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26 [非常君x君奉天/人法]死生弱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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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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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4-07-27 0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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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6 [非常君x君奉天/人法]死生弱牢

*
君奉天从办公室中走出时窗外太阳被遮在厚厚的云层之后，被滤过的血色蔓延在偌大的莹白画布上，亮橘色里融着香色，香色里杂着些枯黄，残破的红从薄弱的伤口缓缓渗出，她的办公室在这一层的尽头，布在正中的楼梯上靠着一个极熟悉的身影，年轻的检察官刚刚脱下制服衬衫换上常服，攥着的手机背面还有一只因为被边框围住而无精打采的无牙仔，他看起来在这发呆等了有一阵子，余光注意到她出来后便转了过身来，连带着紫白奶油串珠的手机链也绕了个圈打在身后的铁扶手上，在空旷的走廊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响。
略微挟着燥气的风从打开的窗外卷来，微微敛起她芦灰色的裙角，露出的一节小腿秀挺清峻的像油纸伞的白玉柄，检察院与法学院城南城北隔了大半个市区，君奉天走过十二扇关闭的上悬窗，在玉离经眼底落下逆着光的一道影，“等很久了么，怎么不进来说话。”玉离经听见清润的声音似从天边氤来。
“只是刚到而已”，玉离经的眼神落在不远处刚从办公室走出的另一位老师身上，接着又不动声色的收回来，君奉天跟着他的目光微微瞥了一眼自己的同事，沉默片刻后还是带着他进电梯间说话，她的办公室在三楼，是个坐电梯都显得多余的层数，平素没有多少人来，冷清的厉害，显示屏上的数字从七缓缓下降，玉离经伸手按了下箭头，贴近时声音都放的低沉，“阅千寻让他签了认罪具给书。”
君奉天微微偏过头去，现在正值上班时间，楼层数从七跳到四都用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这个案子其实并不太复杂，职员不满老板与自己妻子有私而当街杀人，监控证人俱全，证据链充分到法院甚至不需多费心思，警察从机场把他按倒时都未遭到剧烈反抗，在第二监察部一众案子里完全算不上难办，她叹了口气，没有继续问下去。玉离经一个月前跟她提到过这个案子，被害人的身份是某家大型医药公司的独立董事，明面上合法合规，私下却早有以制药名义倒卖大麻的传言，玉离经对这样无据的传言本不在乎，但深入追查被害人的死因却察觉出一些古怪的迹象，如坠五里雾中，直至看到被告的律师时才有些如梦初觉。
职业初衷便是为了制衡公权力的律师在检察官眼里的形象一向是微妙的，玉离经对此比大部分同事都看得开，但当阅千寻的名字跟在被告人身边时他还是不由得吸了口冷气，阅千寻今年四十出头，已经是大名鼎鼎刑辩大状，玉离经从前与他打交道时便深感难缠，去年他又刚从自己同事那里用司法精神鉴定的手段捞出一个父辈做珠宝生意的二代，他看了看被告的职业和经济条件，对他能不通过法律援助就请来阅千寻的行为深表怀疑，狡计的味道酷烈刺鼻，他发回重审了两遍均一无所获。
“你认为是谁。”显示屏上的数字终于跳到了三，电梯门一开便是略显浓烈的柠檬电梯清洁剂混合着冷空气的味道，里面勉强还能装下三个人，玉离经跟在她的身后进去，电梯门自动关闭，下到一层只用了七秒，身后的人鱼贯而出，他跟在君奉天身后，走的不太快，“我想可能是某些医药公司的商业竞争。”他这话说的谨慎却不犹疑，看见君奉天停下脚步时不免有些紧张，但她只是眉头压低，并未说出什么：
