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8【原無鄉X倦收天】江山閱鬢華 by忽悠 34F章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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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8-19 15:0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8.28【原無鄉X倦收天】江山閱鬢華 by忽悠 34F章二十五

今天帶來的是原作背景下對南北雙秀過去的猜想哦！還希望大家在賞文之余能給予評價，你的回復是對作者最好的鼓勵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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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6-08-19 15: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原無鄉/倦收天】江山閱鬓華
序章
原無鄉二十五歲那年拜入道真門下，不過那時候他不過是個挂名弟子，弟子名錄裏被放在最後。原老爺沒想他當個道士，原無鄉自己也沒想當個道士。但很多事當時想不到，後來再想來，不過是‘因緣’兩字。
原家世代經商，是有名的大商賈，做生意都是一把好手，原無鄉五歲的時候就是遠近聞名的神童，算盤撥拉的劈啪響，已經能替家裏管小賬了。
原無鄉是家裏的麽子，行七，家人都憐愛的叫他小七，外人則尊稱一聲原七公子。
原無鄉出生那日天兒特好，紫氣東來，光華萬丈，香氣滿室，這可是祥兆，說明小公子是天上哪個星宿轉世來的。而且他甫一出世不像其他嬰孩一樣啼哭不止，而是明眸歡笑，白胖的小模樣可人的緊。衆人一看，這可是福祿雙全的富貴相啊，原家夫婦更是喜上眉梢。
原小七打小就聰明伶俐，乖巧懂事，深得長輩喜愛。但他哪都好，就是身體不好，喝藥比吃飯都勤。請了好多有名的醫生，下了好多帖湯藥，就是一點都不管用。
原無鄉後來看家中練武的護院身板壯的很，尋思與其喝藥不如練武更能強身健體，就跟父親提了這個事兒。原老爺後來一咬牙請了好些個武師教原無鄉練武。
原無鄉記性極好，武師們拳法只打過一趟，他就能一點不差的照樣子打下來，無論什麽招式只要他看過就能記在心裏，更能先發制人，在對方出招前想出克敵之法。可惜他身子骨太差，出招徒有其形沒有其實，始終使不出那股力道。
不能練外家功法，那就練內家功法吧。
不好意思，這也不行。因爲他丹田內無法積攢真氣，讓真氣流轉全身更難上加難。
後來原無鄉不得不承認，他真不是練武的那塊料子。
原無鄉最擅長的一套拳法就是導氣養生的五禽戲，還是絕對不能用在實戰中的。和人打架？還是快點跑吧。
但他對武學的熱情卻與日俱增，轉而研究各派武學源流，並時常觀摩高手過招，造就了非凡的見識。所以原無鄉雖不會武功，在江湖也小名氣，若有品評招式優劣武功高低之事，都會征詢他的意見。
原無鄉二十五歲那年，原老爺聽說道真有門心法，修習者可拔除病竈，延年益壽，就催著原無鄉去拜師。原無鄉病了二十多年早習慣了，而且道真是說拜師就拜師的地方嗎？原老爺說沒事，我和掌教談好了你是俗家弟子，拜師不用出家，學好心法就快點回家成親。
這下原無鄉可犯了難，他一不想拜師，二不想成親。但架不住家中長輩的軟磨硬泡，最後還是上了山。
因爲不是正式弟子，原無鄉也沒經曆正式的拜師儀式，掌教讓五散子給他找了間房子就住下了。
原無鄉在道真算是個閑人，不必像其他弟子一般需要遵守門中律條，更沒有繁重的修業，除了道真的夥食不怎麽樣，每天都是白粥鹹菜外，他的日子過的還是很惬意。原無鄉是個脾氣隨和又幽默的人，沒幾天就跟道真上下熟絡了，衆人對他印象都是不錯。
但有個人原無鄉卻是處不來。
而且他們第一次見面也不怎麽愉快。
初來那日，原無鄉被五散子引著向廂房走去，迎面走來一位金色道袍的師兄。
這位師兄生的俊秀，卻冷口冷面，行走間一股威壓之勢迎面而來。原無鄉照例向他抱拳行禮，柔聲淺笑，道一句，‘師兄好。’
但那位師兄看都沒看他一眼，目不斜視的從原無鄉身邊走過，好像壓根沒看到這麽一個大活人似的。臨走前更冷冷撇下一句，‘一身俗氣。’
原無鄉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看看自己的裝扮，雖然銀光閃閃一看就很有錢……但也不至于說俗吧，而且師兄你也金燦燦的不是嗎？
後來原無鄉知道這位師兄在道真後輩中乃劍術翹楚，就連掌教也說，再過幾年道真第一劍者的名號就是他的了。
桀骜不馴。這是原無鄉看到倦收天第一眼時的評價。
第二眼第三眼第四眼……很多眼後，原無鄉可以自豪的說自己的第一印象完全沒錯，但他也發現倦收天並不是不好相處，相反，他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比如兩人初次見面時倦收天說原無鄉一身俗氣，實際這句話的意思是——此人身上一股世俗的熏香氣。
那時原無鄉爲了掩蓋身上的湯藥苦澀味，每日都沐浴熏香，焚燒上好的香料，與衆道人身上的檀香味一比，自然突出了許多。
倦收天看不到他的人，卻聞到他身上的香氣，所以有才有此語。
能把語意簡明扼要到讓人誤會也是挺了不起的本事，這麽說話得招惹多少人啊，難怪阿倦你出門就有人要圍毆你。原無鄉這麽調侃道。
當然這都是後話。
道門清修艱苦，吃食寒酸原無鄉本沒什麽可抱怨的，他一個富家子弟總不能把家裏的習慣帶來這裏。
但是……就算吃不好，起碼要吃得飽吧……
原無鄉不太好意思說這件事，但每天只有午後一餐……實在是扛不住。
每日在道真溜達，各處布置原無鄉早已一清二楚。所以他選了一個無月之夜，偷摸摸去廚房找吃的。
可他高估了自己的本事，結果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迷失了方向，爲隱藏行蹤，他隨身也沒帶點火的折子，這下想回房都回不去了。
就在原無鄉幹著急的時候，黑暗中突然有人牽起了他的手。
那手掌細長溫暖，掌心有薄繭，握起來很舒服。原無鄉一時忘記甩開，竟然任這陌生人握著他的手，他還下意識回握。
那陌生人拉著原無鄉七拐八拐，沒一會就走到了廚房。
進了門，陌生人就放開了手，掌中驟然一空，讓原無鄉怅然若失。
然後他便聽到那陌生人在漆黑的廚房裏輕輕翻找，過了一會，兩張還帶著余溫的燒餅就被放在了原無鄉的懷裏。
原無鄉笑道，‘原來半夜偷摸來廚房的不止我一人啊……就這份情誼，我也該好好感謝師兄才對。’
那陌生人不說話，原無鄉討了個沒趣，坐在一旁默默吃著燒餅，心裏卻在描摹對方的樣貌。
這頓燒餅吃的他是心潮起伏，思緒百轉。
等原無鄉吃完了，陌生的師兄又牽著他的手按照原路把他送回了自己的房間。
途中原無鄉屢次向師兄搭話，對方都沒有回應他。
原無鄉沒聽到的他聲音，也沒見到他的樣貌。
原無鄉沒有哪刻像現在這樣希望月娘能露出嬌俏的臉蛋，讓清輝柔光灑向大地。
之後原無鄉又偷偷去了幾次廚房，除了熱乎乎的燒餅，他再也沒見到那位不知名姓的師兄。
半月之後，道真上下熱鬧的像過節一樣，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快樂的光彩，原無鄉一打聽，原來是夥房的老翁采買回來了。
‘老翁你可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們就餓死了！’說到動情處，還有幾名弟子潸然淚下。看的原無鄉一身雞皮疙瘩都跳起來。
等吃過老翁做的美食後，原無鄉也不由想仰天大叫，老翁你可回來了！
老翁不在時道真的夥食水准簡直慘絕人寰啊。
不過老翁的佳肴雖然美味，卻怎麽也沒有那日吃的燒餅讓原無鄉心中無比惦念。
除了燒餅，還有那位師兄。
原無鄉仍然不知道那位師兄是誰。但他相信，只有摸到那雙手，他就能認出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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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6-08-19 15:0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一

原無鄉閑的有點難受。

難受的全身骨頭都要長黴了的那種難受。

說來原無鄉在道真修習已有兩月，可每日除了四處閑逛，無甚作爲。

因他僅是挂名弟子，要傳授他之心法的那位前輩尚在閉關，原無鄉遂無人管束。想衆門人各司其職，皆忙得不可開交，唯落下他一個清閑人士，想找點事做都是不易，這要是在家中還可以撥拉算盤打發時間咧。

比如。

‘這位師兄忙呢啊？不如我來幫你？’

‘不不不，灑掃是我分內之事，掌教交代過，原公子體弱，千萬不能操勞。’

‘呃……’

又比如。

‘這位師兄一人挑水辛苦，不如我來幫把手？’

‘不當事不當事，原公子快歇息吧。’

‘呃……’

再比如。

‘五散子師兄我們聊聊天吧~’

‘抱歉，長老說要站兩個時辰的樁才能吃飯，原公子還是找其他人吧。還有，吾今年九月才滿二十，叫吾五散子就好了。’

‘呃……’

諸如此般，等等等等。

原無鄉轉了一圈，皆被婉言相拒，要不是夥房老翁看他實在可憐把他順手拎了回去，還讓他在夥房打下手，原無鄉幾乎以爲自己人緣太差，全道真上下都不待見呢。

這當然是玩笑話，原無鄉人緣其實不錯，模樣好性格好，這樣的人怎麽也不會討人厭。

但怎麽好，也是外人。

所有人都對原無鄉客客氣氣，但太客氣反而顯得生疏。

畢竟其他們只當他是客人，而非同門。

客人總是要離開，而朝夕相對的師兄弟們才會一直互相扶持下去。

原無鄉在道真門人眼中就是好新鮮來求仙問道的富家公子，偶爾也有風塵仆仆的江湖俠客來拜訪原七公子，請他品評招式優劣。

但大多數時候，原無鄉都只溫一壺酒，坐在松樹下自斟自飲，看那天邊雲相萬千。

對他青睐有加的依舊青睐有加，對他客客氣氣的依舊客客氣氣，對他視而不見的依舊視而不見。

嗯，也不能這麽說，那之後原無鄉與倦收天又打了幾次照面，起碼現在原無鄉叫一聲師兄，倦收天會嗯一聲。

不管怎麽說，日子暫時還得這麽過。

哦，對了，道真掌教之下尚有悟拳、問劍、持律、司簿、明心五位長老。

悟拳長老傳授諸弟子拳術，問劍長老傳授諸弟子劍法，持律長老掌管教內賞罰，司簿長老處理大小雜物，明心長老……職權比較特殊，主要教弟子讀書寫字，評定諸位弟子品德操行，還要負責開悟弟子心中不解，總之……挺累。

