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06 09.06 【道轩眉x非常君】一代宗师（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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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6 09.06 【道轩眉x非常君】一代宗师（1~3）

在玄尊正式册封玄黄三乘之前。道轩眉受香六牙的推荐，承接人皇圣谕，以防人觉天命生变。
他没有想到，这位未来的人觉会主动找上他。遇见了非常君，他注定要吞下一场苦涩的失败。

原剧衍生if线，设定和时间线可能和原剧略有出入。
---

起初，道轩眉从未觉得自己和天命有什么关系。

他出自玉门世家，自小与奇迹之子玉逍遥青梅竹马。可他也不是什么奇迹之子。他本学剑，在家族子弟中算不得突出的一个，也没什么野心。他的个性，放在玉门世家里也算得上古怪。十几岁的少年想要的是天下无敌，可道轩眉对这些事一点兴趣都没有。比起锦衣玉食、为功名汲汲营营，他倒是宁可待在某处，自己落个清净寂寞。平时可说是能不见人，就不见人。这么个家伙，在一个大家族自然算是完完全全的边缘人。道轩眉对自己不受待见的性格倒是另有一番见解：有家族庇护，他本就可以无灾无难地过上一世。反正他不必努力去活着，到底还装什么呢？做人，装太多，累。

是故，道轩眉从来对世人看重之事看得极淡，却对世人看淡之事看得极重。

他被诡谲莫测的天命看上，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

南域有一片风景名胜，是传说中的剑谪仙在石壁上留下的一阙《春江花月夜》。有一年，道轩眉出外云游，恰好路过这片石壁。石壁峭立千仞，仿佛自江水中拔起，将涛涛波浪劈成两半。江浪汹涌，每年起起落落，而那石壁上留字，每个过客都能路过观视。

如此一处绝景，道轩眉路过之时，心有所感。沉醉在明月江风里，感怀岁月，剑心变得一片澄明透彻。他在石壁边停留数月，只为了参悟剑谪仙刻字时的剑境。短短数月间，他心无旁骛，胜于在红尘间过了无数时日。在离开时，他的剑法便已大成。

此后短短数年，他已经打遍玉门无敌手，再过了数十年，一剑忘机的名号已成为江湖传说，又很快淡去。道轩眉对天下无敌没有任何的执着，试剑大成后，便封山不再问世事。

这短暂如流星般的闯荡江湖岁月中，他也通过论剑认识了无数人、遇见了各种各样的事情。香六牙便是他在此期间所结识的，亦师亦友之人。

故事也始于香六牙丢给他的一个麻烦。

“山座为何要将‘人皇圣谕’交到我手上？轩眉并非最好的人选。”

“可是，天时不待人啊。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要面对的事，而时间到了，你自然会知晓。”

香六牙和他们那一辈的顶先天一样，不爱说人话，也喜欢下千年大棋。道轩眉实在是无法理解他的这一点。面对着突然丢过来的大麻烦，是个人都本能地想拒绝。

“不论如何，我都不适合要你们说的位置。不管是山座还是人觉。”

香六牙道：“也没说一定要你接这两个位置。山座之位，汤问梦泽尚有不少人才。而人觉嘛……也是九天玄尊负责的。”

“那为何不将人皇圣谕直接给那位人觉？”一剑忘机皱眉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人各有命，真的有必要如此吗？”

“玄尊之言，那人……实际并非天命选中之人，但他欠了那人一个承诺。”香六牙说着叹了口气。“人觉的命星……似乎有偏移的现象，所以我们也很担忧。”

“那命星选中的是我吗？”

“不是。是……算了，一言难尽，玄尊也不愿多泄露。”

道轩眉对他们这套思考表示惊奇：“所以说，你们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香六牙看向他，然后苦笑了一下。

“……我和玄尊，想法并不相同。玄尊认定每个人必须完成自己的天命，无论意愿为何……我却希望门下的弟子，人尽其才、活好自己的性命。”他缓缓道。“所以汤问梦泽所收者，并非命中注定之人，而是想求学求知、想活得精彩之人。”