玉离经做事一向细密周全，若无线索断然不会如此推论，苦境大大小小的药企并不少，但话已至此，她想起玉逍遥前些日子跟自己吃饭时曾随口一提经济市场不景气，地冥那里的利润受损不少，暗处的生意自然是不会让她知晓明白的，但明牌挂在地冥名下的药企净利润截止去年仍在全苦境排头名，他非是最终受益人，却是唯一执行人，君奉天对此无从辩驳，提着电脑包的手指骨节泛出苍白的颜色，玉离经也适时将只是根据一些唱标内容猜测没有切实证据的台阶递下来，转移话题般提起自己看见学校旁边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君老师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君奉天对他的这个称呼觉得有些好笑，被余晖染红的云仍沉沉的压在天上，她说不必了，觉君在家等我，她问你要不要回家里吃饭，玉离经对这个答案显然早有意料，但仍不免对家里两个字有些适意，笑意几乎要上了牙尖，他把紫白色的手机链缠在手腕，无牙仔倒转着呲牙咧嘴，他说不了，我明天还要开庭，今晚要回检察院，声音是忻忻的。

*
这天是周五，一个休息日的开头，君奉天提着电脑包推开自家的大门时，非常君正立在书房的桌前，手上执着一只七紫三羊的湖颖，连片的赤云已经慢慢暗淡出夜色的前幕，君奉天放轻步子不想惊着人，但高跟鞋踏过瓷砖，经过他门前时还是被若有似无带着笑的眼看过来，今天下班好早，那只湖笔被他轻轻放下，他说饭已经做好了，现在吃么，君奉天顺着他撂下的毛笔看向他手腕上一串白，再看向书桌上铺的宣纸，如入火聚，得清凉门。
非常君是不信神佛的，腕上带着的一把砗磲佛珠还是七年前玉逍遥送来的新婚礼，据说是他某位高僧朋友加持过的物，君奉天早便清楚他的信是一视同仁的普遍，他会跟着她在清明拜祖，也会在旅游时路过道观佛寺看碑刻时上两柱香奉些香火，他那时只是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在玉逍遥面前戴上了那串佛珠，带着它在习字时默了一贴阴符经，君奉天有时在旁，看他起笔至心皈命礼与如是我闻时用了一视同仁的欧体真书。
而非常君这种人看起来大约是不会有心劳意穰的时候，君奉天原本挺直的肩背稍稍松懈下来一些，餐厅里混合的食物香气钻入鼻腔，家的实感也随着一并潜入她的身体，与之一起的还有层层叠叠螺旋而上无家可归的沉闷，安帖与疲倦一起袭来，她想起玉离经离开时的背影，只是勉强扯起一点唇角，我待会就过来吃。

君奉天书房的插座开关被她按开，电脑包里拿出的数据线安静的插在上面，开机页面是通用的水滴背景，她看见天气那栏钻出一截暴雨预警，外面压下的黑分不清是夜晚阴雨哪个的预兆，亦或都是，人在黑暗阴雨的环境下或许更能放松下来，她靠在自己的椅子上，眼前还是非常君腕上的那串佛珠，白得像一颗颗月轮的雏形。
这一成不变又偶然巧合的婚姻本该是她所向往的，君奉天一向讨厌过多的变动，她与非常君的婚姻有着结婚证上确切的日期，相识确是早已寻摸不到的记忆，他们的初见大概很早，她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非常君有着太多身份与她接触，过多的交集让他们本该轻易的亲密无间，但非常君的感情显然并不如他的两位同窗好友充沛。她记得两人真正熟络起来大概离初见相识已经过了三四年，熟络起来的原因不太出人意料，法学院的一位老教授退休宴邀请了文院的庭三帖，人拉人扯的便把非常君也带了过来，那场局上老教授侃侃而谈情到深处不免多饮了几杯，下面同事也跟着往胃里灌，一场退休宴到最后只剩下她和几个不喝酒的同事负责把人送回去，非常君亦在其中，他把庭三帖送回家后又开车回来帮忙，将人尽数送回家后他转头看她，问她，君老师结婚了没有？君奉天那时时刚送了最后一位女同事回家，这位副教授酒醉后有些莫名抗拒别人的身体接触，把她扶上楼时君奉天的耳钉都被推搡着掉了一个，非常君此时正打着手机的手电筒跟她一起在台阶上找那颗璞石无光的耳钉，这个问题问的有些简陋，以他的身份而言甚至算的上明知故问，君奉天俯下身将失而复得的耳钉捡回手心，转过身时比非常君高了三个台阶，更微小的耳堵不知掉到哪里，锐利的尖端扎的她手心有点痒痛，她说还没有。
一年后她与非常君站在民政局的门口，婚姻这个词在君奉天幼时的生活中像块虚无缥缈的云霭，几近美好的温馨柔和的遐想下是她永远触不到的冷涩，她对母亲和婚姻的幻想来自玄尊的隐瞒和无数文艺作品中的剞劂嵌饰，老旧的相片被她换了无数个精致的边框仍旧没有逃过褪色的宿命，最后一个相框是白色的，上面塑着浅绿的铃兰，压在她的衣柜深处，踏入民政局大门时非常君叫住了她，他让她抬头去看天上的一片高积云，朵朵簇簇的小悬铃透过些许阳光，像一株素白沾水的铃兰。