至于原無鄉要學習心法的那位前輩，正是明心長老。

明心長老尚在閉關，所以他之責任都落在了他大弟子柳峰翠身上。

柳峰翠小原無鄉三歲，今年二十有二，爲人溫和疏朗，落落大方，很受長輩器重。

他還有兩名師弟知柳與飛柳，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花枝兒似的俊秀少年郎。

無論柳峰翠到哪裏，翠色的身影後總會跟著兩個小尾巴，也算是道真特色。

嚴格說來，原無鄉要拜明心長老爲師，也要稱他們三人爲師兄。

原無鄉在道真什麽都不缺，尤其師兄最不缺。

但不知爲什麽，原無鄉總會想起那天夜裏把燒餅偷偷塞給自己的師兄。

那位師兄，到底是誰呢？

又過了幾天，明心長老還是沒出關，但原無鄉終于有事做了。

司簿長老式洞機對原無鄉說，道真的書閣久未有人打理，你若有閑，不妨歸整歸整。

原無鄉當然說好了，再這麽閑下去他可要去數螞蟻了。

打開書閣以後原無鄉卻犯了難，積塵蛛網，殘頁舊卷，這一堆那一堆，好不淩亂。

百多個書架子排開，一時半會難以整理妥當。

別看原無鄉生在富貴人家，十指不沾陽春水，但他並非矯情之人，凡是能體現個人價值之事，他都樂此不疲。

于是原無鄉就在書閣裏落了戶。

式洞機不過是想給原無鄉找點事做，所以也不催促。

原無鄉自然也不忙，一邊翻著閣裏的書冊，一邊打掃整理。

書閣內多是一些道經典藏，還有一些道真入門的拳法劍法心法之類，並非什麽高深之物，但原無鄉卻看得開心，見微知著，便可一窺道真之宏大。

這一日他整理書閣之時，發現一本夾在道經中的拳譜。

那拳譜沒有封皮，不知是個什麽名字，只繪著些簡單的招式，原無鄉翻看下來，竟然困頓不已，索性側身臥下，不覺沈眠。

睡夢之中書中圖畫竟似活了起來，形影紛紛，幻化萬千拳影。

雙拳化勁，來往開阖，翩然靈通，迅疾勇猛，虛實結合之中勾織乾坤落網，使敵手脫身不得。

但見其身法正而似斜，斜而似正，手隨身動，剛柔並濟。

原無鄉忍不住贊道，妙啊！

正所謂拳非拳，意非意，無意之中是真意。

見夢中拳法精妙，原無鄉也忍不住跟著比劃起來，孰料才一耍胳膊，卻似跌入萬丈深淵，心中蓦然一慌，再睜眼，原來還在書閣之中。

原無鄉只覺腦中清明，心中雀躍不已，但又似烈火纏身，四肢百骸疼痛難耐，許是著了涼，嗓子生疼，聲音也變得十分沙啞。

但這都是小事，原無鄉現在肚子已經唱起了空城計，算算也該是晚膳時間，他暫且按捺住情緒，鎖了書閣出門吃飯。

也不知今兒個是怎麽了，原無鄉出門就不小心踩到一塊青苔，轱辘轱辘從台階上滾了下來，蹲了屁股扭了腰，疼的他趴在地上龇牙咧嘴。

剛巧不巧有道真門人路過，原無鄉連忙站起來，撩了撩頭毛，一副沒事兒人的樣子。有人來問，也撐著面子說沒事，還顧左右而言他大談詩詞歌賦，等好不容易送走了其他人，他才扶著腰一瘸一拐一瘸一拐的往廂房走去。

原無鄉也是個愛面子的人，此際如此狼狽，定不能讓人瞧見，不然他原七公子的風采可就打了折扣。

原老爺憐惜原無鄉身體，來道真前爲他准備了不少名貴藥材和補品，恨不得他把人參當蘿蔔啃。

原無鄉忍不住說，爹爹喲，我是弱，不是虛啊……而且我現在身體好多了，不怎麽需要灌湯藥了。

事實上原無鄉到道真以後身體確實好多了，也許是這靈山寶地仙氣十足，讓他也沾了點兒好吧。

結果今日一疏忽，又病了，果然人不能托大。

原無鄉扶著腰走的那個叫艱難萬分，又怕有人瞧見，特意選了個僻靜的路徑，妥了，迷路了。

他又走了幾步，聽聞不遠處舞劍之聲，也顧不得面子了，當即上前求援，結果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道他意想不到的身影。

原無鄉蹲在樹後想，怎地是倦收天。這……我還是走吧。

但剛起身，他轉念一想，又蹲回了樹根底下。

原無鄉癡迷武道，他自己不能練武，只能看人練武。

倦師兄人是凶了點，但他舞劍時的樣子……當真好看，原無鄉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就舍不得走了。

有道是鬓染流霞秀容俊，劍似銀虹點秋水，凜眉笑看山河變，蕩魔驅邪志淩霄。

這般劍意，這般劍招，這般氣魄與心量，著實讓人折服。

原無鄉不由熱血沸騰，向前走了幾步，不料……

‘什麽人！’

劍鋒兀的一轉，夾帶風雷之勢，破空刺來，目標正是樹後的原無鄉。

原無鄉避無可避，只能引頸待戮。

劍尖點在原無鄉咽喉，再一寸便會見紅。

倦收天冷眸橫掃，面沈如水，兩道秀眉凝成一股，已是十分不悅，他沈聲道，‘你是何人？’

原無鄉鼻息吹在冷刃之上，凝成了白霧挂在劍尖。

倦收天緊握劍柄，微微偏頭，眸光流轉，似在傾聽劍音。

‘倦師兄，是我是我。’原無鄉連忙道。

‘你是何人？’倦收天又問道。

原無鄉心說，好歹也見過幾次面，你也不至于這般目中無人吧。

方才升起的敬畏與欽慕，都摔在地上裂成了八瓣兒。

你倦收天有個性，我原無鄉也是有脾氣的。

‘鄙人原無鄉，見過倦師兄。’原無鄉說著，施了一禮。他心中雖是不悅，但還是禮數十足。

倦收天燦金色的眸子盯視著原無鄉，似是審視，更似不屑。

過了一會，他收劍入鞘，淡淡道，‘你身上的味道變了。’

味道變了，這是何意？

原無鄉聞聞自己的衣袖，這才了然，他在道真這段時日身上也沾染了檀香味，倒是掩蓋了原來的藥香。

但倦收天提這做什麽？

倦收天把劍負在身後，又道，‘你今日聲音沙啞，足音也不似以往利落，是傷到了嗎？’

原無鄉嘴上回道，‘啊，不小心扭了一下腳。’

心中卻想，這位倦師兄實在有些莫名其妙，如此明顯之事提出來，是想借機嘲笑嗎？

可他又轉念一想，倦收天這般心高氣傲的人是不屑于此的，那又是爲何？

‘走吧。’

不待原無鄉想明白其中關節，倦收天已經先行離去。

‘倦師兄，我們這是去哪？’原無鄉腳步不便，只能勉強跟隨。

倦收天並不應聲，只是突然斬了近旁一根樹枝，消去多余枝節，做成了根拐杖丟給了原無鄉。

‘去吃飯。’倦收天聲音毫無起伏的說道。

倦收天走前頭，便不再和原無鄉說話，他走的很慢，但選的都是些平坦易行的路徑，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照顧身後之人。

原無鄉拄著那根拐杖，看著眼前那道腰板挺直的金色身影，心想，‘他其實性格也不算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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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6-08-19 15: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二

原無鄉到底還是病了。

他在道真寄宿的這幾月上躥下跳，幾乎都忘了自己身有痼疾。

要說原無鄉到底什麽毛病，還真沒什麽毛病，可大毛病沒有小毛病不斷，涼著了熱著了累著了，但凡變個天都得讓他在床上躺個幾天。

但他來道真以後就沒再喝過藥，頭前說了，道真這塊人傑地靈，興許沾了好，連原無鄉也精神多了。

不用喝藥，身上那股子苦味也變成了淡淡的藥香，原無鄉也不用再燃貴重的香料掩蓋身上的味道。

這不正好？下次再遇到倦收天也不會被他嫌棄了。

原無鄉這個人性情雖慈和溫柔，但也是較真的倔脾氣。

我沒惹你，你也別來惹我，你要惹了我，咱們找機會單挑！

咳咳，以和爲貴，以和爲貴。再說打也打不過呀。

其實這不過原無鄉隨便說笑了，他還沒那麽小心眼。

他就是好奇倦收天而已。

好奇他的劍。

好奇他的人。

好奇的超出了該有的限度。

一劍驚鴻，金霞萬縱。豪氣衝霄，驚天動地。

原無鄉看過倦收天的劍出鞘過兩次，一次是在道真的演武場上請招前輩者，一次就是被倦收天用劍指著脖子的時候。

這樣的人，這樣的劍，又有怎樣的心？

原無鄉當真十分好奇。

人。劍。心。

趣味。

人若驕傲，必須有驕傲的資本，驕傲的底氣。

倦收天有。

嗯，如果脾氣好點就好了。原無鄉這麽想。

那個時候原無鄉認定倦收天驕縱倨傲，後來他默默的換了四個字。

傲而不驕。

雖然好像沒什麽區別，但裏頭的學問可大著呢，不過咱們以後再說。

所以到底是不用喝藥了所以不熏香了，還是不熏香了所以不喝藥了，中間彎彎道道連當事人都琢磨不透。

然後。

原無鄉病了。

大約是在書閣裏著了涼，又或者摔了那麽一下子，反正原無鄉又開始頭疼腦熱，全身骨頭都散了架似的。

他腦袋裏就像裝了一團漿糊，渾渾噩噩，身上忽冷忽熱，難過得緊，手都擡不起來。

掌教知他臥病在床，親自來探望關照。門中精通岐黃之術的前輩也給他號了脈開了方子，囑他好好休養。

掌教跟原無鄉商量著，幹脆傳信給原老爺，讓家人把他接回去養病。原無鄉腦袋搖的波浪鼓似的，說死不願走，還央掌教不要通知家人，這病躺兩天就好了。

我想留在道真。原無鄉說。

說這話的時候他也沒想到如此簡單的一句話竟在冥冥中決定了他未來的道路。

掌教走了以後，式洞機長老也來探望。式洞機長老自責說不該讓原無鄉過于操勞，心中愧疚。原無鄉臉臊的都要紅了，長老你不要誤會我不是那麽弱不禁風你千萬別想太多我可以的。

式洞機走了後柳峰翠來了，他熬了藥給原無鄉服了，然後讓飛柳先照顧他起居。飛柳性格雖然比較大大咧咧，但爲人體貼活潑，有他在一邊比較不會無聊。

五散子和老翁也過來看他。老翁拎了好多吃食，他還打趣原無鄉一定是吃的太少，所以才這麽容易生病，以後要多吃才能強壯。

來了走了好幾撥人，後來再來的人原無鄉都認不出個四五六，他燒的糊糊塗塗，看人只能看虛影，誰來了誰又走了都不知道。

後來他開始做夢。

那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他好像夢見了好多人，好多事，但記得不多。

他夢見自己回到了家，被父親母親拉著穿上新郎的喜服和不認識的姑娘拜堂成親，他掙紮著脫了喜服從家裏跑了出來。原無鄉邊跑邊回頭，看到那新娘撩起紅蓋頭，隱隱約約瞅不清她的相貌，原無鄉哪想那麽多，撒丫子就跑。夢裏他跑的可快了，他身上從來沒這麽有勁過，好像踩著風，飄在天上。

接著他從天上掉了下來，再回神便舉著一柄紙傘走在花徑上，落紅紛紛遮掩了前進的道路。他踩在層層疊疊的花瓣上，心情該是很好的，因爲前面的花樹下有人在等他。

那個人背對著原無鄉站在花影深處，身影朦胧。就在原無鄉快要走近他時，漫天的花瓣突然燃燒起來，化爲火雨點點落在他身上，火苗舔著原無鄉的衣衫，高溫炙烤著他。景物突然易轉，原無鄉坐在了石桌邊，桌上有一碟燒餅，對面有一個人，他正在和那個人說話。畫面又一轉，原無鄉竟然正在和道真的人動武。那兩個人原無鄉認得，是道真護教雙揆。這兩人本是一雙兄弟，弟弟悟道較早，一直維持著青年面貌，哥哥快七十的時候才悟道，早垂垂老矣，故他們雖是兄弟，卻一老一少。

這兩人性格都十分火爆，功夫卻不差，原無鄉對上他們竟遊刃有余，他不禁想，原來我在夢裏這般厲害嗎？

不待他多想，畫面再一轉，原無鄉正持劍向眼前之人刺去，劍刃沒入肉軀發出一聲悶響，這一劍雖擊中目標，他卻心中一陣劇痛。

他睜大雙眼想看清面前之人的模樣，無奈夢中始終有團迷霧罩在眼前，讓原無鄉無法一探究竟。

一個名字在口邊，呼之欲出，卻不知所以。

然後他就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原無鄉只覺得雙眼發燙，眼珠火燒火燎的疼，身體卻不受控制的動了起來。

