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12 【雅翠｜笑剑钝/寒烟翠】杀死那个天龙人（1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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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y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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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2 【雅翠｜笑剑钝/寒烟翠】杀死那个天龙人（1F完结）

天刀笑剑钝/寒烟翠
拉郎，剧情改编。有部分湘翠，微量拂樱&寒烟翠，微微量魔翠，微微微量雅绝

（上）

满打满算，这是寒烟翠第三次成亲。

作为火宅佛狱的王女，寒烟翠不可谓不命运多舛。她的第一个丈夫是戢武王槐生淇奥，两人相敬如宾，但总是聚少离多。新婚没多久，哥哥魔王子从封印里解脱，把她抢回了佛狱。凝渊说，要娶她为妻，从兄妹变成夫妻，好一件亲上加亲的美事！为着这对亲兄妹的婚礼，火宅佛狱当真大张旗鼓地操办起来。寒烟翠被控制在自己的房间，眼睁睁看着窗外逐渐张灯结彩，只觉得五脏六腑如遭火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婚礼前夜，千钧一发之际，诗意天城递来文书，希望两界能结秦晋之好。

谁也不知道上天界的主人是怎么想的。火宅佛狱和诗意天城没有半点友谊，新仇旧恨倒是三天三夜也数不完。诚然这是个疯狂的提议，但如今的火宅佛狱之王也不是什么正常人。魔王子想，比起和自己结婚，嫁到自小深恶痛绝的诗意天城也好不到哪里去，且此举还可以让迦陵再承受一次亲手送走心爱人的痛，当真一石二鸟，何乐不为？于是他大手一挥，当即答应了诗意天城的提亲。

婚礼定在来年开春。寒烟翠第三次穿上佛狱华丽的黑色嫁衣，已然心如死灰。倘若她第一次成亲时尚有永伴湘灵的期盼，这一次出嫁便只剩一去不回的决绝。火宅佛狱至此，已再无甚可留恋。诗意天城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为首的是五龙之中的战神，排列第四的紫芒星痕。寒烟翠不在乎，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去诗意天城是要嫁给谁。

临别前，魔王子凝渊右手抚心作深情状，殷切告别。其神情之悲切、语调之真诚，恐怕连他自己都骗了过去。寒烟翠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在亲生兄长眼底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嘲弄。几百年兄妹，她实在太了解他，因此也不惊讶，转头安静地坐上花轿离去。车队出发前，寒烟翠听见魔王子愉悦的声音：“享受这虚伪的婚姻吧，我的小妹。兄长可是真心祝福你啊！”

寒烟翠就这样踏上去往诗意天城的路。这漫长的行程持续了半个月，期间没有开口说哪怕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落地，寒烟翠听见门外有人说：“王女，请下轿，我们到了。”

随后，两旁的侍卫为她打开门。寒烟翠走下花轿，发现方才说话的是紫芒星痕，而这也是半个月来他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话。紫芒星痕走在前面，沉默地为她引路。寒烟翠抬头，白色城墙近乎扑面而来，巍峨壮阔，绵延千里。

城门缓缓打开，有人身披碧色甲胄，翩然而立。待到他们走上前去，碧眼银戎眉眼含笑，对寒烟翠温和道：“欢迎你的到来，王女。”

说罢，他向紫芒星痕点点头：“星痕，一路辛苦了。”

紫芒星痕摇摇头：“无妨。”

走进诗意天城后，紫芒星痕便带兵回到自己的宅邸，留下碧眼银戎带着寒烟翠去她婚礼前的暂住之处。寒烟翠走进一座宅邸，府中一步一景，房间内书画古玩罗列，看着倒像是文雅公子的住所。寒烟翠问：“所以，和我结亲的人是谁？”

碧眼银戎回头，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不由得失笑：“原来王女不知道？”

