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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剑龙】回首萧瑟无晴雨 F45 更新 番外2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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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剑龙】回首萧瑟无晴雨 F45 更新 番外2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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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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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快报,儒教天章古圣阁一夜之间被灭,儒门天下桐文剑儒不幸惨遭杀害,凶手竟是问侠峰上辩侠论道的侠刀蜀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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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秋天亮得晚,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仍弥漫着浓雾,然山里的药农已摸黑入山采药,就为了能赶上早市,好将采来的药草早早变卖,换来些粮食和生活必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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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看,那边有个人。”背着药篓的少年眨了眨眼,抬手又揉了几下,定睛再看一遍:不远处白茫茫一片的断崖上,确实隐隐约约有一条紫色的人影。他一把拉过走在身后的中年男人,指向不远处的断崖上,惊讶道:“刚刚明明还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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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父亲被冷不防地拽了一下,身子一斜,药篓中的药材便散落了一半。他顾不上生气,一把将少年拉到怀中,迅速捂住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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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他到镇子赶集的时候,在镇子上看到不少衣着光鲜的外地人,算不上凶神恶煞,但都佩着刀剑,看着就不是好惹的。据说,山里断崖附近,死了个重要的人物,凶手还未落网。他交易惯的那药店老板,年轻时也算是遇过事儿的,瞧着他一脸懵懂的模样,便提了他三个“莫”字——江湖事,莫看,莫听,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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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不会是江湖中所谓的武功高手,专门过来调查凶案的吧?怎么就这么巧撞上了。真是的,他明明已经刻意避开了,怎么还是来到了这断崖附近,都是这大清晨的山雾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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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虽是这么想,他还是没忍住,往断崖上看了一眼,冷不防就和雾中人的眸子对上了——是极其罕见的金眸,让他不由得想起山林里夜晚神出鬼没的鸮子,锐利的双目荡荡悠悠地悬在半空闪着光,比不知何时会刮起的森然阴风更渗人。浓雾中,那紫衣人容貌模糊,金眸闪着妖异的血光,还有一道比鲜血还红的暗纹,像一条咧着嘴吞吐着毒息的小蛇,蜿蜒着爬在额上,随着摇曳的雾气一摇一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裂开大嘴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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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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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这么想着,一把声音无声无息地自背后突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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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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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不知哪冒出来的一只手,自他身后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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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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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浑身一个激灵,不受控制地猛叫一声,双腿一抖,就这么抱着少年“噗通”一下坐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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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吓到你了。”那声音又一次响起,纯厚平稳,有着安定人心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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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是个白衣翩翩、手执拂尘的道士。他面带歉意地伸手将那父亲自地上拉起,仔细安抚了两句,温言问道:“不知您有否看到一位身穿紫衣华服的贵公子自这里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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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父亲仍有些惊魂未定,没有答话,而那少年却嚷嚷着转身指向断崖的方向:“有啊有啊,就在……”话还没说出完,又奇怪地“咦”了一声。那父亲不解地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回头望去:白茫茫一片的断崖上,除了不断变幻着形态的雾霭,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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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k8ek}o'
那父亲才想解释,就听到身后一声“多谢”,脑门上忽然掠过一缕微风,再回头时,身后哪还有什么白衣道士。他心一惊,连散落一地的药草都顾不得捡起,就拉着少年慌慌忙往下山的路赶,就怕走得还不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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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仍未明,晨雾散漫离合,林子里恢复了惯常的寂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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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起,忽浓忽淡的雾霭中,又隐隐参杂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紫色,勾勒出一条模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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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此处便是桐文的葬身之所。以前分身乏术,不能亲自查看,可惜了……”
[ 此帖被ltian28在2019-01-20 13:2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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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回首萧瑟无晴雨(2)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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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帏后有两条道,一跳通往浩瀚无际的山川平原,平原某处,有一个蘑菇状的小亭子和一间简陋的小茅屋,而另一条,则是蜿蜒曲折的十里宫灯长廊,长廊后是一座大宅子,谈不上富丽堂皇,却也少不了别有韵致的精巧构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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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早上起,天就一直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中隐隐响着雷鸣,阳光渗入层层叠云,勉强在边边角角上透出些许苍白的微光,雨要落未落的样子,拖沓得惹人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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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凤刚为前院的花草加了层防雨的护栏,穿过窄廊来到后花园,便看到龙宿换上了新装,独自一人站在铺满黄叶的梧桐树下所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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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乘着盛夏的尾巴悄无声息地来到,等人开始察觉的时候,已是晚秋,再过不久,就要入冬了。院子角落唯一的一株百年梧桐仍旧在直挺挺地立着,枝干在空中伸展,却已是光秃秃了,只剩下几片零丁的黄叶挂在枝头上苦苦挣扎,随便一阵风就能将其尽数卷落,与这满地金黄的热闹一比,显得更是萧瑟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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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凤仍记得,前不久的盛夏,自家主人还和桐文在梧桐树繁茂的树荫下品茶论文,转眼如今,却已是黄叶纷飞如雨落,独留枯枝对霜风,而人,已是一抔黄土。此情此景,如何不让人感怀。穆仙凤拭了拭眼角的泪花,款步上前来,不由伤感道:“想当年疏楼西风刚落成,桐文栽下梧桐树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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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一上前,就恰好踏在了层云遮掩中遗漏了的一缕阳光下,落入了龙宿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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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深深地看了一眼穆仙凤,又将视线落在了枝头上的一枚黄叶上,闭上眼,悠悠叹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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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恍如隔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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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息声方落,那在秋风中打着抖的黄叶似有感应,晃了一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脱落了下来,飘落在了龙宿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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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龙宿叹息,穆仙凤这才自察失言,勾起了龙宿的伤心事。毕竟桐文是龙宿看着长大,亲手调教的学生,好不容易领了趟任务,就这么没了。这么一想,她便更是觉得难过了,想着要出言安慰,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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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失神之际,龙宿回过身,捏着落叶的手轻轻一松,枯叶就这么施施然地飘落到了地面。龙宿浅笑着安慰道:“枯叶既已落下,便让其归于尘土,强留则徒增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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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凤一愣,抬眼看向光秃秃的梧桐树,终是忍不住道:“梧桐叶落,待到了春天,仍会抽枝发芽,可人若去了,怎能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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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摇摇头,说:“明日之春叶又岂是今日之枯叶,执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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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凤又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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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前龙宿得知桐文死讯后,不发一言,缄口不谈桐文之事,没有对下传达任何命令,连儒门天下递上来的折子都尽数摆在一旁,只是如平日一般,读书作画,摆弄花草,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她随侍在侧,却是坐立不安,如履薄冰,就担心这一道闷雷,不知道会什么时候突然降下来。哪知,她方才不过到前院去给花草作了些护理,一回来,龙宿却像是整个儿看开了的模样,连早前阴郁的气场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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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想着,穆仙凤又忍不住偷偷多看了龙宿两眼:确实是气质不同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她这一观察,才发现今日龙宿的打扮很不一样:修身束腰的曲裾深衣,暗纹繁复的银粉色与桃红色丝绵布料交错着搭配,轻薄的鲛纱披风缀在身后,整个人看着十分轻盈,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发束高冠,发尾并没有以珠串盘起,仅是任其随意垂落,与冠后飘逸的轻纱缎带交缠在一起,怎么说有种“端庄贤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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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凤突然有种如遭雷劈的感觉。她一晃神,龙宿便已经来到了她面前。龙宿收敛好神情,突然问:“儒门天下现今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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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凤收回心思,据实回答:“门人希望主人能出面为天章古圣阁和桐文讨回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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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这样么…….“龙宿低头喃喃自语了一句,复又抬眼下令道:“颁令下去,无吾许可,任何人不许涉入天章古圣阁和桐文的事情。”神情果决,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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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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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这是下定主意要袖手旁观了吗?这个当口,反倒是穆仙凤有些不适了。她听说过蜀道行的为人,知道事情肯定不像表面看的这般简单。只是,她与桐文师出一门,情同手足,私心里,她还是偏向替桐文讨回公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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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看穆仙凤欲言又止的模样,眉梢轻挑,问:“怎么,凤儿是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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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儿不敢。”穆仙凤急急回了一句,旋即又垂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子间上,良久,才轻声抱怨道:“凤儿只是为桐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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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负手沉吟半晌,忽而叹息了一句:“不可以一朝风月,昧却万古长空;不可以万古长空,不明一朝风。”末了,他问:“凤儿,汝说这世间,有几人能回到过去,重新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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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凤不明所以,回道:“天生万物,仅有一轮回,谁能再重来呢?只是,人皆道以史为鉴,则心如明镜。虽过去无法重来,但时常回顾,也不失为自勉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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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点点头:“桐文之死,吾亦悲伤难抑,只是如今事态未明,吾若受困于情感,仓促做下决定,岂不就是以一朝风月,而未谙万古长空。若他日有幸回首,岂不自觉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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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凤儿不识大体,失言了。”话是这么回了,语气中却隐隐裹夹了些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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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凤向来知书达理,进退得宜,今儿却是美眸低垂于柳眉之下,口中说着请罪的话,眉宇间难掩倔强和坚持。这股别扭劲儿让龙宿一阵恍惚。上一次仙凤这般模样又是何时呢?他看着感怀,便忍不住顺着她的意思出言调侃道:“而且,就算吾想替桐文讨个公道,只怕那寒酸又小气之人要来讨人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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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凤心里咯噔一下,脸色这会儿算是彻底沉下来了。她知道自家主人指的是谁,也清楚明白,同是问侠峰论道的一员,那人必会上门讨保,难怪主人要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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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穆仙凤低头不语,龙宿问:“今日是何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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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凤回答:“刚过了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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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原来是今日啊,正好。“龙宿沉吟了一声,继而吩咐道:“让默言歆到隔壁走一转,汝也到宫灯帏打点一下,准备迎接贵客。”龙宿的话轻而缓,宛若一缕微风迎面划过,感觉到了风意,却又无法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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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凤瞠大了眼睛,讶然道:“主人是要约见剑子先生吗?”挑在这种时候主动找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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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穆仙凤的满脸担忧不同,龙宿看着倒是十分的愉悦,甚至有些期待:“挺有意思的,不是吗?所谓敌不动我动,他不来吾往。”说罢,他摆了摆手,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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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凤心中疑惑,却不再多问,仅是施了个礼,便要告退。她转过身,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看龙宿:他的身形被单薄的束身新衣修饰得格外纤细,人就这么安静地独立于萧瑟秋风中,束起的长马尾和落叶一同飘散在空中,怎么看都有种让人怜惜的错觉。她心脏狠狠地抖了一下,万般犹豫,终于还是转回身,婉言道:“主人要至宫灯帏赴约,需要凤儿伺候换装吗?”她还是觉得先前的那套珍珠盔甲式长披风更能衬托出自家主人睨视天下的傲然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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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落,几乎同一时间,“啪”的一下,天空一道闪电打下,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自云层窜出,争先恐后地落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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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帏的枫树红得正是时候,宫灯帏的雨哗哗地下个不停,冻雨一滴接一滴地砸在冻得发抖的枫叶上,“啪嗒啪嗒”地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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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亭中,龙宿才将石桌上的澄心堂纸摆正铺平,就瞅见路口隐隐有人撑伞缓步而至。他执起笔,手一扬,雨水便聚到了笔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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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子,天地依,水波不兴烟月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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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在纸上肆意随性地游走,声音透着几分逍遥出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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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还没落,题词旁又悄无声息地多了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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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尘人,千峦披,山色一任缥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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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 Q`jP$2
吟词声宛如群山之巅的一缕流云,沉稳中不失飘逸,还未完全在雨雾中扩散开来,说话之人已经来至亭内,白衣翩跹,不沾一丝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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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DbaEjT