他打的正是之前看的拳譜裏的那套拳法。

原無鄉心中空空，意隨拳動，一招一式行雲流水，揮灑自如。

他從沒此刻這般清醒，也從沒此刻這般混沌。

是夢？非夢？

是執？非執？

夢境好似現實投射在水面的幻影，卻因水波蕩漾而扭曲失真。

以夢見蔔算未來，往往會被顛倒的亂象迷惑。

這是我的夢？

還是他的夢？

原無鄉眼前又出現了許許多多的人影，他們站在他眼前靜靜的看著他，每一個人的面容都模糊不清，有人的衣飾原無鄉見過，但大多數都沒見過。

夢啊……

原無鄉雙掌突然痛的厲害，每根手指都像被巨力碾碎了一般，痛楚一寸寸的從腕間向兩臂蔓延，疼的他頭皮發麻，五髒六腑都被攪爛了似的。

好痛。好痛。

原無鄉顫抖著叨念，好像把疼痛叫出口就能減輕痛苦似的。

奇怪的是，他突然不痛了。

有誰，有誰握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出了夢境。

原無鄉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床上，只是他睜不開眼睛。

那個人握著他的手，輕拍著原無鄉的手背安撫。

他的手很暖，他拉著他的手的時候，所有疼痛都如潮水般退了去。

原無鄉記得這雙手。

他想睜開雙眼看看師兄的樣子，眼皮卻有如千鈞之重，無論怎麽都擡不起來。

師兄……

原無鄉小聲叫道。

嗯。他應了一聲。

燒餅……

嗯。他又應了一聲。

師兄，好苦……藥好苦，我不要吃藥……

那就不吃。

疼……

哪疼，給你揉揉？

哪都疼……原無鄉哼哼道，他疼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師兄突然不說話了。

原無鄉想，該不是我惹他生氣了吧。他生病的時候是比較黏人，以前在家可以隨便，到了外面再這樣就太不應該了。

他下意識就把師兄當成親人撒嬌，結果讓人家討厭了。

正在原無鄉反省的時候，一個光滑的物體觸在了他的嘴唇上。

張嘴。

啊？

張嘴。

哦……

原無鄉張開嘴，那個東西就被塞進了他嘴裏，他下意識一咬，卻不小心咬到了師兄的指尖。

師兄被咬了一下也不惱，拍拍他的腦門。

甘甜的味道在口腔裏化開，蓋住了苦味。原無鄉嘴裏甜滋滋的，心裏也甜滋滋的。

睡吧。

師兄說。

我守著你。

原無鄉拉著他的手說好。

這次他沒有做夢。

那雙手一直握著他的手，就像他說的那樣，守著原無鄉。

‘又吃沒了？不是剛給你嗎？’老翁端著簸箕走到屋外，問坐在屋裏的人。

‘都給新來的師弟了。’屋裏的人沈默了一會，然後又補了一句，‘他眼淚巴巴的一會叫疼一會叫苦，所以……’

‘行了行了，別解釋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什麽時候才能大方的接受別人對你的感激啊。’

‘我不需要別人感激。’

‘啧，這脾氣。’老翁摘下挂在房梁上的臘肉，放在手裏掂量了掂量，‘對了，央千澈後天回來。’

‘哦？’屋裏人的聲音似乎不見任何起伏，卻能一窺話尾的上揚的激動。

‘是啊，這次他連破西北二十六路響馬，可給道真長臉了。’

‘此行必讓他劍法又上一層樓。’

‘怎麽，又想找他打架了？’

‘是切磋。’

‘又沒區別。’老翁蹲在地上扒拉曬幹的蘿蔔條，‘你也適當出去走走吧，以你之才器不該困居道真。’

那人歎了一聲，‘自我記事起就生活在道真，這裏的一草一木，一花一鳥我都知之甚詳細，沒有人比我更熟悉道真每一寸土地。但離開道真，我，寸步難行。’

老翁也沈默下來，‘掌教不是說一定想辦法幫你……’

‘隨緣吧，樂知天命也並非不是好事。’他笑道。‘老翁，我想吃燒餅了。’

‘知道了知道了，上次留了半年的燒餅給你，沒想到你幾天就吃完了，真不知道你是怎麽吃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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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6-08-20 0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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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約莫兩日後，原無鄉已經可以下床走動，只不過全身還有些乏力，可精神卻好得很。

相比以往一躺就躺個十天半月，這次他不過才病了兩日，已經能說身體強健了許多。壯得像牛什麽的，還是不要想了。

除此之外……

原無鄉從枕頭邊拿起一個巴掌大小的錦囊，解開扣結倒出個琥珀色的糖塊。

他用兩根手指捏起這水滴狀的糖塊仔細端詳，看到隱約有陰影被包裹在其中。

是一片花瓣。

原無鄉把糖含在嘴裏，香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甜的都快把心兒融化了。

在夢裏正是這份甜蜜與那份溫暖驅散了他所有的苦痛，

不一會，糖塊就化沒了，但依然有柔軟如絲綢般的觸感撩撥著他的神經。

原無鄉卷起舌頭，把花瓣壓在舌下。

這甘甜的味道既讓他向往，又讓他不舍得品嘗，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珍藏。

原無鄉想，我要好好謝謝他。

但他是誰？

算上之前的燒餅，原無鄉已經吃了人家兩樣東西，總不能一點都不回禮吧。

于是原無鄉問飛柳，在他生病的時候都有誰來看過他。

飛柳掰著指頭把來的人數了數，皆是原無鄉平日比較親近的道真門人。

雖然都是師兄，但他們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原無鄉要找的師兄。

這個師兄不一樣，非常不一樣。

而且他神龍見首不見尾，至今爲止原無鄉都不知他生什麽模樣。

原無鄉怕失了什麽線索，又問飛柳可知是什麽人把糖放在了他枕邊。

飛柳想了半天，搖了搖腦袋，只說自己中間出去熬藥，許是那個時候哪個師兄送來的吧。這種小事就不要在意了吧。

原無鄉直覺飛柳似乎隱瞞了什麽，但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也不能強求，只得自己繼續想辦法。

既然是道真內的人，總會打個照面，何必隱藏自己的身份？

難道師兄不是道真的人？

原無鄉搖搖頭苦笑，道真豈是外人說能進就能進的，更何況隱匿行蹤來去自如，連掌教他們都察覺不到？

苦惱啊，如果師兄自己不現面，任他想破了頭也尋不得他的蹤迹，總不能見到一個師兄就問，師兄我能摸摸你的手嗎？

這樣被看成登徒子都是輕的，直接就被當成發燒燒壞了腦子送回家去了吧。

原無鄉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想他自來被人贊心智超凡，如今卻遇到了這麽個無法解決的不算難題的難題。

正在原無鄉發愁的當口，飛柳抱著一個木盆進了屋。

飛柳開口第一句話讓原無鄉差點從床上跌下來。

他大大咧咧的叫道，‘原公子你快把衣服脫了！’

咦咦咦?

然後聽了他後面那一句，原無鄉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飛柳說，‘你病中發汗，衣服又不曾換洗，已經有點酸味了，快快快點脫下了我拿去洗！’

飛柳性子急，已衝到了原無鄉面前，說著就要扒他的中衣。

原無鄉雖然有些尴尬，但還是笑道，‘多謝飛柳挂心了，怎敢勞煩你爲我洗衣，這點事我自己來就好了。’

‘別啰嗦了，快點快點，洗完衣服我好去找柳師兄！’飛柳又催促道。

原無鄉想，怪不得這麽急呢，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都兩日沒見了吧……

雖然如此……

‘不用，不用，唉，我自己洗就可以了自己洗就可以了……’

‘你以前洗過衣服嗎？！’

飛柳一句話把原無鄉噎住了。

他在家的時候自然有仆婦代勞，到了道真以後……他也沒洗過衣服。

原老爺給他備置了好幾箱衣物家用，原無鄉的衣服髒了，再換一件就好了，還洗什麽？

想到此處，原無鄉深深的反省了自己。現在估計道真上下都把他當成了個敗家子了……

也許……師兄也這麽看他？

原無鄉突然覺得悲憤非常，直想仰天長嘯，大家都誤會了啊啊啊啊，我自己能洗衣服啊啊啊啊！只是以前沒洗過忘記了還有這茬啊啊啊！

‘快點脫了啊，柳師兄那邊還需要人手，我洗完你的衣服要去幫忙的。’飛柳繼續催促道。

原無鄉哪能答應？

今天要是飛柳抱著他的衣服走出這個門，他以後想改變形象都來不及了。

正在他准備拼死推辭的時候，一道爽朗溫和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飛柳你性子還是這麽急，師尊教你靜心修持，都忘記了嗎？’翠衣道者一手拎著食盒，一手端著衣物走了進來。

‘師兄！’飛柳聞聲知道柳峰翠來到，一下子撲到了他懷裏，抱著他的腰，蹭了蹭他衣襟，‘我可想死你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柳峰翠語帶歎息，卻又絲毫不掩飾其中的寵溺。‘原公子實在抱歉。’

‘不礙事，不礙事，柳師兄，請。’原無鄉起身施禮，招呼柳峰翠入座。

柳峰翠把衣物交給飛柳拿著，把食盒放在桌上，一一端出裏面的菜肴。

‘掌教知原公子大病初愈，特地囑咐要讓你吃些好的養養身，老翁也給你開了小竈。’

‘師兄一說，我也真覺得腹中饑餓了。’原無鄉接過柳峰翠遞過來的碗筷，夾了一粒丸子放入口中。‘嗯？鮮美可口，細膩柔滑，只有把生肉完全剁碎再揉捏成型才能有這般口感，老翁果真厲害！’

‘不，原公子錯了，這肉餡不是老翁剁的。’柳峰翠與飛柳相視一眼，各自笑起來。

‘那是？’

‘是最負師兄剁的肉餡。’

‘最負師兄？不曾聽過啊。’

‘道真內藏龍臥虎，高人甚多，大多個性特立，還有些不愛與人結交，故你不認得也是正常。最負師兄常年在外遊曆，一年裏在道真也呆不了多久。這次回來，應該會多待些時日吧。’

‘老翁說最負師兄的手勁大，拿劍笨笨拙拙，不如拿菜刀手穩，所以才拉著他去廚房幫手了，而且還能聽最負師兄唱歌解悶。’飛柳插嘴道。

柳峰翠責備的看了他一眼，飛柳吐了吐舌頭，舉手保證以後說話不再這麽沒大沒小。

‘如此說來最負師兄也是位奇士，’原無鄉笑道，‘我一定要與他見上一見。’

‘這個時候大概是見不到吧，他該是去找倦師兄敘舊了。’柳峰翠說。

倦師兄？倦收天。

不知道爲什麽，現在一聽到倦收天的名字原無鄉心裏就咯噔一聲。

他默默念了一遍倦收天三個字。

心裏又咯噔一下。

也不知道是喜還是惡。

對這位師兄，原無鄉心情實在複雜。

喜愛他之風華，厭惡他之倨傲。

‘最負師兄和倦師兄……感情很好嗎？’原無鄉盡量平靜的問道。

‘是啊，原公子你看道真裏師兄師弟這麽多，但嚴格來說資曆與師承卻各不相同。上代問劍長老只收了兩名弟子，正是倦師兄與最負師兄。兩人同修，雖然差了四五歲，感情卻十分親近，可惜問劍長老英年早逝，一身絕學沒來得及盡數傳授給倦師兄……倦師兄又……’

柳峰翠突然沈默下來，後面的話似乎頗有隱情，卻不再深談。

‘對了，還有一件事。’柳峰翠拍了拍腦門，指了指飛柳拿著的衣物，‘原公子，這也是掌教的囑托。’

