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27 秋水(羽慕)2018-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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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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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10-27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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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7 秋水(羽慕)2018-6-1

秋水(羽慕)2018-6-1

第一章

慕少艾的童年是在兵荒馬亂裡度過的，那時家裡是吃了這餐就不知道下一餐在哪兒的景況，於是父親牽著他的手告別了七八個弟弟妹妹，將他帶到三十里外一間山上的道觀裡請求做小侍童，其實就是出家的意思，但觀裡的道長只是瞄了年幼的慕少艾一眼，就把孩子收下了，給了慕少艾的父親數百錢，然後便遣他回家。

後來這個道長也並未把慕少艾當個入門道童養育，只讓他在後院子伙房裡幫忙，幹些擔水砍柴呀什麼的雜活，沒隔多久慕少艾已在道觀裡做了半年工，人人都說道長對慕少艾別有不同，不僅沒有讓他束冠的打算，也不像對個一般弟子一樣看待，倒是經常將慕少艾叫來身邊，鋪開一些藥草教他識別。

及慕少艾年齡漸長，也只是盡教他一些歧黃練氣養生之術。

慕少艾的父親從未來探訪過，那道長也從未提問過少艾想不想家，慕少艾像天生就有一種清骨，臉上皮膚光滑，身體走路輕盈，不知道的香客還常錯以為他是領取了授錄的道士，豈知他根本就未曾出家。

慕少艾在師父的疼愛之下──雖未入門卻也敬稱一聲道長為師父，每日沉浸在藥草堆及成疊的醫書之中，很快地熟悉了各種藥方的使用方法。

師父告訴他：

「少艾，將來會繼承我衣缽的實則是你，那些嚮往長生之術的門徒，都只是為了追求自己的長生之道，往後你便會知曉師父的用意。」

慕少艾半懵半懂地點了點頭，師父牽著他的手，一路逛回山門，一路細細地訴說這數百年來自己在外遊方的許多經歷，慕少艾聽得眼睛發亮，心想自己有一天也要像師父一樣出外遊方，濟世救民。

慕少艾自此在焚膏繼晷的晝夜中度過，不是手中擎著醫書，就是口中啣著藥草……一心效仿神農氏嘗百草的精神遍嚐百草，其中中毒無數回，次次都是師父救回來的；期間上吐下瀉無數回，次次都是師父救回來的，慕少艾覺得自己對師父長年細心的教導無以回報，決心要報答師父，終於這一日慕少艾鼓起勇氣來到師父坑前，雙膝跪下，先叩了三個響頭，再揚聲道：「師父──」

「你甭說了，師父都知道了。」

少艾才把聲線控制下來，要把師父稱頌得滔滔江水綿延不絕，沒想到師父止住了他，坐在榻沿，低聲對慕少艾說：「少艾啊……你都已明瞭了嗎？學成了嗎？……」

慕少艾只噫了一聲，退出師父房門外之後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眼中暈眩，不知身處何地，半晌才回過神來，知道自己片刻前才拜訪過師父，也不知道怎麼地滴轉就出了師父房門，還沒記得師父說過些什麼呢，慕少艾嘆了口氣，莫說人們都說師父是個活神仙，他現下只覺得自己要再去重修個百年之外別無念想。

很久以後慕少艾才明白為何當年師父會說看重他，因為師父雖是道家中人，卻不嚮往長生，他畢生所致力的，也不過是在於二字──「活人」。

年長以後的慕少艾思憶起自己的師父來也未免有些惆悵的，當年師父所傳授予他的，在他在師父不在了之後都成為他奉為圭臬的原則，譬如：不可輕視於人、當於人有同理之心、信奉正義及慈悲，良善者不及湯藥祛病延年，奸巧者雖作福德無甚益處，等等……

慕少艾在師父的墳前叩了三個響頭，師父沒有騙他，是人終歸會死的。

師父是活神仙，也不過是延長壽命，並沒有什麼白日飛升的奇跡，雖然慕少艾還挺希望能發生的。但師父在壽盡之後去了，跟一般人沒有兩樣。

慕少艾在墳前哭了三天三夜，守喪守了三年，師兄們都說，不要這麼悲傷，對自己升天是不利的。慕少艾笑了笑，鼓盆而歌，曰道，昔有莊子鼓盆而歌，且不知是君在夢中夢蝶？或者是蝶夢莊周？