剑子将旧竹山架靠好,方才转身,一只酒杯乘着凌厉的掌气,贴着桌面回旋而至。他食指和中指并拢,往桌上一立,轻轻一挡,杯子便立即停了下来。龙宿勾着嘴角,拿起早已备好的竹状酒器,略倾身,给酒杯斟了七分满,揶揄道:“剑子汝总是姗姗来迟,是该罚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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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杯中佳酿,又抬眼打量了一下龙宿,沉默半晌,严肃道:“这酒我是不是该饮得非常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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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执起宫扇,掩了掩嘴,轻笑道:”吾是怎样的性格,汝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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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回道:“就是因为太清楚,无事献殷勤,定无好事。” 他拿起酒杯站立原地,既没有喝酒,也没有入席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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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龙宿,龙宿也不闪不避地迎上了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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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不好奇今日之约吗?“龙宿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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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一本正经地回答:“无事即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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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算好事,但也不在汝吾的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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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弯抹角,直言吧。”声音已经有些冷硬和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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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是心中已有既定话题,真是一如既往地欲盖弥彰。深秋霜雨寒,龙宿脸上却笑靥如春风,他金眸一遛,继续顾左右而言他:“汝名为剑子仙迹,居住又名豁然之境,严肃不阿易招衰老,终日深锁房门,不足江湖,岂不是闭门造车,孤芳自赏,”看到剑子的脸一点一点地黑下去,他才心满意足地故转入正题:“而且,汝也是有意一听,才应吾之约前来宫灯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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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仍旧是一脸严肃,语气却是有些不悦:“闻你一席话,孤芳自赏乃是正确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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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本能地顺口就接:“汝吾久别难逢,满腔热情当然倾诉……”话到一半,突然就没了声音。龙宿神情一阵恍惚,目光又落在了剑子的脸上,鎏金眸子不期然地就柔了下来,泛起了粼粼波光:“确实,很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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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小声呢喃,却是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剑子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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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龙宿很不一样,剑子甫一入宫灯帏就察觉到了。最开始的那句“蜉蝣子,天地依,水波不兴烟月闲”,龙宿确是吟诵出了心无挂碍、随性自在的意韵。然而,龙宿本身却并非真正逍遥之人。而如今这句“很久不见了”更是无由的多露了几分真情实感,让他心神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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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苦境现下暗流潜伏,他无暇顾及其他。剑子定了定神,冷然直奔主题:“既然要传递消息与我,便拿出你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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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自觉失态,宫扇往空中一旋,接回手中,顺势往脸上一遮,缓缓挪下,再露出的眸子,已是平静无波。他问:“玄空岛降下,酝酿已久的叶口月人之祸,不知汝有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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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长袖一甩,负手而立:“你问江湖还是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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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回答:“当是问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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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心生不悦,心想,这人方才东拉西扯不着边际,如今又借故套话。他有事悬心,不欲多做纠缠,便回身解下腰上的紫金箫,置于桌面,说:“这把紫金箫该是时候换回我的白玉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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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换的是琴箫,留的是情谊。而今话一出口,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以情谊为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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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龙宿却没有任何反应,也不作回应。他金眸隐于羽睫之下,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桌上的紫金箫——暗紫色的箫身嵌着样式繁杂的鎏金纹饰,若置于澄明月色之下,便会散发出紫金相溶的神秘荧光,华贵非凡,却与剑子的一身纯白朴素格格不入。琴箫互换时,他想,若这无牵无绊的嫡仙人物佩了俗物,飞升之时会不会就会多生了些俗念,离去不得。只是,后来他发现,这人生来就舍不得苍生百姓,何谈飞升,他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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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取过紫金箫细细地观看,指腹顺着箫身的纹路轻柔地划过,心中一动,倏然抬起头,对上剑子乌黑的眸子,一双凤眼弯成了一道好看的弧线:“如果吾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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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吾说好,汝当如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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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他无暇想,如今,十分突然的,他想知道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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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的衣袖在风中抖动了一下,脸上仍是一成不变的严肃神情,但仔细看去却又觉得有些僵硬。三角亭外,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不停,阵风四处游走,时不时胡乱撩拨几下,枫树的枝叶互相摩挲着,沙沙作响,只有剑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时间的流逝,只有那双深若寒潭的黑眸中,微微地荡起了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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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微微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而,龙宿却“扑哧”一下笑了,那声音有若黄鹂春日里的一声啼鸣,在剑子听来,是从未有过的动听。龙宿把玩了一下紫金箫,放回到桌面上,煞有其事地调侃:“兹事体大,兹事体大,吾与汝开个玩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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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眉心拧了一下,很迅速地收回紫金箫,也不在追究先前的话题。他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入席就坐,将酒杯推回到龙宿跟前,正色道:“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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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微怔,广袖往炉灶上一挥,炉火立起,酒已温上。他看着剑子,眉目间有那么点高深莫测的味道:“好友,酒意冷了,随时可温,人意可是瞬息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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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神色清冷,没有答话,目光却一刻不落地停留在龙宿身上,似打量,又似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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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么对坐在宫灯帏的亭子里,互打机锋,刺探立场,话题不外乎是叶口月人之乱,还有蜀道行发狂开杀的事情,谈不上愉快,却也没有刚开始时的僵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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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瞧了瞧天色,估摸着酒已尽,也该是时候换上茶具了。然而他还没动作,就惊讶地看到剑子随手一划,桌面上便出现了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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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将龙宿的讶异之色尽收眼底,主动说:“酒尽了,该换上清芬的香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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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愣了愣,旋即笑道:“剑子,久未一品汝高超的手艺,吾甚是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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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以稀为贵。”声音淡淡地,没什么起伏。没等龙宿开口,剑子又问:“你听说过‘阇城血印’吗?”同时,他沏好了一壶茶,斟上一杯,递到龙宿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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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记忆中的有些不同,龙宿眼神动了动,似有些惊讶,却是不动声色地接过茶,喝了一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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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族和神魔族的恩怨,谜样的传说。“他含糊其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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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盯着龙宿,又说:“据说‘阇城’的封印被破,通道已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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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模棱两可地回道:“哦,是吗?只要神魔不许界的通关封印不解,嗜血族和神魔族自会互相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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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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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顿了顿,没有说下去。龙宿也没有接话。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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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看着龙宿,有些摸不准对方的心思,但他却清清楚楚地留意到,说到阇城的时候,龙宿的神情起了微妙的变化。只是,不得不说,对谈至今,龙宿都表现得异常的淡定,虽然言语上有在刺探他的立场,但实际上听着,却没有遣词造句中的那样在乎,看在剑子眼里,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感觉。这又和往常不同。平常小聚,但凡谈及江湖之事,龙宿总会侃侃而谈,甚至有那么些咄咄逼人,双眸中定会绽放出不甘寂寞的光芒,毫无遮掩得就如同他惯常自我标榜的那般华丽地冠冕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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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龙宿今日的装扮:平日里还真没察觉,龙宿竟有这般纤瘦,少了那件厚实的珍珠大褂撑着体型,也少见地没随身携带那杆镶金烟斗,原本的凌厉逼人的气势无由来地就被削了半分,还有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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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掐算了一下时间,握着拂尘的手紧出了些汗来。突然,他霍然起身,双目锁定龙宿,一字一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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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你背上的紫龙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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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龙,龙宿万分珍视的佩剑,是在剑子拿到古尘后,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说是这世间唯一能配得上古尘的神兵利器,从来剑不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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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闻言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他没有紫龙在手。他正要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突然浑身一震,一手扶着桌沿,一手不由得按住胸口,猛一抬眼,惊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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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茶里的是!剑子,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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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回首萧瑟无晴雨(4)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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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杯晃了一下,“哐啷”翻倒在桌面上,剩余的茶水顺着杯沿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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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龙宿强忍剧痛,勉力撑着桌子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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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一瞬,他便明白,茶里的是千年神树的树汁,他的天敌之一。汁液随着茶水,穿肠而过,迅速渗入五脏六腑,造成钻心彻骨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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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发现吾从头至尾都没唤过你一声龙宿吗?”剑子拂尘一甩,搭到肩上,闭目屏息而立,肃杀之气立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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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方落,一阵劲风骤然刮过,豆大雨滴宛如泼水般洒入亭内,湿了满桌的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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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微微站定,不怒反笑:“吾以为好友是在与吾怄气呢,毕竟好友心有丘壑,吾却只喜品茶煮酒,伤春悲秋。“说完,他蹙起眉头,轻轻砸了一下嘴,便自顾自低下头去,仔细地甩去袖摆上沾下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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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声线,相似的调侃,真是的,连一被弄湿衣衫就咂嘴的小习性都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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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袖下,剑子的手指动了动,脸上却丝毫没有波动:”休以好友称吾,吾之好友乃疏楼龙宿。“突然,他双眼猛一睁开,利目如刀,刀刀投向龙宿:”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嗜血族,纳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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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怒喝,周身真气爆发,古尘应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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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不及防备,瞬时被突然爆发的真气震退了半步,闷哼一声,手再次抚上心口。他心下讶异,剑子向来深谋远虑,擅于忍耐,这般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武着实不像那人的处事风格。他还没来得及几细想,迎面便是两道剑气,利箭一般袭来。他单手撑着石桌,左右两次侧身,险险避过,“刷”的一声,一缕银紫色的鬓发乘着剑风轻飘飘地落入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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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急促运动了两下,龙宿的脚步已有些虚浮。方才他口上轻松,实际是用了五成的功力暗自化消体内扩散的千年神树汁。本想着以剑子的个性,不会这么快就动手,失策,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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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站在石桌的另一端,稳如泰山,没有移动,古尘被拂尘卷着剑柄,悬在空中,似动未动,然,一道道剑气却已如万箭齐发,直奔龙宿各个要害。龙宿顿时被困于原地,左右难移,却也没有要发力反击,伺机退走的样子。他灵敏地闪过大部分剑气,勉力用宫扇抵消掉无法避开的部分,一段时间下来,看似游刃有余,却是已有些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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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神树汁的药性还没被完全压下去,现在与全力的剑子硬碰硬确实非是上上之策。就这么一思量,瞬间的分神,龙宿动作一钝,“嘶”的一声,广袖上被划了一大道口子。他执扇又挡下一道剑气,眼眸一转,突然道:“汝不担心真正的疏楼龙宿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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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间,剑气停了下来,宫灯帏静止了下来,风停了,雨悬于半空,然后,”咔嚓“一声,桌子上的茶壶茶杯应声碎裂,茶水迸溅开来,石桌石椅瞬时四分五裂,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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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啦啦,风起,树摇,雨又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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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好的时机,龙宿却没有趁势退离。他的目光在剑子脸上遛了一圈,宫扇在手中摇了摇,忽而讥讽道:“也是,在剑子大仙心里,苍生大祸才是头等大事,区区疏楼龙宿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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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握紧拂尘,勉力压抑心绪浮动,淡然道:“龙宿与吾同为三教顶峰,岂是易与之辈。”话落,他拂尘一甩,古尘落于手中的一瞬,身若出鞘利剑,挽着古尘直击龙宿面门,却仍是迟了半步。不过一瞬迟疑,龙宿已经完全瓦解了千年神树汁的效力,恢复功体,纵身掠出宫灯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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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施展上乘轻功在荒山野岭中追逐了一段,终是龙宿先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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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连绵阴雨算是彻底停了下来,雾霭渐渐散开,天清了些,边缘处隐隐露了些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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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萧然立于落叶林中看着剑子随后而至,衣袂乘风飘扬。他脸上抹上了一丝淡笑,一双凤眼在秋风萧瑟中硬是勾出了些许春意,好看得连落叶枯树都能生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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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心乱了。”龙宿愉悦指出,见剑子敛眉不语,轻笑了一声,眸中倏然闪过一丝利光,宛如飞鹰掠水而过:“混入茶里的东西,是谁给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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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神树汁,能破解嗜血族的不死之身,虽然那只对低等的嗜血者有一击必杀的奇效。