-

原無鄉沐浴後，穿上柳峰翠帶來的道袍。

這身道袍剪裁十分合體，衣料穿著也很舒服。雖然樣式樸素，卻做工考究。

原無鄉披上大氅後轉了一圈，衣袖翩翩飛舞，嘿，感覺自己還頗有幾分仙氣。

他在頭頂挽了發髻，配上陰陽魚的發冠，然後在銅鏡前照了照，這下子看更像是道士，而非富貴公子哥了。

原無鄉心裏歡欣，雖然他並未出家，但這身道袍說明他已經被承認是道真的自家人了。

柳峰翠說持律長老央千澈剿了響馬，為百姓謀得一片清平安寧，掌教拍板咱道真要給他辦個慶功宴，大家趁著這機會一起吃頓飯，熱鬧熱鬧。

掌教愛熱鬧，是道真上下都知道的……嗯，秘密。

原無鄉自然也被邀請入席，不過他之前的打扮在一群道士裏頭實在紮眼，所以掌教才讓柳峰翠送來這身道袍。

原無鄉扯扯袖口，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褶皺，面帶微笑的向登天台走去。

登天台上有一片寬闊的場地，又有青山白雲，美景相伴，選擇在此辦宴再好不過。

原無鄉踩著階梯一步一步的向登天台上走去。

當他邁上最後一個臺階時，卻因爲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心裏咯噔一聲。

‘倦收天，請招了。’

現在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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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6-08-20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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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倦收天的眼珠在眼皮下動了動，然後他睜開了雙眼。

眼前一片黑暗，四周靜寂無聲。他像往常那般歎了口氣。

倦收天睡得極淺，有些動靜立刻能清醒。每天到這個時候他都會自然而然的醒來。

他起身走到屏風前，左五步，一如平日。

倦收天取了搭在屏風上道袍穿戴整齊，隨便挽了個發髻，然後走回床榻邊，摸索著把被褥疊放好。

右四前六，倦收天取了挂在牆上的佩劍，然後推門而去。

他起的比其他師兄弟早，天還未亮的時候就已經提著劍到後山修習。

倦收天房內從不燃燈，衆人便也不知道他是何時出門，何時回來。

除了老翁敲鑼打鼓的喊大家吃飯的時候能見到他外，平日這位倦師兄當真是行蹤不定，來往無迹。

所謂劍術奇才，不過也是一錘一鑿，經曆了無數的汗水與艱辛一點點琢磨出來的。

掌教總與倦收天說，知你愛劍，也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緊，張弛有度，靜心修持，萬萬不可躁進。

倦收天卻說，練劍，對我來說就是靜心。

掌教知他倔強，拿他沒轍，只能時不時提點一番，關心他之進境。

所謂人生，便是在入執與破執間輾轉反側，若誰人都心無挂念，何必求仙問道？

一句話，囚心者囚身。

倦收天半跪在溪邊，一手撩起溪水洗滌劍身，水流順著寒刃蜿蜒而下，更顯劍光冷徹淒絕。

自他執劍起已過二十年，在溪邊洗劍之舉一日未曾間斷。

劍影水光，搖曳重疊，映照在了那張年輕冷傲的面容之上。

他的動作很輕，神情很專注，好像捧在手中是世間珍寶一般。

倦收天的佩劍並非名品，甚至可以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但這把劍在他手中卻能綻放出絢爛耀目的光彩。

無它，唯君風華也。

倦收天八歲入道真，九歲得到生平第一把劍，十六歲時授業恩師仙去。而後十二年，倦收天帶著恩師贈與的寶劍，爲一個執著而活。

不負師恩，不辱所學，把恩師所傳授的一身本領發揚光大。

但是……他卻又有無法離開的理由。

他不願依靠他人之力行走江湖，但以他目前的狀態孤身一人也不切實際。

倦收天把手覆在眼上，心中苦意又生。

恩師曾說，若是心裏覺得難過便吃一塊糖，甜意在口中散開，便記不得什麽苦楚了。

但倦收天也知道，只要他的難題一日無法解決，多少的糖也蓋不去這份苦澀。

或許老翁說的對……他不能一輩子都困居在道真，神州大地能人輩出，恁道真再好，也不過是一隅之地。

倦收天盤腿而坐，把長劍平放在膝頭，指尖一寸寸的撫摸著光滑的劍身。

他在想。

想很多事情。

過去，現在，未來。

口中說著隨緣，心中何嘗不是期待能打破現狀？

只是，不願長輩爲他操勞挂心罷了。

想。

如果離開道真，他要去哪裏？去哪裏問劍？

哪裏才是……他的道？

不知不覺旭日東升，溫暖的曙光灑在倦收天臉上與身上，也驅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鳥叫蟲鳴，走獸離巢，蘇醒的大地一片生機盎然，煥發著蓬勃的生命力。

倦收天閉上雙眼，那鋪滿天地的金色的光芒，即使是他，也能深刻的感受到。

如此的溫暖，如此的包容。

沈浸在金色的曙光之中，他的心也敞亮了不少。

總會有兩全之法。

倦收天想。

一只好奇的雀鳥叽叽喳喳的落在了倦收天的肩上，倦收天攤開掌心，那小東西又跳到他手裏。

‘抱歉，今日沒東西餵你。’

雀鳥啄了幾下他的手指，見沒有東西可吃，便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倦收天對雀鳥飛走的方向笑了笑，沒來由的就想起新近來道真的那名師弟。

他是叫原無鄉吧……倦收天想了一會，總算想起他的名字。

倦收天記不太住人名，他認人多憑言談、行止、氣態與風骨。

這樣認人算得上很准，但偶爾還是會鬧出岔子。

上次就險險傷了原無鄉，說到底還是因爲對方初來乍到，倦收天與他並不熟悉。

倦收天本來想找個機會好好解釋一下，但沒想到原無鄉竟然病了。

倦收天想，該不是被我嚇到了吧……聽說他體弱，萬一我的劍氣傷到他怎麽辦？

他心中雖然愧疚，但冷口冷面慣了，也拉不下臉來道歉，只能偷偷去探望。

飛柳見他來探望十分訝異，拉著他問東問西，倦收天也不想解釋，後來還是柳峰翠替他解圍。

柳峰翠深知倦收天性情，特意囑咐了飛柳不要把倦師兄來過的事情告訴別人。

倦收天感念他體貼，開口致謝。

柳峰翠卻說，師兄與我有救命之恩，說謝，太見外了。

倦收天摸了摸腰間，錦囊給了原無鄉，他怕是一時半會沒有糖可吃了。

不過這樣也好，就算是他一點的歉意表示吧。

倦收天記得握住原無鄉手的感覺，原無鄉的手掌柔軟光滑，細膩如玉。

他的人也是溫溫柔柔，文文雅雅的，原無鄉的真誠與和善也讓人不由自主想親近。

他與倦收天是完全不同的人。

‘師兄、師兄！’數十步開外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倦收天依舊端坐，似乎不爲所動。

眨眼的功夫，那人踏風而來，在倦收天近旁尋了個位置坐下。

‘最負師弟，你的身法比之前又利落了不少。’倦收天雖然不動聲色，眉眼間卻隱含了笑意。

‘是嗎？哈哈，在外面老被人追著跑，逃命不快不行啊。’那男子朗聲笑道，‘我一回道真就奔後山來了，果然瞧見師兄在這裏。’

‘嗯。’倦收天輕聲應道。‘聽你語氣輕快愉悅，聲音洪亮有力，這一年來該是過的不錯。’

‘我過的還湊合，師兄呢？’

‘和以前一樣。’

最負突然沈默下來，然後倦收天聽到了衣料的窸窣聲，知道他從懷裏拿出了樣東西。

‘師兄，這一年我四處溜達，長了不少見識，也瞧見了不少怪事，這些我都刻在了竹簡上，還有些沒刻完，在道真的這段時間我會好好整理一番。師兄你就當看個樂吧。’說著，最負便把竹簡放在了倦收天手中。

他的語氣誠懇關切，大概怕倦收天不悅，又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討好。

師兄弟這麽多年，倦收天如何不知最負是拐著彎給他帶外面的信息回來，但最負又怕他的關懷反而表現的像是悲憫與同情，破壞他們之間的感情。

畢竟，同情是一把利刃，一刀一刀淩遲高傲者的尊嚴。

但倦收天還不止脆弱至此，他拍了拍最負的肩膀，訴說著無聲的感謝。

‘給我講講你這一年來的經曆吧。’他輕聲說道。

最負似乎一愣，然後咧嘴笑了起來。

最負並沒和倦收天聊多久就被老翁揪著領子拉去廚房幫手了，道真的弟子們現在都在忙著准備宴席，實在缺人手，于是他只能和倦收天相約再敘。

倦收天拍了拍腦袋，這個時辰央千澈該到山門前了，央千澈一向准時，一如他之性格，一絲不苟。

等他到了山門，已經有人在此恭候多時，此刻那人正與央千澈交談。

倦收天走過去執手行禮，尊呼了一聲持律長老，並一聲掌簿長老，然後又向央千澈身後的兩位前輩施了禮。接著與其他幾名前來迎接的門人一一見了禮。

式洞機欠身回禮，央千澈卻搖搖頭，直說，‘何必這麽生疏？’

式洞機打趣道，‘好友，你掌管道真戒律刑罰甚久，凜然威嚴，連我見了也有點害怕呢。’

央千澈不由沈吟，反問道，‘是嗎？’

式洞機笑道，‘是呀，所以你得多笑笑。’

央千澈恍然道，‘原來如此，倦收天你也這樣認爲吧？’

倦收天覺得自己此刻不宜多言。

倒是他身後的兩人中金發有豪邁俠氣的那位不屑的說道，‘胡扯！’

另一人則用羽扇遮住面容，見不分明表情。

式洞機又與央千澈說了幾句，便請辭去處理手上的要務。另外兩人也各有要事，先行前去登天台。

央千澈遣走其他幾名弟子，一時間現場只剩下倦收天與央千澈兩人。

‘老規矩？’央千澈問。

‘老規矩。’倦收天答。

話音未落，只見虛影迅移，身形交錯間，未見劍芒出鞘，唯聞铿的一聲金石碰撞之聲。

擦肩一瞬，兩人劍意對決，眨眼間已在意念中對決了十數招。

劍風過處，兩人背對而立。

倦收天背上寶劍的劍穗悄然落地，央千澈手中如意的挂墜也斷了半截。

‘你受傷了？’倦收天低聲問道，言語中滿滿擔憂。

‘不礙事。’ 央千澈淡淡道，‘唉，讓你空歡喜一場了。’

‘對不住。我不該……’ 倦收天搖搖頭，連忙道。

‘我說了，何必生疏。’央千澈上千扶住倦收天的肩膀，道，‘待過幾日我調息順暢，再與你好好比一場。’

‘現在，陪我去登天台吧……’央千澈頓了一下，‘肩膀借一下，我好像……岔氣了。’

‘嗯。’

兩人並肩向登天台行去，一路竟然沒見到其他弟子，央千澈心中隱有不祥預感。待步上登天台上時，眼前景象更讓他面色一沈。只見登天台上兩夥人劍拔弩張，泾渭分明。與道真對峙的那一夥人各個凶神惡煞，非是善類。除了掌教與幾名前輩者，現場多是一些年輕弟子，若動起手來，恐有傷亡。

偏偏挑在其他長老不在的時候，可真是有備而來啊。

‘道真何時來了這麽多外人？這種殺氣……來者不善。’倦收天也早察覺不對，冷冷道。

‘有人破了道真的護山大陣。’ 央千澈提了口氣，走到掌教面前，躬身一揖，‘拜見掌教。’

那群人見央千澈現身，身上殺氣又漲了幾分，恨不得把央千澈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掌教看到央千澈笑眯眯的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餓了沒有，今天可有不少好吃的，但我最討厭沒眼力見的在人家吃飯的時候來搗亂了。而且跑到咱們家門口來鬧，膽子真不小。這幫人自稱是響馬余孽，哦，同黨，額，不對，是親友，反正指明要找你單挑……’