人人都說慕少艾傻了，但慕少艾在墳前每一日日跪著用手巾擦師父的墓碑。

師兄們都說修道人不該如此。

慕少艾依然在墓前，打水來，道聲：「師父，少艾給您端洗臉水來了。」然後跪在碑前仔仔細細地洗碑。

人人都說且放慕少艾盡心去，因為他未入道門的。

在守喪期滿三年之後，慕少艾在師父跟前又磕了三個響頭，他啼聲道：「師父，您說少艾命中不是道門之屬，從不肯授我道門之職，您說少艾命裡另有因緣，師兄們都怨我，最得您的寵，卻不是您的登門弟子，師父……」慕少艾哭泣趴在墓前，「我其實一點也不在意他們，我只希望您長命百歲。」

慕少艾哭倒在墓前，一遍遍地又把慕碑擦了一回又一回。

最後他把眼淚一抹，說道：「師父，您說少艾是濟世活人的命格，如今少艾如師父願，替師父一生一世活人。」

從此慕少艾步入江湖。

他從來沒有忘記自己要濟世活人的願，就連身為翳流任萍生的時候也沒有。

他以為自己忘記了眼淚。

直到遇見羽人梟獍為止。

※

梟獍非獍，是忠烈王欽點的，慕少艾那時在扁額上背書，完全是看著忠烈王的面子，這麼說……也有點不符實情。

實際上他們在忠烈王府內照面過兩回，那時羽人梟獍被罪惡坑趕出來，因為在路上救助了一對子母，恰巧被前任忠烈王遇上，前任忠烈王認為他少年俠義，便邀回來王府內住幾日，恰好那一日慕少艾也在忠烈王府內，與羽人照上一面，而後……忠烈王府門客眾多，慕少艾自然也不放在心上，何況當時自己正在翳流裡潛伏，是除了自己以外別無他人知曉之事，那時只覺得這個少年蒼白得過分，喜愛獨處，他人與之交談也答不上兩句，因此慕少艾暗自對這少年有了印象。

只覺得他琴聲嗚咽像在嚎哭，慕少艾雞婆地上前問了兩句，得知對方是罪惡坑出身時慕少艾尷尬地頓了頓，倒不是因為自己唐突地問了對方身世，而是因為羽人那副冷清的樣子。

他並不是以自己的身世為忤。以慕少艾經歷中所聞見，一般少年如若自傷身世，臉上多半有憂愁或者怨天尤人，慕少艾在他身上所看見的卻不全然如此。

他縱然憂愁，憂愁中卻含有一份悲天憫人；他縱然鬱悶，鬱悶中卻還有一份感同身受，慕少艾心想，這人若不將他從過往中拉出來，恐怕只有任由過往將他吞滅了。

於是他靠近過去，打了個招呼：「你好，我叫慕少艾，你呢？」

史書都無法記載的當時的羽人非獍矇逼的樣子。

他愣住，分不清該鞠個躬還是握手，依然還是照他的樣，對慕少艾愣怔地回了一句：「我叫羽人梟獍。」

「喔。」慕少艾說，「這名字非常不適合你，非常。」

「是嗎……」羽人梟獍不由自主地撫摸上自己的臉。

慕少艾笑了一笑，「我叫慕少艾，你可要記住我的名字了，因為或許以後，我可能不叫這個名字了。」

※

在當時，連慕少艾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向羽人梟獍坦承了。

或者在潛入翳流之前，他渴望還有人記得自己是慕少艾，即使，那不為所知。

第二次見到羽人梟獍的時候，是他奉了忠烈王的請託，前往翳流搭救自己的時候，「唉呀呀，」慕少艾說，「藥師我這真是……」

羽人說：「別再說了。」

慕少艾難免說：「我這真是一身狼狽。」

他自嘲，羽人卻沉默無語。

他仍自稱為藥師，他道：「藥師我，自從數年前看見你，再沒有像現在看到你時一般歡喜了。」

「貧嘴。」

那的確是貧嘴，慕少艾牽脣笑了笑，伏在他背上，「真高興看到你。」

羽人皺了皺眉頭，「閒話休說。」

「是是，趕緊來去病院，藥師我要注大筒，半條命都快要去囉。」

他還想說慕少艾貧嘴，但慕少艾伏在他肩頭像是虛弱已極的模樣，他才知道這個人在緊急的時候也是嘴上不撓的，不屈不撓的撓。

他不知道他是任萍生。

那個潛伏在翳流之中，將整個翳流覆滅的人物。

那是在忠烈王口中所傳的，他才知道，慕少艾是……

……推論時序，在他剛進忠烈王府，慕少艾是在後花園裡與他攀談的其中一人，也是他最有印象的一人。是那個人──他對他說，不要讓背景成為了你的負擔，在我所看，你的資質，更勝一般常人。