道轩眉不由一笑：“看来山座也是因此才看重吾？我也不是什么奇迹之子，也没伴着天数异象降生，更没长得比别人快，脑子比别人强。这‘天命’二字，真不是虚言么？”

“呵，你玉门不是有玉逍遥么？他投入玄尊门下后，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也亲见。他，就是玄尊眼中身负天命重任的人。”

“……对我来说，他就只是我的好友。”道轩眉实在不愿继续这个天命话题。

“就当是为你的好友也罢……人觉之位要出了差错，玉逍遥自然也受影响。你也不必做什么特别的事。若那位人觉的命星正常便罢，若是出了什么事，或许……你可借助此招，取代他的位置。”

我是不是被坑了。

道轩眉想。但他的个性不是在意这种事的类型。

既然山座都出面了，再加上这也是为了苍生大义，他自然也没什么推辞的理由。

“那么，那位将继承人觉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道。

“或许见到他，你就知道了。”山座思考了一下。“我也很好奇玄尊从哪找来那样的一个人。”

---

非常君。

确实是个听起来就不平凡的名字。

其时，他的表弟玉逍遥和仙门师弟君奉天正因弭平血河战役而留下盛名，也是唯一听说内定了玄黄三乘的人选。而地冥和人觉，尚无人知道玄尊将会选择谁。香六牙所听说的，也只是玄尊提及的名字，还有内在的隐忧。据说，此人确实惊才绝艳，至少不在玉逍遥之下，但其心性不定，或许会为天命增加不少变数。

“所以说啊，有教无类不就好了。”汤问梦泽老校长对道轩眉吐槽。“我可不会费心想雪鹭、琴狐和鹿巾将来要有什么天命，他们自己想做什么，就任他们去好了。做自己擅长的事，可不就是天命吗？”

道轩眉深以为然，但玄尊的名号在武林中无比尊贵，这点腹诽自然毫无意义。既然接了这任务，他也决定找个机会，关注一下这位非常君。

离开汤问梦泽不久，他重新过当年的那条江，想去重访那处记忆深处的美景。尽管已经看了很多次，他却仍然觉得那里有一个谜，在等着他解开。

他站在夜色里，迎着江水，眺望那处峭壁，夜风中忽然下起了一场雨。潮湿的江风所卷起的，不再是碎裂的浪花，而是绵密的金雨，在月光下闪烁起冷清的光芒。

那片绝顶峭壁上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个人影，撑着华伞，反射着月光。雨雾将那浅色身影冲得极淡，道轩眉却是看得分明。

何况那人的声音已用真气送来，犹如响在耳畔。

“一剑忘机，何不上来一谈？”

“你是谁？”道轩眉也传声以应。

“哈，据说你自出江湖以来，未曾一败。而我非常君，就是那个要让你吞败的人。”

道轩眉自成名后就从未听过如此狂妄之语，难以想象，竟出自远方那个仙气飘飘的身影之口。既然对方相邀，他便也纵身而起，以轻功掠过江面，跃上那处绝壁。一路上金雨煌煌而落，似在切切相迎。这位仁兄可真是讲究排场之人。

道轩眉到了峰顶，这才看清那撑着伞的人。一袭黄衣，手执华伞，看起来意态悠闲。如果不是他那么挑衅的话，反倒像是个寄情山水的游客。

“……非常君，你意欲为何？”道轩眉一上顶峰便问道。他不喜欢跟人说一些没用的废话。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将伞收了起来。月色落在他的发冠之上，那张苍白如玉的脸，在皎洁的明月下，看起来有种格外的森冷寒意。道轩眉的直觉让他感受到玄尊的踌躇理由——他也分不清，这人是仙、是人、还是鬼。

“首先，自然是看看你是个怎样的人。”非常君开口道，不再用传音之后，他语调听起来柔和不少。“其次，是让你看看我。玄尊和山座，不是想要你来试探我、取代我么？既然如此，又何必这么麻烦？我就来会上你一会，让我们彼此都能看得分明啊。”