寒烟翠回想起诗意天城的文书到来时，满堂皆惊，赤睛、迦陵、乃至太息公都不赞同。诗意天城和火宅佛狱多年恩怨，此刻交好分明用意不纯。在场众人中，唯有魔王子觉得有趣，看着结亲对象的名字哈哈大笑。寒烟翠没问，事到如今，只要不是魔王子，嫁给谁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

念此，寒烟翠说：“抱歉，我的确不知。”

“无妨，”碧眼银戎面带微笑，犹如春风，“是我。即将和王女成亲的是我。”

对于诗意天城而言，这次结亲的人选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五龙之中，邪影白帝尚未回归，天尊皇胤作为诗意天城之主不宜和亲，炽焰赤麟如今一心赎罪，不愿再染指与权力有关的事，而紫芒星痕又全然无心，这个成亲的机会只好落在碧眼银戎头上。且碧眼银戎虽也是武将，但说话行事亦颇有文人作风，与气质温婉的佛狱王女不失为佳配。他性格温和，处事周全，想来也不会怠慢了她，导致两界交恶。

说起来，碧眼银戎和寒烟翠也算是旧识，有过一段孽缘。彼时两人皆在苦境，碧眼银戎还是天刀笑剑钝，还是游走在刀光剑影中的江湖人。同样背井离乡，笑剑钝的目的是邪天御武，而寒烟翠的任务也差不多，只是多了一条，遇见五龙尽力杀之。为着邪天御武的遗物，寒烟翠对笑剑钝的朋友动了手，因而也对上了笑剑钝。她没赢，反而被他所救。寒烟翠想，笑剑钝大约恨过她，只是这恨也不甚强烈，分量远不及他心中的道义和慈悲。但这都不重要，两人的立场早已注定，不死不休，任何转圜余地都是奢望。

她终于明白魔王子脸上愉悦的笑容从何而来——五龙之中，刚好只有这个人和她有过血海深仇，如今要结亲，岂不是荒腔走板一场好戏。现在站在碧眼银戎的府邸内，寒烟翠面上神情不动，脑海里思绪万千，难以平静。她早知道这场婚姻不过是另一场苦难的开端，却没想到棘手的地方在这里。

碧眼银戎的目光似是穿过了她黑色的头纱，凝视她的双眼。他温和道：“不必为苦境的事担心，王女。前尘种种已过，我们过好当下就好。”

面纱上斑斓的花纹遮住她的视线，叫寒烟翠看不清他的眼睛。

反正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成亲了，最后寒烟翠想。再不好又能怎样呢？嫁不嫁、嫁给谁，都不是她想永远在一起的人，痛苦都是一样的。

婚礼当天，诗意天城举城欢庆，彻夜不眠。五龙之中的统帅结亲，且对象是佛狱的王女，自然是百年难遇的喜事。寒烟翠坐在房间里，听见窗外人声鼎沸，只觉得疲惫和厌倦。碧眼银戎说：“我知道你心有所属，今夜之后，我会睡在隔壁书房。放心，不会有人知道。”

经历了白天繁复的典礼，两人皆是身心俱疲，并肩躺在床上，相安无事睡了一夜。第二天起床，寒烟翠敏锐地发现周围人对她的称呼都变了。碧眼银戎仍旧是滴水不漏的温和面容，招呼她说：“夫人。”

成亲后，寒烟翠也没有过得更好。碧眼银戎身负重任，每天早出晚归，少有空闲时间。大多数时候都是寒烟翠独自呆在府邸打发时间，就算偶尔出门，身边也总跟着碧眼银戎的亲兵卫。说是保护，但她明白，对于她这个来自火宅佛狱的外人，诗意天城始终是不放心的。

少数时候，碧眼银戎会回来吃晚饭。两人面对面坐在桌上，聊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碧眼银戎时常让她放心出门，诗意天城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寒烟翠只觉得乏味，即使出门身边也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便懒得再应付。