那或許只是一句安慰話。羽人非獍想。

在忠烈王為他賜名之後，他才想起慕少艾在忠烈王為他賜名之前，就曾說：「羽仔，我這樣叫你可好？」

他沒回答。

那人自顧自地說了，「梟獍嘛……啃食自己父母血肉所活的禽類……若是要我講，你的父母對你取這個名太過殘忍，但是……那何嘗不是一種望子成龍……」

慕少艾笑了笑，「成為你的父母都不可企及的，唯一的，飛禽猛獸……是嗎？」

慕少艾仍是笑了一笑。

「鳳棲梧而高翔，羽人非獍，忠烈王所為你取的這個名，正可印證你的後半生。

「那我更願意稱你為梟獍，如果這就是成為你的命運。

「我願你……

慕少艾在聲音裡低迴起來，

「梟獍何妨？」

慕少艾低低地笑了，羽人非獍揹著他前往忠烈王府求治的路上有些迷濛，他不知道慕少艾所說的，是因為他失血過多中途產生恍惚，或者是他實意如此。

而然而，不管慕少艾怎麼說，他自己的路途也不是他人所能論定的。

他背負著他，身上加重，臉上汗滴淋漓，他想著道，因為那是慕少艾，那是慕少艾，所以無論他是不是任萍生，他都要救他。

就如慕少艾所踏上的前路，慕少艾告訴他，梟獍何妨？

但他覺得那真實的意思是，慕少艾在告訴他，不要行此路。縱然是，傷害了一部分人而只求眾多蒼生平安的自己，選擇了自己的路，而在內心底，身為任萍生的慕少艾正在後悔著。

慕少艾這樣說是為了使羽人少點愧疚。

縱然身為羽人梟獍，且仍會體會父母之愛，並非是種過錯。慕少艾以此，想告訴羽人梟獍，少點愧疚吧。

非君之罪。

慕少艾想說的是，若是換了自己為了救人命，也不妨犧牲其他人的。

※

多年以後，慕少艾在扁額上留名，總有點唏噓。

是否是因為忠烈王這個名頭在前，使自己不知覺就把名給簽上了。

忠孝仁義，大義大局，仍是像層無形的枷鎖。自己從良了，就得要也盡一番心意。

然而在慕少艾的心中，很簡單的就是殺無赦。

翳流任萍生的位置，或者更肖於他。

慕少艾常覺得自己仍是任萍生，那個在翳流教主左右，生殺掌奪無數人命的殺人鬼。

夜半在夢中醒來，看見羽人非獍睡在自己身側，有那麼一瞬恍惚自己是否該殺了他？畢竟在翳流，一個可信的人都沒有。那樣的日子過久了，有時也覺得自己還是任萍生，而羽人非獍不過是另一個睡在他身側的男人。他常夜半醒來看著南宮的臉猶豫著要不要下手。

羽人非獍翻了個身將胳臂壓在他身上，慕少艾突然覺得為何戀上了這個人？

明明是罪惡坑裡出來的人物，卻長得一副人畜無害，自云是剋父剋母的，倒也沒見另外做了什麼壞事，比起自己，他真的清白乾淨了許多。

慕少艾卻更願意為了救人染上更多鮮血。

或許在那一日落下孤燈，雲霧瀰漫之下，羽人非獍緩緩地轉頭，他便知道，此生再也無轉圜了。

他希望薄霧再持久一點。

從台階上走上來的是慕少艾而不是任萍生。

※

雲雨之後，羽人非獍靠在慕少艾的懷裡，即使他是索取的那個。

他覺得索要了慕少艾一回又一回，仍身處在迷霧之中，很有些說不上來，他想問，但慕少艾總以吻回答。

他親吻著慕少艾，道：「總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慕少艾輕笑，「我在想什麼，又有何重要嗎？」