他的句尾轻佻地上扬，既像是讽刺，又像是真情实感。

“……人觉之位，本属于你。”

“是吗？至少现在，它还属于玄尊。我能不能得到，也得看帝父的一句话。”非常君淡淡地说道。

“即使你胜过我，也未必能改玄尊的意思。那你何必来挑战我？”道轩眉很快就想通了他的意思，或许正是因为玄尊的不信任，而心生嫌隙。只是为此，便要找自己的麻烦。“我也非轻易认输之人。”

“正是如此，你才有让我证明自己的价值啊。”非常君笑得更加开心。忽然之间，手腕一翻，便是一掌袭来。

道轩眉早有预料，不拔剑，而是手拈剑诀，向后化解了这一招。

换过一招，他便对对方的深浅有所了解。其功力根基很强，确是不在自己之下。且此人功力很不寻常，似乎同时挟带至阴至阳之气。并不如何精妙的招式，却是带有无尽的杀意。

对方似乎也对他的实力有了些探知。没有继续攻来。

“你要放弃？”

“今日之会，本就是试探。我要和你赌斗，难道是选个夜深人静的地方，一个见证都没有？”非常君竟然又优雅地退开数步，还撑起了伞。“决定未来人觉人选的比试，这可是大事，没有人捧场的话，怎么行呢？放心吧，我们还是会见面的。”

他大笑着，转身一步踏出，竟是沿着悬崖绝壁纵身而落。留在半空中的只有清朗诗号。

道轩眉立刻认识到，自己真的被一个麻烦人物缠上了。

--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他沿着江一路行来，只见波浪翻滚，原本清澈的江水已经变得一片浑浊昏黄。潮水连天，如擂鼓之声响彻天地。然而这风景并非美景。道轩眉极目望去，只见江水挟惊人的威势，漫向四周，催折苍生。洪水所经之处，村落城镇、田园瓦舍、亭台楼榭，全部无一幸免，落入这令人心惊的浩劫之中。

一路行来，所遇的，都是扶老携幼的灾民。更有在灾难中流离失所的人民。一路哀声哭号，不绝于耳。

“这江水年年泛滥，今年倒似是越来越厉害了。”人们议论道。

“唉，我们住在这江边，靠水吃水，也只是求一个安稳。没想到连这也求不得。”

“是老天爷发怒了吗？那些江湖上的先天人，又有谁来管我们呢？”

耳听得议论纷纷，道轩眉缓下脚步。

假如是她的话，此刻也许会留下来吧。心中忽然掠过一抹绿色身影，心头最柔软的一处忽然一窒。既入了儒门，求的便是入世之道，经天纬地，面对这样的景象，她会心软相助么？

现在，只剩下他了。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所学的、所拥有的，与这样的场景毫不相干。天下无敌，似乎也没有什么用。

不知不觉，道轩眉来到了一处江岸之上，有几百个灾民呆在那里，有些人坐着，有些人则在找漂流木搭帐篷，护住一些老弱妇孺。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匆匆忙忙逃出来的。他看到一个老者，衣衫破碎，呆呆坐在原地。一位妇人，抱着孩子哭泣。几个壮汉在滩头来回，试着在洪水中将一些东西捞出来。

他留意到一个人站在那些人中间，似乎身负武功，正在与几个灾民谈话。道轩眉稍稍一凝神，便听见那人说的话，带有他熟悉的特别口音。

“——既遇此事，儒门自然是当仁不让。若是可以的话，便随在下前去儒门安顿吧。”

“唉，真是太感谢大人了。最近苦境多灾，难得正道出手相助。”

“不用客气，我辈行事，都是为了苍生……此乃应为之事。”

呵。道轩眉笑了一笑，转过身，正要离开，却听那人说道：“这位大侠，可否留步？”

“何事？”

那儒生手持折扇，轻轻敲了敲手心。

“观阁下气度，和身后之剑袋，超凡脱俗，看起来像是某位先天人。”

他这样一说，灾民们都齐齐探头望了过来。

“啊，难不成你便是那位……一剑忘机道轩眉？”儒生端详了他一瞬，忽然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