若是碰上难得的休假，碧眼银戎会换下沉重的甲胄，带着寒烟翠外出游览。他不穿甲胄时，更像是闲散公子，寒烟翠看着他，想起苦境的笑剑钝来。她这么说出口，碧眼银戎便笑，眉眼弯弯。碧眼银戎说：“夫人若是想念，我换上衣服就是。”

于是碧眼银戎披上黑白羽氅，寒烟翠穿着粉色旗袍，两人结伴出行，倒真像一对璧人。碧眼银戎替寒烟翠撑着那把纸伞，并不直接触碰她。寒烟翠明白他的意思，他们虽然名义上是夫妻，说到底，也不过是时常见面的陌生人。诗意天城位于四魌界的顶部，能源充足，资源丰富，几乎处处丰衣足食。寒烟翠看在眼里，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己贫瘠的故乡来。她这么一想，便再难有游玩的兴致。她虽怨佛狱无情，却也明白，在那种生存都必须竭尽全力的地界，感情是何等奢侈的东西。眼见寒烟翠面露怅然，碧眼银戎心知肚明，却并不说话。以他之立场，也找不出合适的言语安慰她。

诗意天城的居民认出来他们，不由得惊叹，两人真是情投意合。这场出游很快传到天尊皇胤那里，私下里便打趣碧眼银戎，你这姻缘倒是歪打正着。他这话其实有点试探的意思。碧眼银戎笑笑，并不反驳，眼底却是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天尊皇胤明白，碧眼银戎会是一个优秀的伴侣，但很难成为一个优秀的爱人。要让他对别人好很简单，要让他去爱却很难。天尊皇胤就是看中这一点，他并不希望看到碧眼银戎真的爱上寒烟翠，至少现在不能。

碧眼银戎语气温和，平静道：“天尊放心。”

天尊皇胤从来都是相信他的，于是点到为止，不再多言。当天晚上，碧眼银戎从天尊皇胤回自己的宅邸，路过一片烟柳树，便停下摘了几枝。他带着这柳条回家送给寒烟翠，倒叫寒烟翠感到诧异。碧眼银戎吩咐人找出一个细长的瓷瓶，注上水，把柳条插进去，放在寒烟翠的窗前。寒烟翠伸手拂过那枝条，翠绿的柳叶落在她指间。她抬眸，碧眼银戎含笑看她。

寒烟翠说：“多谢。”

碧眼银戎笑着摇头：“夫人何必客气。”

“怎么突然想着送这个？”寒烟翠疑惑道，“统帅大人日理万机，竟还有这等心思。”

“夫人这是责怪我了。”碧眼银戎笑容不变，目光落在柳枝上，眼神竟是隐隐带着怀念。他说：“路过罢了，想着或许你会喜欢。”

“……我很喜欢，”寒烟翠看着他的眼睛，“谢谢。”

夜已经深了。碧眼银戎起身，离开房间：“夫人喜欢就好，早些休息吧。”

碧眼银戎在书房睡下。一墙之隔，寒烟翠仍坐在窗前，看着瓷瓶里的柳枝发呆。她回想起方才碧眼银戎怀念的眼神。他在想一个人，这个人不一定非常重要，却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折柳，他想挽留谁呢？寒烟翠忽觉恍然，成亲快一年，她终于在碧眼银戎滴水不漏的外表上找到一丝裂痕。她并不为此生气。碧眼银戎可能有其他在乎的人，这对寒烟翠来说也不重要。反正她也不在乎他，她爱的人一直只有湘灵。

寒烟翠熄掉窗前的烛火，室内陷入一片黑暗。月光寂寂，落在柳枝和瓷瓶上。这似曾相识的景象令她感到怅然。这个夜晚，寒烟翠梦见了湘灵。

-Tbc.

