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06 【群像】黑水城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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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7-08-06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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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6 【群像】黑水城记事

15年老文搬运，那时候的文笔还很生涩

人物流水账注意
出场：姚金池、雪山银燕、忆无心、俏如来、修儒
当时看到黑水城里的两个小孩，觉得他们可以相互鼓励着一起好好活着，但随着剧情发展，时过境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逐渐改变。那时下笔的我没有想到，那年在黑水城的他们，大概也没有想到后续的种种发展。

（一） |VjD. ]I

“金池阿姨，狼主回来了。”

  无心欢快的话语传至耳畔，却又似乎没有带来任何声音。

  姚金池放下手中握着的梳子，回头温柔微笑：“无心，你刚刚说什么？”

  忆无心愣了一下，茫然地睁大了双眼，慌乱的视线在空中乱撞。

  “狼主被爹亲和堂兄带回来了。”

  “这样啊”，姚金池垂下了视线，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颤抖不停。她拉过衣袖遮掩了手指，侧脸婉转如水，“那真是太好了。”

  忆无心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姚金池却始终没有起身的意思。

  她在等待什么呢？

  轻轻阖上门扉，便见烛火掩映的单薄身影映在薄薄的纸上，像一缕烟雾，随时会被风吹散。

  忆无心有点不明白。

  所有人都回来了，结局却好像不太圆满。

  夏天的夜晚已经散了白日的暑气，几声虫鸣错落地响在中。忆无心随意举步，在城际漫无边际的闲逛。

  抬头望去，便见月色清朗，无数的辰星散落在天幕之上，如同一张没有尽头和边际的网，将她笼罩，向她深深地压逼，终于压在她的心上。

  忆无心本以为自己会去追忆很多逝去或者是失去的人，但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想。很多时候，你只能放下对许多事实的追问，你只能渐渐忘却亡者沉默而苍白的脸庞。

  你不是故意要去忘却，也不是那些人、那些事不够重要。

  正恰恰是因为记的太深，太过重要，一旦回想，就如同亡命疾奔，耗尽全身的力气之后，只留下虚脱后几乎睁不开眼的无力。

  只有在以后的日子里，在她走遍千山万水之后，在她目睹过更多的别离与失去之后，她才会发现，她是由无数类似于这样的偶然或是那样的必然所塑造出来的。当看到痕迹的一瞬间，她所感到的只是苦涩而刺鼻的痛苦味道，初时尚不能理解，等到终于明白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长。

  但此时的她只能望向无言的明月，埋身于无尽也无答案的层层追问之中。

  她感觉到的，是一种孤独。

  无人倾诉的孤独。

  忆无心不由得低了头，好像有些明白姚金池，又好像完全不理解。

  她大叹了一口气，大人的世界，还是太复杂。

  回去的时候遇见了银燕和终于从东瀛回来的霜，两个人并肩而行，中间却似乎有一道合不拢填不满的鸿沟。曾经深爱过的两个人，现如今也终于陷入熟悉又陌生的尴尬之中。曾经抱着满腔热血为对方做过的事，在时光无情地磨洗下，已成了两人之间闭口不提的往事，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触碰到那许多不可说的禁区。

  她去给同为同龄人的修儒帮忙时，忍不住去问他这个问题。

  “两个人情深意重，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修儒从一锅不断沸腾的黑色药汤前抬起头来，手忙脚乱地抓着抹布去擦拭扑出来的药汁。

  “你说啥？”

  忆无心帮他把盖子盖上，又认真地问了一次：“两个人情深意重，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修儒举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找了个干净椅子坐下来，也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很认真地回答说：“不知道。”

  顺手拿了个药钵捣了起来，“也许他们自已都不知道吧。”

  “啊，为什么？”

  “好复杂······就大概是，受了重伤之后，面对刀剑都会更小心一点吧。”

  “果然医生要懂得多些啊。那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什么？”

  忆无心用手腕支着下巴，“如果你曾经有两个很好的朋友，可是日后他们却不再记得你了，又该怎么办呢？”

  “啊？这么难······”修儒为难地抓了抓头发，“让人忘记的药方有很多，让人记起来的却很少呢。我再翻翻师尊的书再告诉你。”