他们持续不久的幸福是最庸常的喜乐，急转直下却是世俗意义上最圆满的时候，因为一个孩子，或许那时还不能被称为一个孩子，那只是一个发育迟缓的肉球，甚至刚刚只来得及生出四肢，它以胚胎形态俛首帖耳的待在君奉天的子宫里，这是个并不太爱动的孩子，直至第二十周的大排畸时君奉天仍未怎么感受过他的胎动，那天的天气不太好，天上的云絮絮着，被卷起又弃落，非常君脚边被吹来一只伶仃的黑色塑料袋，她下车时裹了裹外面的风衣，看向不远处医院的大门，那只袋子被风压在粗糙的沙砾地上盘旋着打圈。
雨没有下，灰蒙蒙的窗户把压抑的光线充满室内，站在房间正中的医生的咳嗽都被自然的赋予了近乎于神谕的至圣，君奉天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眼前却是摇晃的房间与一切，非常君敛起平日温和着弯起的唇角，他问您确定没有看错吗。
这话其实问的多余，四维彩超的图片明晃晃的印在那张纸上，检查单现在正被君奉天攥在手中，她的眉眼垂下，嘴唇指尖也几乎看不出血色，比桌上的白瓷笔筒都难看两分，医生对这种事情的处理显然有着丰富的经验，安抚家属时的声音轻柔而力持，发育迟缓先天畸形八个字像一把锋快的刀直直杀进了她的心口，金属没有碰撞出瓷器的声音，没入无声，拔出时被破开的血肉裹挟着挽留，她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有些重量，后知后觉的转头才看见是非常君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他问还要去别的医院看看么，勉强勾起的唇角像一根倒睫扎进她的角膜，她觉得痒，于是抬手想去用力揉，非常君按住她稍微抬起的手，未真实存在的睫尖硬的宛如钢针，圆润的眼球充起血要命的痒，她近乎迟钝的想医生的最后一句话，那是一个末尾打了问号的疑问句，而她现在像第一次戴上助听器后只能通过重复别人语言而学习说话的聋子，断断续续的用叙述句将那句话复述一遍，那就尽早手术吧，被按住的手抬不起，她闭上眼，如坠邯郸，被乌有的倒睫刺激出的生理泪水不知是否存在。

君奉天按掉书房灯光走出门时小火还咕嘟着砂锅，非常君的习惯如此，饭食要热着，人不上桌便不关火，锅中的百叶结因为她今日的拖延而炖的太烂了些，漂亮的尾端几乎融入乳白的汤里，找不出一个完整的结子，她夹起一小块浸在高汤里的笋块咬，已经不太应季的笋子看起来仍然嫩细，咬下去时却好像里面抄入了柔软坚韧的麻线，非常君尝了一口后拿来粥勺给她盛汤，避开笋子，放在她面前的碗里只有咸肉和百叶结，“果然还是老了些，明天我试试用甜笋来煨。”
非常君的语气有些轻柔的遗憾，君奉天下意识看了眼桌上的转轮万年历，六月的后尾，春笋早已拔成了琅玕，她这几天的口味格外反季奇怪，但还记得是自己昨晚随口一提的腌笃鲜，许是她今日思考的样子为难又明显，非常君挑拣了几块还算细嫩的笋块夹给她时开口，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吗，君奉天迟钝的抬头已经是最好的回复，他觉得有些好笑，没有告诉妻子现在她像一块拿破仑蛋糕，那种咬一口就会悲伤纠结着掉渣的千层酥。
君奉天沉默了一会，然后放下筷子，她的手指扶在桌面上迅速的蜷起后又松开，碗里还伶仃的沉着一枚煨过头的豆腐结，十七最近怎么样，她看起来有些犹疑的问道，餐厅华丽的吊饰灯在其中灯泡的折射下浮出一片近乎锆石的亮泽，非常君放下筷子，几秒里仿佛隐藏了一个不太大的秘密，开口时却是惯常的温和语气，他说地冥从前在某地合作的家族领头家长在内斗里失势，之前常用的一条航线也出了些问题，都不是什么大事，想来也不会影响到好友吧，他这样避重就轻的说道，而君奉天不知是否琢探到他开口前的那几秒的犹疑，仍旧微微蹙着眉。
而非常君极擅长无声的化解这样的氛围，他适时的夹起一块被油滋皱皮的豆腐放进她面前的盘里，不会有什么事的，实在不放心的话也可以问问地冥好友，他还是那副温文和气的态度，君奉天大约是还在琢磨他隐瞒在语意下的东西，地冥是一向不让她放心的，好半天才接下那块还未放凉的豆腐，他们间的距离并没有近到暧昧的程度，但他在君奉天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