只是,如果他记忆无误,冰城奇域的封印尚未完全解开,除了被神魔族所克,剑子应该尚不知嗜血族的其他弱点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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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没有立即回话。不久前,他听闻蜀道行造下杀孽,出关至桐文遇害现场调查时,遇到了一个人,才拿到了树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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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必要知道。”剑子剑指向龙宿,冷声道:“它证明了你嗜血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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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相识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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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萧萧兮林木清寒,卷落叶兮清风徐来。曾几何时,也如今日,挚友相向,本以为早该流落在时光的长河中的过往,如今看来,却恍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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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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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无奈,龙宿手一扬,宫扇凌空回旋,化作御皇落回手中,神龙蟠踞剑柄,闪耀着金鳞之光,紫色的垂悬珠坠铃铛作响。他持剑往身前一横,格挡住了迎面袭来的古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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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锋相撞,剑气相冲产生乱流,瞬间在原地炸开,掀起满地落叶。落叶被气流割成碎片,乱舞在半空中久久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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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与龙宿乘着气流顺势往相反的方向分开,各自站稳。剑子再提真气,顺着执剑之手灌输至古尘中。顿时,剑气沸腾,化为旋流,卷起漫空碎叶回旋在剑身周遭。剑子轻喝一声,挥剑往前一扫,碎叶化作暴风利刃,随着古尘剑气一同冲向龙宿,剑子亦往一个闪身,隐没于剑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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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迅速判断形势,负手执剑,另一手抬至胸前,运起内力,凝聚于指尖,骤然暴喝一声,指尖真气爆发,顷刻间打落了密如雨点的碎叶,扬起漫天尘土。他一个凌空翻身,方才避过古尘剑气,剑子便突然自尘土中现身,再次逼杀到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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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再次短兵交接,霎时间,剑影纷纷,剑气纵横,林中断枝乱飞,一白一紫两道身影交错在枯木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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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几百个回合,天已渐明,晨曦隐隐透入云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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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代河山满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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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名起,龙宿再聚内元,灌入御皇,顿时龙气冲天,化作万剑自九天而下,纷纷袭向剑子。然,剑意虽急,却不带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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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迹飘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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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剑招,剑子心中一惊,连忙拉开距离,继而一化二,二化四,四道分身各别击破被迫分一分为四的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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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挡下这一波强攻后,抽身与龙宿拉开距离,内心戒备。数百回合下来,他可以确定对方所使的,确实是龙宿的武功路数,而最后这一招“万代河山满江红”更是龙宿的绝学之一,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模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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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剑子惊疑不定之际,一道晨曦就这么不期然地穿透云层直直地落在了龙宿身上。龙宿不躲不闪,就这么安静地沐浴在初阳的晨曦下,对他露出浅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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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不怕阳光?!”剑子惊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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阇城还没现世,应该还没有人知道不畏阳光的嗜血者。思及此,龙宿一挑眉,语出捉弄道:“好友,这便证明了吾并非嗜血者。汝这般不问是非,见人就砍,可别以为能像佛剑一般,一杯茶就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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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龙宿式的调侃,连语气都出落得一般无异。剑子握着古尘的手已有些出汗,他皱紧眉头,心下已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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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龙宿徒然身形一晃,单膝往地上一磕,发出沉重的声响,整个身体猛地消失了一下,又马上恢复了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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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狡辩!” 剑子不明所以,以为是阳光在龙宿身上起了作用,想到自己方才竟被眼前这嗜血者巧言迷惑了,怒从心生,提剑就直取龙宿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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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这边也是奇怪莫名,方才一瞬,似有什么自体内抽出,让他突然气空力尽,如堕虚无。这会儿,他还没缓过气,古尘的剑气已迎面而至,他险险侧身躲过,脸上被划出了一道血痕,血珠还没顺着剑势滑出,伤口马上又愈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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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嗜血者的再生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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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确认了真相,剑子的剑锋更是凌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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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一路勉力闪躲,一路不停思考,他现在身体的状况,如果他的猜想没错的话,这个时间段,最有可能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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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握御皇,硬挡下了剑子当胸一剑,原地维持姿势站定,突然故作轻松道:“在此与吾纠缠真的没问题吗?要是不赶去正义坡,蜀道行可是就会被问侠峰众人寻仇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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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处于闪躲的弱势,龙宿仍神态自若,嘴角漠然勾起一抹冷笑,似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剑子一时难以分辨真伪,便道:“你以为吾还会相信你的巧言令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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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避过一击,龙宿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哎,吾好心提点汝,却被汝怀疑至此,真是心碎得如同这满地残叶。也罢,若是蜀道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苦境和叶口月人两败俱伤,对嗜血族也不算吃亏,信不信在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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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脸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再是一惊。眼前这人,看似漫不经心,却是已经猜到了他的打算。他确实不忍足见刀的压抑无奈,亦看不得蜀道行自毁侠道,但这些都不足以让身为道教顶峰的剑子仙迹亲自出面。让他提前出关的,是蜀道行武痴传人的身份,那对以最低伤亡解决叶口月人之乱必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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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除了你这祸害,再去相助蜀道行。吾深信以侠刀的能力,必能撑到吾赶去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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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一定神,话音还没落,就已再出一剑。龙宿仍是以闪躲为主,没有格挡,也没做反击。他知道剑子已经看出他如今气力不济,方才突然混乱的气息还没有完全平复,继续缠斗对他甚是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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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龙宿侧脸避过一击,再一次嘲讽道:“又是相信。难怪剑子汝总是姗姗来迟,又总是迟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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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飘飘一句话,是对剑子的了解,亦是对剑子的论断,不偏不倚,恰如利刃般戳入剑子心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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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脚步一顿,剑锋一抖,就被龙宿趁机扼住了他执剑的手腕。龙宿顺势欺身,贴近剑子耳边,轻声道:“吾什么都知道,因为在往后的数百年间,吾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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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剑子一怔,眼前一花,再回神时,龙宿已经一个抽身,翩然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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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回首萧瑟无晴雨(5)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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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65iE?x
事实恰如龙宿所料,蜀道行不知为何会受了重伤,在正义坡遭到群侠逼杀。千钧一发之际,剑子从天而降,及时阻止了众人的围攻,并舌战群侠,力保蜀道行性命。在场的人,虽心有不服,但碍于剑子在苦境的地位和权威,皆不敢再冒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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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正义坡,剑子为蜀道行做了简单的治疗,随后,他便将其带到再生涅槃,封于八卦阵中,以三十年为期,令其偿还所造之杀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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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涅槃的八卦阵甫在剑子出关前便已备下,为的就是这个时刻。早前剑子还未出关便已有全盘计划。他本是想先按下龙宿这边的隐忧,再去保下蜀道行,毕竟和中原的小门小派不同,儒门天下一旦插手,事情就难善了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中途横生事端,更没料到以蜀道行的武艺竟会这么快就被逼至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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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注意到了,逼杀的群侠中,有儒门天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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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剑子在疏楼西风的大门牌坊前站定,手中握着一小白玉瓶,神色肃穆,又似有些晃神。那瓶里,原本装满了青黄色的通透液汁,如今却已没剩多少了。据说,这是千年神树的树汁,对付嗜血者有奇效。而将这瓶树汁给他的,正是龙宿,或者说,又是一个披着龙宿皮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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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是在桐文遇害的那个山崖上遇到那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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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桐文惨遭蜀道行杀害的消息在苦境中传得沸沸扬扬,他一得到情报,便立即赶往事发现场,要亲自查个究竟。毕竟,事有蹊跷,而时间拖得越久,线索流失得也就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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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化光至山脚,不为意中惊鸿一瞥,便看到了一道紫影往山里去了。那时虽是隔得远,但仅一瞬,他就认出了那条紫影的主人——是龙宿。苦境中紫衣紫发的人很多,但穿得珠光宝气,踏着上乘轻功的,就不是那么多了,而且会来到此地,必然与桐文的事情脱不了干系,那人选,一根手指头就能数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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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苦境,江湖风波此起彼伏,江湖厮杀就和平日里大口饭大块肉一样频繁,人命便好比是江湖浮萍,随时随地一个小风小浪都能将其卷没。出江湖混,总归是要担风险的,不是说入了个大帮大派就有了保障。龙宿那性子他很是了解,天章古圣阁被灭,桐文被杀,虽是触了那人的眉头,但如果没有更大的收益,还不足以将他的脚请出疏楼西风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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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实证明,他没有眼花,确实是看到了“龙宿”。那人就在桐文死去的那方断崖上负手而立,对着已被晨曦参透的浓雾,沉吟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嗜血之乱骤起,不日永夜将临。” 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先知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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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在渐渐消融的流雾中蓦然一回首,对他浅浅一笑:“再见汝,当真恍如隔世。”声音似叹息,似低诉,在流雾中盘旋扩散,久久不绝,而他那鎏金眸子深处,暗含着微光,如同风烛之火,倏忽闪烁了一下,便化作袅袅青烟融入这白茫茫一片的雾霭之中了。只是,剑子并没有忽略那对眸子里,时不时荡起的血灾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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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心下戒备,脸上不露声色:“你不是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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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执起手中宫扇,稍掩面庞,轻笑了一声:“吾是龙宿,又非此间之龙宿。吾来自三十年后暗无天日的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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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心中一动,脸上仍是毫无表情。他知道,不久前,佛剑为了取得神莲复活素还真,只身穿越到了三十年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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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多疑。”仿佛看穿了剑子的心思,那人又道:“无妨。吾所说是否为真,等佛剑回来,便可一辨真伪。”语气十足的坦然,搁在这被浓雾萦绕、不见全貌的山头,又显得有那么些此地无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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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沉思中冷不防被猜个正着,微微分神,那人便已一个闪身来到了他的面前,无声无息,动作轻快若鬼魅,饶是剑子都来不急做任何反应。剑子暗呼不妙,正要寻机退开,谁知那人却毫无动作,仅是在剑子面前站定。他盯着剑子的脸看了一会,突然正色道:“‘他’已经追踪到吾了,吾不能再此间久留。”说着,他自怀中取出一小白玉瓶,递给剑子,又继续道:“这是千年神树的树汁,对付嗜血族有奇效,”顿了顿,他定定地看入剑子眼底,一字一句道:“疏楼西风里的疏楼龙宿不是吾,是嗜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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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在山脚的那惊鸿一瞥是眼前之人的引君入瓮啊。剑子不做答应,只是不动声色地接过瓶子。交接的时候,他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了那人的肌肤,冰滑得就像冰川之上的涓涓细流,化得了形态,化不去渗人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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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6DEnII?!
剑子收回手,问:“为何是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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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退开了两步,又用宫扇遮了遮面庞,眼底溢满了笑意:“因为吾们相交数百寒暑,交情匪浅。唯有汝,不会认错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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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一怔,继而上前一步,还想追问些什么,就看到眼前之人神情徒然狰狞起来,嘴上“啧啧”两声,愤恨了句“阴魂不散”,随即消散作雾气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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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了穆仙凤,剑子行走在通往疏楼西风的十里宫灯长廊中,心中颇有些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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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会将树汁混入茶水中,确实是临时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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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下那小瓶汁液后,他反复鉴定过,确实只是普通的树汁而已,对普通人毫无作用。应邀来到宫灯帏的时候,他本是打定主意按兵不动,暗中观察。只是,在他与龙宿对上第一句诗的时候,马上就感觉到眼前之人并非龙宿了,交流下去就更明显了,虽然这个人已经在十分努力地将语气用词模仿得与龙宿一般无异 连他都好几次险些着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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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6@:h=
呃,实际上也没有这般相似。他认识的龙宿满腹诗书不假,隐世不出,整日玩花弄草,伤春悲秋,也不假,但那掩藏在“逍遥避世”下的,是蛰伏深渊中,静待时机的潜龙利爪。而宫灯帏那人,也不知道是他错觉,还是对方掩饰得太高明,却真真是竹林月夜听风声的淡雅脱俗,毫无邪气。还有那身端庄素雅的桃紫色修身儒袍,去了他一身刚阳之气,反而显得有那么些阴柔,甚至还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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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8]:
想到此处,一滴冷汗自剑子的额角边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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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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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事实证明,先前宫灯帏的伪龙宿很大可能性就是嗜血者,但断崖上那个自称来自三十年后未来的龙宿明眼人看了都会觉得可疑,而他,怎地就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鬼,如此沉不住气,明知是陷阱,还不管不顾地一头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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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仰天长吁了一大口气,仍难解心头郁结。哎,当时一时冲动,如今前者是找不着了,后者也被他给打跑了,而真的龙宿还下落不明,线索却全然断了,真是人生一大失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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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头遥望了一下疏楼西风,也不知道那个宅子已经被嗜血者占据了多久。方才仙凤告知,龙宿外出未归,也不知指的是哪个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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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CONzm!