羽人非獍翻了個身壓在他身上，「只是不願與伴侶同床異夢。」

慕少艾苦澀地笑了笑，伴侶嗎…..名之為伴侶卻同床異夢的兩人，該到有哪個世界的盡頭才是兩人相守之時？

慕少艾吻了他，哄著道：「你知道我忙，身為大夫很忙的，嗯？」

羽人非獍並沒有被就此打發，纏著他的身體道，「慕少艾，你又騙我了。」

慕少艾笑了笑，「我縱算騙你也只騙你一人。」再也不會騙別人。

羽人非獍環抱著他的腰，「下次是……？」

能夠碰面的日子極短，此次過後，也不知何時才能碰面。

慕少艾不忍告訴他，只說：「很快。」

※

連慕少艾都覺得那是個謊言，卻也沒有別的話可安撫對方。

他身為醫者，武林多事，原本就沒有空下來的時候。

他心疼得，為對方這樣守候，而自己卻無法給出一個明確的歸期，而心疼。

像是哄著他也哄著自己，很快地，就能再相見。

慕少艾在床笫之間匆匆收拾了衣衫推門，想趁對方仍睡著時離開，卻聽見對方從床帷裡朦朧的一聲：「你要走了？」

恨不得再回去擁抱他。

慕少艾確實如此做了，許多回，都把衣衫隨手委頓在地，重回床榻之間與之纏綿。

他想，他眼翦真如一灘秋水。

次次地要自己返回。

慕少艾親上羽人非獍脣吻之際，感受到對方胸膛如火熱。

而自己竟不能離開。

「羽人非獍……你…..」他說，「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羽人非獍睜大著眼，「若你……」他說，「若你厭倦了，何妨不拘時候？」

慕少艾此時才切膚地體會到，害怕厭倦的並非只自己一人。

「何時我都等著你。」羽人非獍說，「只是你得救那麼多人。」

他說著，字字割在自己心上。

慕少艾深切地擁住他：「但我……只愛你一人。」

這世上所能救的那麼多人，但我只愛你一人。

「你很怕我厭倦了你，但我更怕你厭倦了我。」

慕少艾說。

因為我身為醫者，醫者父母心，我不能不救他們。

慕少艾哀戚著臉，「你能諒解我嗎？」

他覺得這是他此生最痛恨所能說出來的言語。

「我並不厭倦你，羽人非獍，在我所第一眼看到你時，便知道，你定不厭棄於我。」

因此深重。

深重得無法回償。

「你覺得我在花花的人世間無法將你只成為我心上的一塊？」慕少艾說，「但我卻把你當成我次次回返人間的港口。」

「我才深深厭倦，如此只能讓你等候著的我，不知何時，會被你認為是不把你放在心上，而你終要離棄我。」

我，再也不顧了，你的頻繁回首，是只為等著我。我深愛你如斯，我每次都欣喜，對於你的情意，但卻無法回覆，因為我除了用我一生，告知你之外，別無另種途徑，能讓你知道我深愛著你。

羽人非獍，我對你……

※

在知道羽人非獍對自己的心意是一樣的時候，他欣喜若狂，他想，若是這樣地去回應，像是把自己一生語言都給道盡。

不管幾回他都想回應給他，聽到了，知道了。

我並不厭倦。

他想說給羽人非獍聽。

聽到了，知道了，我也深愛於你。

像兩人初遇時那般熱烈，經過時間空間的隔絕，反倒使人越加情熱起來。

慕少艾將羽人非獍反壓在身下，唇舌交接著，驀然，羽人將慕少艾的臉捧住，瞇著危險的眼睛道：「慕少艾，你又在想什麼？」

唉呀……呼呼……這個情人能不能這麼不好哄？慕少艾想了種種狀聲詞，最後還是翻到羽人身上嘖嘖地親吻，安撫道：「親愛的，你想太多了……」

※

他想，他對他應該是束手無策的。從以前到現在都是。

慕少艾對於羽人非獍就是一物剋一物。

嘖，我才正在心想這樣應該就可以哄到了。

這麼想著的慕少艾難免又遇到一陣尷尬期，羽人非獍趁機又翻到他身上索吻索什麼的，慕少艾臉都綠了，端著身段道：「羽人大俠，你可不能如此？」

「為何不能如此？你是我的妻……」

慕少艾便從臉綠變到了臉紅，還是推諉著道：「你不能如此。」

於是編劇插入：你們倆個能不能不如此了？

於是羽人大俠說：「我心悅於你。」

慕少艾紅著臉說：「噢，好巧喔，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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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這樣就會到收劇的結尾，但羽人大俠挺在乎天長地久這回事的，於是有了番外。

