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28 【酆温蝶△】路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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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ngg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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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9-28 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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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8 【酆温蝶△】路迢迢

路迢迢

凤蝶初来孤儿院时，没有人认为她能活过这个冬天。记忆全无、形销骨立、身染怪病，孤儿院有限的经费无法太多地投入到她身上，在进行简单的基础治疗后，便只能为她吊上葡萄糖，寄希望于这个小姑娘的生命力能够顽强一点，更顽强一点。
生命力如何姑且不论，但凤蝶的运气的确不差，在一个大雪天里，孤儿院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任飘渺捏着凤蝶薄薄的病历，在每一页上都花费了过长的时间，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孤儿院院长小心翼翼在旁作陪，一直沉默着，不敢打扰这位还珠楼总裁的思绪。直到房间里的空气快要结冰，任总裁才将手里这几张纸抖出一声脆响，向另一人道： “就是她。 ”
酆都月立刻从公文包中取出一摞文件递给院长。他准备得十分周全，只需要签几个名，就能走完全部的领养程序。
院长心有疑虑，因为几乎没有正常的人家愿意接受一个重病到或许随时会死亡的女孩，但当他瞥见领养人一栏里填着的孤鸣这一姓氏，便明智地选择了不要多问。
凤蝶并没有当天就进入任飘渺家。她正躺在病床上，发着高烧，意识不清。任飘渺只站在她的床边看了一眼，就微蹙起眉，随手撕了半张纸，飞快写下一连串药物。
“她现在不能移动，先照这个用三天药。 ”
“是，我会让一剑随风来全程处理。 ”
说罢，任飘渺和酆都月没有再多的拖沓，干脆地离开，走进外面飘飞的大雪中去了。院长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困惑不减。只见酆都月利落地抖开手中的大衣，搭上任飘渺肩头，可是他双臂环绕的距离似乎太近了一些——近得几乎就像是一个拥抱。

三天之后，凤蝶已奇迹般地能够下地走动。她有些畏惧地看着眼前来接她的男人，先前孤儿院院长的叮嘱在心头浮现，于是她抿了抿干枯的唇，尽可能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小声叫： “爸爸。 ”
酆都月皱起眉： “我不是你的—— ”他略一停顿，选择措辞，“领养人。 ”
直觉告诉凤蝶此人不好亲近，但比起不久后将见到的另一个，他已经算是温和文雅了。至少在凤蝶磕磕绊绊爬台阶的时候，酆都月还会很耐心地停下脚步，伸出一只手扶住她，上车后仔细为她系上安全带，带她去打理衣着与头发。
尽管酆都月的原话是： “遵照楼主的安排。 ”
凤蝶听不懂这句话，因此她看着镜中那个焕然一新的自己，鼓起勇气主动伸出手，握着酆都月垂在身侧的手指晃了晃，轻声道： “谢谢。 ”

在见到任飘渺的第一眼，凤蝶就将自己瑟缩到酆都月身后。的确，对于不熟识的人而言，任飘渺实在是显得太冷漠了一些，哪怕他并不是威严地坐着总裁办公室的真皮座椅，而是懒洋洋地斜歪在家中的绒布沙发里，对凤蝶来说也都是一样。那双紫色的眼睛扫过来，如同两道锋锐的剑光，又或是某种最黑沉的梦里看不清具体形貌的怪物。
酆都月抓着她的肩把她推到任飘渺面前。
“伸手。 ”任飘渺言简意赅地说。
凤蝶不得不乖乖听从，随即，任飘渺的手指搭在了她的腕上。
是热的。凤蝶下意识想。竟然是热的。
任飘渺沉吟片刻，道：“你身体底子太差，三途蛊对你的大多脏器都有损害，贸然医治反而不好，先调养。 ”
凤蝶半懂不懂地点头，回答： “好的……爸爸。 ”
任飘渺第一次对着她笑起来，并不是生意场上惯常的冷笑，而带上了三分莫名愉悦的意味。他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点在凤蝶额头，说：“不，你应该叫我…… ”这孩子记在千雪孤鸣名下，他事先的确没有想过她该怎么称呼自己，不过很快，他就轻飘飘地续上两个字，“主人。 ”
——接连两次表错情，以至于后来凤蝶与千雪头一次见面，千雪热情揉着她的脑袋说“我才是你正牌老爸，专管给你撑腰 ”时，她反而满心狐疑，不肯轻易叫出口了。