  “可能忘记总是要容易一些吧。”

（二） G0Qw& mqF

俏如来现今是越来越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同一个停不了转的陀螺。雪山银燕则是越来越沉默，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要凝固成一块不言不语的石头。他受了伤，于是依照俏如来的嘱托与修儒的建议，在黑水城多驻留了半月，以涵养伤势。

忆无心难得有亲人在身边陪伴，自然很是欢喜，虽然雪山银燕话语不多，但对妹妹的呵护之意，她也是能感受到的。因此她主动请缨，承担起照顾兄长的责任。

期间修儒也送过几次药来，趁四下无人时悄悄告诉她，说是霜姑娘来过几次，询问伤势之后就立即离开，而今天来的路上也恰巧遇见了。

忆无心听的心里一喜，连忙问为什么不请雨音霜进来看看。

修儒犹豫良久，才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石头，吞吞吐吐地说是霜姑娘要还给银燕的东西。

忆无心脸色变了。修儒手中的所握着的，正是她为银燕和霜特意制作的同心石，如今霜将同心石还回，这其中的意味即使她涉世不深，也能够明白一二。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原地踏踏脚来疏解心中的郁闷。就好像一颗果树明天就要成熟，然而晚上暴风骤雨，果子落了一地之后，期待落空失望又惋惜的心情。

雪山银燕却是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变了很多。

他不会再冲出去向霜要一个原因和结果，也不再苦苦追寻和思索哪里出了错、怎么去弥补，也不再直白地袒露自己的伤痕，而是将一切放进自己的心间，独自而缓慢地等待愈合。他终于开始想到“命运”这个词，也开始接受这个世界上确实有无能为力的事情和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口。他开始更多地想到以前的自己，又依照现在的心情给以前的历史虚构种种不同的走向，但一切仍然是于事无补。自始及终，他只是被动地接受着一切，在事情发生之后不甘又悔恨，但是无能为力。

雪山银燕其实可以明白霜的心情。霜的决定也是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对两个人最好的路。强留霜在自己身边，是一种无形的施压，霜越是善良，越是原谅，对她自己的负担就越重。她怎能面对一个待在杀父仇人身边的自己，又怎能原谅自己。当一个人被深深的自责束缚住的时候，又怎么能感到快乐呢？

事实上，我们不是不明白，谁愿意带着怨恨过日子呢？我们无法原谅的，只是不能作为的自己。

我恨父亲大哥，其实是恨不能保护二哥的自己；我恨任飘渺，其实是恨太过无能无法留住师尊的自己。我曾对许多人抱着敌意，实际上，我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面对大局势的无力，我只是无法面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改变的自己。

这次霜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一个稚龄孩童，小小软软的样子，初到中原还只会讲东瀛话。霜说这是个在战乱中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因此带来中原给她一个重新的开始。

雪山银燕很庆幸孩子的年幼，也害怕孩子的年幼。在这个年纪，失去还不至于那般让人痛彻心扉，然而在这个年纪，再见父亲母亲，只能在梦里。

他喝完忆无心带来的药，稍稍有些凉的药汁苦涩到心里。但是这又算什么呢？

躺下。闭眼。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三）

窗外天色渐暗，蒙蒙的水气如波纹在空气间缓缓荡漾，看来今日怕是有雨了。

想着廊前还挂着前几天拿出来晾晒的药草，修儒随手挑了一只箩筐，走到廊下开始收回那些药草。

“需要帮忙吗？”

修儒抬头，看见俏如来站在门口，笑容温柔，观之可亲。不知为什么，面对俏如来，修儒总有一种学童面对老师的那种又敬又畏的感觉。他猜想冥医面对默苍离时，可能也会有这种相似的感觉。尽管俏如来的脾气比默苍离好了可能不止一倍。

俏如来帮他从屋檐的另一边开始收起，两个人一起干活效率也提高了许多。修儒将俏如来请进屋里，走到一边的药柜旁将药材整理整齐。手持念珠的修者气质沉着平静，坐于桌前，神情却如坐于佛前一般静默虔诚。修儒知晓他近来奔波劳碌，几番险中求胜，死里逃生，故事听在旁人耳里是精彩，听在熟人耳里则是心惊，然而面对他这份世间少有的智慧，却也不得不叫人觉得有些生疏。