‘弟子曉得該如何處理。’

‘但你一個人揍他們幾十個好像有點太欺負他們了啊……’

‘弟子會下手輕點。’

‘交給你了。’

央千澈剛要出陣，卻見一道身影擋在他面前，把他攔了下來。

倦收天把他擋在身後，對他點了點頭。

央千澈知他擔心己身傷勢，要爲他接下這一陣，他了解倦收天說一不二的性格，知道不好推辭，對他道了聲小心，便退了下去。

倦收天衣袖一揚，不怒自威，凜然道骨，氣態威儀，遙指眼前奸邪惡徒。

他一字一頓道，‘倦收天，請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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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6-08-20 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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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原無鄉甫一出現，並未引起注意。

一來衆人注意力都在請戰的倦收天身上，二來原無鄉身上並無武者之氣，故沒得他人提防。

原無鄉早前也是參與過不少武林盛事，一打眼就明白這是有人上門踢場了。

但讓他疑惑的是道真非是尋常小門小派，雖匿迹于深山，亦有護山劍陣拱衛，當初原無鄉上山時也是由人引領著才不致陷身迷陣之中。

可現在都有人都跑到門前生事了，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原無鄉嘴角一揚，臉上自然帶上了笑意，他這個人啊情勢越危急心境越平靜，明明是一觸即發的危急時刻，他卻氣定神閑的邁著四方步沿著登天台邊的青磚慢悠悠的向衆弟子的方向走去。

不知是不是原無鄉的錯覺，他似乎看到倦收天的臉微微向他來的方向側了側，視線也轉了過來。

原無鄉腳步頓了一下，待回望的時候，倦收天又是那副不冷不熱的表情，眼底不屑表露無遺，冷瞥著對面來犯的惡徒。

心中有一瞬湧起莫名的失望，原無鄉笑笑，真奇怪。

原無鄉走到掌教面前施了一禮，掌教對他點了點頭，便讓他退到人群中。

人堆裏的飛柳對他招了招手，原無鄉立刻走了過去。

柳峰翠見他到來，把他拉到身邊，讓他又往裏退了退。

原無鄉不解，柳峰翠坦言道，‘刀劍無眼，你無功體護身，小心爲上。’

原無鄉心中感激，但又實在想看倦收天這一戰，只得透過人縫費力向外張望。

不止原無鄉，道真門內的年輕弟子們也同樣期待倦收天這一戰。

他們都知道倦師兄厲害，可到底有多厲害他們也拿不准。

倦收天很少出手，更少與其他師兄弟切磋。

衆人唯一一次見他劍鋒出鞘便是請招央千澈，那一次若不是式洞機長老出手制止，他們兩人該把整個演武場都掀翻了個。

因中途被打斷，最後兩人並未分出勝負，但其他師兄弟們也都知道了這位倦師兄的實力已與長老不分軒轾。

如今再見他出手，說不定能從中領悟一二，就算學不來什麽妙處也能看個熱鬧，故群情激昂，一個賽一個興奮。

倦收天負手而立，沛然道氣蒸騰而起，威儀雄渾，震懾四方。

此時此刻，他好似一座巍峨的山峰，橫亘在來敵之前，同時亦把道真牢牢護在身後。

願以肉軀鑄長城，風霜雨雪雙肩扛。一股豪情縱天阙，不辭萬死守家土。

生不畏，死無悔。

‘來吧。’倦收天淡淡的說。

輕輕吐出口的兩字，似有千鈞之力，重重落在衆人心頭。

隨即他金眸一掃，周身勁力外放，把對面諸人逼得連連後退，功力較弱者險險跌倒，但仍有五人穩穩不動。

高手。

但比起他們，場中真正需要關注的卻是一個不起眼的人。

那人氣息微弱，卻弱中帶強，好像奄奄一息，又雄渾澎湃。

倦收天微垂眼眸，心中有了計較。

其中一人面如冠玉，眉眼風流，手中還捏了把鐵扇子，說是武林人士，更像是名纨绔子弟。

他越衆而出，偷偷瞄了一眼沈默的倦收天，然後抱拳行了個禮，開口道，‘俗話說的好，冤有頭債有主，兄弟們今日找的只有央千澈一個人。咱們各自門派裏都有不少師兄弟折在他手上，堂堂正道人士好殺殘毒是何道理？于情于理我們怎麽也不能當縮頭烏龜憋下這口氣吧。江湖恩怨，就得照江湖規矩辦，掌教您說是不是？今日我們討的就是央千澈一條命，與他人無關，還請行個方便。央千澈啊，你要是條漢子，就痛快點自己出來領死吧！’

還不等掌教開口，央千澈身邊的其中一名護法，名喚遠風塵，開口大罵道，‘放你的狗屁！門中有淫邪莠惡之輩不知管束，反倒縱容其爲禍一方，踐踏百姓。不知反省在前，顛倒黑白在後，真是厚顔無恥，泯滅天良！哼，罪惡之徒，人人得而誅之！’

遠風塵身旁執著羽扇的一人乃央千澈隨侍的另一名護法，自號人間世。與動怒的遠風塵不同，他面沈如水，卻不動聲色的掐起劍訣，意欲明了，若有人敢越雷池，必要先受他一招。

央千澈揮揮手，讓他二人暫歇雷霆。那兩人憤憤不平，但還是退到了央千澈身後。

原無鄉對那文生自鳴得意的醜相並無興致，而是暗自觀察對方陣中隱而未動的五人。

與倦收天同樣，他也認定這數十人中，只有這五人才是需要注意的高手。

這五人中有一人使拳，一人用刀，一人持一根判官筆，一人手持兩把銅錘，還有一人手指關節細長靈活，指尖微微泛藍，是用毒藥與暗器的高手。

除了這五人，還有一名病怏怏的老者，摸不准路數，縮成一團躲在其他人身後。原無鄉端詳著他背後木匣，心道，好強的煞氣。

他有點擔憂的看著場中的倦收天，此刻他大概正與對面五人暗中以氣相搏。

因原無鄉並無內力在身，許多武者能感受到的微妙氣流變化他都感受不到，但他的超凡之處卻是有著敏銳的洞察力。

聰明者聞一見十，所以他僅從蛛絲馬迹就能大致推測出事態的發展。

倦師兄，這一戰，可有些麻煩啊……

那文生不覺羞愧，覺得自己口上占了上風，又要開口，卻突然覺得臉上一痛，接著便被一股巨力甩了出去，重重摔了回去。一張白臉一邊腫了老高，牙齒也被打掉了數顆。

‘廢言無用。道真不是爾等宵小撒野的地方。’倦收天冷冷道，‘要戰，便戰。’

衆人誰也沒看清倦收天出手，但那一巴掌無疑是他打出去的。

這一巴掌，正式引動戰火。

‘所以我說不用你們出手。’央千澈笑吟吟的對遠風塵和人世間說道。遠風塵低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掌教也點點頭，笑道，‘讓他活動活動筋骨也好，免得憋得難受。既然有沒眼的自願來尋晦氣，咱們也得好好招待才是，隨便打斷腿丟下山去就行了。’

‘掌教，慎言。’央千澈一本正經的提醒道，‘作爲一門之尊，言行皆是弟子表率，不可兒戲行之。’

‘呃……我知錯了。’

‘對了，怎麽沒看到式洞機？’

‘掌簿長老去探查劍陣了。’掌教語調一變，不似方才戲鬧玩笑，而是一派宗師的威嚴沈穩。

‘有人對劍陣動了手腳嗎？’央千澈沈聲問。

‘你也這麽想？’

‘嗯，時機太巧。’

‘且等這一戰結束，自見分曉。’

央千澈所謂的巧，正是門中精銳被分派而出尚未盡數歸來之事。

道真雖是修心問道之地，但弟子們還沒到都可以不吃不喝的地步，既然免不了衣食之需，所以錢銀也是少不了的。山中雖有寶，但也不能坐吃山空。故道真在民間也有些田産與生意，而這部分俗家事物由葛仙川與抱樸子打理。

這兩人均是而立之年帶藝拜師，最後投在了式洞機門下。因常年打理道真産業，這兩人也並不怎麽在門裏露面。

道真的專門科並不是經商，起初買賣不怎麽得意，著實窘迫了一陣。後來受到原無鄉父親的照拂，才慢慢有了起色。可說道真欠了原老爺不小的人情，這也是原無鄉能這麽容易拜入道真的原因。

前些日子南方水患，瘟疫橫行，民不聊生，大部分弟子被派去赈災。赈災需要錢，賺錢需要人，運送物資也需要人。

所以掌教把一部分弟子派去跟葛仙川抱樸子賺錢，一部分弟子派去幫忙赈災，連道真的長老也被驚動了去幫手。

而正巧這個時候央千澈聽說響馬作亂，激憤之下前去剿匪。

偏偏更巧的是，有人要爲這幫響馬出頭。

所以掐指頭算算，現在門中就剩一個掌教，三名長老，哦，有一個閉關了，那就兩個長老，剩下的都是年輕一輩的弟子，別說應敵經驗了，功夫還沒學到家。這麽幾個人撐場面，算的上道真最爲薄弱之時。

雖然這幾個人就足夠了，難免不會有有心人趁虛而入。

關鍵是，這個有心人所求爲何？

‘太早露底，遊戲就不好玩了。觀戰吧。’掌教晃了晃手裏的拂塵，一派悠然的歎息道，‘哎呦餵，倦收天給我使勁揍！’

倦收天被幾十號人團團圍在當中，其中有一個漢子嘲罵道，‘無知小子，今日就教你知道強出頭是什麽下場！’說罷，便衝殺了上去。

不料倦收天一個跨步撞在來者膝上，那人當下身形一晃向前撲倒，倦收天順勢用肩一頂，把他送了出去，那人轉了幾圈，坐在地上就起不來了。

這一招起無蹤，落無迹，看似平平無常，卻暗藏巧勁，那人一下就被拿住了。

衆人見此俱是一驚，反應過來後齊齊向倦收天殺去。

倦收天依舊背負雙手，這回卻是連眼皮都懶得擡，只是隨性的在衆人中間走了幾步，這些人就都飛了出去。

不待他擡頭，只聽啪啪兩聲，好似落雷聲響，隨即剛猛拳勢破空襲來。

倦收天身隨手動，恰似追雲趕月，右手攝力猶如控弦在指，竟是以柔克剛，盡化對方凶勁。

對方見一擊不成，一個墊步衝到倦收天面前，蓄足力量的拳頭向他面門打去。

倦收天身形前傾，足下一蹬，左手虛握，右手向前，竟是想與他正面相鬥？

不，錯了。

倦收天不進反退，待對方拳勢已老，雙手擒住他的手腕，那人不甘被制，又一拳打向倦收天胸口。倦收天雙手微微一扭，只聽一聲痛呼，就磕散了對方右手的關節，然後他再使一招纏絲勁，把對方在半空中轉了個個兒。那人全身真氣被轉散，一落地險些摔倒。

那人握拳待要再戰，倦收天的拳頭已經抵在了他的心口上。

然後倦收天收回拳，冷冷道，‘承讓。’

這一拳出輕收重，出時如柔羽扶風，收時如雷霆擊地，健順相合，剛柔並濟。一呼一吸間，百轉千回，好似伏龍升天，猛虎越澗，氣勢動人心魄。

高手過招，只一搭手就見分明。

那拳者再無戰無意，扶著斷掉的那只手臂黯然退下。

原無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他便沒想到倦收天劍術高超，拳法也十分了得。

倦收天這幾步可不是隨便走走，這幾步非是直直而行，而是螺旋前行，不僅打亂了衆人的步調，更借自身內力把他們的氣息拆的七七八八，所以他們的招式變得軟綿無力，再與倦收天真氣相撞，就都飛了出去。所謂拳法要術，關鍵其實是在腳上，腳底板上筋脈熱絡了，全身真氣流轉方能源源不絕。其實不止拳法，凡習武者下盤一定要穩，步法一定要精。