“是。你有何事？”

“哈，三日前，一位撑着伞的黄衣高人告诉在下，你必定会经过这里。”那儒生面露欣喜之色。“他说苍生有难，一剑忘机向来热爱行侠仗义，绝不会对这里的灾情袖手旁观。”

……高人？

道轩眉立刻回想起那位下着金雨，从天而降，气场十分讲究的仁兄。

两人的谈话，已是将在场大部分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这些普通人期待的眼神，让他开始有些头疼了。

“……我该如何不袖手旁观？”他在内心叹了口气，转而问道。他会的也只有武功罢了，这些人需要的食物与庇护，他是一样都变不出来。“若说安置灾民，儒门想必有了准备。实在需要，你们也可以联系玉门世家。”

儒生一愣，道：“但是，那位高人说……遇上了你，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他给了你们错误的期待。”

在场所有人的眼神让道轩眉觉得自己仿佛犯了什么过错。他很烦躁。虽然不知道非常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这一招确实是恶心到他了。想到这里，他决定还是赶紧走人比较好，省得再惹上麻烦。心一动念，人就行动，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去。

“一剑忘机，是这样的人吗？”失望的人们只能窃窃私语。

“他不是最近在武林上很出名？”

“是啊……甚至有人说，他或许会成为人觉的人选，不想竟是……”

道轩眉猛然回头，长剑出鞘。伴随一声轻吟，人已凌空而起。

所有人皆是一惊，却见江上，已经一道巨浪排空而来，几乎就像一道移动的城墙，发出轰隆隆的巨大震动。人们开始感到脚下的大地也在巨震，这剧变让他们来不及再顾及道轩眉的行动。所有人纷纷叫嚷着遁逃，要离开这即将被洪水淹没的地方。

道轩眉纵身投入江水之中，一瞬间，浊浪已经灭顶。

江水巨大的力量推着他的身形后退。道轩眉用尽全力，让自己的身体往下坠去，直到接触到江底一处巨大礁石。这条江水，他多年前路过，早就认识这底下的暗礁浅滩。他立在数万斤重的礁石上站定，提功行气，以长剑引动天地之力，四周的江水开始被他引动着变幻方向，逐渐环绕在身侧。纷纷逃窜的人们看到江心出现一个漩涡，像是一条盘旋的水龙，静候着滔天巨浪。

这仿佛要与天地抗衡的力量让人为之目眩，他们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那漩涡越变越大，漩涡中心的人影，渺小得就像一片树叶，根本看不清楚。

道轩眉提剑引动水龙，施展出春江剑决。江河之力毕竟是人力难以撼动的，他已经施展十成功力，然而那层层巨浪席卷而至，一波接着一波。他不得不全力施为，才能勉强抗衡。

岸上的人仍旧在四散奔逃。

道轩眉觉得自己的力量快要支撑不住了。他只求这一挡，能暂阻那道滔天洪流，让那些人能有机会逃离。以一人之力抗衡天地之危，已经是逆天之举。他心中不再有任何侥幸的念头，用尽全力，让江水沿着剑气，引入漩涡之中。

巨浪撞散在空中，水花飞溅到岸边，让天空仿佛下起了一场雨。

坚持半刻钟，道轩眉已经再也支撑不住，真气一散，整个人没入水中。江水就像一只巨手，紧紧攥住了他。五脏六腑皆灌入水中，挤出最后一丝气息。

他以最后一分力气闭住气，向上方游去。

江水倒灌，水流冲击，他已经不辨上下左右。

有光的地方，就是上面……他得游上去……

道轩眉再也握不住剑，他的意识已经被冲击得七零八落，正在不住地下沉。

---

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

江雨总是很冷，一阵一阵地袭来。又总是绵软潮湿，随着江风浸透心绪。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他喜欢伴着月色看江水，只因这寂寥景色，隽永不变，常看常新。