玉离经一开始不叫玉离经，他甚至并不姓玉，改名是因为他那祸稔恶盈又不可提及的父亲，换名时玉离经还不是德风的一级检察官，甚至那时还没有属于自己的记忆，他只像个街边捡来的猫崽一样窝在君奉天的怀里，换名的步骤并不太复杂，那三个字不太利落的斩下了不足满岁的他与血脉中一半男人的联系，随着一声断弦迸发的响音，一张白纸随着锐利的折痕自正面变为反面，地冥看着眼前穿着便服的检察官，切下盘中的那块牛排，血汁从切口缓慢渗流，像粉裙女学生颈中淌出的最后一道血线。
没有温润而泽的寒暄，地冥依旧缓缓的切着那块在农场拔得头筹只为了送到他熟成柜里的牛内脊，连一句最简单的坐都吝啬，他们之间连客套显得太亲切，玉离经的问题被回以沉默，他不恼，也没有再重复一遍，他做的是君奉天的儿子，地冥做的是他姐的弟弟，他们间本就没有能牵连起的直线，他将身边沉重的餐椅拉开，坐下，椅腿拖曳时摩擦大理石的声音被唱片机里尚颂曲和掉，一切生命都是从血开始的，玉离经看着那把餐叉压下去时在盘中又压溢出一汪浅红的血泉，他不太能接受这样熟度的肌红蛋白，移开目光时听到地冥不轻不重的嗤笑了一声，也许是这样压根算不得示弱的退缩让高位的年上者得到了一点满足，他听见地冥轻描淡写的吐出三个字，不是我。
近来被身世舆论困扰到暂时停职的小检察官显然不会相信这游丝流风般的三个字，他正过身来看向自己名义上的舅舅，你会做这种事，玉离经的语气沉定的仿佛已经结案，而地冥从坚定的语气里品出了另一层没有说出的意思，他随手把面前的碟子推到一旁，摆出的姿态近乎轻世傲物，对付你还不必用那么复杂的方式，他轻飘飘的撂下一句，我知道你在查，但有找到什么吗。
玉离经的指节抵着桌面已经泛起白，他私下调查地冥的时间比上个案子还要早许多，他现在被藕断丝连不绝如缕的血缘脉络拽着下坠，那道不太利落的刀还是没彻底割断缠绵的血缘，他被停职前的几年努力也只换来了第四监察部对地冥的指控，大门敲响了几下，他知道是云忘归的提醒，被停职的问题人员本就不该在另一部的嫌疑人家里出现，他长理了一口气，起身将餐椅挪回原位，没有寒暄的见面自然也没有结尾，地冥看着他将大门合上，没有发出碰撞的重音，收回目光，剩下的小半块牛排被他切的支离破碎，他按了按额角，在将肉排连带瓷碟一起扔进垃圾桶前按开了手机的聊天页面。

君奉天收到信息赶来这里的时候，在外面看见了云忘归，她的学生对她的到来只是有些许意外，大概是因为她早就离开一线的缘故，放她进来时并未过多叮嘱，好似只是姐姐理应来看自己犯了错的弟弟，不合规范却合乎情理，但她和地冥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姐弟亲睦，他们上一次的沟通在半个月前，她提及了玉离经跟自己透露的内容，而地冥拂袖而走，连同消息页面一同凝固在那个下午。
推开沉重的大门时君奉天眼前有些发黑，非是看见不可置信事物的下意识反应，只是地冥客厅的灯没有打开，浓郁的玫瑰麝香又扑面而来，淹的她有些眩晕，甚至想要作呕，她强忍住开灯开窗的冲动走向餐厅，那里亮着一盏橙黄色的氛围灯，黑色的头发在其照映下都渡上一层橘色的光，她有些艰难的呼出一口气，肺泡里都盛满了浓郁醇酽的香气，她不太想让云忘归为难，于是并未打算在此久待，只是站在他面前，那个下午似乎从凝固的消息页面跳到现实，她不是很精明的人，而源于这点，那个曾让地冥拂袖而去的问题再一次从她的唇齿间流出。
仙门不止我与他们有利益冲突，地冥的酒杯抵在唇边，暗红在灯光下若有似无荡出一圈圈近乎妖冶的涟漪，已经到了这时，我何必再瞒你，他的客厅里一向昼夜都燃着香薰蜡烛，玫瑰琥珀与广藿香将这里熏染出馥郁的艳丽，但话中与身上近乎阴暗腐烂的死气已经蔓延到了她的鼻尖，君奉天对这样近乎最后一面的氛围极度不适，她并不喜欢这样的馥郁，更不希望在地冥身上感知到这种如同玫瑰开到最盛后便会迅速凋零的气息，宛如最后一次绽放的凶历，于是她微微偏过头躲开地冥直勾勾的目光，只是指控你经济犯罪而已，不要说丧气话。
你还看不出吗，空酒杯被他缓缓放下，地冥起身帮她拉开一张椅子，我的好姐姐，有人想要我死的，而君奉天对于这个字有着近乎敏锐的反应，她下意识回过头来反驳，连这个少见的称呼都没有在意，谁，离经只是在乎真相而已，他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她如此说道，那种让她心悸的不安却在馥郁的香气中愈发茂盛。