羽人問：為何你不再對我晨昏定省碎碎念？

慕少艾：很簡單，因為你不再叩問我。

羽人：為何你不再問我心悅於你是不是真的？

慕少艾：很簡單，因為已經是事實嘛(傻笑)

平時愛笑的慕少艾裝扮成羽人非獍的模樣對著銅鏡顧影道：「呼呼，原來羽仔笑起來是這樣……」

他原本打算cos他一輩子，豈不料羽人拒絕被cos，他說現在的我是真的我，像小木偶有了人的靈魂。

這麼吐槽他的慕少艾被推到牆角避咚了，對方橫著臉道：你還不相信我？

「相信相信……」慕少艾很從善如流地道，「大哥，你這副臉我還不相信嗎？」

「那你到底愛不愛我？」

慕少艾木偶縮到牆角心想，等回頭再告訴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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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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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9)

1樓發表於: 2022-10-27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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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07-6-2 10：45

他初遇他的時候，慕少艾就想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明知道自己的性情是知好色而慕少艾，便時常控管著自己的情緒，不輕易暈船的，畢竟這世上美人如許之多……而自己千帆過盡，早已四海平川大江流，漂泊之於他……是直到元壽盡時都會如此暢行的一生詮釋。

慕少艾自認為如此的。他原以為自己會一生漂泊。

美人如花亂紅入眼，也不過人間一瞬，終是要凋零的，再美的事物也經不起歲月的洗禮，因此慕少艾從知好色而慕少艾之日起，便覺悟了，自己此生並不會愛上任何人。

但當羽人非獍橫空出世之時，他第一念是覺得這人怎能生得如此好看，第二念是，想為他撫去眉頭間憂愁，第三念是……若能待在他身邊那該多好？

慕少艾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背過身隱在假山裡平伏胸膛起伏的氣息，他把呼吸調息得勻稱，再度探出假山之外，羽人非獍仍坐在那兒，拉一把胡琴。

他鼓起勇氣走過去，雖然情知他是男，而自己在眾多如花美眷之中穿梭早已司空見慣波瀾不驚，然面對著羽人非獍他卻停止不了心中鼓動。

「我叫慕少艾，你呢？」

對方怔了怔，彷彿才從自己的琴韻之中回神，想起這是忠烈王府，便有禮地頷了一個首，道：「我叫羽人梟獍。」

慕少艾那時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脫口而出，便道：「這個名字非常不適合你，非常。」

羽人梟獍低下了頭，道：「罪人之子也只配這個名字。」

慕少艾心中驚詫，何以美人卻自云罪惡呢？他探尋了一番，才在美人口中……噢不是，是羽人梟獍口中得知，他確實是出身於罪惡坑，而在自己與他攀談的短暫時日中，更與羽人聊天到星辰日月黯淡無光，那才從羽人口中得知他是剋父害母的命格。

那時慕少艾問他：「你真相信命？」

慕少艾撇撇嘴，雖然師父也曾教他命理之學，說是道門五術，必學的，然而他自己本身卻不信命。

他道：「別讓出身限制了你，你的琴聲……非常好聽。」

慕少艾有點覺得自己在美人面前丟了臉，因為自己竟然一句多餘的溢美之詞都說不出來，很簡單的只是告知對方那樣，直言道「你的琴聲非常好聽」。

羽人梟獍笑了笑，那是慕少艾此生所見過的最美的容顏。

他嘆了口氣，若不是自己早已決定潛入翳流，他定要留在這個美人身邊晨昏定省，直到他愛上自己。

慕少艾嘆了口氣，握住羽人梟獍的手，鎮重地甩了兩下，道：「你待在忠烈王府安全無虞，就不要四處亂跑了，忠烈王會善待你，也會任用你的才能，你正可在王府內任一份職，證明給眾人看，你不是出身於罪惡，而是罪惡加諸於在你身上而已，羽仔，我真希望再看到你，你仍是這身打扮。」