耳畔的雨声渐渐去了，他感到身上有种暖意，似乎有人将真气输入他的体内，为他补充消耗过多的真元。

四肢百骸的酸痛渐渐褪去，他总算睁开眼睛。眼前所见，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草棚。他坐在这草棚之中，眼前是一处篝火，火光不断跳动着。草棚四面漏风，雨水不断地沿茅草渗入，跌落下来，掉在火堆中。阵阵火星冒出青烟。道轩眉这才终于注意到，头顶上有一把伞，为他挡住了雨水。

“我还真没想到有人会这么疯，居然想要用自身功力来阻挡洪水……若我再迟半刻，你就得葬身鱼腹了。”身后撑着伞的人闲闲说道。“唉，如果武林中人知道你这样死了，怕不是都会为你不值啊。”

道轩眉回过头，身后正是那张含笑但欠扁的脸。

“非常君，这一切是你的算计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居然对自己自信到这种程度。”

果然是那天所见的人。这一次在同一把伞下，他们视线离得更近了。那双幽深的眼，闪着他也无法理解的光芒。嘴边的微笑似嘲讽又似真诚。

“我并非被你相激才出手。”道轩眉不假思索地说道。“那些人怎样了？”

“哦？你说那些灾民吗？大概是没事吧。”非常君淡淡说道。“有你为他们争取时机，若还是不能把握时间逃掉，就是他们命该如此。”

“你是不是还指点他们来求助于我？”

“这当然是试探，我想弄清楚你是怎样的人。”

“……结果呢？”

“看在我把你从水里捞了出来的份上，告诉我，你当时在想什么？”

道轩眉略一思索：“什么也没想。”

“你知道吗？”非常君用没拿伞的手点了点远处江水的方向。“这场洪水，并非天灾，其实是人祸。在江水上游，本有一片玉梧心林，但多年来遭人砍伐，早已采摘殆尽。土地失了树木庇佑，被冲到河中，日复一日，流水改道，方有今日之祸。你救再多人，也治标不治本，甚至救人越多、人祸越多。”

“若我当时想得那么多，或许就不会出手了。”

“哈，我想也是。”

“你的好奇满足了吗？”道轩眉忍不住问道。他已经不想知道非常君到底是在搞什么鬼了。对方摆明了别有用心，他反而懒得多问。最好与这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才符合他做人的美学。

那人对他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那瞬间的温柔，就像跃入江心的一片月光。

“我越来越好奇了。”接着他又说。“你不好奇我吗？”

---

风声渐息，雨声渐悄。雨停了，夜还有很长。

“这样的夜色真美。”非常君感叹道。他已经将伞收回背后，负着手仰望夜空。云收雨散，两人看到的是空中一轮明月。夜空澄明如洗，只有皎洁的月光落在身上。

“这是你说过的最正常的一句话。”

“是吗？如斯景象，谁不会欣赏呢。”

道轩眉却将目光投向了山下。河流在山底蜿蜒，洪水已经消退大半，江面无情地倒映着那一轮月色，清晰可见。

“今天，不知道有多少住在这江边的人流离失所，他们看着这月光，又应该怎么想？”想到日间所见的景象，他只觉得悲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风景再美，想必也是无心欣赏的人更多。

“你讲话真有意思。”回答他的只是一声嘲讽般的轻笑。“许多人活着，就像是从未活过一般。苍生的感受，你这样的人又能懂得多少？这般高高在上的虚伪怜悯，未免太过辜负了这美景。”

这话说得颇为刺耳，道轩眉微微一怔，沉思了起来。

“我上次看到这样的月亮，也是很久前的事了。好像是一辈子之前那么久远。月亮之所以美丽，便在于距离这人世足夠遥远，也足够冷漠，毫不触及大地上的阴暗与丑陋。”非常君伸出手，就像是要将那片夜色握在手中。“若是一定要发光发热、普照众生，反而全然失味。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初次见到这个人的矛盾感再次涌上心头。这也算是道轩眉第一次近距离地端详他。在冰冷的光线下，这张精致的脸看起来苍白到接近透明。左半边脸有些未褪去的黑色胎记，甚至还显得有些青涩。黄白相间的发丝未曾像之前一样束起，而是在脸颊边垂落下来。斜飞入鬓的长眉在末尾分叉，给他整个人增添了几分飞扬灵动的气质，尽管那也将是命运多舛的象征。明明是个引人注目的人，却又像是没有实体的鬼魅一般飘渺不定。