如果那个嗜血者不在疏楼西风,会不会在宫灯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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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剑子不由得愣了一下,继而十分难得地自我反省了一下:连着这两天下来,自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竟然会天真地认为能在疏楼西风或是宫灯帏找到那个藏头露尾、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嗜血者。身份既然已被识破,那人断无可能自投罗网回到这附近。
W#7c`nm
L\I/2aiE
对的,就连傻子都不会这样做。剑子在心中又重重地补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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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_.<_$
剑子有些失意地垂下头,又叹了口气,甩甩流云袖,就要化光离去,忽而,宫灯帏的方向,隐隐传来了熟悉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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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也许真的是傻子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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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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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风狂奏,弹起遍地枫红,在宫灯帏的空中掀起滔天巨浪,一座黄顶红梁的三角小亭岿然不动地矗立于其中,内里有人兀自弹唱,宛若是置身于腥风血海上的一叶扁舟,管他外面巨浪翻腾,不惊亦不扰,泰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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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瞟了一眼化光而至的剑子,不慌不忙地将最后一句补完:“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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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在离与三角亭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定,遥遥望着亭中人抚琴时从容不迫的悠然之姿,皱起眉头,说:“这般洒脱落拓的诗词不适合疏楼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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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手下琴弦轻拨,“哦”了一声,饶有兴致问:“那‘吾’该适合哪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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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大概是,”剑子看一眼天上流云,抬手摸摸下巴,“俱往已,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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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适合现世的吾,却不一定适合现在的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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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的一声,琴声戛然而止。那人将手按在琴弦上,隔着漫天红枫,抬眸迎上剑子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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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大胆,又回到这里。“剑子暗自提了一口真气,抬步往三角亭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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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剑子戒备非常,那人却毫不在意。他有些好笑地观赏了一会剑子一脸欲盖弥彰的模样,一语道破:“看样子是顺利救下蜀道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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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的事实,没有回答的必要。剑子在亭前停下脚步,一双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亭中人,不错过那人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仿佛被那般炙热的目光灼得有些不自在,那人垂下眼眸,按在琴弦上的手随意一拨弄,一声清脆的沉吟自白玉琴中流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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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吾很怀念宫灯帏的感觉。”那人浅浅地笑了,酒窝深陷,两颊生花,恍如融雪细流趟过的久旱荒原,刹那间绿草覆盖,开出一朵朵洁净的碧落小花。剑子心神一震,本能问道:“怀念?所以说这里以后会被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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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没有回答,转手一拨,琴声又起,似叹息,似追忆,似诉不尽世事流转的沧桑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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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天帝灭世之时,宫灯帏惨遭摧毁。其实,就算逃过一劫,也免不了被丢空遗忘的命运。曾经听雨亭台下,玉竹叠翠,至友谈风云。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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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如今,春去秋来几轮回,红枫再繁盛,终免不了凋零落地,更留不住秋意离去。一曲罢,亭中人略一抬手,夹住一片飘过的枫叶,置于鼻息之间浅闻——是逝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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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的失神,那人再抬眸时,已换上一副狡黠的神情:“所以说,剑子汝相信吾是未来的疏楼龙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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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劣的掩饰。剑子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三角亭内:之前被古尘剑气扫得七零八落的石桌石椅已经尽数恢复原状,完全看不出先前打斗的痕迹了。如今细细回想,那人确实有意无意在避免宫灯帏的过分损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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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人,对自己的知悉,对龙宿的了解,坦然回转宫灯帏的态度,时不时的真情流露,以及对宫灯帏的维护,就算警惕如他,亦不由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动摇至此。画虎画皮难画骨。如果这一切皆是伪装假扮,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技术之精湛,难怪连常年随侍在龙宿身侧的穆仙凤都不能辨出真伪,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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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眉头紧了紧,毫不留情地指出:“但你却是嗜血一族。”却是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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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剑子的冷硬,龙宿低低笑了一声,也不在意,反倒是有些怀念。毕竟在后来很长久的时光中,他再没见过剑子这般故作姿态了。正想着,他突然眸光一闪,提议道:“要继续吗?吾们曾经在宫灯帏的对谈。虽然已经数百年过去了,但于吾而言,却恍如是昨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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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迟疑了一瞬,随即点点头:“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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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想想,吾们先前聊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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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托着下巴,有些伤脑筋地想了想,一抬头,才发现原来剑子还站定在亭外。他用宫扇指了指身旁的空位,有些好笑地揶揄道:“吾区区嗜血者,怎么敢让剑子大仙在亭外罚站,快快入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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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掉自嘲的部分,活脱脱就是龙宿式贬损的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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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剑子心思一下没收回,习惯性地扶了扶额,无奈地叹了口气,便移步到亭内就坐。等他坐定,才猛然发现,自己竟毫无抵抗就入了敌人的领域,暗自惊心之余,马上板起脸,严肃道:“讨论就免了,你复述流程与吾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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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真会占便宜。”龙宿瞄了一眼剑子欲盖弥彰的神情转变,砸了一下嘴,硬是将已经冲到嘴边的笑意压了下去,“这样无趣得紧,不如你我一人一句,互相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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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面无表情地斜睨了一眼眼前之人,对方从肩膀到遮了大半边脸的宫扇都是抖的,眼里的笑意更是已经溢出来了。他顿时有些气结,就算面对真正的龙宿,他俩也是半斤半两,各有胜负,怎么对上眼前这人就硬是处了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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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无不可,”他轻咳了两声,声音更加僵硬,一开口就是连珠炮:“叶口月人之乱最后如何终结,蜀道行结局怎样了,嗜血族封印是怎么打开的,还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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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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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所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是来自未来的龙宿,那么你,是怎样变成嗜血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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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仍在亭外呼啸狂奔着,亭内人却没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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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剑子突然再开口:“暂时就这么多,说吧。”他白眉动了动,摆出一副“我就看你怎么说”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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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冷不防地被突然的开口吓了一跳,也回过神来,煞有介事回道:“哎呀,吾是说重现当年叶口月人之乱初始,吾们在宫灯帏的对谈。”他越说越是义正言辞,“当年的吾哪知道这些事情啊,所以吾们只能交流一下对当前苦境形势的见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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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口胡诌的技巧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伪装的,那需要一定的脸皮厚度。剑子扫了龙宿一眼,冷冷道:“有区别么?既然你说你来自未来,这些对你而言都是已定之事,讨论有意义吗?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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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毕,剑子站起身便要离开。极其任性的行为,尤其是在眼前之人身份不明,仍需要监视观望的时候。只是,不知为何,剑子潜意识里就是觉得,眼前这人会将他拦下。大概是因为,他每次耍性子的时候,龙宿都会千方百计将他拦下,顺着他意,聊他想聊的话题。而这人,实在是和龙宿太像了,像得,他都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心绪和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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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就在剑子甩袖要走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抢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那冰凉的触觉,就如同冬日里浸过冷水的手,没有一丝的温度。深秋寒凉,但也尚未冷到会手脚冰冷的地步,尤其习武之人最是耐寒,而这人的手,别说是习武之人,就连常人的温度都没有。这就是嗜血者的冷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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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见过两面,但这人无论是弹琴时还是吟诗时,所流露出来的,是那种云淡风轻绿竹清幽的悠然之气,即使心存怀疑,他还是认为,这气质并不是伪装出来的。无论你是不是未来的龙宿,像你这般人物,怎会沦落成为嗜血者。仿佛是不忍这泯灭常人温度的冰凉,剑子手腕猛地一抖,挣脱了龙宿的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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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回过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龙宿,龙宿也抬起眼,无所谓地回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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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龙宿倏然一笑,犀利地指出:“剑子,汝在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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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并不否认:“不应该么?吾与龙宿于此,本应是互相交流切磋,讨论当前苦境形势,试探彼此的做法立场。”言下之意便是在暗示他与眼前之人信息的不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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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没有坐下,也没有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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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真是一如既往地好面子。不过嘛,”龙宿随手拨了拨琴弦,随意弹出几个音符,意味深长道:“就算吾不说,很快就会有汝信任的人给汝带来答案。”只是,那人所见到的未来,并非吾所处的未来,却也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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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不言不语,再次沉默。眼前这人,还有断崖上遇到的人,都自称是未来的龙宿。还有就是,佛剑穿越时空去未来寻找素还真神莲的事情十分隐秘,这两人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孰真,孰假,又或者皆是假,也可能都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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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猜到剑子心中所想,龙宿轻笑了一声,突然一手抚心,故作伤心道:“哎,一想到这个吾就心寒如秋风,”他抬扇指向剑子,“剑子汝总是不相信吾。”观其神情虚假浮夸,听其语气却是真伪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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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额上青筋隐现:“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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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无辜道:“没有吗?”顿了顿,他眨眨眼,眼底精光一闪而过,旧话重提: “所以剑子决定要告诉吾,到底是谁给了汝茶里那东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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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剑子白眉高挑,抱手睨着龙宿,看着一脸正经,眉角间却难掩得意之色:“吾还以为自称来自未来的你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呢。”听语气,颇有一解先前气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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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被狠狠地噎了一下,有些不满地转换话题:”哼,汝倒是不担心疏楼龙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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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剑子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握着拂尘的手紧了一下,又松开,过了一会,他才淡然开口:“你自称是未来的龙宿,那既然你还在,就说明现世的龙宿安然无恙,害死过去的自己,和自杀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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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么说汝是相信吾之说辞了?”龙宿瞠大双眼,故作惊讶,“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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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与不信有区别?你的话若不足采信,那吾问再多也不会得到龙宿的消息,若你的话足以信任,那就如吾方才所说,比起吾,你更需要紧张龙宿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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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无论何时,好友都不好忽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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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说。但我和你并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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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审视了龙宿一眼,他如今可以确定,眼前这人对他的兴趣十分浓厚,短时间内,应该都不会离他太远,而今情报不足,继续谈话也只是浪费时间,徒留这人笑柄。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再次转身:“今日事已毕,剑子告辞,下次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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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还没完全撤离桌面,就感觉到龙宿伸出手要再次拉住他。在对方指尖的凉意刚触碰到肌肤时,他下意识就将手抽离,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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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仅有一瞬,他还是感觉到那只手颤了一下,有如频死的蝴蝶,挣扎着颤动了一下已然黯淡无光的翅膀,轻飘飘地落在了一地的碎花中。剑子不觉有些内疚,回过头,却看到那人已然堆起了满脸的笑容,浅淡的,好似被风一吹就会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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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的金眸悄无声息地躲在了长睫的阴影下,连同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了起来。他苦笑着摸了摸伸出去的手,突然又执起宫扇,指向亭外,抬眸时已是一副指点江山、毫无挂碍的神情:“汝看,如今天气很好,宫灯帏好,枫红得好,人,也好,怎能不合奏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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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眉心不为意地动了动,顺着看去,却突然觉得亭外枫红似血,飘洒漫天,刺得他双眼生痛,内心不由得软了下来。他忽然觉得,龙宿真的是他命中的克星,面对龙宿,他总是英雄气短,而眼前这个人,即便还不能确定是不是龙宿,但仅那外貌,那神情,那语气,就足以让他分不清真伪,只剩驻足不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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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叹了口气,无奈坐下,随口找了个理由:“要吾留下亦可,吾如今倒是有件事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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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大喜问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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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说的未来是真,”剑子眨眨眼:“那吾是否仍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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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回首萧瑟无晴雨(7)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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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灯帏被剑子识破身份后,龙宿并没有另觅居所,而是堂而皇之地回到了疏楼西风,以主人的身份继续居住。可若真论起来,那也没什么不妥,再怎么说他确实是疏楼龙宿不假,名正言顺,虽然未来的疏楼西风早已被他丢空,但他仍是疏楼西风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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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可能还活着,也可能不知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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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在宫灯帏,龙宿是这般回答剑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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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程度上说,龙宿并没有说谎,因为在未来的时空中,他确实与剑子失去了联络。在迎战欲界巨魔神后,他便与剑子分道而行,本来说好要在杜宇山庄会合的,却又因为一连串始料未及的事件而一直未能与剑子碰面。在收复翳日一族后,他终于顺利退到幕后,不再被苦境此起彼伏的飓风狂澜卷到,难得过了一段闲云野鹤的悠闲日子,这才听闻剑子在萧山失踪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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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剑子每次在苦境打滚后,总要失踪一段时间躲起来偷偷养伤,等完全回复往日风采后,才风光复出。那是那人武者的尊严,也可算是不服输的龟毛个性,用龙宿的话来形容,就是十分的爱面子,因此,一般情况下,龙宿都不会主动找过去削了那人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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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一趟出世,又与先前不同。