[ 此帖被raynight在2023-02-19 18:4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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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02-19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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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来到诗意天城后，寒烟翠常常想起湘灵。她在这诗意天城百无聊赖，不知湘灵在杀戮碎岛过得怎么样？想必戢武王会保护好她，可寒烟翠仍时时挂心。有时候她会怀疑，这份爱究竟当真如她所说这般坚不可摧，还是只是因为自己太过寂寞。

碧眼银戎知道她爱的人是谁，甚至会为她带来有关湘灵的消息。在他的帮助下，一张张信笺往返于诗意天城和杀戮碎岛，将两个同样孤独的人连接起来。寒烟翠时常向他道谢，总被他避开。碧眼银戎笑着说，即使不能见面，但能得知对方还活得好好的，总归也是一件好事。寒烟翠抬眸看他，心中又明白三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最无解。

送信的次数多了，寒烟翠也会产生好奇，碧眼银戎在乎的人又是谁？她很想直接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借着平日里的蛛丝马迹，她在心里慢慢描绘那个人的画像。那应当是个女人，如柳如烟，她的死在碧眼银戎心里留下了轻微的、永久的裂痕。这裂痕微不足道，却长久存在。即使是梦幻泡影，也曾真正漂浮在水面上。寒烟翠所知到此为止，算上在苦境的年月，碧眼银戎的生命已经足够漫长，失去的人数也数不清了，那人究竟是谁便再无从得知。索性寒烟翠也仅仅只是好奇，并不是非揭开谜底不可。于她而言，旁观也是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

某一天晚宴上，碧眼银戎喝多了酒，被不知情的属下送进了寒烟翠的房间。寒烟翠进退两难，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后还是让已经昏睡过去的碧眼银戎躺在她的床上。寒烟翠坐在窗前的软榻上，靠着窗睡了一夜。第二天，竟然是宿醉的碧眼银戎比她先醒过来。碧眼银戎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夫人，去床上睡吧。”

寒烟翠从浅眠中睁开眼，看见碧眼银戎面色憔悴，眼神仍是温和的。碧眼银戎说：“抱歉，昨天打扰夫人了。”

“无妨，”寒烟翠说，“不是什么大事。”

碧眼银戎刚醒，来不及整理仪容，长发凌乱地披在身上。寒烟翠看着他疲倦的面容，突发奇想，指着自己的梳妆台说：“坐吧。”

碧眼银戎一愣，明白了她的意思，当真坐在寒烟翠梳妆台的镜前。寒烟翠从软榻起身，顿觉四肢僵硬，浑身酸痛不堪。作为报复，她趁着碧眼银戎半梦半醒间，把他惯有的一束马尾扎成了麻花辫。

于是碧眼银戎顶着这个麻花辫在外忙碌了一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但是谁也没有提醒他。大约是实在喝多了酒，今天的碧眼银戎格外迟钝，连周围人的异常也没能及时察觉。紫芒星痕路过，看见这个辫子，小小地震撼了一下，他欲言又止，最后默默地走开了。炽焰赤麟盯着他的背影看了整整十秒，看得碧眼银戎如芒在背，他转身问炽焰赤麟怎么了，炽焰赤麟愣是不肯说，就这么放他继续招摇过市。最后还是天尊皇胤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碧眼银戎这才反应过来。他捏着自己的马尾辫哭笑不得。谁都知道这辫子不可能是碧眼银戎自己扎的，于是短短一天，寒烟翠给碧眼银戎扎麻花辫的消息就传遍了诗意天城。

当天碧眼银戎回到家，对着寒烟翠故作叹息道：“夫人，你害得我好苦。”

“有吗？”寒烟翠轻笑着说，“我觉得很好看，很适合你。”