你的好儿子当然不会，他年轻到几乎愚昧，被人当了棋盘上的车卒也不知道，如果现在有一份我的罪状连着无可辩驳的证据放在他的桌上，他怎么会放弃呢。地冥很少一次跟她说那么多话，君奉天近乎仔细的分辨着每一句的真假，地冥是个很高明的骗子，他的每一场谎言和戏码都可以做的如此惟妙惟肖，轻易的可以摆脱任何施加在他身上的危机，她有些头痛，分辨真假本就不是她擅长的领域，而作为母亲的直觉也让她清楚玉离经已经如饥腹多日的鲑鱼一样咬上了钩，她想开口问如果那份被牛皮纸袋包裹住的罪状真的存在，那到底是谁将它递上了玉离经的办公桌。地冥显然不打算直接告诉她答案，只是在她的肺里弃落一把珍珠，硌着咳不出，钟声敲响了十二下，君奉天还记得云忘归有些为难的放她进来，此时大概还守在门外，于是她有些疲惫的起身，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开庭了，早些睡吧。
小心人觉，在她即将走到玄关时她听见身后传来近乎幻觉的轻声，君奉天缓慢回头，地冥的眼睛像一挂鱼钩牢牢锁在她的背影上，即便她回过头来仍然不肯松开，她问，你刚刚说什么，地冥难得没有用出讥讽或无妨的语气，似乎与刚刚迂曲委蛇的样子判若两人，他没有在乎她是否真的没有听清，亦或只是多年夫妻情分不愿怀疑，看不见那把珍珠此时正压着君奉天继续下坠，也看不见她隐在客厅黑暗中的脸上没有分毫惊异，他只是继续一字一句的重复道，小心非常君。

黑暗是罪恶与暧昧永久缠绵的母床，君奉天将钥匙挂回玄关的挂墙上，非常君的眼睛落在她背后的石英钟上，这种显得有些质朴复古的装饰物此时回归它最根本的用途，他是被君奉天开门的声音吵醒的，君奉天平时并不常应酬晚归，偶尔的加班也断无加到凌晨的时候，他在沙发上刚睁开眼睛，眼前有些蒙蒙，眯着眼看向墙上不太明显的分针，一点四十八。
妻子晚归这一趟的原因他一清二楚，非常君微微直了直腰，年岁流转在他的身上留下愈发明显的痕迹，只是在沙发上短寐一会都让他的肩背有些酸涩，渔网收紧的速度不断加快，因为他蝰蛇一般的直觉警告他有什么东西已经快要来不及，于是他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肩颈，唇角弯出一个温和的角度，怎么回来的那么晚。
开诚布公在婚姻过程中一般只会出现两次，第一次是开始时推诚不饰的知根知底，第二次大概就是这段关系结束前的相吵夙嫌，非常君并不担心这一次的坦诚的环节让这段婚姻走向崩裂，没有什么感情会比切实的供求更能维持一段关系，即便他已身处悬崖，他看着君奉天按在桌上的手指，她大概在更久之前就开始怀疑，也许是有什么有力的证据，亦或者只是女人出众的锐敏直觉，疑心被时间拉扯着敏感又焦躁，现在得到切实的肯定后，她点在桌上的手指指节用力的泛白，面上仍然古井无波，非常君看着她，仿佛自己是身处局外的第三人，而非正在被沉默对质的另一方，君奉天是不太会说话的，要整理这些大小阴谋再汇总说出他的罪名实在不是她的强项，她沉默着一言不发，非常君想，她大概是在心里给我算刑期，于是他在沉默中先开了口，是我。
没有前缀，没有后续，没有限定词，言尽于此，非常君没有用什么欲盖弥彰或供认不讳的语气，他只是用着平日问她晚上要吃些什么的语气对沉默的空气回答道，他知道这两个字在君奉天眼里已经能解答一切。人这一生总要从赤诚走向圆熟，但时间总会给予某些人保持真率的特权，玉逍遥眼里的君奉天过于赤诚坦直，而地冥眼中的君奉天又足够高高在上的天真良善，他看见她的嘴唇极用力的抿着，面颊苍白，眼下却因无言的愤怒和痛苦而泛红，像一只残破不全的蝴蝶试图隐忍着再次结茧，但他不是天跡，也不是地冥，他以窥视的角度看着她在十六岁时从无人之巅滑落，血将她学妹的粉色连衣裙染成更热烈张扬的艳色，在那极具生命力的颜色里她悄无声息的死去，再活过来时在那个死窟里依然算得上天真，好似被天地赦免了老熟的特权，但非常君清楚不是的，那些东西如疽跗骨的烙在她的过去和未来，它们会随着她继续放逐，每个午夜都是永恒死亡的模拟，他以爱人的视角亲密又居高临下的观看这种痛苦，时不时从中汲出一丝令他满意的腥甜，直至无尽又包容的黑暗它们与她一起吞噬安息，他并不担心君奉天冲动之下把桌上刚烧开的热水泼在他的脸上，他的妻子现在像一把塞满火药却不能掰开保险的枪，良久，君奉天才开口，她问你想要什么，声音疲惫的有些沉哑，锋利的手术刀划开那包茧体，里面没有残翼的蝴蝶，只有一包浑浊的水。

地冥葬礼的后四个小时实在有些无聊，非常君出于多年情分参加了这场畏罪自戕的谢幕，生前最好浮夸盛大的人死后居然会葬在不足一平的公墓中，非常君想这是他自作自受，二十年前他在下水道里烂出一身血走出来，怎么越走越糊涂，机关算尽刿鉥心腑多年只给自己留下一只燃到尾的蓝标高卢和半杯带着苦杏仁味的白兰地