前几次,龙宿与剑子佛剑几乎同进同出,遇事便共同面对,没什么分离的时候,而他的责任,就是把这两个一冲锋陷阵就不知死活的人看顾好,其他的,他不感兴趣,也不在他的管理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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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次,他却独自一人经历了不少事。冰楼于他与佛剑有恩,他却未能力挽狂澜,到最后,连公主这最后一点冰楼血脉都没能保住;欲界的事情也一样,云渡山众人惨败,他只能背着素还真化身的小四逃亡,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群侠尽数战死,佛剑和一页书被欲界生擒;还有仙凤,被暴雨心奴所虐,性命不保,他不得已,只能将仙凤变为嗜血者,安置在杜宇山庄,却反是连累了杜宇山庄全体遭欲界毒杀。还好,最后他还是收服了翳日一族,得到了新的力量,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这一转出门都干了些什么,真是妄为儒门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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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这一转江湖,他却是感概良多,突然发现,自己并非如往日所认为的那般冷酷无情,因此,在经历了那么些风风雨雨后,人一静下来,便无由来地怀念起他那位好友的箫声了。于是,他就只身出门前往萧山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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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进萧山,他就察觉山内情形不对劲了。想到剑子在萧山失踪的传闻,他暗自提神,稳步深入,不知不觉,便已身处迷雾之中。迷雾中,他不辨方向,只感到一阵又一阵冰冷虚无的气息自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有若黄泉过境。正疑惑,眼前的迷雾就不期然地扭曲了起来,他惊觉不对,想要撤离,却是眼前一花,便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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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次恢复视野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站在疏楼西风后院的梧桐树前。他还没缓过神来,便看到本应已化作嗜血者,永世被阳光拒绝的穆仙凤,含着泪水,沐浴在暴风雨前惨淡的阳光下,向他幽幽诉说桐文遇害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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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他看在眼里,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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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年前,数百年后,无知无觉,时光已匆匆流逝,不待来人。当年桐文身亡之事还历历在目,那是他与剑子曾经决裂的起点。而那之后,叶口月人之乱起,嗜血者危机,弃天帝灭世,六境神劫,四象之乱,欲界入侵。那其中,他与剑子佛剑决裂,反噬禔摩成为不畏阳光的嗜血者,默言歆为护他身亡,与豁然之境相邻的疏楼西风被弃置,宫灯帏也被弃天帝灭世时彻底摧毁,再后来,连他最贴心的凤儿,也不得走上了嗜血者的不归路,被困在不见阳光的黑夜里。但好在,兜兜转转,他和剑子最终还是走回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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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不到,如今竟是时光倒流,将他送回了一切的起点,如梦似幻,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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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换了个时空,龙宿还是龙宿,生活起居也没有多大的改变,该喝茶的时候喝茶,赏花的时候赏花,看书的时候看书,伤春悲秋的时候伤春悲秋,诗兴大发的时候就大笔一挥,随手就是一篇传扬千古的诗篇。而穆仙凤,仍是一如既往的打点周全,而且,默言钦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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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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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闲自在、无风无浪的日子在属于他的时空中也并非没有过,只是,并不是风平浪静后,掀起巨浪时所沉没的船只就不存在了。那些孤零零沉没在汪洋之下无人理会的残骸断桅并就停留在海底,静默地隔着幽深的海水,与海面上的人遥遥相望,却是无法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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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些失去的,他以为不在意的,他以为不曾拥有的,都早已被那滔滔时光之流淹没,不知冲到了何方,徒留他一人孤影绰绰,蓦然回首,却才察觉,他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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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龙宿点着熏香,躺在后花园的狐毛躺椅上假寐,感受着日落余辉在身上洒下的碎影,聆听着微风龃龉,麻雀时不时拍打翅膀的声音。半梦半醒之间,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生活在这个时间的疏楼龙宿了,而他脑海中的那些记忆,都不过是他浮生倥偬的一场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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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那个时候,那个始料未及的灵魂被撕扯的心悸感还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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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一个翻身坐起,拿起身旁的书随意翻了翻——是有关时空穿梭的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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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在宫灯帏附近的空地上勉强摆脱剑子后,他的身体乃至灵魂就一直处于要被撕裂抽空的状态,完全使不上劲。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确认猜想,他隐藏了气息,暗中跟着剑子去了正义坡,果不其然看到蜀道行在重伤之下被追杀。一直到剑子救下蜀道行,他身体的异状才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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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在遥远的过去,佛剑和剑子曾为了扭转灭绝希望的末世,在过去的时空中做出了决定性的改变,将末世的未来彻底消除了。也就说,如果在这个已定的过去中,一些决定性的因素被强行更改,那么他所在的未来也会消失,而他本身,还有未来的剑子,也有可能同时被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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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过去乃定数,如果不是强行介入,扭转因果,是不可能轻易被改写的。过去的剑子和佛剑,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强行扭转了末世的未来。而如今,蜀道行竟然被重伤,还被提前被逼上正义坡。龙宿心中明白,一旦蜀道行身亡,苦境中原正道将无法在与叶口月人的睹战中胜出,那双方必然伤亡惨重,不敌随后入侵的嗜血者,所以,当时他的身体才会产生异状,甚至连记忆都瞬间产生了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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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比起找到回去的方法,更重要的是,要找到那个想要介入过往因果的人。这么想着,龙宿双眼徒然一利,那个给剑子千年神树汁的人,果然十分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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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一边思付,一边信步在疏楼西风内走动,偶一抬头,才发觉,不知不觉,自己已来到了疏楼西风的入口。疏楼西风牌坊下,默言歆拿着扫帚,正在给抱着一小沓报告入内的穆仙凤递上一朵小黄花。平平无奇的路边野花,穆仙凤却笑靥融融,欣然接过,还停下脚步与对方交谈了几句,看着十分开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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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穆仙凤入内见到龙宿的时候,龙宿已经回到后花园的躺椅上,正枕着手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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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中仍拿着野花,见龙宿睡卧在躺椅上,眉头舒展,神色安然,也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她看了看手中的报告,柳眉微蹙,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惊扰了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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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便听到了龙宿的调侃:“亏汝在吾身边呆了这么久,竟然被区区一朵野花收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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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突然响起,穆仙凤抬眸,冷不防就对上了龙宿的金眸,毫无防备之下,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她有些茫然地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小花,慢了半拍才反应出龙宿的话中之意,便急忙解释道:“主人误会了,凤儿只是觉得这朵花很好,.”说着,默言歆递花时笨拙的神情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不由得会心一笑:“主人您看,这朵小黄花,淡黄无杂色,五片花瓣自然地伸展开来,将花蕊捧在外面,无遮无掩,一目了然,给人很舒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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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将穆仙凤的表情收入眼底,神色徒然一变,问:“汝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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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凤并没有察觉龙宿的不妥,仅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凤儿欣赏牡丹的繁复华贵,却是喜欢这朵小花的笨拙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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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心一沉,神色有些阴郁,却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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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话头已经开了,穆仙凤就没了早前的犹豫,她斟酌了一下,问:“凤儿有一事不解,不知当不当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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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就说。”龙宿再次闭上眼,在躺椅上无谓地翻了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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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凤将一小沓报告递到龙宿跟前,正色道:“方才有门人递上了一份报告,说是逼杀蜀道行失败,要向您请罪。”她仍记得那个专程上门递折子的人,一脸的惊惧,活像是有鬼在身后追着,而递折子的手,则抖得像风中的残叶。末了,他还苦苦哀求自己在主人面前美言几句。那不是敬畏,而是很单纯的惧怕,她从不知道自家主人竟能让人害怕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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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凤没有留意自己在说话时,龙宿的神色突变,只是继续道:“凤儿不解。先前主人让凤儿去传令,让儒门天下不再插手蜀道行的事情,为何这一趟出门却又命他们去追杀蜀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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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疏楼西风内宫灯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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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独立于疏楼西风的阁楼上,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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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去正义坡查看时,他确实看到了儒门天下门人的踪影。到底是谁,以他的名义去命令儒门天下,是这个时代的他,还是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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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维在跃动着,龙宿的眼睛也没有停下来,目光一直落在疏楼西风外的山川大地上。夜幕之下,放眼望去,远山如黛,山林晦暗,只有疏楼西风中灯火通明,如同茫茫然夜路中的一盏孤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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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有多久没在疏楼西风的高楼上观赏夜景了。就这么想着,不期然的,他的视线就落在了疏楼西风大门牌坊下的一对人影上。男子仍在孜孜不倦地扫着落叶,一如记忆中的认真执着,而女子,则随意地坐在一旁的花坛边上,双手捧着腮,笑眯眯地看着男子。然后,那女子随手在花坛中摘了一朵小花,突然站起身,一踮脚,就将花别在了男子头上,说了两句,便掩嘴笑开了。那男子脸一红,没有发怒,拿着扫帚的手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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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穆仙凤和默言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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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收回视线,神色有些黯淡。他竟然从来没有察觉,原来一直呆在自己身边的侍女和侍从,彼此间竟有着如此这般的小儿女情怀。如今细细想来,在往后数百年的时光中,这个一直随侍在自己身侧无怨无悔的女子,确实几乎没怎么提及过默言歆,仿佛这个人早已在她的记忆力淡去。然而,究竟是没机会提起,还是不愿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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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他仍清楚记得自己过去心中的蠢动和不安分。这个时代的他,汲汲营营的,就是要打造一个属于儒门天下的苦境江湖,完全无心留意到身边的一切,因为那对于他的大计而言,皆是可有可无,随意可以丢弃的棋子,除了那个人令人烦心的人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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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当时察觉了,他在行事的时候,会不会再顾及一些?如果让他们提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不会让他们先一步将没说出口的心意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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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时间可以重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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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他突然愣住了。哈,“如果时间重来的话”,他现在不就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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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这个过去,这个造就了他所在未来的过去,任何一句话,一个提示,一个预言,都有可能对未来的发展产生极大的动荡,尤其是与他息息相关的部分,极大可能会影响到他所在的未来,影响到他的存在。他不能轻易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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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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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松开了捉紧栏杆的手,上面留下了几道深深浅浅的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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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皆道若时光重来该多好,却不知过往乃定数,才误将上苍的残忍当垂怜。即使是回到了过去,他也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看事情按着原来的道路行进,那与将刀锋搁在身上,一刀一刀地凌迟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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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龙宿满心愤懑地时候,疏楼西风不远处的山头上,飘来了悠扬而熟悉的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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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他回转疏楼西风后,这催命一般的箫声就会不定时响起,有时隔一两天,有时相隔个三五天,时而在大清早,时而在三更半夜,一日之内什么时候都有。他心里明白,吹箫之人意在告诫他,他随时都在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偶尔兴起时,他也会弹上一两曲以作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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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挑上这个时候,箫声又起,真是让人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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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退离栏杆两步,席地盘腿坐下,长袖一划,白玉琴就架在了腿上。他本是无意弹琴作乐,便随意拨弄着琴弦,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似夜莺泣血啼鸣,夜风呼啸如诉,意在一舒心中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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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这个时代已有一段时日,不知道剑子如今是否仍安好了?那座萧山着实透着古怪,难不成那人已是凶多吉少了?如今的他,滞留在过去无可修改的时空中,既找不到办法回去,也没有查出时空动荡的因由,更糟糕的是,弄不好,他还得亲手推动那些他极力遗忘的过去按着原来的轨道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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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想着,龙宿拨弄琴弦的手越来越快,琴音越来越激越,混杂着儒门纯厚的内功,一次性迸发出来,如同飞瀑击石,一时石破天惊,水花四溅,又如深邃竹林中忽而风声四起,四面埋伏应声而起,刀光剑影,血溅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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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该行动的时候,就不能坐以待毙,那才是他疏楼龙宿的行事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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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回首萧瑟无晴雨(8)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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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宫灯帏见到那个自称是未来龙宿的嗜血者后,剑子就开始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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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很静,是死一般的静,没有时间流动的静,虚无的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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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地连成一片,笼罩在惨白的浓雾中,深邃而旷远,有冰晶的寒气在大气里流散。雾薄之处,若隐若现的,是一块巨大的冰体结晶,里面隐约能看到一道人影,雪色的衣衫已与寒冰融为一体,唯一能辨出不同色彩的脸孔却是一片模糊。层层冰壁中,有人声响起,似在呼唤,又似在传达着什么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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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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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听见自己在发问,声音散入厚重的雾霭中,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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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止……他……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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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应,只有难以辨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脑海,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听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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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不由己地踏前一步,想要听个究竟,不期然心神一个恍惚,感觉整个人都要被这冰晶吸了进去。他甩了甩头,勉力定下神,再往前看,眼前的景色就突然“啪”的一声,如同琉璃破裂般,碎成一片一片,如细雪般飘落在漆黑一片空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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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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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初明,晨曦中的豁然之境,大气里飘溢着晨露裹夹着湿土的清香。剑子翩然独立于山头,抬头观测了一会天上的流云涌动,自怀中掏出一枚玲珑别致的银制饰物——玉佩大小,呈凤尾蝶形状,栩栩如生,蝶芯之处细细密密地缠满了银紫色的发丝。他低下头,将小饰品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手心,置于嘴边轻吹一口气,银制的蝴蝶便突然活了起来,张开双翅,往空中翩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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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负手站立,目送着蝴蝶翩然远去,直到再看不到了,才阖上眼帘,对天长吁了一口气,眉宇间掩不了淡淡的担忧:“哎,非常时期,就算出游也好歹联络一下啊,真是任性。”一叹过后,他将手探入怀中,又掏出了三枚一模一样的银制饰物:“已经只剩三枚了,得留到真正的非常时期,不能再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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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状的小饰品,看似配饰,实是联络用的符器,以龙宿的发丝为引,融入了龙宿的儒门真气,以剑子的道门真气启动,无论龙宿身在何处,都能随时取得联系。那还是初识后不久,龙宿为剑子特别制作的,只有剑子能使用的专属道具,一共十枚。然而,相识数百寒暑,剑子却一次都没有动用过。同为三教顶峰,剑子能为之高,绝非浪得虚名,能将其逼入绝境的人少之又少。当时剑子与龙宿尚不算熟络,不想拨了对方面子,便礼貌性地收下了这些符器,实际上,心里却自负地断定,自己不会有求助于龙宿的一日。而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么多年,他一次都没有用上这些符器。只是没想到,现在倒是将它们用回到了龙宿自己身上,而且还一次性使用了七枚,然而却一个回复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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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不会是龙宿游戏时的失败之作吧,之前收下的时候应该先试用一枚看看效果才对,还好早先没在紧急事态的时候依赖它,不然就真完了。