此后一切如常，寒烟翠指望着来自杀戮碎岛的信笺，字字句句记在心间。碧眼银戎为她送信，偶尔折柳，一双眼睛无波无澜。寒烟翠窗前的瓷瓶永远养着新鲜的柳枝，永远苍翠欲滴，日日夜夜如此，却从未有人真正停留。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毫无征兆地，寒烟翠收到了湘灵的死讯。她死于杀戮碎岛的大动乱，死在所有怨恨戢武王女性身份的碎岛子民手里。寒烟翠盯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刹时气血攻心，竟是直接晕了过去。碧眼银戎从身后接住她。此刻他本应该在天尊皇胤那里，现在是特意告假赶回来亲自把信交给她，担心她做出不理智的事。碧眼银戎看着寒烟翠紧闭的双眼和惨白的脸，只是轻叹一声。他无比清醒地感觉到，自己心中其实一丝波澜也未曾掀起。

等到寒烟翠从噩梦中醒来，看见的是碧眼银戎平静的脸。桌上的信笺表明这一切并非虚幻，湘灵实实在在是死了，恐怕连尸骨也无人收敛。寒烟翠心如刀绞，悲痛欲绝之际咳出一口血，一片刺眼的红。她只觉万念俱灰，尘世种种都失去了颜色。

寒烟翠一天一天地瘦了下去。湘灵既死，她的生命也再无希望。碧眼银戎知她心存死志，却并不如何言语，只越来越多地抽出时间照顾她。寒烟翠看着他温和但无动于衷的眼神，一颗心冰凉如水。

碧眼银戎叹息：“夫人这样自苦，禳命女九泉之下恐也难安。还当节哀，珍重自身。”

寒烟翠冷眼看他，侧过头去不愿言语。或许碧眼银戎的关怀发自内心，但并不比关心他身边任何一个人更真诚、更愿意付出代价。他的关怀当真只是一阵春风，拂过后便再无痕迹。寒烟翠只觉得荒谬，也是，像碧眼银戎这种人，哪里懂什么是爱？他的心里当真留下过什么人吗？

寒烟翠说：“你何必做出这种姿态来，你我不过萍水相逢罢了。”

碧眼银戎眼神不变，垂眸看她：“萍水相逢也是一段缘啊，夫人。我并不愿见你如此消殒。”

寒烟翠心中一动，抬眸和他对视。碧眼银戎眼中似有柔情，但更像是浮光落在水面。一直以来，他关心的都只是“夫人”，而非“寒烟翠”。寒烟翠毫不怀疑，哪怕嫁给他的是随便一条路边捡来的猫猫狗狗，生了病躺在床上，也能获得和此刻分毫不差的照顾。她心下冷笑，眼神中也透露出嘲讽来。

寒烟翠说：“那当真是多谢你。”

告假时间将尽，碧眼银戎离开房间，走之前仍不忘吩咐周围人照顾好她。寒烟翠又觉得累了，沉沉睡过去。但梦中没有湘灵，只有平静的、无动于衷的碧眼银戎。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两个世界没有任何沟通的可能。在碧眼银戎身上，寒烟翠看到一种与生俱来的圆满，这令她无法理解。寒烟翠在佛狱出生，伴随着贫瘠、苦难、血与火。在一个没有光源的地方，任何造物都是残缺的。寒烟翠无法想象高高在上的诗意天城是什么样的，他们拥有最丰富的能源，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要恨他们实在太简单了，寒烟翠毫不犹豫地接下诛杀御天五龙的任务，说到底，凭什么你们就能幸福地活着？

而后她发现，不仅碧眼银戎，就连天刀笑剑钝的心也是圆满的。即使离开诗意天城出生在苦境，他依然是一个完整的人。在碧眼银戎身边，寒烟翠无比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残缺，她的爱、她的心、乃至于她自身，都是不容于世俗的。她要如何在碧眼银戎这个世俗中的佼佼者身边生活？

寒烟翠的身体每况愈下。碧眼银戎为此感到担忧，请尽了诗意天城的名医。天气渐暖后，他带着寒烟翠出门晒太阳。微风拂过，烟柳园中杨柳依依，如同无数青丝垂落。阳光笼罩着她苍白的脸，寒烟翠说：“其实我挺恨你的。”

碧眼银戎并不感到意外，他回答：“无妨。”