羽人梟獍低頭看了自己身上一襲白衣，便道：「這是入王府內他們讓我換上的衣服……」他想說，這不是他原本自己身上的衣服，他原本身上的衣服是破破爛爛的。

慕少艾按住他的肩頭，道：「到那時你穿這套衣服給我看就好。」

羽人梟獍有些答不上來，如何要再穿這身衣裳給他看？這話有點沒來由，而自己臉上卻不禁發紅起來。

他囁嚅道：「慕少艾……」

只見慕少艾輕輕地扯嘴笑了，道：「我恐怕會很懷念你叫我這個名字，因為以後，我可能不叫這個名字了……」

※

早知道就不要讓他進入翳流。羽人非獍想。

雖說是早知道，但羽人非獍那時候卻不知道。

待他接下忠烈王手諭去進行一項秘密任務，卻是為了要拯救慕少艾之時，他心都裂了，他不知道那是慕少艾，他只知道忠烈王要他前去營救潛入翳流的暗樁，他並不知道那就是慕少艾。

待他看到他的臉，一面認出來之際，慕少艾虛弱地扯了嘴角笑道：「沒想到來的會是你，看來忠烈王十分看重你，要確保萬無一失，救下藥師的性命。」

生死關頭他還能說笑話，羽人非獍覺得這真是自己所認識的慕少艾。他將他揹在背上，慕少艾脣邊的血絲不停滲漏到他肩上的衣物上。

「你別說話。」他說。

慕少艾詼諧說道：「不用你提醒，藥師也自己知道自己多話，只是……羽仔，我怕我若不說，便再也沒機會對你表明……」

「胡說什麼！」那是羽人非獍自認為此生用過最大聲線喊出的話。

他仍自稱為藥師。

「羽仔……我對你……」慕少艾口中涎血溢出嘴角，在高速的奔飛中往後飄成血珠，「我對你……一見鍾情，再來是……二見傾心……也就是此時──」

說完慕少艾嘔了一大口血，全吐在羽人非獍肩頭上。

羽人非獍慌忙回頭，焦急道：「少艾，你沒事嗎？」

「唉，原來……」慕少艾在傷重之間，不失神智地道：「原來也並非是郎有情妹無意……」

「慕少艾──」羽人非獍咬牙，情急之刻他竟還有心情開玩笑。

慕少艾將手探向前，握住他固定自己的手，道：「我死無憾，我……」

「住口，你不會死……我絕不可能讓你死。」羽人非獍道。臉上汗滴如雨。

「羽仔……你這是承認你也對我……」慕少艾討問，因為他以為自己即將臨終了。

「我──」羽人非獍艱難開口，仍是：「我不知道──」他將慕少艾更往背上甩上，沉聲道：「慕少艾，我只知道如果你若死，我絕不原諒你。」

「呼呼……」慕少艾在他耳邊吐息，「這真是最美妙的話，相識不過數日，你仍是不知道對我的感情，但是卻不願原諒我……原來這便是情深緣重。」

「你──」羽人非獍氣上了，咬齒道：「回頭再與你計較，現在你給我活著！」

在混亂的戰局裡兩人一路奔逃，這段路程，成為兩人日後回憶起來無限懷念的片段。

相處，是在於日久逐漸累積的情誼，一見鐘情可能是一時的錯覺，二見鍾情可能是自己對於所幻想的伴侶的追求，三見鍾情則是……可能是得之不如所願之餘的遺憾，但是經過歲月洗禮的，長年的不離不棄，才是真正的感情。

慕少艾如此認為，所以在從翳流回返之後的數年間，他皆不厭其煩地問羽人道：「羽仔，究竟你對我的感情是……？」

羽人非獍總紅著臉，悶聲道：「不知道。」然後在慕少艾攬過他腰身之際沒有拒絕。

為什麼他不拒絕我？慕少艾嘆了口氣，難道這便是愛在心裡口難開的表現？

「羽仔，難道你害羞？」

說著慕少艾臉上就被搧了一個掌印。

啊……我知影了！羽仔就是害羞！

然後他攬過他的身，低聲在羽人非獍頰邊耳語道：「羽仔，你是真喜歡我了是不是？」

羽人非獍別過臉去，臉紅得番茄似的。

慕少艾笑著將他環在懷中，「原來我還能等到這一天。」

那話說得有些心酸，羽人非獍轉過臉去對著他，「你不曾相信過我？」

「相信。」慕少艾一口篤定，「但我更相信我自己，對你的情從不會有退潮的一天。」

羽人非獍漲紅了臉，唾道：「虧你說得出來？」

「呼呼……」藥師道，「對於自己情人，有什麼說不出來的？我又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講的，這機會難得，只此一個伴侶，不對你說向誰說呢？」