‘原來，倦師兄還會形意拳。’原無鄉長長呼了口氣，熱切的目光投向倦收天，不由贊歎道。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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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6-08-21 18: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六

見倦收天取勝，方才一直屏氣觀戰的道真弟子們立刻歡呼起來，聲如擂鼓，鋪天蓋地，整個山頭都被一波複一波的聲浪淹沒。

倦收天揚手止住衆人，然後向對面做了請的手勢。

‘下一位，請指教。’經曆方才一陣，他身上熱氣蒸騰，真氣運轉全身，整個人都精神抖擻，正是與人交手的最好時機。

倦收天言語得體，禮數周到，但自身上散發出孤傲淩絕之氣，以及那冰冷生硬的語調，反倒讓他一言一行不是挑釁，勝似挑釁。

‘哇呀呀，讓俺會會你這狂妄的牛鼻子！’一聲怒吼好似平地驚雷在對面炸了開來。

那手握銅錘的莽漢氣不過，雙手舞動著錘子狂奔過來。他身材壯碩，虎背熊腰，跑起來每一步都似有千鈞之力，震的登天台左右搖晃。

這莽漢招式簡單，不過仗著天生神力胡亂揮舞銅錘，頂多能分出個左右上下。但他手中那對錘子乃精銅所鑄，少說有幾百斤，再有巨漢神力加持，被輕輕碰一下都能斷幾根骨頭，若是被他全力砸中……可不是鬧著玩的。

倦收天並不急于出招，而是圍著這莽漢繞圈子，尋找對方的弱點。

那莽漢看似笨重，速度卻是極快，雙錘舞的人目眩神迷，不過這迷惑對手視線的手手段倦收天卻是無用，他與常人不同，早已習慣依靠雙眼以外的感官行動，除了武者的敏銳，倦收天聽風辨位的本領更是出神入化。當真是有觸必應，隨感而發，只要氣流稍有流轉，他便能及時變換身法躲避。但對方在揮動銅錘的同時，也爲自己創造了一道天然的氣壁，抵禦外來的進攻。倦收天幾次試探，都險險都被他銅錘帶起的罡風掃中。

若是與他角力，倦收天並不占上風，所以不能力敵，只得智取。

不管如何，先要避開對方銅錘，近身方能克敵。

所以倦收天需要做的就是要把握那一瞬間的空隙。

央千澈在一旁喃喃道，‘看來倦收天已經有了把握。咦，掌教你身體不適嗎？’

道真掌教眉毛一抽一抽的看著倦收天輕松的躲避著銅錘的追擊，自家弟子身法曼妙，胸有成竹本是該自豪之事，但每一錘擊空落下，都在登天台的地磚上留下一個黑洞洞的深坑……這……

‘地磚又得重鋪了，不不不，登天台看起來要整個翻修一下了，麻煩啊……’掌教一臉心疼的回答道。

央千澈面無表情的把視線又轉回場中，心道，反正有式洞機操心。

突然間，央千澈神色一變，笑道，‘他要出手了。’

倦收天故意讓了那莽漢十幾招，不過這也是極限了，他亦無耐心再同對方兜圈子下去。方才試探中他已大致摸清了那莽漢出招的習慣、角度、力道，還有弱點。

倦收天突然停住身影，就那麽靜靜的站在莽漢面前。他微阖著雙眼，袖袍無風自動。他仿佛一柄藏鋒的名劍，斂去鋒芒，任憑風雨飄搖，兀自屹立不倒。

他在等待，等待名劍出鞘之時。

原無鄉看著倦收天那挺拔的腰板，內心被一種難以形容的激昂與酸澀感染。

傾盡一生一世的等待，你到底等來的，期待的，又是什麽？

那一瞬間天地間仿佛只有倦收天與原無鄉兩個人，遠在咫尺，近在天邊。

他們沈浸在各自的思緒中，殊不知此時此刻，兩人心中所念所想竟然一般無二。

那時他們尚不知，世上有一人會與自己心意相通。

那莽漢本就惱火倦收天左閃右避，見他突然一動不動，立刻大喜過望，左右開弓，掄起雙錘就要把把倦收天砸成肉醬。

兩錘相撞發出轟的一聲巨響，莽漢心喜，可定睛一看，哪有倦收天的影蹤。

‘哇哇！牛鼻子你躲去哪裏了！！’

‘就在你上面。’

莽漢剛一擡頭，只覺眼前一黑，接著臉上便傳來鑽心般的鈍痛。倦收天膝蓋狠狠頂在他的面門之上，登時就撞斷了他的鼻梁骨。一擊得手，倦收天單手撐著那莽漢的頭頂順勢在空中翻了個身，落在對方身後，緊接著又一拳打在他腋下。這一拳取形意拳崩勢，猝然冷發，拳勢猛烈，力透肺腑。那莽漢被擊中後立刻一聲怪叫，抱成一團滾倒在地，不過他滾的方向有差，竟然沿著登天台的石階一路滾了下去。衆人便聽得咚的一聲哇的一聲，直到那莽漢滾倒山下不見蹤迹。

有此變數倦收天也始料不及，在場衆人更是面面相觑。

這到底是該笑……還是不該笑呢？

過了一會道真弟子這邊不知誰喊了一聲，倦師兄打的好！這一聲喊出來，衆人方回過神來，便又是一聲賽一聲高的歡呼。

五名高手已折其二，剩下三人心知單打獨鬥皆不是這名年輕的道真後起之秀的對手，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後，便打算合圍倦收天。

那使刀的與使判官筆的自左右兩面同時向倦收天慢慢走去，那名用暗器的則隱而未動，但原無鄉瞧見他肩膀微動，知道他是打算尋機偷襲，所以格外關注這人。

凡刀者，刀刃爲天，刀背爲地，刀镡爲君，刀柄爲親，刀鞘爲師，而這名刀客所用之刀，烏漆麻黑一把，從頭到尾只有手握的地方有獸皮纏繞，無镡無柄亦無刀鞘。原無鄉想，如此設計，也許取意六親不認，不尊禮法吧。

至于那把判官筆，約莫二尺八寸，無甚稀奇。但要提防使用者戰中取穴打位，若是點穴的高手，稍有不慎便會被制住命門。

就在原無鄉走神的當口，那邊廂已經動起手來。

那用刀者率先發難，一刀砍向倦收天。

倦收天冷哼一聲，手腕一翻從背後取下長劍，長劍橫胸，以劍鞘擋住這驟然一擊。

同一時間，另一人掌上判官筆飛旋，自倦收天身後攻上，眼見筆尖將要點上他背後幾處大穴，倦收天不躲不避，右手微揚，竟是以衣袖卷住來者手腕。

然後他低喝一聲，‘撤手！’

這一聲呵斥蘊含精純內力，同時衝擊兩人心脈，使得他們氣血激蕩，雙耳嗡鳴不止。

倦收天再一運氣，把他們震出半丈有余。

這兩人稍整旗鼓，又複攻上。

烏刃刀詭谲森寒，砍、削、劈、撩、斬，招招凶狠暴戾。

判官筆刁鑽難纏，挑、刺、穿、點、繞，式式不留余地。

兩人配合滴水不漏，竟顯出壓制之勢。

而另一邊，倦收天劍鋒未出，單是以劍鞘化解兩人合力之招。

是無法出劍……還是不屑出劍？

‘唉？倦師兄怎麽好像……在鬧脾氣似的？’原無鄉小聲嘟囔道。

‘是啊，師兄就是在鬧脾氣呢。’站在原無鄉旁邊的一位道真弟子開口接道。

原無鄉循聲望去，只見身邊不知何時站了一位不熟悉的道真門人，這人面色紅潤，並未束發，與其說是個道士，更像是跑江湖的镖師。

那人見他看著自己，便咧開嘴對他笑了起來。

原無鄉連忙見禮道，‘敢問這位師兄如何稱呼？’

那人擺擺手說，‘別別，千萬別叫我師兄，你是明心長老的徒弟，你我平輩相論，稱呼我最負就可以了。’

其實我還沒拜師呢……原無鄉想。

不過最負……這不是倦收天的同門師弟嗎？

‘最負師兄好。’

‘最負師兄好~’

‘最負師兄好~’

接連三聲輕重不一的呼喚叫的最負一個趔趄，他一臉無奈的看向原無鄉身邊一大兩小三人。

‘大柳你就別擠兌我了，不就是上次斎玉髓……’

柳峰翠呵呵一笑，最負立即把下面的話憋回了肚子裏。

‘來來，知柳、飛柳，給你們糖吃，別學你們師兄那麽小……咳咳，那麽一本正經。’

知柳和飛柳把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樣，任憑最負怎麽哄都拉著柳峰翠的手臂不肯放開。

柳峰翠又呵呵一笑，笑的最負頭皮發麻，他立即停下誘拐別人師弟的舉動，老老實實的繼續觀戰。

‘呃，那個最負啊，爲什麽你說倦師兄在鬧脾氣呢？’原無鄉找了個機會問道。

最負英雄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場內按兵不動的倦收天，語帶自豪的說，‘因爲他們啊，師兄根本看不上眼。跟瞧不上的對手過招，心情怎麽會好呢？師兄現在連動手的心情都沒有吧。’

真是……完全無法反駁的理由。原無鄉哽了哽，沒再說話。

就在這時，那名一直未出手的人動了。

他只一擡手，袖中一道黑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倦收天襲去。

‘小心！’原無鄉脫口叫道。

不待原無鄉的聲音傳到倦收天耳中，那黑影已經纏繞在了他身上，把倦收天四肢緊緊勒住。

見此情景，道真弟子們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束縛住倦收天的黑色繩索像是有生命一般，竟然攀爬到他的脖頸上，越勒越緊。

央千澈見狀，立刻要出手救援，卻被掌教按住了手臂，掌教對央千澈搖了搖頭。

‘莫急，相信他。倦收天雖然天資超凡，可應敵經驗還是太少，若有一天他要離開道真……就要把握每一次對戰機會。生死交關之時，唯有自救。’

‘掌教教訓的是。’

央千澈雖知掌教有意借此考驗倦收天應變之能，但心中仍是焦慮不已，恨不得自己抄起家夥上去幹上一仗。

見敵手行動受制，刀客剪步齊上，揮刀橫掃倦收天脖頸。同一時間，另一人手中寒芒爆射，手中判官筆陡生七寸，向倦收天雙眼刺去。

關鍵時刻，倦收天身軀後仰，堪堪避過索命之招。

雖然避開殺招，但倦收天首次見紅，脖頸與臉頰處留下兩道血痕。

可倦收天也非是任人宰割之輩，在兩人與他擦身而過之時，以劍鞘速擊兩人肋下。兩人均受重創，當場嘔紅。

‘不堪一擊，不值一提。’倦收天冷睨著如臨大敵般把他圍住的三人，漫不經心的說道。

這個時候就別氣人了吧……原無鄉心中默道。

‘你看，是你白擔心了吧。’掌教對央千澈笑道，‘不過這小子脾氣還是太倔，得找人好好磨磨才行。’

三人被倦收天語氣激怒，同時祭出絕招，勢要取他性命。

就在這時，從道真弟子中間傳出一道溫朗柔和，文雅帶笑的聲音。

‘以大欺小，以多欺少，非是前輩者該有的風度與氣量啊。’

‘什麽人！藏頭露尾，還不快快現身！’手持判官筆的那人叫罵道。

只見道真弟子們向兩邊讓開了一條道路，一名白衣俊秀的年輕道士施施然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步伐輕快悠然，不見一絲緊張，甚至還有幾分閑散惬意。

‘在下原無鄉，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道士。’原無鄉對三人抱了抱拳，‘拜見厲幽生前輩、恨無名前輩、文潇潇前輩。’

