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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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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08-08-29 0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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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8 愛非愛(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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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天氣不好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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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神經病一腳踹開頂樓鐵門，衝到圍欄邊大吼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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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我的情敵！我愛我的情敵！我愛他愛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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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我當時正在水塔的陰影裡獨自神傷，本來只專心在哭，被那神經病一驚擾，我登時什麼也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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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今天太陽沒有出來，想起薪水還沒發月底很難熬，想起有渾蛋刮傷我的愛車，想起臭氧層有了破洞，想起牛奶貴得嚇死人，想起隔壁的毛毛早上對我吠了兩聲，還有，我失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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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病還在愛他的情敵，我忍無可忍，用視線砍他千回，並且朝他衝了過去。妖言惑眾，罪無可赦！我要替這個社會教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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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一掌巴在神經病的腦後，指著他的鼻子大罵：「殺千刀的給老子閉嘴！！愛個屁！我恨我的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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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病抱著頭，好似非常錯愕地扭頭看我，像是不明白頂樓怎會突然冒出一個人。而我覺得很爽快很得意，誰讓你這神經病在這兒鬼叫，我想，被打活該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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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對看了很久，終於，神經病遲疑地開口問了：「陳昱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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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個名字很耳熟，聽來和我的名字一樣，這個聲音也很耳熟，我應該在哪裡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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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收回我的食指，湊上去把神經病的臉看個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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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看還好，一看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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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得跳開三大步，罵了一聲靠，「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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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企業倫理書籍，舉發公司不法的相關章節裡面有說，雖然該遵守的道德規範應該要被遵守，可是會讓人丟了飯碗的道德行為稱作高超的道德行為，而高超的道德行為不是每個人都應該被要求做到，也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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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很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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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否應該立刻對我的無禮懺悔，並且表示因為我正在哭泣所以摘掉了隱形眼鏡又喝了一點酒絕非針對英明的老闆如你，老闆你大人有大量，一定會原諒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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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平常實在不是個容易拉得下臉的性格，所以我在肚內思量了一遍又一遍，卻硬是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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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臉色鐵青，他陰晴不定，我倆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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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昱維，」他又喚了聲，「你是陳昱維吧，你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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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不愧是年少有為的創業人，被我這樣頂撞，竟然還是溫溫的口氣，可見EQ過人值得佩服……只是我脾氣不好客氣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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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是怎麼會在這裡鬼吼鬼叫，我住這棟公寓，你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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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路過附近，剛好需要一處頂樓大叫，所以我就來了。」他一面說一面轉身靠上圍牆，半撐著身子往下看，「陳昱維，你失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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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干你屁事！！」霎時我傷心的情緒通通回鍋，我抖著聲音咬著牙，眼淚又開始嘩啦啦地掉，「干你屁事啊你這豬頭，沒看過人失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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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神經病笑，「照照鏡子就有了，你還能恨你的情敵呢，比我要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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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要恨，沒人可以逼你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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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才沒有那麼好，陳昱維，」他將我拉到圍牆邊，往附近公園的長椅一指，長椅上坐著一男一女，正在談笑風生，「看，那裡一個是我愛情的對象，一個是我重要的兒時玩伴，他們要在一起了，我連可以恨的對象都沒有，你、幸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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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很焦躁，他一直說幸運幸運，我哪一點稱得上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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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的人想要撮合我和我的情敵，幸運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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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捨不得恨別人，你可以恨你自己沒用。」我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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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眨眨眼，挑起一邊眉，「陳昱維，我以為我掌握了你的考績結果，原來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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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公私不分？我可沒在公事上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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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不說考績，你若想升遷，得罪我可不好。我們公司太小，所以每一個人我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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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東華，你煩不煩人？」我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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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我身後，幽幽開口：「陳昱維，你是幸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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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我霎時回身，只想要揍他，「幸運幸運，幸運個屁！你以為你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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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能告白，便是幸運的。」理所當然的神態，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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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無可忍，衝上前揪住他的衣領，「什麼告白，我喜歡的人想要撮合我和我情敵，我還沒告白就失戀了啦！