寒烟翠的声音轻得像迎面拂来的风：“抱歉，我没有办法不恨你。”

“没关系的，”碧眼银戎叹息，“要珍重自身啊，夫人。”

寒烟翠转身看向他。碧眼银戎的眼神仍是关切的，但是寒烟翠知道，他已经在目送她的死亡。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碧眼银戎露出为难的神色，“总觉得说与不说都是错的。”

“你说吧，”寒烟翠疲惫道，“你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还能装作不知道吗。”

碧眼银戎沉默片刻，轻声说：“你的兄长，火宅佛狱如今的王，魔王子凝渊……他死了。”

诗意天城近来发生了一件大事，碧眼银戎的夫人刺伤他，趁乱逃回了佛狱。这件事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很快被上天界的主人出手平息下去。天尊皇胤坐在碧眼银戎的房间里，看着躺在床上休养的三弟，满脸恨铁不成钢：“你这又是何必？”

他这副表情让碧眼银戎颇觉新奇。碧眼银戎笑了一下，咳嗽起来：“天尊，你难得这样看我。”

“因为你一直是最不需要我操心的人，”天尊皇胤犹有余怒，“哪知道一闹就闹得这么大？”

“让她走吧，天尊。我是自愿的。”

天尊皇胤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还能不了解你吗？”

寒烟翠就这样在碧眼银戎的包庇下离开诗意天城，碧眼银戎的下属甚至在一路暗中保护她。寒烟翠大病未愈，差点在路上就咽了气，把碧眼银戎的下属吓了一跳，赶紧张罗着请大夫，一路鸡飞狗跳地回到火宅佛狱。故国重游，谁知入目尽是一片狼籍。寒烟翠深感怅然，却终于安心下来。这就是她的归宿，她的命运。

碧眼银戎的下属们回诗意天城复命了。寒烟翠独自停留数日，竟然遇见了老熟人，凯旋侯。

火宅佛狱已灭，三公制度也不复存在，那么此时他只是拂樱而已。他的状况令寒烟翠大惊，如今的拂樱功体尽失，嗓子也无法发声，形同废人。他带着少数幸存的佛狱子民居住在此，整理废墟，试图重建家园。即使他已经是废人，他的心也从未背离佛狱，他们还是愿意相信他。

拂樱看见她，说不出是喜还是惊。如今他重新开始修炼，勉强能向他人传递心音。拂樱问：“你怎么回来了？”寒烟翠便流泪：“我也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再回来的一天。”

寒烟翠在此地定居下来。大约是有了盼头，她的身体终于渐渐好转。有拂樱这个顽强生存的例子摆在眼前，她也不愿再沉沦下去。她和拂樱生活在这里，好像又回到小时候。那时候她是王女，他是凯旋侯，两个人都绝对服从于佛狱，两个人都是佛狱赖以生存的养料。

不只他们，诞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是佛狱燃烧的柴火。比起所谓的“人”，他们更接近工具，是随时可以牺牲的火柴。在这个贫瘠荒凉的地界，要想活下去就必须绝对服从于集体，必须舍弃掉自我意识，心甘情愿投身火炉中。寒烟翠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她遇见湘灵。

毫无征兆地，她爱上了湘灵。是湘灵唤醒了她，是湘灵把她从养料、火柴、随时可弃的物品变成人。湘灵是降临在她生命里的一场雨。寒烟翠那被规训得如同机械的心陡然涌出巨大的、源源不绝的爱，是这些爱真正挽救了她的生命。她活过来了，从此可以看见花香鸟语、春来秋去，从此可以看见世界上真正美丽的事物。湘灵唤醒了她，让她变得鲜活、真实、自由，也变得无比的痛苦。她醒了，于是再也无法闭上眼，再也无法回到佛狱。佛狱的一切都让她再也无法忍受。