三人聞言皆是一驚，他們在江湖銷聲匿迹數十年，不料這年輕後生三言兩語竟然點出了他們的真正身份。三人眼中閃過一抹厲色，俱是起了殺心。

‘哎哎哎，三位前輩免激動，在下無意冒犯，只不過想幾位在江湖混迹已久，一身聲名來之不易，該是十分珍惜才對。今日面對一名後輩人卻下如此殺手，傳出去有損諸位聲譽啊。況且再戰下去，也未必能有結果。不如晚輩今天做個中間人，兩方各退一步，握手言和吧。’原無鄉這一番話說的不卑不亢，謙卑有禮，看似退讓，實際是給對方一個台階下，明眼人都看得出倦收天硬的很，啃不動，他們若繼續較勁下去，未必能全身而退。他們不過是聽命前來助拳，只要能引得道真上下注意力即可，真要拼生死，他們還要掂量掂量。

雖然如此……面子總是要的。

‘你是什麽東西！掌教還沒說話，你插什麽嘴？’文潇潇手中的判官筆微微壓低，喊道。

‘哦，原無鄉的話就是我的意思。’掌教微微笑道。‘或者，你們想要滿庭芳親自出手？老胳膊老腿了，是該活動活動。’

原無鄉向滿庭芳作了一揖，感謝掌教不曾怪罪他僭越。

‘那麽……’原無鄉待要繼續說下去。

不料這場本要落幕的好戲又生變數，自方才開始一直不曾說話倦收天突然開口道。

‘你們太差勁了，齊上吧。’

原無鄉的笑容一下就僵在了臉上。

這人……什麽毛病？！

倦收天，你就……這麽喜歡打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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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16-08-21 18:1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七

那一瞬間原無鄉真有股衝動想撲到倦收天面前捂住他的嘴讓他別說話。

平時不愛說話就不說話呗，但有些話也得挑時機說才行啊！

原無鄉急的直跟倦收天打眼色，但他眼睛眨的都快抽筋了，倦收天還是恍若未覺。

倦收天微微揚起下巴，雖然身軀被繩索緊縛深陷危境，他面上卻不見一絲困窘，而是帶著幾分輕藐與不耐。

金色道影孤傲出塵，風姿卓然，反襯得其他幾人在氣勢上遜色了不少。

這份沈著與自信令人欣羨，原無鄉暗道，也的確讓人移不開視線……

可是……

他把目光又轉回殺氣騰騰的幾位老前輩身上，心想這事恐怕沒法善了了。

就在原無鄉琢磨著還能不能再挽回一下的時候，另一邊不樂意了。

倦收天話都撂在這了，不好好教訓下這個後輩，他還真當咱們是怕了他不成？

怎麽辦？

打！

眼見三人蓄勢待發，原無鄉只得向掌教求援，可沒想到掌教只笑嘻嘻的觀戰，卻不發一言，也不知心中作何打算。

掌教不動，央千澈長老也不動，央千澈長老不動，其他人更不會動。

‘退下。’倦收天微微偏頭，語調沒有一絲起伏的對身旁的原無鄉說。

原無鄉自人群中走出來時，是直接走到了被三人包圍的倦收天身邊，與他之間距離不到五步。

如今戰事再起，他必被牽連。

‘倦師兄你……唉……’原無鄉不願放棄，他疾走了幾步，想要把倦收天拉下場，不料卻被一陣柔綿之力卷起，送回了人群當中。

‘退下。’倦收天又重複了一遍，這次聲音卻柔和了許多。

然後他轉回頭面對眼前敵手，那雙平靜的金眸內隱有光芒流轉躍動。

他吐了口氣，緩緩道。

‘一招，止戰。’

不待衆人反應，倦收天劍指微挑，身上繩索寸寸崩裂。

隨即他手腕一翻，長劍繞著他手臂在半空轉了一圈，他手掌微開，劍柄准確落入掌心。

倦收天一手持劍，一手負背，沛然道氣直衝九霄。

‘一招。’

倦收天拇指扣在劍鞘與劍镡的縫隙處，他指節一彈，劍鞘便好似一道流星般疾射出去。目標所指，正是欲先行下手的厲幽生。

只聽啊的一聲慘叫，劍鞘末端竟直直的戳在厲幽生的咽喉處，這一下力道極猛，登時就讓厲幽生呼吸凝滯，口吐白沫，他手上的暗器嘩啦啦掉了一地。

同一時間倦收天身影迅移，向恨無名與文潇潇攻去。

兩人不及出招，便已置身無窮無盡的劍意之中，被四面八方呼嘯而來的劍氣團團圍住。

他們只覺眼前一道劍光閃過，可竟連劍招走勢都看不分明，便敗下陣來。

在失去意識前他們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好快的劍。

倦收天一提氣，劍鞘便受其內力牽引淩空飛起。劍鞘合一瞬間，發出一聲輕微的铿鳴聲。

他用真氣探查戰場，除了那個人外，現場已無能與他再戰之人。

而那個人，會出手嗎？

‘這些昏倒的惡徒怎麽辦？’遠風塵問。

‘都丟下山去算了。’滿庭芳漫不經心的說道。

‘掌教。’央千澈不清不重的喚了一聲。

‘是是是，自重，自重。持律長老覺得該怎麽辦才好呢？總不能挂在公開亭示衆吧？’

央千澈沈吟了片刻說，‘丟下山去。’

滿庭芳扭頭對遠風塵和人世間說，‘你們以後要乖，千萬不要惹持律長老生氣，知不知道？’

遠風塵還想說話，被人世間拉了拉袖子，最後兩人一起對滿庭芳行禮道，‘謹遵掌教教誨。’

倦收天最後這一戰贏得實在太快，大多數弟子懵懵懂懂的只看到他出劍和收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場中的三人便分別倒下。

相比之前酣暢淋漓的兩戰，最後這一劍簡直平凡無奇。

無聲無息，無迹可尋。

只一劍。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劍？

是驚世一劍？

是巅峰一劍？

是終末一劍？

若不親身體會，又怎麽能了解其中的精妙。

原無鄉突然有些遺憾自己不能練武，若可以……真想和倦收天過上幾招呢。

希望他看在同在道真屋檐下的份兒上，下手可以輕點。原無鄉看著‘屍橫遍野’的登天台，心中打趣道。

雖然不明白怎麽回事，但既然倦師兄打勝了就是好事。

聽到又有人喊了一聲倦師兄打的好，大家就都跟著一起歡呼起來。

原無鄉揉揉耳朵，心說，最負這嗓門可真大。

但倦收天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模樣，看起來也不怎麽高興。其他師兄弟雖然有意爲他祝賀，但都不敢上去與他親近。

倒是最負一臉開懷，拉著原無鄉和柳峰翠湊到了倦收天近前。

孰料倦收天突然手臂一伸，橫劍攔住了幾人，不讓他們繼續上前。

原無鄉心裏咯噔一聲，總算想起忘記了什麽。他越過倦收天的肩膀向對面張望，然後心中一沈。

那個抱膝而坐的老者站起來了。

那名老者把背上的匣子放在地上，從裏面拿出了許多零散的組件，然後旁若無人的把這些零件一個個組裝起來。

隨著機件被組合起來，老者手中的物什也初具大型。

臂、翼、機……這是一把鐵弩？？！

鐵弩怨氣衝天，登天台上方血雲凝聚，淒風切切，鬼泣陣陣。

‘遭了。’滿庭芳眉毛一抽，‘央千澈，快疏散在場弟子，讓他們遠離登天台！’

央千澈會意，立刻與遠風塵人世間兩人行動起來。

原無鄉似乎見過類似形制的鐵弩圖樣，但因對此類事物沒甚喜好，他只是粗略翻看了一番，僅記得這是一樣不祥之物。

雖然原無鄉向來以博覽群書、過目不忘著稱，可也只限于感興趣的事物，畢竟誰會總往腦子裏塞不喜歡的東西？可如今他卻恨不得快點想起這把弩箭的出處。

原無鄉被柳峰翠拉著往山下躲避，直到那道金影再也看不到了，他還頻頻向登天台的方向回望。

道真弟子撤退的撤退，幫忙把暈倒的人拖走的拖走，可任憑現場如何混亂，那老者還是繼續鼓搗著手裏的鐵弩。

倦收天則靜立不語，似在等老者手上的鐵弩完工。

這只鐵弩不同其他，不止比一般鐵弩巨大，同時也更爲精密，大大小小零件總共有上千個，組裝起來略費功夫。但老者很有耐心。

倦收天本可以在老者完成鐵弩前出手，但他不允許自己做出偷襲之事，關乎武者尊嚴，一步不能退讓。

而且他也很好奇，這個人手裏到底是怎樣一件兵器，竟然能發出此等煞氣。

自對方打開匣子後，這股凶煞之氣便把這個人團團圍住，它像是有生命般慢慢遊走，既威懾對手，也保護自身不被攻擊。

‘倦收天。’

‘掌教。’

滿庭芳一個閃身移步到倦收天身旁，催促道，‘你也快離開吧。’

‘那是什麽？’倦收天問。

‘七煞攝魂弩，以使用者自身精元催動，煞氣爲箭，一箭七化，七箭七殺，攝取受害者之魂魄爲養料。它不需要目標，它面前所有活人都是它的食物。那人年紀應該不大，但顯出如此老態，便是使用七煞攝魂弩的代價，現在他只不過是被攝魂弩操縱的傀儡罷了。如此妖邪之物，留不得。’

‘嗯。’

‘嗯什麽，還不快走！這人交我。’

‘他是我的對手。’

‘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

‘我沒逞強。’

‘你在說笑嗎？’

‘我沒說笑。’倦收天頓了一下，繼續道，‘如此妖邪之物，留不得。’

‘我有點頭疼……’滿庭芳揉著太陽穴歎道。

‘掌教身體不適，便請休息吧。’

倦收天握住劍柄，把寶劍從劍鞘中緩緩抽出，日光反射在劍刃上，映出一片耀眼光輝。

‘你的對手，是我。’

劍鋒指向，所向披靡。

原無鄉跌跌撞撞的往登天台上跑，全然沒了往日的優雅和潇灑。

他身體經不住如此奔波，只跑了一會就受不住喘息不已。

但是他不能停步。

不能停。

他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七煞攝魂弩。

很久很久以前原無鄉從一冊古籍的記載中得知了它的存在。

我得去告訴倦收天。

等原無鄉氣喘籲籲的爬到登天台上的時候，半個山頭已經被削平了，哪裏還有什麽登天台。

山頂上煙塵彌漫，斷壁殘垣，處處狼藉，也不見倦收天的影蹤。

原無鄉心中焦急，不停喚道，‘倦師兄！倦師兄！你在哪裏，倦師兄？’

一道人影自塵霧中緩緩浮現，原無鄉先是一喜，接著一驚。

他不是倦收天！

那名老者半身浴血，臉上卻看不出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是眼神呆滯的看著原無鄉，然後舉起了攝魂弩。

完了。原無鄉想，其實我該練練輕功的，這樣還能逃命呢。

就在原無鄉以爲自己要交代在這裏的時候，一道劍氣斜刺出來，直擊老者額頭，老者被這招阻了一下，動作立時慢了幾分。

這時倦收天一躍而出，抱住原無鄉在地上滾了一圈，躲開了射出來的弩箭。

他把大半個身體壓在原無鄉身上，弩箭射在地面上濺起的碎石都打在了倦收天的背上。

原無鄉被護著，沒受什麽傷，但是新換的道袍在地上滾過了一圈，刮壞了好些地方。

倦收天把手臂架在原無鄉腋下，攬著他向後疾撤，兩人身形一同隱沒于煙霧之中。

原無鄉比倦收天矮了半頭，半挂在他身上，他剛想道謝，卻被倦收天一句話氣的脾氣上來了。

倦收天冷冷呵斥道，‘你來幹什麽？’

原無鄉微微一笑，‘我來救師兄你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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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16-08-21 18: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八

倦收天聞言一愣，疑惑的啊了一聲。

于是原無鄉耐著性子又重複了一遍，‘我是來救師兄你的命的。’