就像一座被云雾遮住的山，他总想看看山后还藏着什么。

非常君顺手折下身边一根树枝，凌空轻点，树枝在空中掠出风声，就像剑锋轻颤。这一招剑指虚空，并非面对道轩眉所发。但，道轩眉看得分明，这是自己跃入江心时所施展出的一招。

“此招看似简单，却暗合着此地江、月互映之意境。所以此地地气、天时，都能为你所用，甚至能引动江水、一阻灾祸。”非常君道。“你能创出此招，确实不简单。”

道轩眉却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远远看了一招，便已领悟他的剑法精要之处，甚至能演练出八九分来。这样的天赋着实惊人，也难怪玄尊对他有所期待。

“这一招是在心无杂念之时，偶然所创。此一境界发端，便是剑谪仙之题字。”有感于对方坦诚，他便据实以告。“我并非天资过人之辈，只是修行时心无旁骛，才能得此一境。”

“既然如此，可否让我见识其余的部分？我知道你现在真元未复，只是论剑，并不相杀。”

道轩眉点了点头，也折下一根树枝。二人各退一步，同时以树枝展开剑诀起势，竟是几乎相同的动作。

“请。”

---

这一论，持续到了天亮。

由于并未使出真气，谁也没有压制对方，不过是简单的试招罢了。道轩眉此刻才发现非常君的可怕之处，不管什么武功，几乎只要看一遍，就烂熟于心，甚至能看到后续的种种变化。剑法有缺陷之处，他往往靠自身实力便能补足，非常君却是能看得出来哪里不对。经过一晚印证，他已经确定，这确实是他平生仅见的天才——甚至说千年一遇，亦不为过。这样的人，不论是为善或是为恶，定然都是惊天动地。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踏在顶峰之人，都难免有些寂寞。但这份寂寞却不是留给自己的，而是在转瞬即逝的惊艳之中懂得彼此。

“这便是最后一式。”他收了招式，稍一运劲，手中树枝便寸寸断裂，落在地上。“今夜一谈，轩眉受惠良多。”

“这是你的真心话？”对方淡淡地问道。

“为何不真呢？”

“那你认为，我是有哪里还做的不够？为何玄尊和山座要在此时将人皇圣谕给你？”眼前美人也放下了手中树枝，笑道。

“我只是多余的一层保险。按照他们的意思，玄黄三乘的天命，本就在你的身上。”

非常君一愣，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过了很久，方才轻声道：“你的意思是，我其实本就不如你，比你强的地方，只是因为有着所谓的天命？”

“你何必如此，我的意思是……”

“不必，是我多问了。”非常君退开一步，重新撑起了伞。此时天已经亮了，他仿佛很怕日光似的，整个人藏在了伞下。即使他已经想要显得若无其事，但还是能听出来，语气瞬间失去了温度。道轩眉实在无法跟上他的思路，便也僵硬地不说话。那撑着伞的明亮黄色身影，便转身踏步，便要迈步下山。

“今日过后，我们是敌，是友？”道轩眉忽然扬声问道。不论非常君有何不平，他已经决定了只要一个答案。

那身影稍停，却并未回转。

“世人论交，多初隆而後薄，始密而终疏，皆由交情不发于神气，道数乖而不同，权以一时之术，取仓卒之利。要与你为敌，自然是智者所不为。但要与你为友，难道便符合你对友情的想象？”