寒烟翠一生为湘灵付出，无怨无悔。旁人大多觉得惊讶和不值，只有她自己知道，湘灵为她带来的远比她所付出的更庞大、更沉重。哪怕后来湘灵为楔子倾心，她也从无半句怨言，甚至帮助她追求自己的感情。寒烟翠悲哀地意识到，如同湘灵唤醒她，是楔子唤醒了湘灵。湘灵对楔子的爱和她对湘灵的爱是一样的，否定湘灵的爱就如同否定她自己。于是她们一生作茧自缚，一生追寻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谁也不快乐，谁也无法获得幸福。

后来寒烟翠嫁给碧眼银戎，她难以置信地发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是不需要挽救的。碧眼银戎不需要爱、不需要唤醒，生来圆满完整，不需要背负任何断裂残缺的宿命。碧眼银戎像一面镜子，让一切扭曲和不幸无处遁形。寒烟翠没有办法不恨他，碧眼银戎的温柔、慈悲、乃至残忍都让她无法忍受，都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像一个笑话。

于是寒烟翠又回到佛狱，回到这个她曾深深怨恨、却最终无法摆脱的地方，和拂樱一起重新面对自己的宿命。小时候的她依赖过拂樱，后来又觉得他可怜。她已经醒来，已经获得爱、变成会给予爱的人，而拂樱仍是没有心的柴火，仍是佛狱随时可弃的物品。奈何世异时移，如今再看，谁又不是可怜人？

数年后，寒烟翠再见到碧眼银戎，对方正代表诗意天城来访新的火宅佛狱。和拂樱谈完后，碧眼银戎找到她，只觉恍若隔世。两人对视，都在对方眼里看见沧海桑田。

寒烟翠想用生疏的称谓，一开口却是自然道：“你找我做什么？”

碧眼银戎沉默片刻，问她：“你想和我一起回去吗？”

寒烟翠不由得诧异，“……你说什么？”

“我说，你想和我一起回去吗？”碧眼银戎重复了一遍，“说到底，我们没有和离，只要你愿意，我们仍是夫妻。回到诗意天城，或许你可以过得更好。”

寒烟翠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笑了一下。她问：“你当真是为了我吗？”

闻言，碧眼银戎微愣。他听懂了寒烟翠的意思。寒烟翠在他平静无波的眼中看见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痕。碧眼银戎轻轻摇了摇头，说：“或许从前不全是。但至少，现在当真是为了你。”

“……谢谢，”寒烟翠说，“我不愿意。你回去吧，我们不是一路人。”

碧眼银戎并不感到诧异，点点头温和道：“也好。”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翠绿的手环。寒烟翠定睛一看，是由柳条编织成的，纤细柔软。碧眼银戎把这手环递给她：“送给你，就当临别礼物吧。”

寒烟翠有片刻的犹豫，最后还是伸手接过。这手环很轻，她竟有一瞬间觉得沉重，无法触及。她抬眸看向碧眼银戎，对方的眼神温和平静，安静地落在她眼中。即使是梦幻泡影，也曾真的漂浮在水面上。

“那就这样吧，”碧眼银戎说，“再见了，王女。祝你幸福。”

“再见，”寒烟翠向他道别，“祝你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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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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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2-21 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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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真好，感觉有种很特别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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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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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03-06 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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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最后看的顿生泪意，或许这就是47界多角恋的意难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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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belpin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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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06-07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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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少，真是人如其名，永远舒雅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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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tdf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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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3-06-08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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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只是看了和看剧一样疑惑雅少为什么对翠++好，我只能想到是雅少人格健全感情丰满，分给翠++的那一部分好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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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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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6樓發表於: 2023-06-10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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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喜欢雅少！这么多年了还能看到雅少的文

披毛戴角世間來，優缽羅花火裡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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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定照古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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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7樓發表於: 2023-06-14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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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好喜欢这篇文啊……当初看剧的时候就觉得雅少和翠姐姐两个人有些地方还挺般配的，真好能吃到他们俩的饭饭w太太写得也好香好香，很喜欢这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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