幸運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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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眨眨眼，不知為何「呵」了一聲，鄭東華任我拉扯他的領口，看著我，語出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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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是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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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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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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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得承認其實這句話也算不上什麼語出驚人，我一直以為自己早已習慣應付這句話，可無法避免的，每每耳聞，呼吸總要停上一兩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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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我會想，這個世界到底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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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覺得將秘密保護得很好的，可，你永遠不會知道秘密怎麼會洩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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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永遠不會知道，因何這樣的秘密竟會需要被當成一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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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鬆開他，「是與不是，我都沒有必要告訴你這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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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落，我快步走開，而他在圍牆邊說：「喂，明天要不要跟我去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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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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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看早場吧，我再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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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不要！」我一邊回答，一邊將樓梯間的鐵門重重關上，阻隔起我和他。真可怕，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可惜老闆竟是個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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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說，如果這世界真有所謂的神，讓我遇上，我想我會揪著他的衣領質問他：這個世界到底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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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九點，我的對講機準時響起，我抓起話筒，對講機影像彈跳出來，我看見鄭東華衝我揮了揮手，然後笑說：「走吧，現在出發去買票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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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東華，」我不敢相信自己竟要跟神經病講理，「我說過我不去，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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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你不跟我去我就在你家樓下替你出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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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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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我不敢？」突然他笑瞇了眼，像是聽見什麼笑話，「要不要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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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摔下話筒，砰砰乓乓地跑下樓，鄭東華溫溫地跟我說嗨，我只覺得自己氣得快要爆炸，「鄭東華，你到底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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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找你去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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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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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我請你看。」似乎我說的任何話都傳不到他的耳中，他不顧我的意願，拖著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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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東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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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他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我，又笑：「出櫃還是看電影，你選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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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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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備受威脅，而且非常生氣，所以我甩開他的手，氣勢萬千，將所有不悅通通納在這一聲虎吼之中，「鄭東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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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還是那個溫溫的模樣，眼神很平靜，唇畔甚至勾著淺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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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我氣到說不出話來，只得惡狠狠地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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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東華對我的凶狠視而不見，又來拉我的手，「走吧。」他手下緊了緊，而我覺得一切都太太太愚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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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天殺的世界似乎只有更愚蠢，沒有最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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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看了荷頓奇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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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的當然不是指這部溫馨卡通片，而是指我手邊這個人，還有我現下的處境。天氣風和日麗，我們站在大象與苜蓿花的海報之前，鄭東華正揪著我的袖口哭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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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忍無可忍地叫：「鄭東華，你很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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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太瘋狂了，我實在應該丟下他不管，免得跟他一起丟臉。可，我知道明明想要有人陪伴卻只得獨自哭泣的那種感覺，所以我惱火歸惱火，卻沒當真自己離開……我應該要離開的，管這個神經病那麼多幹什麼？！可惡！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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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拿他的袖子抹完眼淚，正要去擦鼻涕，我覺得髒死了，於是抽出手帕，學林曉風當初對我做的一般，朝他的鼻子捏去，「看卡通影片也哭，哭哭哭，你在這裡哭是不是想哭給全世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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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做動畫電影！」他哭哭啼啼地，非常幼稚地反駁我，「嗚……可是真的很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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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終於受不了行人的注目禮，拖拉著他，將他塞進他車裡，接著自己也坐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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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車門關好，我不耐煩地問：「那是個Happy Ending，你還要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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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結局好不好的關係啊！呼呼鎮的鎮民……那麼用力呼喊著『我在這裡』，卻不被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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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非常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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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林曉風原先在跟我說話，阿明才踏入店裡，林曉風的注意力便飛了過去，眉梢帶喜，溫柔似水，明明那傢伙根本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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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每次我都會想，林曉風，我在這裡跟你說話，你為什麼要去看別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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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我罵：「最後不是被小袋鼠聽見了嘛？有什麼好傷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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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聽見，那是因為呼呼鎮有很多人。」他手下蹂躪著我的手帕，說：「如果只有一個人，一定就聽不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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