所谓高处不胜寒，便是如此吧。

医者仁心，修儒知他疲累，便备了涵养精神的茶饮，他本想替俏如来把脉诊断一番，却被俏如来摇头婉拒。修儒想劝说几句，又想自己是绝对说不过俏如来的，只好作罢，在心里想好了几个方子，打算托忆无心的手再做打算。

俏如来浅酌一杯，笑容如春风化雨。

“几日不见，修儒不仅身量见长，做事也可独当一面了。”

他这么一说，修儒才倏然发觉自己原是长高了许多，原先够不到的房檐，现今伸手即可触碰了。

“时间过的好快。”

雨声慢慢响了起来，从无到有，檐角边的水珠落在门口，将几叶小小的草株打的东倒西歪。

“无心多托你照拂了，她自小没什么同伴，还请你多费些心思。”

言毕便要起身离开。

雨势不小，修儒想留他再歇息片刻，待雨势停了再走。俏如来颌首含笑，只说自己来时已带了散，不必担忧。柔和言语间却是坚定非常。修儒说不过他，只好走到门口送他一程。

俏如来站在房檐下撑开雨伞，一迈步便踏进滂滂的大雨中。

夏天已经快要过去，此时的雨水已带了几许秋凉之意，再过不久，花也凋谢，草也零落。

再过不久，秋叶满阶无人扫，故交寥寥杯酒难。

修儒神思游走，回过神来又怪自己胡思乱想，尽想些不好的事情。

再看去时，天地间烟水茫茫，哪里还看得见那一人一伞的翩翩瘦影。

再后来，修儒打点了行装，也步入这尘世之间，行走于山水天地，行医救人，悬壶济世。偶尔也能听到史家人的消息，有时好，有时坏，但总之是好的要多一些的。

风霜磨砺了他，也让他褪去少年的稚嫩模样，身为医者，现如今他更能体会到肩上的重任。见惯了悲欢离合，人事离分，他的眸中也印上了了然与岁月。

碧空朗朗，北雁南飞。多少人仰首望断，只为一缕飞鸿寄语。

自从他在外游历起，与朋友们的见面便少了许多许多。而有些人，他再也未曾见过。

唯能期许深深良愿，花好月圆，更教长远。

（四）

月色溶溶，夜色重重。

寂静的黑暗中唯有一盏孤灯微明，小小的烛焰跳动着，不时爆出一两朵火花来。

姚金池挑了下烛芯，将其拨亮了些许。她一向最为温柔婉约的面容在灯火下模糊不清，只隐约辨得是淡淡的笑意。

她的双手是再巧不过的，只是终其一生，她的心意从未传达至意中人心里。

真是奇怪，明明见过的次数并不多，怎么还是会喜欢上一个从来没有将她细细打量、放入心底的人呢？

情之一字，真是不可捉摸。有时，竟能将一生相误。

本做着精细的绣花功夫，怎忍得这一瞬的失神，指尖倏然一痛，立刻拧了血珠悄悄滚落在潜心缝制的衣服上。殷红的颜色晕染在桃花的尖端，仿佛是凝在枝头的一缕春意。姚金池吮去指尖的残血，将衣服拿起来看了看，幸好，还不算坏。

雨音霜带回来的那个东瀛稚童不过三四岁，天真可爱，开朗爱笑，极为亲近她。有时她便有种错觉，以为这孩子正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不由得更是百般呵护起来。

现如今她已是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本以为自己已能对往事淡然。然而，若不是遇见了这个孩子，她也不会发觉，原来她心中存在的是无尽的孤独。

她将大致做成的衣服叠起来，收了针线，有条不紊地收进牡丹雕纹的盒子里。犹然记得，这盒子是她少年之时难得收到的阿姊的礼物。原先同在苗疆，虽然不慎亲近，一年之间总也能见到几次，内乱之后，便全然失了消息。后来，她才知道，女暴君死了。

怎么阿姊那样的人，也会死呢？

时常想起旧时阿姊的模样，在那张笑容明艳的脸上，从未出现过畏惧的神情。即使面对着不苟言笑的苗疆战神，姚明月也是自信到了极致的。她甩开手里的鞭子，发上的璎珞随她动作一阵轻响，悦耳至极。狭长的凤眼里盈了三分挑衅、七分兴味，最终融成了十分的美艳。