现场凝重的气氛并不来源于死者为大的肃穆，只是因为第四检察部没有看好他们的犯人，他往黑压压的地方瞥了一眼，君奉天亲手带出来的那个学生大概是因追责而没有到场，复职后的小玉检察官穿着那身黑衣站在君奉天身边，像是因为公事而出场，却又站在了家属的位置，他与那个位置离得有些远，看不清玉离经脸上的表情，但哪有从天而降的馅饼，他能用一条信息让玉离经深陷生父罪恶滔天的深渊，也能在得到想要的等价交换后将他的身世洗白再安上一个谢兰燕桂又躺在病床上昏迷着不会说话的亲爹。
非常君的目光从玉离经身上移开，君奉天穿着黑裙垂眸站在那里，胸前还别着一朵残破的白色塑料花，这处公墓的条件并不太好，车子只能停在山腰，馆内连个成型的白花都难找出，他跟着君奉天上山时看见一座破败颓塌的凉亭，红漆木破败着露出白色内茬，像天跡病房里无人拉开的滑轨窗帘，也像地冥这副黑木上的劣质丝布，大厦一点点崩裂离析，如那两块被虫蛀腐的楹联，举步便超无色界，抬头身在大罗天。

*
君奉天真正离开德风的那天空气闷热的好似从蒸锅里上了汽，学校离家的距离不过七个红绿灯，她抱着每个电视剧里都会出现的离职纸箱走进电梯，难得的按下了负二层，她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但零零碎碎的还敛装进了印着办公用品品牌logo的纸箱，一出电梯，车库里的冷风缠着霉气扑面入肺，她微微皱了皱眉，如蛇一般有形的黑暗寒意从她的小腿缠绕漫溢，这里的灯光是亮度很低的暗色，虽然它早已经被隔绝了与地上阳光的联系，白日与黑夜无异。
下午两点的车库分外寂静，她在一片暗色中瞥见一个黑衣男人孤零零的站在车库F区，与她距离甚远，她下意识按开自己的手机，两点十八，显示屏的亮度在车库里有些刺眼，她觉得奇怪，他没有上车，没有动作，只是沉默的站在一辆车旁，灯光太昏暗，她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提起一些警惕快步走向自己停在C区的车，那个男人仍然一动不动，她无可避免的与他越来越近，她看见他的脸上戴了一副口罩，正目不转睛的看向自己，接着，缓缓确认般看向了她不远处的车子。
预感不妙是一种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本能，但触发条件却苛刻的近乎能让人丧命，不远不近的，在对上他目光的那一瞬间，君奉天如梦初醒般的迅速回身，抱在怀里的纸箱被抛弃，里面的杂物发出瓷器破碎般的声响，她的余光瞥见纸箱落地的瞬间那个男人向自己扑了过来，她下意识的反应得到了反馈，于是步子越来越大，像是在追赶尚未落到地平线的太阳，那个男人的速度比她还要快一些，甚至某一瞬间近乎已经伸手抓住她因为闷热而扎起的头发，君奉天的手机还在手中，但已经连分神拨打求救电话都费力，她只能寄希望于连按开关键自动开启SOS的营销号小知识，电梯门近乎近在咫尺，而那个男人也已追了上来，平日等待的十几秒在此时都显得过于乐观，于是她竭力跑向上一层的车道——德风的地下停车场有两层，第一层的入口自然是有保安值守的，但懈怠多年的体力却让她从停车场的一端跑到另一端就已经显得吃力，眼前的画面被蒸解的只剩大部色块，整个世界只剩下本能的感觉，风声，自己渐渐粗重的喘息声，身后的脚步声，呼吸间的血腥气，脏器和小腹的坠痛，双腿如铅灌沉僵还有眼前的上坡路，她已经不能用在平地上的速度应对弧度巨大的坡道，但身后的脚步声却渐渐慢下来，她不会认为那个男人的体力比自己更差，于是忍住回头的本能，她只是在这条坡道上费力的奔逃，直至自己迎面撞上什么。
对面的人被她撞的摇晃了一下，君奉天的脑子已经被紧张支配，她近乎恳求的拽住那根救命稻草大口喘气，汗水浸透衣服向外继续蔓延，肺叶的嗡嗡声混着抽痛几乎拉响sos警报，浑身骨架都仿佛被抽走，她稍微缓了一下后抬头看向那个充当了她片刻救命稻草的男人——他也戴着一副黑色的口罩，而最让她后知后觉遍体生寒的是他的眼神，那像是看一种什么死物，她离保安执勤的地方并不太远，但却再难叫出声，痛觉从肺部缓慢的下移，她低下头，看见自己胸前插了一把军刺，而那个男人只是沉默着，接着将她往后一推。

等君奉天推入手术室后出来再转醒，已经是离开那个黑暗的两层空间两日后的事了，她睁开眼是天霞吝啬最后一把余晖的时候，在理智扯着自己进入那双陌生眼睛的记忆前，她先感受到了无尽的疲惫和雪崩后的轻松，床头的按铃一下没有按响，玉离经急急出去喊医生，非常君对她的醒来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只是像个尽职尽责的丈夫一样扶着她坐起，非常君那天在桌上放下一枚廉价的饵料，她没有犹豫，咬了上去，现在大约也是如此，她没有把非常君的手从自己肩上打下去，也或许只是因为胸部缝合起的伤口痛的让她无法这样动作。
