血過多迅速陷入昏迷。
藏鏡人氣極，想到自己上一次受傷也是相似的情景。溫皇還信誓旦旦地說已經處理好了，這就是他的處理嗎？他雖憤怒卻沒有失去理智，現在帶著史精忠求醫才是最重要的，他不願與這群人纏鬥，只將手握砍刀的人一腳踢翻在地，迅速帶著陷入昏迷的史精忠尋找出路。
溫皇那邊是去不得了，藏鏡人此刻並不能信任他。他攔住車，報了個地名，帶著史精忠回了他最不想回的家。
史艷文難得清閒在家，沒想到竟一次迎來兩位稀客。
「小弟，你怎麼……」
「快救俏如來！」藏鏡人沒有時間和史艷文寒暄，這一路上他抱著史精忠，血也淌了一路，看得他膽戰心驚。
史艷文有再多疑問也只能暫且按下，當即叫人去請杏花。
藏鏡人抱著史精忠回了自己的房間，看著青年泛白的唇心疼不已。剛才還有說有笑的人，頃刻間便命懸一線。他握著史精忠的手抵在額頭，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害怕過。如果不是他太過於相信溫皇，如果不是他放鬆警惕……想到溫皇，藏鏡人忽然想到當初溫皇給的那隻白瓷瓶。
「總會用到的。」
藏鏡人知道溫皇的藥必然有它危險之處，但此刻性命攸關，他抵著史精忠的額頭，低聲對他說話：「我知道這樣做很自私，但我不能什麼也不做，就這樣看著你處於危險之中。」
說完他便將藥取出含在口中，帶著狠意地吻上史精忠，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將藥抵入史精忠的口中。
史艷文進門時正好看見這一幕，再一次受到衝擊。但他很快鎮定下來，看到藏鏡人已經起身找水，給史精忠灌下去。
做完這些，藏鏡人再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便抓著史精忠的手，紅著一雙眼，什麼話也不說地看著他。
誰見過這樣的藏鏡人？誰能讓藏鏡人露出這樣的表情？在今天以前，史艷文是絕對不會想到自家小弟還有這樣的一面，但現在他沒有心情去追究這些事。所有疑問都被他壓下。
「冥醫先生馬上就到。」
「好。」
史艷文知道現在不是談話的時機，於是也不再說什麼，走出去不忘帶上門，在樓下等冥醫。
在史艷文離開後不久，史精忠便有了反應。他似乎清醒了一些，感覺到全身都疼，疼得冷汗直流，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哆嗦，又被藏鏡人緊緊擁住。
「疼……」半昏迷中的人哆嗦著擠出這一個字，雙手緊緊攥著藏鏡人的衣襟。
不知過了多久，冥醫終於趕到。
「無關人等請出去。」
藏鏡人雖然不願意，卻還是鬆開懷抱，將史精忠交給冥醫。
「現在，小弟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史艷文依舊在笑，聲音聽上去卻有些冷。
藏鏡人心中擔憂，什麼也不想說。
「過後我會給你一個解釋，但是現在，別問了。」
不多時冥醫便推門出來，語氣不善地問：「剛才誰給他餵的藥？」
藏鏡人心猛地一跳，忙問：「我，怎麼了？」
「你進來。」杏花讓藏鏡人進來後又關上門。
「他怎麼樣？」
「他的傷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這怎麼可能？」
「別誤會，只是不會危及生命，我剛才已經處理過了。你的藥從哪來的？雖然保命有效，但會過度刺激人體，他如果承受不了該怎麼辦，這個後果你承擔嗎？」
「我承擔。」藏鏡人說得擲地有聲。
杏花也是沒見過這種聲音比醫生還大的，他嘆口氣：「那後續就交給你處理了吧。」說著，杏花便出去了，出去也不忘將門帶上。
「別去打擾他們。」在離開前，杏花只對史艷文說了這一句話。

史精忠再醒過來時，已經躺在自己的家裡，藏鏡人和滿月一人一貓守在他的床前等他醒來。
「可算醒了。」藏鏡人鬆口氣。
史精忠眨眨眼，看著藏鏡人握住自己的手，想開口說話，卻被藏鏡人搶先：「以後沒有藏鏡人了，當時我就應該答應你。以後我們好好生活，好不好？」
「好。」

fin.

沒有什麼如果，我一定會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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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6 【藏俏】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