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呢？

她知晓阿姊并不是一个良善之辈，也明白自己无法为她开脱。但是有时候，她又觉得她能体会到阿姊的孤独。虽然即使阿姊在，也必然不会承认。

她轻轻抚过盒子上精致的雕纹，看那些经过这么多年依然常开不败的牡丹。不知摸了多少次了，原先有些咯手的纹路也圆满平滑起来，样式早已不时兴，颜色也黯淡陈旧，有些地方的笔触已经看不清了。

但她依然像当年那个怯弱的小女孩一样，小心翼翼从阿姊手里接过时，满眼流露出渴盼又喜悦的深切光彩。

如果一切都定格在那时，所有的野心与不甘、阴谋与欺瞒还笼在一种名叫和睦的表象之下，从来不懂，也无需去懂，再追忆，会不会好一些。

姚金池轻叹了口气。

她熄了烛火，静静等待。

等待天明。

（五）终章

命运是一个太过顽皮的小孩，锱铢必较，先前给你的一星半点的快乐，拿回去之后还要用你十倍的痛苦和百倍的悔恨来偿；命运又是一个太过无情的老人，历尽风浪，对你所遭受的一切无动于衷，不闻不问，有时甚至还轻轻发出不屑一顾的嗤笑来。

高山可曾着眼于蝼蚁，江河可曾注目于水滴？

永恒永远永生不灭的天与地，又何曾予过人间一点点的怜悯？

当修儒再次踏上这片久违了的土地，满眼皆是物是人非。几度花开，几度秋落，唯有墙角野花依旧攀附着被风沙侵蚀的壁垒，娇弱的花朵在微风里轻颤着，一抹小小的红。

相聚时以为分离遥遥无期，分离时又暗自期盼来日方长，好像总要经过一个特殊的时段，将短暂的一生划成分明，前半段是阳光普照，是春的新绿、夏的灿烂、秋的厚重，后半段则急转直下，落入冰原，改名唤作余生。若是再凄凉些许，又可叫做残生。经不起推敲与琢磨，也不忍品读回顾。

少年时健忘，记不得那些悲欢离合；少年时心盲，看不见那些风险波澜；少年时天真又茫然，尚不懂得失去的滋味。

于是，在岁月的变迁中，那些人都与你渐行渐远，最终离你而去，你在记忆中一遍一遍地回忆与重温那些过往，却也不能例外地开始遗忘。遗忘他们的面容，遗忘他们的话语，遗忘他们说话时的神态与动作，遗忘那些温情的碎片。直到最后，你竟然也开始疑惑，你的欢笑与泪水到底是为了一个虚构的幻象，还是为了那些在你生命中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过客？你竟不能证明，这些人是否真的存在过。

这正是人最为可悲之处啊，当你一无所有之时，你还有记忆。但记忆是太不牢靠的绳索，在现实与梦境中拉着你摇摇欲坠。往事所残留的雪泥鸿爪最终成了剜心的利刃，苦苦追寻的旧日遗痕并没有为你留下解脱的线索。你只是在这个婆娑世界中起起伏伏，在挣扎谋生的芸芸众生之中。

修儒整了整肩上的行囊，除此之外身无长物。多年前当他走出黑水城的时候，他可曾想过他最终只会剩下一个药囊，一片孤影。

每个人都过得那么苦。苦尽却未必甘来。

所以只能珍而重之地把握着那淡淡的一丝甜意，像保存一串色泽鲜亮的糖葫芦，只看不尝，怕一入口，就酸出一串眼泪来。

他留在了黑水城。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留在此处，也许是因为千山万水之中，唯有此处才更像是他的家乡吧。

终于一切都尘埃落定。

挂在檐下晾晒的药材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气，熬煮的药汤在院子里晾凉，上方腾满了蒙蒙的雾气。修儒坐在廊下，认真而细致地将药材研磨成粉末。

他想他或许是在等待着谁的。

那连同自己都未曾明了的钟情，却在日后沉淀成了人生中的一份向往。

你会来吗？

带着斗篷的少女已经走到了门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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