织金的窗帘微微掩住暗下的暮色，她想起玉逍遥病房里的素白帘子，医生拿着她的报告斟酌措辞，他在云海待了很久，敬终慎始是印在几十年职业生涯的底色，君奉天听着他捡出几样偏高或偏低的指标不轻不重的提醒，然后维持着面上的淡然快步离开，如惊马奔逃。而玉离经在带着医生回来后便一直看着她，有些细节君奉天其实并不太回忆的真切，如同她此时想制止玉离经对自己安慰些什么，她清楚，一只蜻蜓落在手上尚有所知觉，何况从身体中汩汩蜿蜒出的血，温热，粘稠，他静悄悄不合时宜的来，又澌灭无闻的阒然离去，而玉离经最终还是没有让这个未成形的弟妹变成死去比成活更受人关注的笑话，他在非常君面前压下所有的情绪，只说起了停车场那人的身份，是她曾经结过某案的家属，非常合理的动机，即便那件案子的当事人在世上孑然一身，她问然后，玉离经的面色却有些不解，说人已经移送，其他也在走程序，还有什么然后，她沉默，想起那个出现在负一楼的男人，肩胛骨至今还在发痛，她说没什么。
玉离经离开时仍有些担心，非常君安慰般送着他到了电梯口，即便他在身份上才是该被安慰的那个，再回来时看见君奉天正微微侧身从床头柜上拿起水杯，面色像被吸走了精血般苍白，他在门口远看着，两个小时前她颈侧的搏动还微弱缓慢的像具尸体，但现在似乎也几乎无差，他走进病房，顺手关上门，隔绝了本就不存在的喧嚣。
君奉天听到声音仍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用小臂撑着身体小口啜饮着水，她压根是渴极了，但仍不肯大口的吞咽下，或许是因为抬不起手臂，又或许是一节节礼仪课烙进了脊骨里，非常君看着她，看着周围的一切，私人病房布置宛如圣莫里茨库尔姆的套房，显得她在其中更不堪重负般枯弱，他拿起她手中的杯子，接着拉开抽屉将里面的吸管拆开放进水中。君奉天只是微微抬眼，她才刚刚醒来，看起来有些太累了，非常君手中杯子的重量逐渐减轻，半天才终于听见她出了声，声音像旱逢甘霖的枯地，她说即便知道也不会改变什么吧，他仍然将杯子拿在手中，支在她的面前，前日才知晓孩子存在的父亲和醒来才知道自己怀孕的母亲，滑稽的可笑，而沉默的尴尬并没有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蔓延，他只是将杯子放回床头柜，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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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繁杂的记忆里，随着时间而流逝，曾经发生过的事与似曾发生的事两者的界限逐渐淡化，非常君记得阿德勒的个体心理学，但很不幸，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狂热的因果论者，他的爱与活在轻视中蹉跎消磨，直至死去，在天跡与地冥接过递到手里的股权书的那天，他那一切凝聚着，燃烧着，结晶的一切，终于被彻底消磨殆尽，而怨妒就在一个失意的人微笑着祝贺时疯狂滋长，而现在君奉天还坐在他的车上，默云徽在车后目送他们离开医院，他没有偏过头看一眼，君奉天也没有出声，他们默契的回到那个对对方来讲都算是牢笼，却被称为家的房子。
如果我没有那么恨你，或许我们可以这样一直折磨彼此，透明的液体在几分钟前不容置疑的顺着针管一点点推入君奉天的血管，他的每一个字都呼在她的鼻尖，旖旎的有些冷漠，冰凉的液体缓缓扩伸出一片冰冷的麻木，她不清楚这管针剂的成分，但后面的事情显而易见，她轻声对着他句什么，小臂已经抬不起，声音也显得轻弱，非常君不必侧耳去听，他早就清楚那句话会是什么，君奉天的眼皮已经有些发沉，却仍旧不甘示弱般看着他，脖颈上刚刚因为抢夺药剂而被压制的红痕也在几个小时后会化成淤青，于是他松开君奉天的小臂，近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诚然君奉天所说并没有错，即便是慈悲地母到了死到临头时也不会自为鱼肉，往日的寡言在这时让她凌厉的一针见血，她说你不恨我，非常君扯开一点嘴角，君奉天永远是这样的，永远不会循规蹈矩，永远不会落地求饶，她的语气或许像教训一个少不经事的小孩，但非常君早已过了需要被教训的年龄，答案显而易见，这里三十年机关算尽用血烧出的出路只有纯白无暇的套裙能翩翩走过，他曾在紧闭的地下室里与一摊不能被称为人的烂肉待了七天，地冥十五岁时便手握二十三条人命，而躺在单人病房的玉大少爷又能好到哪里，他是为谁至今昏迷不醒，在这个光明的死窟里他们满目疮痍，一点点腐在烂肉堆里挤出一丝养分继续供着骨塔的那尊一尘不到的水月菩萨。即便他现在手里拿着彤弓素矰，但云海的太阳早已陨落，最后的那轮月又高悬在谁的头上，淤泥从他的面上脱落，他说是，注射器随意被扔在地上，几乎无法再支配自己身体的君奉天被他慢慢抱起，这座牢笼华丽的连想要解脱都显得不识好歹，从前我想得到这一切，而现在我只想让它们全部毁灭。