剑子皱起眉头,内心不满地抱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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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枯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任何回音。剑子无奈地摇摇头,转身便准备下山。就在转身的一刹,他无意中眼眸一晃,蓦然发现,山下枯草丛生的原野中,融入了一抹不和谐的紫影,他心猛地跳了一下,还来不及仔细辨认,人便已飞身掠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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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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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人还在千里之遥,声音却已透过大气传到了豁然之境的小花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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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声音在主人的双目触到豁然之境的不速之客时,像是裂了口的竹箫,气一下子就泄了出去,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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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还是那身桃红色白纹底修身儒服,马尾高束于脑后,高贵而儒雅,却毫无霸者之气。即使只有一瞬,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剑子脸上的惊喜之色,以及看到他后一闪而过的失望,虽然如今那人已然收敛了神情,正一脸严肃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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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福至心灵,忍不住就出言调侃道:“让剑子大仙如此急匆匆地赶下山迎接,龙宿真是内心惶恐,坐立不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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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脸的人真可怕。”剑子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脸,冷言道:“吾这张脸看着可像是欢喜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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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点点头,睁着眼睛就是瞎话:“嗯,在吾看来半分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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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被冷不防噎了一下,也没见什么表情变化,仅是一个转身,袖一甩,冷哼了一声,道:“不请自来。豁然之境不是宫灯帏,你想来就来。”话一出口便是逐客令。叶口月人的战事让人忧心,嗜血族的动向未明,龙宿又失去了联络,莫不是真出了事,他今日实在没心情应付眼前这个不辨真伪的假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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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龙宿却视而弗见,听而弗闻,右手凌空一晃,一串蝴蝶形状的银饰便垂挂指间——一共七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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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倒是不知道汝如此担心‘吾’之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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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同时,他右手猛力一抖,银制的饰物争相碰撞,发出一连串清脆空明的声响,悬浮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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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来自未来,就知晓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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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很多事,他确实不知,有些是因为他无心理会,而有些,则是因为他不敢探知。比如说,他并不清楚,这个时代的剑子,对这个时代的,曾经的他,怀着的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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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相识相交,他并非不明了剑子的目的,很大一部分是出于儒释道互相制衡的需要,因为他也是一般无异,才与剑子靠近。他不知道,当初心思不纯的结交,如何会转变到后来的琴箫互换,泥足深陷,只知道,在他发现的时候,早已无法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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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剑中真相破,两人正式决裂,而后短暂和好,又因为宁暗血辩的丢失而再度分崩离析。他虽心有踌躇,终是回过头寻他,与他重归于好,重返正道。其后时光悠悠而过数百年,他们携手并肩,始终走在一条道上,经历各种风风雨雨,最终走到了一起。他渐渐开始理解并体谅剑子的坚持,却仍旧是看不透过去的剑子。他时不时会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回头找他的话,会不会,他们的情谊早就断了?那人独自一人闭关修炼时,总能耐得住寂寞,而出世游历时,需要的,永远只是能并肩作战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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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裂前的数百年时光中,他不止一次对剑子表达过自己的重视,可那人始终没有回应,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假装没听懂。就像手中这一串联络用的符具,当初他交给剑子的时候,非是要让他用在危急之刻。他只是想着,随便什么时候,要那人在云游时想起自己,就能随时联络一下消息,哪怕一个微不足道的信息也好。哪知这许多年过去了,愚公都要将山移走了,精卫也要将海填平了,那人却仍是一出游就跟断了线的纸鸢一样,了无音讯。而他,也渐渐忘记了这些符器的存在,忘了期待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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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兜兜转转,他终是重新回归了正道,两人一同经历了不少磨难,那人在盘隐神宫死过一回,将愿意与他一同为苍生牺牲的他打出了神宫,而他也诈死诓了那人一次,让那人亲手为自己挖坟,重逢的时候,那人突然示好,让他不由得想,让这人倾心的,大概是在他看来已经改过自新,愿意为大义献身的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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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些天来,这些早该埋没在时光的洪流中,他以为剑子早就不知弃置在哪个角落的银蝴蝶,却带着他等到已经遗忘了的信息,一只又一只,穿越时空,飞回到了他手上。还有,方才那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神情。他突然觉得,因缘际会,回到过去也并不是没有收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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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闻银器碰撞的声响,剑子猛地回头,眼光徒然一利,脸上已有愤怒之色:“你截下来了?”仅一瞬,又马上平静下来了。他勉力压下胸口的起伏,尽可能平稳地问道:“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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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视剑子的怒意,龙宿走近两步,倾身凑近剑子的脸,仔细地观察了一番,金眸中流露的笑意再也隐藏不住。他用扇子遮了大半张脸,笑着解释:“误会误会,吾可什么都没做,是它自己飞来吾这的。”看到剑子的脸仍在紧绷,他又补充道:“不信汝可再试一枚。十枚去了七枚,应该还有三枚剩下,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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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神色未变,心下却是大吃一惊。他从未告知任何人这些蝴蝶符器的存在,更别说是符器的数量了,然而,这人却能准确道出。而且,更重要的是,特制符器以龙宿的发丝做引,只会飞回主人的手上,如果这些符器真的主动飞到眼前之人手上,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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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定定地看着龙宿,一字一句问了他心中其实早有答案的问题:“你真的是来自未来的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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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你真的变成嗜血者了?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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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证如山。”与剑子的严肃截然相反,龙宿一派悠然地晃了晃手中的符器,打趣道:“吾说汝就别再浪费这个了,反正也去不到现世的龙宿那。而且,以后再要制作,又不知要损失吾多少发丝。”细细看去,龙宿手上的符器如旧银亮,却已经没有了缠绕在蝶芯的银紫色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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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剑子板着脸,似是仍在估量,叹了口气,再次点破道:“何必如此,这些日子汝在疏楼西风外吹箫,不也是想引吾合奏,希望从琴音判断吾的真伪么?”说到一半,他突然手抚心口,一脸悲戚地哀怨道:“哎哎,不过区区数百年之隔,剑子就已经认不出吾之琴声,真让龙宿心碎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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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艰难地闭上了双眼,总算是承认了:“那说明这数百年间,你变了。” 仿佛,只要闭上了双眼,就能连心眼也一同闭上,那样,就算是再不愿接受的事实,也能轻而易举地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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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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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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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对话,是剑子习惯性的欲盖弥彰,也是龙宿擅长的顾左右而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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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话中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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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轻笑一声,对剑子的态度也并非十分在意。他径自走到蘑菇亭下的小石桌边坐下,抬手往石桌上一划,一套古松花纹的白瓷茶具便凭空出现,四平八稳地落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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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突然怀念汝的茶艺了,”他抬眼看向剑子,故意调侃道:“之前好好的一壶茶就那么被汝毁了,现在正好补上。”说的是不久前在宫灯帏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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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怎么那千年神树汁就没把你的厚脸皮给融了呢?剑子冷冷看了龙宿一眼,懒得理会对方的自说自话:“前日夜里,你的琴气徒然一变,充满了诡谲的杀意。”顿了顿,眉心的丘壑又多叠了几层,“那声色倒是和龙宿有些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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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龙宿的神色黯淡了一下。杀伐无情,心机叵测么?原来,汝是这般想现世的吾。“哎哎,无辜被卷回过去,寻不着回去的方法,苦闷无处述说啊。”他看似不以为意,半真半假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又用眼神比了比眼前的茶具,神情十分的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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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辜么,”剑子心下叹了口气,走到石桌的另一端坐下,却没有动手泡茶的打算。他提议道:“如果你说的是真,那剑子倒是有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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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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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个符具会落入你手,而没有飞去龙宿那,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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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一点就通,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很有可能这个时空的吾并非在此。“然后突然问:“汝不担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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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确认了你的身份,至少在龙宿的人身安全上,吾们还是能达成共识的。“说着,他突然心中一动,一瞬不瞬地盯着龙宿,又说:”你很关心吾之想法。“虽不确定,却是肯定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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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询问自己在未来的生死时,剑子不过是随口一言,权当试探,也算是顺势留下的借口,而当时,眼前之人闪烁其辞,他便当对方是随口忽悠,心中笃定,那人身份不明,就算说了些什么,也不足以采信。而如今,确定了那人的身份后,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点想知道,这个来自未来的龙宿,与未来的自己到底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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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汝的眼神真算计。”被说中心事,龙宿举扇掩了掩面,避过剑子赤裸裸的审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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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龙宿要开始找话搪塞过去,剑子收回目光,做了个“请”的手势,再次下逐客令:“你说要想办法回去,吾方才已给了你一个思考的方向,事情已毕,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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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却置若罔闻,依旧岿然不动地坐在原位,单手拄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剑子,又重复了一遍:“吾怀念汝的茶艺了。”这是一句真话。若不是怀念他那好友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茶艺,他才不会自找无趣跑去萧山,第无数次被带衰,堕回这个他不愿意回顾的黑暗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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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头一次觉得自己十分头疼:眼前之人油盐不进,而且对自己的性格拿捏得十分之準,认定了他不会真的赶人。这让他十分的不适。他在面对他所认识的龙宿时,能掌握对方,没有十分也有八九,因此随时随地都进退有余,从不会陷于如此困境。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有些伤心,才不过数百年的时光,龙宿于他而言竟已是如此陌生。到底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才让龙宿有如此改变,甚至,还沦落为嗜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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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下再狠叹一口气,终是妥协,反手化出一包茶叶,就要动手泡茶,却冷不防被龙宿拽住了手腕,仅一瞬,冰凉的气息就透过皮肤渗入血液。他的心微微一颤,连手也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而那人,马上就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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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是在介意他的态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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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抬眸,映入眼帘的,是那人皱着眉所有所思的样子。他心生内疚,正要补救两句,却不料想听到那人十分严肃地指出:“吾记得这个时间段的话,不久前吾才赠了汝儒门天下的贡品白茶,白毫银针,泡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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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气故使地样子,让剑子顿时气结: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你倒记得清楚,都过了几百年了。然后,他马上就发现自己的注意力被转移了。眼前这人在掩饰失态,他怎么就忘了,说到欲盖弥彰,龙宿一点都不比他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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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你等等,我进屋里取。”他盯着龙宿看了一会,再次妥协,收回茶叶,起身往屋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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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小茅屋内,一目了然,藏不住任何东西。剑子来到屋内站定,沉默着站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他移步到床头不远处,俯身蹲下,拉开地面上的暗格。暗格所在的位置十分隐密,还被道门秘法层层锁住,就算小茅屋整个被炸得粉碎,也不会暴露其方位,损坏到里面的物件。隐秘的暗格里,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各类名贵的茶叶,要是拿出去卖,每一包都可以称得上是价值连城。是这些年下来,龙宿赠与他的珍贵茶叶。平日里待客,他都舍不得用,就连佛剑,也难得喝上一两回,这是他专门收藏起来与龙宿小聚时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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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眼前之人,虽然不是他认识的龙宿,但也勉强算是龙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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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有些心痛地取了白毫银针,走出屋外,却是呆愣在了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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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等得有点久,龙宿有些百无聊赖地枕着手倚在桌面上,双目微阖,面露昙华淡笑,错落在蘑菇亭裂缝透下的柔和光束下,静听风声悠扬,枯草喧哗摇摆,连小鸟落在身上,啄着他衣服上的亮片,亦浑然不觉。意识朦胧中,他恍如置身于山岚清溪之中,又仿佛已化身为一片浮云,在蓝天漂浮,自由无挂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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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美好,落于剑子眼中,却是无由来地觉得心酸。他始终相信,一个人的气质,是最难以遮掩模仿的,那是由内而外自然流露出来的气息。而眼前这个龙宿,确实静好得便如同九天落下的悠然仙子,是真真正正逍遥出世的感觉,让人内心平和,是他所认识的龙宿所无法给予的平和。只是,未尝入世,何谈出世。他所认识的龙宿,看似闲隐,本质上,却是不甘寂寞的出世人,不闯一番是不会甘于平静的。那到底,是怎样的起落,让这样的龙宿,变成了眼前的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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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一晃神,他突然又觉得眼前的人,与他所认识的龙宿悄无声息地重合在了一起,让他不由一阵恍惚。其实,这般静好平和的龙宿并非从未出现过,虽然大多数时候,龙宿都有意无意地流露出计算不安分的气息。会不会,其实龙宿的内心深处,在追求顶端的同时,也同样渴求着这样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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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他觉得,自己对龙宿性格的把握,没有先前的那么笃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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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阳下,他的双目被耀眼的阳光晃得昏花,竟有些分不清眼前之人到底是哪个龙宿,只是,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有些怀念与龙宿品茶闲聊的悠闲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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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就这么朝前迈开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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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回首萧瑟无晴雨(9)
(9)
NoR=:Q 9e
+2ZBj6 e9
天还未明,豁然之境小茅屋,窗户由內向外撐起,清风徐入,捎来一封透着佛圣之气的信函。那信快而凌厉,“咻”地一下,便准确无误地穿过窗台缝隙,直奔床上熟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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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那人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略抬起手,食指和中指一夹,信的边角就停在了离他鼻梁一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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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好友真是一如既往地暴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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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依旧没有睁眼,仅是随手一扬,信函便飞落到不远处的桌案上。然后,他继续在床上躺了一会,才起来洗漱,整理容妆,如往常一般到山上散步,观云测天机,直到正午,才施施然下山。之后,他便坐在茅屋外的蘑菇亭子下,泡上一小壶茶,享受午后的清闲。那封白花花的急信,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屋里的桌面上,一听到风声就不耐寂寞地发出“哗哗”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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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视线第三次不由自主地飘往茅屋的方向后,剑子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新泡的茶,两条眉毛立即拧成了一条。茶淡如水,看来是起得快了,着实是欠了些火候。早晨的时候也是,看了大半天的流云,结果就真的只是看到了流云而已。最后,他慢悠悠地踱回屋内,在桌案前站定,与桌上白得刺眼的信函大眼瞪小眼了一会,长叹了一口气,终是拆开了信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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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预料的一样,佛剑已经从三十年后的世界回来,说是有急事与他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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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佛剑去未来,不过是拿回素还真的命莲,他当时还真没想过会有太多其他的牵扯。然而这段时间以来,他确实遇到了前所未遇的怪事。他遇到了两个龙宿,前一个身份尚不能确定,但言之凿凿预言末世将临,而后一个,虽然确认了身份,但目的仍不明了,而且对未来之事闪烁其辞。只是,无论如何,无风不起浪,他可以预料未来肯定不平静,而且还牵扯到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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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530eh7