凤蝶就这样在任飘渺家中定居下来，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衣柜、碗筷和蝴蝶发卡。
最初的一段日子里任飘渺其实并不怎么关心她，除了诊疗时间，他通常都不在家。除非凤蝶时不时病发昏迷又醒来，才会在床边看见他不知坐了多久的身影，用一笔潦草的字写着病历，一张一张积累成厚厚几摞。而清醒时的凤蝶便只能做一个孤独的观察者与等待者，仔细从这个偌大的家中每一个角落去揣测任飘渺此人的脾性，像一只小动物似的思考自己的生存方式，然后在门响时飞快跑出去迎接，小小叫一声“主人 ”，毕竟乖一些总不会出错。
有时走进门的是酆都月——事实上，等到酆都月的可能性比任飘渺更大。
任飘渺不允许其他人进入自己的家，还珠楼副总裁便任劳任怨地为他做起生活助理的活儿，职权范围自然也包括凤蝶。某段时间里，他比任飘渺甚至凤蝶自己都更清楚凤蝶的衣服尺码和饮食习惯。
凤蝶不爱说话，唯有在面对酆都月时会显现出一些孩子脾气，小声说身上好痛或者药好苦。酆都月便板起脸，一本正经回答楼主一定会治好你，语气十分笃定，好像对任飘渺而言这并不是什么现代医学几乎束手无策的怪病，而是普普通通的感冒。但他会在下一次来时带上一把糖，这就给了凤蝶足够的理由去期待。

这天夜里，沉重的摔门声将凤蝶从睡梦中叫醒，她赶紧从床上起身，摸着黑走到房间门口。稀薄的月光将客厅中两道紧贴在一起的身影勾勒出来，凤蝶正要打招呼，就被酆都月愤怒的喘息声吓得捂住了嘴巴。
“你要离开还珠楼？ ”酆都月问。
“是。 ”任飘渺不假思索，平静地回答。
酆都月攥着他领口的手又收紧了三分，“为了她？ ”
这一次，任飘渺考虑了几秒钟：“一部分是。”他被勒得有些呼吸不畅，但声调依旧平稳。
酆都月似乎冷静了一些，他缓慢松开自己的手指，甚至仔细抚了抚被抓出褶皱的衣领，尽管一片黑暗中他根本看不见那里的纹路。隔着薄薄的衣料，他可以清晰摸见任飘渺锁骨的线条，于是，这只手停在那里不动了。
“还有一部分呢？ ”
“哈，无趣。 ”任飘渺耸了耸肩，“还珠楼如今已经过于无趣了。 ”
酆都月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问：“无趣的东西就会被你抛下，是吗，楼主？那我——我也是其中之一吗？ ”
任飘渺久久地注视着眼前这片黑暗的影子，叫道： “酆都月。 ”
“酆都月—— ”他又叫了一声，带上一点叹息的意味，将一只手掌轻轻贴在对方的侧脸。
在还珠楼草创时期，他们的确有过十分深厚的交情，但那点牵绊不足以长久拴在他没有心的胸口。可酆都月毕竟是曾经的朋友，任飘渺决定给予他最后一点仁慈，他靠上前，在酆都月唇角落下一个吻，以一种难能可贵的温和语气，道：“我为你们——你和百里潇湘—— 留下了一个博弈的战场，也许当有了足够的趣味时，我会回来。 ”
酆都月的回应则是以少有的粗鲁堵上他的唇。任飘渺感到疼，这同时也给予他某种新奇的畅快，一个失态的酆都月值得他回敬以同等程度的反击，很快，接吻就变成了撕咬甚至搏斗。
他们相互挟持着跌倒在地，然后做爱，完全忘记这栋房子里还有一个无声无息的幽灵。

次日清晨，凤蝶才发现自己原来倚着房间门睡着了。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她脑海中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却又并不真正明白那是什么。她踌躇了半晌，还是走出房间，看见任飘渺一如往常懒洋洋歪在沙发里，只是衣衫不整，裸露在外的肌肤遍布青红的淤痕。
“主人， ”凤蝶问道，“你和酆叔叔吵架了吗？ ”
——她本想问“你们因为我吵架了吗 ”，但又感觉这似乎太自大了一些。
“ 比那要复杂许多。”任飘渺回答，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对着凤蝶露出一个短促的微笑。唇上的伤口被牵裂，渗出细细的血丝，他也只是浑不在意地用舌尖碰了碰，便将凤蝶叫到跟前。
他仔细为凤蝶检查了身体，询问这段时间的发病感受。在这过程中，凤蝶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被他唇上的伤牵引。
看上去很痛。凤蝶如此想。尽管疼痛于她已是家常便饭，但任飘渺——在她看来，任飘渺是不应该受到疼痛的。
等到检查结束，任飘渺又一次开始写病历，凤蝶转过身，从满满当当的药柜里翻出一瓶碘酒，小心翼翼地蹭过去。而任飘渺竟然只是抬了抬眼皮，便默许了她的动作。
病历写完，任飘渺放下笔，说：“我们试试一个新的办法。”他将手掌放在凤蝶的头顶， “不要怕。 ”
“我不怕。 ”凤蝶说。