死亡对于某些人来讲是一种恩赐，非常君将他的妻子缓缓沉入装满冰块的浴缸中，这根针剂他从来没有给自己用过，因此也自然不清楚她是否还能察觉到这彻骨寒凉，她仍然微微垂着眼帘不愿睡去，何必呢，他想道，何必还要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世界，他不清楚她知道了多少，哪怕只有一丝，也足够摧毁大小姐养尊处优的三十几年。
他从床下拿出一把匕首，托着她的手腕半跪在地上，他想自己应该准备一把小椅子的，青紫的血管被一刀抹下，真正抹杀的是蹉跎人世四十年的他，他那最浓烈的一部分怨恨和生命被绞杀，君奉天极轻微的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血氤氲在浴缸的冰水中，留在他手上和瓷砖上的只有一寸萧然孤寂，她垂着眼眸，静静看着自己的血将浴缸慢慢染红，非常君无由来的感觉空落，呼吸都岑寂空廊起来，五情六欲归在五脏六腑里，恨若君火藏心不灭，而怨则氤在肺中随着每一次呼吸细泛的盈满经脉筋络。他看着君奉天的嘴唇翕动一下，大概不是单字节，但浴缸里的冰水已经烫的吓人，他纡尊降贵的低头去听，她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连他的发丝垂到脸上都不会再怕痒的偏过头，她说我会的，会什么，非常君觉得好笑，这幅烂摊子早就不是你能收拾的，皎月只需要高高悬挂在天，如何泽被大地永远不需要月来担心，他直起身，看着她的胸口微弱到几乎平坦到不再起伏，人最后死去的是听觉，他没有将那些话说出，只是带着自己残缺不全的怅恨转身离开，门外没有他的自在天，只有无尽的阿毗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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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云徽是被一条陌生的短信叫来的，大门并没有锁起，他方一进门便嗅到了浓重的甜腥气，他师姐的家仿佛变成了屠宰场的放血池，他急匆匆的上楼，被浴室的台阶绊了一下，手机从手里脱出，那具惨淡的身体双目紧闭，刀被扔在瓷砖上，淋漓出一片血点，他恍若惊梦般去拿自己屏幕被摔成蛛网的手机，没有听见十几公里外的爆炸。

君奉天再次在病房醒来时还是一个下午，与每一日都无异的下午有着近乎灿烂的暮色，默云徽看着她缓缓睁开眼睛，然后默然的转头看向他，他平素在君奉天面前端的是一幅朝气师弟的样子，此时却再也难以在她面前维持这样的形象面色难看的无法遮掩，非常君死在他自己的手里，时速一百三十迈冲下悬崖后的爆炸将那具躯体糟蹋的面目全非，死前唯一留下的便是那把沾着血的刀，明晃晃的躺在浴室的瓷砖上，而君奉天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好似只是听过了无关人等的传闻。
默云徽在云海当了十年温和的独裁者，生生死死早已冷眼旁观洞若观火，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背叛更恶劣的罪名，但他还是如当年的小师弟般跟在她身后忙前忙后，下葬那天，他在一旁看着，白花花的阴花洒了一地，君奉天选的墓地离着云海很远，他看着她站在墓前不发一言，远处有人撑着一把黑伞，这处公墓的地址有些冷僻，大约是上午来送葬的家属，陵园的人不多，默云徽不免多注意了几眼，那人穿了一身黑衣，手里的黑伞上还吊着一络赤色伞带，像一只喙上啄了血的乌鸦，他下意识微微抬头去看天，错过那个奇怪黑衣男人和他师姐轻飘飘的一个对视，今日万里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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