更重要的是,未来的龙宿竟然是嗜血者,如果真有末世,而末世又与嗜血族有关联,那龙宿在末世中,又是起怎样的一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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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该来的,躲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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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把信函纳入怀中,就依稀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走出茅屋一看,是杜一苇,身后还拉着一车看似礼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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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叶口月人大举进攻苦境中原,杜一苇又是苦境正道的主力之一,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目的昭然若揭。真是的,事情来的时候,一件接着一件,让人不得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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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移步至亭下,换去旧水,再泡一壶新茶,给杜一苇递上一杯。杜一苇接过茶,道了声谢,还没喝一口,就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中原正道惨亏,死伤惨重,需要外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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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杜一苇严肃道:“对抗叶口月人,需要问侠峰的众人同心协力,才能护住中原,当然,人员包括你在内。为身在中原,答应吧。”说完,他猛地一口将手中的茶水“咕噜”一下整杯下肚,又将杯子重重地搁回桌面,颇有牛嚼牡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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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剑子一言不发,又给杜一苇续了一杯茶。他思付着,佛剑此次约见,必定与三十年后的世界有关,而需要特意与他单独会面,肯定至关重要。当今苦境,台面上是叶口月人之乱,潜藏在暗处的,却是来自嗜血族的未知威胁,因此,他不能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随便答应些什么。而且,龙宿的事情也令人担忧,似乎也和未来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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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龙宿,一条人影冷不防地就跳入了他的脑海中。这段时间与那人的言语交锋,他可以说是几近完败,一想到这,他就不由得气闷。这种不能掌控局面的感觉,让他觉得十分的挫败,还伴随着隐隐的不甘。这么多年来,除了说话直来直往的佛剑,还真没谁能让他如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于是,他心思一转,计上心来,便一脸严肃地回绝了杜一苇:“我不是第一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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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一苇不明所以,一下就急了。他以为剑子不愿意帮忙。反观剑子,仍是十分悠哉游哉的样子。他瞟了一眼杜一苇的推车,一本正经解释道:“我说你的礼物送错地方了,该送往另一处,就是为你准备的最佳人选。”然后,他翻手化出了一封早已备好的信函,拆开后,当场随便改了几笔,又装好递给了杜一苇:“推荐信在此,你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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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是剑子预备用来拖龙宿下水叶口月人之战的信函,既然如今正主儿不在,就不知道这个曾经是正主儿的人会怎样处理了。这么一想,剑子那张严肃不阿的脸上不为意就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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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一苇被剑子这么一笑,白毛汗立马出了一身。他分明就感觉到剑子的笑容中充满了算计以及难以言喻的愉悦,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撞在刀口上。于是,他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仅是顺着问道:“是哪府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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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眉毛快活地挑动了一下,流云袖往身后一甩,回答道:“疏楼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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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夕阳余辉下,蓬草黄乱的分岔路口中央,歪歪斜斜地插了一块破烂的路牌,上面行云流水地写着“此处往豁然之境”七个大字,然而路牌指着的,却是疏楼西风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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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圣的道光自日落深处飞落至路牌前——是准备去赴佛剑邀约的剑子。剑子摸了摸下巴,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有些犹豫要不要在被发现之前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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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他观云相,测出中原正道有大败之相,本想立块牌子,将逃脱的正道人士指引至豁然之境避难,可当他看向疏楼西风的方向时,无由来就想起那个自称来自未来的龙宿,还有对方那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口气,顿时心生不悦,顺手就将牌子转了向。他就是存了心要给那人找点麻烦,同时也正好试探一下对方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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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事情已结,那还是早早把牌子撤了,免得被人碎嘴。这么想着,剑子便伸出手去。他指尖还没碰到牌子,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揶揄声,声音的主人正是让他气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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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剑子大仙这是在急着毁灭罪证吗?“龙宿轻笑了两声,“当年吾就一直奇怪,秦假仙和屈仕途怎么会误打误撞逃到疏楼西风,原来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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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动作被当场撞破,剑子丝毫不在意,反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所以说,他们确实是逃往了疏楼西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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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不答反问:“剑子大仙还真是胆大,不确认吾回归此间的目的,也敢立此路标,就不担心他们去了疏楼西风却无人救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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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摇摇头:“假设无意义,你不是已经出手救下他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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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以扇掩面,故作醍醐灌顶的模样:“哎呀呀,原来是特意安排来刺探吾之立场,真是,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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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剑子内心吐槽了一句,盯着龙宿的眼,正色道:“要吾不刺探也可,那你告知吾这叶口月人和嗜血族之祸是如何发展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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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咄咄逼人……”龙宿的目光越过了剑子,投向了豁然之境方向,过了一会,又转移到疏楼西风的方向:看似亲密无间地毗邻而建的居所,实际上却不过是互相监视最方便的距离。他突然眸子一弯,饶有深意地问道:“这么说只要吾说,汝就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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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刺探,更是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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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立即反诘道:“吾信你就说吗?”话音一落,却是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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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作为深思熟路后的刺探,可以说是进退得宜。但问题是,剑子意识到了,他在不经思考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的第一反应是,他直觉想要相信眼前这个人。大概是因为,和当初他在断崖上遇到的那个自称来自三十年后的龙宿不同,眼前这个龙宿,即便是嗜血者,却仍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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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这会反倒是龙宿吃惊了。他蹙了蹙眉,眼眸低垂,连连轻叹了几声,就没了声响,似乎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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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些意外,但剑子还是乐得挑眉看眼前之人一脸为难的样子,仿佛是在这段时间的失利中扳回了一成。初出江湖的较劲心态,早已埋没在名声之下,收藏于心底深处,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登至顶峰后,剑子的心境已经几乎完全趋向平和内敛,再没向人展露出这般明显的争胜心理,而龙宿,则是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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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龙宿非彼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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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自己心绪的放纵,即使剑子不愿承认,这段时间内,他确实是在有意无意地透过一些小作为,在眼前这个龙宿的身上寻找他熟悉的影子,因为这个龙宿,确实是让他感到陌生。潜意识的,他不喜欢这种与龙宿生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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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剑子兀自发愣的时候,龙宿突然垂眸苦笑:“剑子对吾的信任,吾可不敢领教啊。”声音绵长而悠远,似叹似诉,分不出是对哪个剑子说的,却让剑子心中一阵难过。他自认与龙宿相知,却着实算不上信任。他觉得他们相互间对此皆心知肚明,并安于现状,没有挑破的必要,却未曾想过会从有那么一天,自未来的龙宿口中听到真相。然而,这个真相,却是如此的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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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的龙宿,剑子有些不确定自己与龙宿的未来。此前,他总觉得自己和龙宿必定能长长久久,一千年,一万年,就这般在豁然之境和疏楼西风彼此对望,但如今,却是有些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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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口倒是多,”压下心思的浮动,剑子不愿再想,便摆弄了一下袖口,无意继续逗留:“吾如今要出门了,至于这牌子,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转身便要化光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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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上前两步,摇了摇扇子,笑着抱怨:“哎哎,真会使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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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脚才踏出半步,就听到龙宿追身而来的调侃,突然想起不久杜一苇来访的事,转念一想,乌黑的眸子中闪出了一丝狡黠的光芒:“哦,对了,差点忘了,吾不久前还把杜一苇介绍给了龙宿,”他看了看天,摆出一副很为难又突然灵光一闪的样子,回头向龙宿扯出一抹计算的笑容:“既然龙宿不在,那就麻烦你这个鸠占鹊巢的主人多招待了。”说完,他满意地看到龙宿吃瘪的表情,不等回话,就径自化光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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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汝个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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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追出两步,看着剑子化光离去的身影,恨恨地碎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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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知道,当年杜一苇带着金馒头来找他肯定是剑子的主意,当年的剑子好歹还会含糊其辞糊弄过去,这个剑子倒好,毫不遮掩就承认了,而且,在明知道这个时空的龙宿不在的情况下还把杜一苇介绍过来,分明就是故意给他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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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转念一想,又安心了不少。看来,只要没有外界的强力介入,时空的自我修复能力会自动修正不和谐的地方。就像如今,即使当世的龙宿不在,剑子仍是因缘际会,把杜一苇支使来了暂代当世龙宿的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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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转回头,正想着要一路欣赏沿途美景,漫步回疏楼西风,却远远就看到穆仙凤在夕阳下婀娜而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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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凤来到龙宿跟前,施了个礼,报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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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您之前让调查的有关解龙形的消息已经有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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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回首萧瑟无晴雨(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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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明,豁然之境小茅屋,窗户由內向外撐起,清风徐入,捎来一封透着佛圣之气的信函。那信快而凌厉,“咻”地一下,便准确无误地穿过窗台缝隙,直奔床上熟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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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那人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略抬起手,食指和中指一夹,信的边角就停在了离他鼻梁一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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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好友真是一如既往地暴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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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依旧没有睁眼,仅是随手一扬,信函便飞落到不远处的桌案上。然后,他继续在床上躺了一会,才起来洗漱,整理容妆,如往常一般到山上散步,观云测天机,直到正午,才施施然下山。之后,他便坐在茅屋外的蘑菇亭子下,泡上一小壶茶,享受午后的清闲。那封白花花的急信,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屋里的桌面上,一听到风声就不耐寂寞地发出“哗哗”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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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视线第三次不由自主地飘往茅屋的方向后,剑子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新泡的茶,两条眉毛立即拧成了一条。茶淡如水,看来是起得快了,着实是欠了些火候。早晨的时候也是,看了大半天的流云,结果就真的只是看到了流云而已。最后,他慢悠悠地踱回屋内,在桌案前站定,与桌上白得刺眼的信函大眼瞪小眼了一会,长叹了一口气,终是拆开了信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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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预料的一样,佛剑已经从三十年后的世界回来,说是有急事与他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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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佛剑去未来,不过是拿回素还真的命莲,他当时还真没想过会有太多其他的牵扯。然而这段时间以来,他确实遇到了前所未遇的怪事。他遇到了两个龙宿,前一个身份尚不能确定,但言之凿凿预言末世将临,而后一个,虽然确认了身份,但目的仍不明了,而且对未来之事闪烁其辞。只是,无论如何,无风不起浪,他可以预料未来肯定不平静,而且还牵扯到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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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未来的龙宿竟然是嗜血者,如果真有末世,而末世又与嗜血族有关联,那龙宿在末世中,又是起怎样的一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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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该来的,躲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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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把信函纳入怀中,就依稀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走出茅屋一看,是杜一苇,身后还拉着一车看似礼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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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叶口月人大举进攻苦境中原,杜一苇又是苦境正道的主力之一,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目的昭然若揭。真是的,事情来的时候,一件接着一件,让人不得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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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移步至亭下,换去旧水,再泡一壶新茶,给杜一苇递上一杯。杜一苇接过茶,道了声谢,还没喝一口,就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中原正道惨亏,死伤惨重,需要外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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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杜一苇严肃道:“对抗叶口月人,需要问侠峰的众人同心协力,才能护住中原,当然,人员包括你在内。为身在中原,答应吧。”说完,他猛地一口将手中的茶水“咕噜”一下整杯下肚,又将杯子重重地搁回桌面,颇有牛嚼牡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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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剑子一言不发,又给杜一苇续了一杯茶。他思付着,佛剑此次约见,必定与三十年后的世界有关,而需要特意与他单独会面,肯定至关重要。当今苦境,台面上是叶口月人之乱,潜藏在暗处的,却是来自嗜血族的未知威胁,因此,他不能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随便答应些什么。而且,龙宿的事情也令人担忧,似乎也和未来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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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一苇不明所以,一下就急了。他以为剑子不愿意帮忙。反观剑子,仍是十分悠哉游哉的样子。他瞟了一眼杜一苇的推车,一本正经解释道:“我说你的礼物送错地方了,该送往另一处,就是为你准备的最佳人选。”然后,他翻手化出了一封早已备好的信函,拆开后,当场随便改了几笔,又装好递给了杜一苇:“推荐信在此,你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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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是剑子预备用来拖龙宿下水叶口月人之战的信函,既然如今正主儿不在,就不知道这个曾经是正主儿的人会怎样处理了。这么一想,剑子那张严肃不阿的脸上不为意就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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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一苇被剑子这么一笑,白毛汗立马出了一身。他分明就感觉到剑子的笑容中充满了算计以及难以言喻的愉悦,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撞在刀口上。于是,他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仅是顺着问道:“是哪府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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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圣的道光自日落深处飞落至路牌前——是准备去赴佛剑邀约的剑子。剑子摸了摸下巴,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有些犹豫要不要在被发现之前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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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追出两步,看着剑子化光离去的身影,恨恨地碎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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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转念一想,又安心了不少。看来,只要没有外界的强力介入,时空的自我修复能力会自动修正不和谐的地方。