雖然知道逞口頭威風實在不可取，但原無鄉偶爾也想噎噎倦收天，憋了好幾個月了呢！

倦收天又嗯了一聲，然後神色嚴峻的偏偏頭，似乎在思考原無鄉話中的意思。

然後他問，‘你剛才說什麽？’

倦收天這句話說得平平穩穩，不帶一絲嘲諷取笑之意。

其實單從那副認真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倦收天確實沒懂原無鄉說的是什麽。

接著倦收天又補了一句，‘你沒有武功，不該來。’

原無鄉嘴角一抽，有股莫名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他突然發覺自己先前對倦收天的認知可能有些偏差，或者說偏差很大。

也許倦收天的不假辭色並非是輕藐他人，而是……他的思路與一般人不太一樣，心裏想了什麽就直接說出口，完全不會考慮場合和時機。

他覺得自己說的是實話，但別人聽起來卻刺耳的很，即便意思無差，同一件事闡述的角度與方式不同，別人的接受程度也不同。

就像你本是好意，但說出來的話又嗆又硬，反倒引人惡感。

說話的技巧很重要啊，倦師兄。

這麽一想，原無鄉本來被他挑起的那一絲拉怒意也消散無蹤，這樣直率的人，其實也挺可愛的。

再結合倦收天剛才說的話和護著他的舉動，正確的理解方式應該是——這裏危險，你快離開。

原無鄉發現，只要找對路，倦收天也沒那麽難懂嘛。

原無鄉爲自己的新發現心生欣喜，他甚至准備找機會和倦收天聊聊，以後也許能好好相處也說不定。

倦收天並不知道原無鄉在那一刻做下了一個重要的決定。現在的他全身戒備，一邊護著懷裏的原無鄉，一邊屏住氣息不讓對方發現，心思都在如何克敵之上。

掌教說的對，七煞攝魂弩果然難纏。

任憑倦收天如何重創那名執弩者，煞氣都會在片刻間修補他受損的肉軀，可若不毀掉這具傀儡，也無法阻止攝魂弩肆虐。

見倦收天連攻不下，滿庭芳知一般進攻無法奏效，當機立斷去取道真秘寶來助陣。

滿庭芳前腳剛走，後腳原無鄉就爬上了登天台。

‘倦師兄我有事要告訴你。’原無鄉才一開口，一陣淒厲哀嚎破空而來。

倦收天足下一蹬，帶著原無鄉左閃右避，同時左手手腕快速旋轉，在身前畫出一面由劍氣組成的氣盾。

砰、砰、砰、砰、砰、砰。

六道煞氣從六個不同方向同時向倦收天襲來，因顧慮原無鄉，倦收天身法無法盡情施展，只能以劍盾爲憑依，采取守勢。

煞氣與劍氣互相衝撞，血色與金芒交融，渲出妖異詭谲的色彩，隨即一聲爆響，衝散奪命之箭。

‘倦師兄，我說……’倦收天方才一心應敵，原無鄉不能插嘴，這一劍終了，他怎麽也得插空把話說完。

‘噓。’倦收天耳朵動了動，忽然道，‘不對！’

一箭七化，七箭七殺，方才只有六箭，第七箭……在哪裏？

倦收天猛地把原無鄉甩到身後，他來不及運功，只得把長劍橫在胸口，擋住破土而出第七道煞氣。

頭前說過，倦收天的佩劍並非名品，但隨他多年也沾染了幾分靈氣，關鍵時刻竟然迸發出奪目光芒，硬是抵住了弩箭進犯。

那道紅色的煞氣箭堪堪撞在了寶劍的劍刃上，兩相角力，竟然一時不分上下。

但陰邪之氣畢竟還是傷了倦收天心脈，絲絲血沫順著他嘴角溢出，他咬緊牙關，心中只有一念，不能退。

退了，原無鄉怎麽辦？

倦收天低喝一聲，右掌運力，重重拍在劍背，只見金芒暴增，這第七支箭也被他打散，他順勢再發一劍，雄渾劍招席卷天地。

轟隆一聲巨響過後，持弩者半個身軀被劍招打碎。

受爆炸氣浪衝擊影響，倦收天連退數步，隨即拄劍而立，內傷卻再也壓抑不住，當場嘔紅。

原無鄉連忙扶住身形委頓的倦收天，倦收天半靠著他的肩膀，勉強撐住身軀。

‘不礙事。’倦收天說，然後他又吐了一口血。

這哪裏叫不礙事啊！原無鄉簡直想用榔頭敲他的腦袋，見過逞強的沒見過這麽逞強的！

他知道倦收天爲了救自己才硬接那一箭，不然以他的能爲完全不至于受創至此。

原無鄉用袖子擦擦倦收天嘴角的血，心裏那股難過勁兒完全沒法形容。他抱著倦收天的手臂緊了緊，心中有了決定。

‘倦師兄，你聽我說，七煞攝魂弩並非完美無缺，工匠在制造過程中故意留下一處瑕疵……’原無鄉在倦收天耳邊輕輕說，‘所以你要這樣……’

原無鄉氣息吹拂在倦收天耳邊暖暖的，癢癢的，他扶著自己的手掌也是暖暖的，倦收天想，他這輩子大概第一次與一個人姿勢這般親密的靠在一起。

但原無鄉接下來的話卻讓他不由一驚。

‘倦師兄，我相信你！’說完，原無鄉放開倦收天就竄了出去，速度快的連他自己都吃驚。原無鄉琢磨著，沒想到有一天我跑的比兔子還快啊。

倦收天身形一晃，對原無鄉怒道，‘原無鄉你給我回來！’

原無鄉邊跑邊想，哎，這好像是倦收天第一次主動叫我名字耶。

方才原無鄉在倦收天耳邊說出七煞攝魂弩的弱點後便主動請纓要做誘餌，雖然倦收天不認同他之決定，但事情臨頭，已經沒有再猶豫的余地。

爲了這份信任，倦收天絕不能失手。

原無鄉所說弱點，在攝魂弩的懸刀之上，工匠制作時選的尺寸並不完全合適，所以在撥動懸刀之時，固定懸刀的機件會松脫。攝魂弩材料特殊，毀之不去，但在發射的瞬間對准這一部分進攻，攝魂弩卻會解體。

倦收天之前對戰過程中注意到攝魂弩發射前會發出喀噔一聲輕響，那就是撥動懸刀時發出的聲音。

他長舒了一口氣，心道，原無鄉，你膽子也太大了。

原無鄉跑了一會就跑不動改成慢慢走了，這登天台規模不小，以他的腳程，一圈跑下來約莫得半個時辰。

反正是做誘餌嗎，也不用跑的太快，他索性就慢慢踱步起來了，如果現在他手裏有把扇子，一定是一邊搖著扇子一邊吟著詩。

不過登天台上迷霧環繞，辨不清方向，也不知道他跑的方向對不對。

就在原無鄉決定換個方向再走一圈的時候，一個人影迎面走來。

‘喲，來了。’原無鄉沒有絲毫畏怯的招呼道。

他攤開手臂，面對持弩而來的傀儡，笑道，‘我的命在這，你有本事取嗎？’

那持弩者本就喪失意識，對原無鄉的調侃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舉起攝魂弩對准對面氣定神閑的白衣青年。

眼見對方要撥動懸刀，原無鄉又笑道，‘人生最後一句遺言我總得說點什麽吧……倦師兄，救命！’

‘廢話真多。’

倦收天人未到聲先到，但比他聲音更快的則是他的劍。

他蟄伏在一旁，等得就是這一刻。

喀噔一聲輕響發出的同時，倦收天的劍尖已經刺上攝魂弩上的機件。

隨即呼的一聲，攝魂弩被劍氣從貫穿，瞬間解體。而被攝魂弩控制的男人則哀嚎著，血肉如燃燒的蠟燭一般融化成一灘。

‘我就說嘛，倦師兄最厲害了。’原無鄉開心的說道。

‘這句話你沒說過。’倦收天面無表情的回道。

‘那我現在說也不遲啊。’

原無鄉想，不遲啊，以後有的是機會。

等掌教取了道真秘寶回來的時候，只看到倦收天和原無鄉兩人一身狼狽的坐在廢墟之中，旁邊是散落一地的攝魂弩，還有一灘血水。滿庭芳看他們兩個這副德行，不知道該誇他們還是該罵他們。

他拾掇了拾掇攝魂弩，把它與道真秘寶一同封印，希望借秘寶正氣壓制攝魂弩的邪氣，當然，這只是一時之法，不能長久。

而根據式洞機帶回的探查結果，有人針對道真的劍陣研究了破解的咒術，種種迹象表明，有人開始打道真的主意了。

目前只能由雙揆守在劍陣裂縫出警戒，以防外敵再犯。

滿庭芳決定待其他長老歸來後，重新布陣，再創一套護山劍陣，這次還修書商請道靈高人前來助陣。

當然這些是後話。

現在我們得先吃飯。

打架打那麽久了肚子早餓了，不吃飯怎麽行。

登天台雖然被拆了，但是該辦的宴席還是得辦，只不過從登天台上移到了演武場。

掌教秉承的原則是，大家吃好喝好，打架才有力氣。

央千澈長老說，把這些來道真挑釁的惡徒挂到公開亭示衆。

從登天台上下來後倦收天就沒再和原無鄉說一句話，弄的原無鄉十分不自在。

他想倦師兄怎麽說都爲了救我受了傷，不能沒有點表示吧。

然後原無鄉就拿著原老爺費勁千辛萬苦才掏弄來的珍貴療傷藥丹敲開了倦收天的房門。

倦收天打開門時的表情似乎很吃驚，原無鄉也很吃驚，因爲他第一次見倦收天的時候完全想不到日後自己會有膽子敲他的門。

倦收天把他讓進屋裏，原無鄉進了倦收天的房間後，視線不由四周掃了一圈。

倦收天的房間布置十分簡單，以他在道真的身份，這房間簡單的都有些寒酸，除了桌椅屏風衣櫃床榻，沒有任何擺設。

原無鄉又掃了一圈，心中疑惑更生，爲什麽這房裏沒有燭台或者其他照明器具？

道真其他弟子的房裏總會有些個人得意的布置，有的放花，有的放字畫，有的是自己捏的泥偶……各有各的特色。

但倦收天的房間裏什麽都沒有，冷清的完全不像有人在裏面居住。

其實也不對，倦收天的房間裏堆了好多竹簡。

倦收天去給他泡茶的時候，他順手拿了一卷打開看，是卷莊子。

這些竹簡年頭不長，上面每一個字都是用刀镌刻，大概因爲經常被主人觸摸，本來棱角分明的字痕現在圓潤了許多。

原無鄉心裏有些奇怪，現在很少有人用竹簡記錄文章了。

不過倦師兄書讀的也不少嘛，我以爲他只愛練劍呢。

因爲他想的太出神，倦收天出現在他身後的時候他完全沒察覺，等倦收天的手拍上他的肩膀的時候，他嚇的一激靈，像被老師抓包淘氣的學童，下意識就把竹簡塞進袖子裏藏了起來。

兩人僅飲了一杯茶，原無鄉就放下丹藥匆匆告辭。畢竟相對無言的氣氛實在有些尴尬，兩人平時素無交集，更無什麽共同話題，大眼瞪小眼什麽的總是不好。

但原無鄉走的太急，直接揣走了倦收天的竹簡。

他握著那卷竹簡，蓦地浮現起倦收天的面容。

陽光透過窗格灑在倦收天的臉上，那時原無鄉才注意到，倦師兄生的很好看，他的睫毛又長又翹，在臉上投下淺淺的陰影，向來緊繃的嘴角微微上揚，連冷冰冰的臉龐也在金色的光芒中顯得秀美祥和。

原無鄉想，還是挑個時間再去找一趟倦師兄，把這竹簡還回去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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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8.28【原無鄉X倦收天】江山閱鬢華 by忽悠 34F章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