凤蝶还是有一点怕。
她坐在浴缸里，暗红色的小虫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难以自制地发抖，扭头去寻找任飘渺的身影。
其实也不用寻找，任飘渺就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凝视着那些小虫用尖锐的口器咬噬凤蝶的皮肤，将她变成一具千疮百孔的皮囊。生理性的泪水涌出，凤蝶抽噎起来，渐渐哭得急了，打起小小的嗝。就在模糊的泪光中，她忽而对上任飘渺的眼睛。那双一向冷漠清透的淡紫色眼瞳，竟然仿佛有了温度，他蹙眉垂目，浅浅叹息，面上呈露出微薄却不容错认的怜惜。
凤蝶的心脏倏而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她吸着鼻子，含混不清地叫着主人。
任飘渺从“好好的三途蛊上竟然长了个人 ”的惋惜思绪中回神，淡然应道：“嗯，我在。”
小虫吸饱了凤蝶的血，随即被那强烈的毒性杀死，在浴缸底铺下厚厚一层尸体。凤蝶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全都因失血而泛白，任飘渺走过去将她抱起，轻飘飘的重量压在臂弯，正像一只蝴蝶。
凤蝶醒过来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快。想到一定是因为新疗法的作用，她惊喜地跳起来，光着脚啪嗒啪嗒一路小跑，想要去告诉主人这个好消息。
她在镜子前找到了任飘渺。
任飘渺正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他换下了一贯的白色衬衣，穿着宽松的蓝 T 恤和家居裤，这种柔软的质地实在与他很不相称。听见凤蝶跑来的动静，他回过身，向凤蝶示意了一下自己披散的长发，问： “凤蝶，你觉得黑色怎么样？ ”
凤蝶这才发现，他总是凌冽的紫瞳已经变成两颗广袤的湖蓝。

从那时起，任飘渺变成了神蛊温皇。
而神蛊温皇则总是待在家里，将大多数精力都花费在了凤蝶身上。治病之外，还会教她识字、读书，等她再长高一点，病情也得到有效的控制，就开始指挥她在家中里里外外地干活。
凤蝶迅速习惯了这样的忙碌，习惯了这个家，共同生活的十年时间足以覆盖掉从前那短暂而模糊不清的记忆。

十八岁的凤蝶拎着购物袋回家，没有在沙发上看见本应焊在那里的人影。她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将买的东西一样一样整理好，再回过身，果然，对方又无声无息出现了。
但却是一片冷然的白。
凤蝶微微扬眉，腹诽他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任飘渺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道： “凤蝶，泡茶吧，有客人要来了。 ”
来人是酆都月。
任飘渺并没有给房子换锁，也没有收回酆都月手中的钥匙，但酆都月选择按响门铃，就像一个真正的客人。坐到任飘渺对面后，他才不疾不徐开口：“我以为见到的会是神蛊温皇。”
“与酆都月会面的，自然应该是任飘渺。”任飘渺如此作答，他愿意让酆都月依旧保有这样的特权。
任飘渺目中透露出三分兴味，无可否认，他有些期待酆都月将怎样出招。这十年间，酆都月兢兢业业地做着还珠楼的副总裁，但一个真正稳重正直的人从最开始就不会与任飘渺相交。
他们交谈许久，凤蝶并没有听，她在厨房守着神蛊温皇突发奇想要喝的百合粥。直到隔着墙传来的模糊声音消失，她才与任飘渺的一句“送客 ”同时出现在客厅，向酆都月抬手示意门的方向。
“酆—— ”凤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是叫对方酆叔叔的，但此刻，她面不改色道， “酆先生，请。 ”
酆都月看向她，缓缓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说：“看来他为你花费了许多心思—— 你长大了。”酆都月记忆中的凤蝶还是那个瘦巴巴、怯生生的小女孩，用冰凉的手去牵自己的手指或衣角。在场的三个人当中，岁月只在她身上留下了无可磨灭的鲜明痕迹。
凤蝶并不十分懂得揣测人心，这一次却无端听懂了酆都月的弦外之音，她没有回答，沉默地将他送离。
她至今为止的人生被分割为几个阶段，每一处拐点都清晰明了。而此时此刻，酆都月的背影告诉她，自己正在与这十年的平静、温馨、幸福，作最后的告别。
她没有再想，只是转身，用一如既往的口吻叫： “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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