慕少艾涎著臉，而羽人則推拒，「我真是……」

「誤上賊船？」慕少艾代替他講。

羽人非獍男友力忽然一時上來，揪住慕少艾胸前衣襟，「你故意？」

問得莫明，慕少艾卻回答得如雲流水，道：「是故意，對於心上人當然不虞餘力地追求，自然是故意，第一天是故意，第二天是故意，到往後無數天都是故意……只為了讓你心繫於我，那麼羽人大俠，是否入彀否？……」

慕少艾自是對感情隨緣，但是若是心上人也恰好喜歡上自己，那更是人間難得美事，何樂而不為接受呢？

晚上慕少艾喊著腰疼，漏刻時醒來，水擺滴下了三聲，他伏在羽人赤裸的身上，細細地撩著他，羽人胸前肌肉曬得麥芽色，簡直垂涎欲滴，慕少艾又想，這般美色，若是淪落他人之口，恐怕糟蹋了，世間只此自己識別美人尤物，換作了他人只當成是塊石頭而不辨其中玉潤若水。

慕少艾側了身，羽人非獍跟著覆上來，親吻著慕少艾耳際，「又在想什麼了？總不明白你？」

慕少艾奸奸地一笑，「若不告訴你什麼，你便不信我麼？」

羽人頓住數秒，傾下身攫住他那雙脣瓣，「騙不了我，少艾你從來由口不由心，我還會少見麼？」

「那大概羽人大俠練出點經驗值，」慕少艾嘆道，「再也難以哄騙了。」

慕少艾傷腦筋地露出憂愁的樣子，叫羽人非獍啃咬著他身軀試圖將他臉上神情刷新掉。

他喜歡看著羽人在自己身下朦朧，為老不尊地調笑羽人身體多健壯，他似是永不放棄他那雙脣舌在羽人身上討便宜，而羽人總是吻對方的脣舌不夠。

慕少艾兩手捂住羽人非獍的臉，細細地落下吻，「羽仔……我……」

情動之時，難免七情上臉，慕少艾身體蠕了蠕，正蹭在羽人敏感之地。

「你想要我嗎？」羽人親吻他，「我要聽你親口說……」

慕少艾心裡嘆了口氣，為何這情人總是喜愛認證，彷彿他的情是隨風飄去般不可捉摸。

他道：「我覺得自己好假。」

「嗯？」羽人皺眉。

「在你面前總是要假裝自己不喜歡你，而在我自己私底下，又為了翻騰的情緒輾轉難眠，我……」

「慕少艾，你不要再說話！」羽人非獍突然做聲沉吼。

慕少艾被驚了一驚，結舌。

「你再說話我就要……」羽人咬住自己下脣，而慕少艾已感受到羽人貼著自己身下的那處的變化。

慕少艾便按住自己脣瓣停住了聲，噓了道：「好，我不說。」

羽人非獍臉上情緒莫辨，隨即更是哀嘆了一聲，「你這樣更叫我無法控制了。」

於是那一夜，慕少艾突然有點感概自己為何不是仍是翳流任萍生，而任由這個男人整夜地在自己身上肆虐，像是他此生從未愛過人，一次一次地索討他，像是要把他此生愛人的經驗在此次中都傾盡。

慕少艾當然不敢告訴他，羽仔，要是我日後有了什麼萬一……你可得再找個好人家，像我一樣對你，且深愛著你，一生都不會平白冤枉地錯愛人。

慕少艾躺在床榻上覺得渾身發疼地這麼想著，羽人非獍真是使勁兒了，方才抱得人喘不過氣，慕少艾身上佈滿痕跡，而羽人非獍則在他身側已呼呼大睡，他真想他不要醒來，記得我愛著你，慕少艾在他耳邊催眠似的說，記得我一輩子都愛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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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0.27 秋水(羽慕)2018-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