就像如今,即使当世的龙宿不在,剑子仍是因缘际会,把杜一苇支使来了暂代当世龙宿的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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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转回头,正想着要一路欣赏沿途美景,漫步回疏楼西风,却远远就看到穆仙凤在夕阳下婀娜而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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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凤来到龙宿跟前,施了个礼,报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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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天宇澄蓝通透如镜,云朵如棉,缓慢飘移,云影投落在断崖上,如水流淌,一下又一下地抚弄着崖上丛生的蓬草——是桐文葬身的断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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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交错的刀痕剑影仍深深浅浅地嵌在断崖上,大片大片的暗红血迹干涸在泥土中,无声无息地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猩红欲滴的彼岸花,而被无情斩落的断草,却已不知被风带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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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江湖酒,刀光来,剑影去,留下的,是宿醉后的疼痛,能遗忘的,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细枝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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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崖边上,秋霜之末,野山茶仍盛放着,茶红斑驳,放眼一片浪漫,而崖上桃紫的身影,却是萧然落寞。那人目光所落之处,是山下万代河山,曾经心中所往之处,回首却是,青冢下,忠骨常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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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得知桐文遇害身亡后,他便一直呆在疏楼西风,静观苦境风云再起,等待好友上门讨保,别说这方不知名的断崖,却是连那人在儒门天下的丧礼葬礼亦未尝出席。遥顾当年,他虽痛失桐文,但更关注的,却是叶口月人之乱给儒门天下带来步入苦境江湖的契机,以及,剑子不顾一切保下蜀道行与他为难的种种行径。而后旧日所行之暗事曝于天下,挚友刀剑相向,万般无奈与不甘之下,他只身踏上了这个一去归不得的江湖路,就更无心再想桐文之事了。再后来,江湖多变,他虽回转正道,这片断崖却早已被毁,他再无缘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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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匆匆,有如激流行舟,前路水流激荡,暗礁嶙峋,险象环生,有几人能悠然回顾前路,一瞬回首,一个闪神,就会舟毁人亡,葬身于湍急的水流之中,连姓名都无法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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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仰天长叹一声,长袖一扬,断崖尽头视野开阔之处瞬间堆起了乱石,垒成三角状,立于蓬草之中。他打量了一下眼前颜色黯淡的荒野坟茔,转过身,走到断崖边缘,折了一支开得正盛的山茶,又走回至无名坟冢前,弯身仔细地将茶花插在了石头的缝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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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文,儒门拘束寂寥,还不如在这里,坐看苦境的风云变幻来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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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才再次站直,身后不远处就飘落下一袭白影,无声无息,轻纱缎带随着衣袖长摆在空中散开,翩然若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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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一言不发,龙宿亦未回身,却是笑了:“一身怀疑的气息,看来是见着佛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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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所猜无差,剑子确是刚从极北的怒雪冰山赴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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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厉严寒,阴气下微霜。剑子念着诗号,早早就踏着冷月,来到终年不化的怒雪冰山山巅,迎着寒风,静待佛剑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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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向来姗姗来迟的剑子难得没有迟到的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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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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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绝迹的云层之上,剑子敛眉闭目,没多久,就听到佛剑踏着佛印自清冷月色中步向雪峰的声音,稳而重,沉而有力,一步一步,踏在他心底的最深处。最后一声落下,剑子猛地睁眼,与佛剑隔峰遥望,眼底已无犹豫之色,剩下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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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有预感,但看到佛剑带来的那本《嗜血年纪》时,剑子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狠狠颤了一下。他谨慎地翻阅了一下书册内容,果不其然,上面详尽地记载了骇人听闻的绝望末世——嗜血者肆虐,永夜降临,苦境生灵涂炭——和当时在断崖上,自称来自末世的龙宿所预言的丝毫不差。几乎同时,一抹桃紫色身影在宫灯帏抚琴的悠然之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那人,亦自称来自未来,然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嗜血者。他心下一惊,便急急拿着书册往后翻阅,连惯常用于掩饰的镇静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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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亏得对面站着的,是一向耿直的佛剑,没心思深究剑子失常举止下的深意。他察觉剑子心有焦虑,便出言安慰道:“放心,上面没你之死因。”然而,说出的内容却完全不像是给人安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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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剑子翻书的手一滞,方觉失态,便忙不迭掩饰道:“你误会了,吾只是在替龙宿未雨绸缪。”随口的掩饰,却也不失真意。如今已不是一般的事态,偏偏赶在这多事之秋,突然冒出了两个来路不明的龙宿,而正主儿却不见踪影,他如何能不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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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佛剑却仍旧没有察觉剑子的心思百转。他对剑子,向来是信任的,而剑子与龙宿间的情谊,他也一直看在眼里,便不疑有他,正直地回道:“也无关于龙宿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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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佛剑这么一接话,反倒是剑子突然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了。剑子干笑了两声,果断将话题转回到《嗜血年纪》的疑点上。这本记载了末世的书册,虽然只有一半,却有不少线索可供参考,其中之一,便是中原叛徒,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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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将紧紧地书册贴在胸口处,感受着胸膛有规律的起伏,抬眸看着佛剑,半真半假地猜测道:“这个人,是龙脑青阳子,是护龙之天一页书,还是,“他心脏骤然一顿,目光一闪,继续道:“我们所熟悉的疏楼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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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卓然于世,自有几分傲骨。“佛剑不为所动,直接断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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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却是为之一愣,心底愧疚之意油然而生。对于龙宿,他总是无法与佛剑一般,给予毫不迟疑的信任。他眼光黯淡了一瞬,马上又打着哈哈道:“要他做一名华丽的叛徒,确实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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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是这么说,他心中对龙宿的怀疑又多了几分。一个正常人,武艺超群的儒门顶峰,集权于一身的儒门龙首,怎么可能轻易沦为嗜血者,如果不是突来变数,便是蓄意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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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诡变,人心叵测,有若如今脚下的万里流云,变幻莫测,今日挚友,也免不了明日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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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他竟开始觉得,这万年不化的雪峰,有那么些冷心入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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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怒雪冰山后,剑子并没有马上回转豁然之境进行下一步准备,反是来到了这方断崖上,想着会不会凑巧再遇到那个自称来自末世的龙宿。这是他第一次遇到那人的地方。他仍记得那人欺身而近时,扑面而来的虚无之感,冰寒蚀骨,有若最低层的阴森地狱,无时无刻不散发出无法往生的绝望。如今想来,说不定这个龙宿,真真是来自佛剑所说的那个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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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若那人真是末世的龙宿,那如今在疏楼西风自称也是来自未来的龙宿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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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么思付着,一条桃紫色的身影就这么毫无预警地落入了他的视线之内——是疏楼西风的嗜血者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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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定了定神,尽量放平语调开口道:“既然知道吾与佛剑有约,你竟然没有跟去暗中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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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拙劣的刺探。”龙宿苦笑了一声,“不去,只因吾不屑知道。”近乎诚实的回答,却是偷换了一个字。他不是不屑,而是不敢。当年剑子与佛剑私会的内容,后来他在与二人分别对谈时也能断断续续套出些端倪。只是,于如今的他而言,叶口月人与嗜血族乱世已恍若前生之事,早该尘归尘,土归土,他不想深究,更不想在好不容易放下的时候,才重新亲耳听到,剑子和佛剑当年在背地里计算自己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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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一醉解千愁,就不要再多手一个巴掌,自己将自己打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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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回到了过去,就会想要揭开过去的伤疤。只是,这段时日以来,那些他一直极力避免触及的过往,一件接一件接踵而至,渐渐勾回起他压抑在心底那不曾消散的情绪。他确实怕,害怕他会忍不住,宁愿毁了如今的自己,也要将那些他看不惯、看不爽的过去一一扭转。他更害怕,这一趟回来,要是看到了更多的真相,他日回归未来,会不知道如何与剑子相安无事地继续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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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微微扬起,不知何时渗入了些伤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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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感觉到了,悄悄别过眼,视线自那人身上挪开,却冷不防地,就落在了山崖尽头,那随手堆砌的坟茔上,还有那朵在风中摇曳的红山茶——是他初至断崖时,亲眼看着龙宿放上去的。龙宿放花时眼神满是无奈与柔情,让见者不忍苛责,然而,剑子却难以分清,眼前之人是真心怜惜桐文,还只是兔死狐悲,故作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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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此,剑子眼神一下就冷了起来,开口便是质问:“你,真的背叛了中原正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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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冷冽中透着不解、愤怒、失望以及痛心,一如龙宿记忆中,当年决裂之时,剑子一剑打散紫龙剑身上伪装的珍珠时,质问他“为什么真的是你”的声音一样,包含了世间所有的一切情绪,却独独没有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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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过那么一丝信任,有过那么一瞬迟疑,讶异的情感就能冒出芽来,即使只有一瞬,也足以温热冰冷下来的心,浇熄一触即发的决绝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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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想,他当初那般坚决地要背过身去,可能便是不忍再直视那人赤裸裸、毫无讶异地眼神吧,仿佛是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被撕成一片一片。然而,今时今日,他定是要看个明白,于是,他侧回身去,却仍是仅仅瞅了剑子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果然,看来是佛剑带来了值得让汝怀疑吾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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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二字,是对过往猜测的印证,也是对现今猜测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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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五指隐没在长袖中悄悄握紧,他皱紧眉头,压抑着声音道:“让我怀疑的是你如今嗜血者的身份!”语速之急,却是连对自己的称谓都换了也无所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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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龙宿眼内有幽暗湖波涌动,神情似叹似笑,对着这个时代的剑子,语气中头一次透出寒霜:“没遇到吾,不知吾是嗜血者,汝就不会怀疑吾是《嗜血年纪》里记载的‘中原叛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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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剑子浑身一震,不由得退了半步:“你知道《嗜血年纪》和‘中原叛龙’。你是后来知道的,还是现在就已经……..”在看过《嗜血年纪》后,他确实未曾考虑过要将“中原叛龙”的信息告知龙宿。因为,他实在是不想打草惊蛇,如果,龙宿真是为了儒门天下而另有图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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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龙宿看了一眼剑子,又恢复了惯常无所谓的姿态,以扇掩面轻笑了一声,恍若方才一瞬的冰冷仅是错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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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个回答。”剑子摇摇头,人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既然你不愿意透露有关未来的细节,那起码告诉吾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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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剑子眼神坚定而严肃,龙宿不由得心下一凛,反射性地就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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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迫前一步,拂尘搭在身上,手心的汗已渗入佛尘的木柄之中:“你说你来自数百年后的未来,那个未来,是暗无天日的末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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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若说了,汝就信么?“龙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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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马上接道:“吾信,你就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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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相识的对话,却是两种不同的心境。还没等龙宿开口续上先前的答案,剑子就抢先回答,语气中是毫不动摇的坚定与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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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吾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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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真的丝毫没有犹豫,但剑子心想,这次是真的,如果你说,我就相信。总有一次,他要放纵自己,随着自己的自觉走。他是真心觉得这个龙宿即使是嗜血者,也是真真正正存着逍遥悠然之心,不屑江湖风雨的隐士,那么,如果眼前这人就是龙宿的未来,那么,即便不是最佳的,他也愿意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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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的回答,龙宿讶异地睁圆了双眼。他看不明白剑子心思,仅是有些失神地与他四目相对,好一会,才挪开视线,轻声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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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剑子身体一松,提到嗓眼的心,又安然回到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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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龙宿却将剑子每一个细微的神情,每一个微小的举动,都收入了眼底,无由来地,他心中涌起了一丝不甘。忽然,他开口嘲弄道:“怎么,听到这个答案就安心了,相信了?知道无论吾有没有翻腾,末日都不会来临。“这是龙宿与这个剑子相处以来,第一次失了悠闲,惯常调侃的语调中隐隐裹了些狠厉与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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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一个恍惚,突然觉得如今这般说话的龙宿,倒是和他认识的龙宿微妙地重合在一起了。到底是为什么呢?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又听龙宿继续冷言道:“自从在宫灯帏初遇,汝一路对吾的身份目的存疑,如今却是信了?哈,也是,人总会选择自己想要相信的去相信,想来剑子大仙也不过是凡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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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对龙宿突然的冷漠,剑子心下虽是莫名万分,却仍是摇摇头,耐着性子坦白道:“因为你,并不像是来自灭绝希望的人,吾能感觉到。”一方水土总能养一方人,乱世能出的,不是英雄,就是枭雄。如今形势不明,如果迫不得已要选择合作的对象,比起那个自称来自末世的龙宿,他更愿意相信眼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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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心头震撼,表面却不露声色。他直直地看入剑子眼底,不可置信地发现,这个剑子的眼光中,竟透着他所认识的这个时代的剑子面对当年的他时,从未有过的坦然,让人看得生痛,看得刺眼。是因为感觉到他的气性变了,还是因为原本的他,并非同道,所以不值得那人坦诚以待?怨念和不甘一点一点地聚拢回心上,久违的感觉,那些他已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的伤痕,让他徒然一惊。他转回身,将视线重新落回荒坟之上,说:“汝走吧,吾想一个人在这静静地呆一会。”他需要冷静一下,不能被过往所迷惑,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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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却是自龙宿冷漠的语调中听出了伤心的意味,如今又见对方默然注视着桐文的坟茔,便以为他是为桐文之事伤怀,于是出言安慰道:“哎,如果你早一步回来,说不定就能阻止蜀道行开杀,救下桐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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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闻言,却是眉头轻蹙,漠然道:“蜀道行开不开杀吾不关心。只是,”忽而,他的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山下——是一片由河流汇聚而成的内陆湖泊,“长河汇流成湖泊,一旦改道,湖泊将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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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可说,亦不可改。于他,天道已定,无可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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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闻言,瞳孔迅速一缩,瞬间就明白了龙宿不愿透露未来的顾虑与悲哀。人之一生辗转,即便步步为营,又怎可能万事顺遂,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能一笔划去的更改机会,却才发现过去已定,无能为力,那该是怎样的心情。这么想着,他的脚步已不能再移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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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不需要汝之怜悯。”察觉到剑子仍在身后,龙宿冷冷道。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皆喜欢剑子的特别关注,但却厌恶对方将他划入怜悯保护的范围内,原因无他,只因剑子所怜悯的天下苍生,不配与他疏楼龙宿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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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没有出声,仅是默默地摇了摇头。他想,他并没有资格去怜悯任何人,尤其是眼前之人。但是,他就是想像如今这般,站在这人身后,安静地陪这个人一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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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仍在安静地吹拂着崖上的蓬草,流云飘落的影子仍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挪动,两人就这般无言地一前一后立于断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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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受不了剑子突如其来的理解和柔情一般,龙宿整理好心绪,转过身,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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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汝若真愿相信吾,吾倒是有事与汝合议。”
[ 此帖被ltian28在2018-11-29 12:5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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