说罢他便笑着离开了。道轩眉皱着眉头，实在是不由叹出一口气。

为何，这个陌生人看起来好像懂他心意一般？然而自己却不明白他的想法，甚至看不清他的深浅。

---

道轩眉宁愿封山避世、选择孤寂的心境，很少有人能明白。尤其那位人见人爱的好表弟玉逍遥，若是像他这样生活，或许不到一年便要无聊而死。

此番离山游历，香六牙甚至有意延请他接任山座之位，但道轩眉却是拒绝了。他不愿意再沾染无谓的红尘。

为了救治妻子的心疾，他历劫一遭，却最终遭逢算计、最终与她天人两隔。这件事是他平生所憾。若不是碧君有着儒者的仁心厚爱，他也绝不会踏上入世之路。在她死后，这人世的烟火便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见得多江湖中的风波、人情冷暖，也就明白，这世上值得真心相待的人并不多。

然而，这次是他主动对一个陌生人问了是否要做朋友。也不知是他心境变了，还是被那人情不自禁地吸引。再或者，是非常君说的话，句句都似说中他的心事。探究之心一起便难以放下，在下山的路上，他已经翻来覆去，将过去数日的事情复盘几遍。

刚下山，他便收到了飞信，竟然是玉逍遥发来的，多年未见，想邀他去某处酒楼一叙。

想来也是很久没见逍遥了。在玉门世家，他的情分不多，玉逍遥正是其中之一。两人自小青梅竹马，道轩眉还经常陪着表弟胡闹，一起组队行侠仗义。时过境迁，玉逍遥拜入仙门，他也历经生死一遭，两人都变了许多，只有情谊依旧。所约之处是这一带最大的城镇，三江交汇之处，往来商旅，往往在此交易天南海北的货物。九州风土不同，各地人所嗜的美食，这里都能见到。而那一处酒店的美食，自然也是有口皆碑。

道轩眉暗道，这个对食物的审美只有肉，酷爱香肠鸡腿的玉逍遥，什么时候倒变得精致讲究起来了。

一踏上酒楼，他就知道自己这想法错了。

已经有两个人坐在窗边临着江水、风景最好的位置。还都是他认识的人。

非常君优雅地端着一杯酒，放在唇边浅抿。玉逍遥拿着一双筷子，正兴致勃勃地夹起一只虾饺。听到他脚步声，两个人同时看了过来。

“忘机，等你好久了。”他的麻烦精表弟立刻挥了挥手。“好久不见了啊。正好，你也难得出门一趟，这次不见你，恐怕真的就没机会了。”

“我还以为这次是你一个人来的。”道轩眉眼神情不自禁地飘向一旁。非常君冲着他微笑，眼神里全是戏。

“哦，这位是我刚认识的朋友。”玉逍遥看来是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微妙尴尬，很自然地给他介绍着。“你听说过玄黄三乘的事吧？这位就是我未来的同修，非常君。”

“一剑忘机，我也经常听说你。”非常君接话道。“我和玉逍遥一见之下，就非常投缘。这次听闻他说起你的事迹，就擅自请好友为我介绍了。仙心藏玄这般人物，居然还有人能齐名，我岂能不好奇呢？”

“……”道轩眉颇想拆穿他，但也不想拂了玉逍遥这一番好意。想来想去，只能先默认般地在二人对面坐了下来。投缘？那一桌子菜，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每样都是精致的一小碟，怎么看都不是表弟的审美。

“好友你确实有眼光。想当年，我们在玉门的时候，合称逍遥忘机。看了我，就知道他有多厉害了。”

“呵呵，你和你师弟叫奉天逍遥，和他又叫逍遥忘机。要不然以后和我组队，就叫非常逍遥好了。”

“我若和好友你组团，必定是游山玩水、吃遍苦境不在话下，可不就是非常逍遥么？”玉逍遥笑嘻嘻地顺畅接话。“哪天咱们从窈窈之冥出来，我一定记得你这句话……”

“免，我丢不起这个人。”

“……”

道轩眉无语地看着这两个人有说有笑，有吃有喝的样子。他早就很了解逍遥的性子，对谁都能一见如故。但不知为何，此时自己有一种想要掀桌的感觉。

“……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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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9.06 09.06 【道轩眉x非常君】一代宗师（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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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9.06 09.06 【道轩眉x非常君】 一代宗师 （1~3）

09.06 09.06 【道轩眉x非常君】一代宗师（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