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14 【赭墨】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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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7-14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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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4 【赭墨】闹腾

还在玄宗那会儿，墨尘音就是四奇里——或者说，是十道子之中最闹腾的那个。
这个闹腾不是贬义的闹腾，日后赭杉军在混沌岩池时，有大量充足的时间让他在清醒时回想，让他在梦中重临其境，想四奇之间过往情谊，想紫荆衣金鎏影为何叛逃，想墨尘音还是少年时那股蓬勃朝气。

墨尘音入门时就是跟在赭杉军身后做师弟，当时才只有赭杉军一半高，又是天生的自来熟。进了玄宗不过一个月光景，就成功把看起来最难以熟络的紫荆衣给捂化了。他年纪小，武骨还在缓慢生长，不能和师兄们一道上实战课，往往是拿了本道术大全坐在一旁，看着看着，眼睛就从书页上挪到正在对战的师兄们身上去。
结束之后，紫荆衣同他说，你看得那么入神，等你以后长大了，要不要和师兄学剑？
墨尘音不点头不摇头，只是担忧地望着紫荆衣，说，师兄，先前我看你摔在地上了，没摔出伤来吧？
这样好的小师弟，让紫荆衣当时在他面前态度都软和几分。
赭杉军作为师兄，每一夜都要巡房，其他师弟也便罢，墨尘音定是每每都睡不着的那个。赭杉军提着小小的一盏油灯走过去，在他的床沿坐下，还未等他开口问为何还不睡，就看到墨尘音一双眼盛着一些担忧，他拉过被子盖住自己下半张脸，道，赭杉师兄，我听荆衣师兄说他最近都在做噩梦，他现在睡得好吗；今日我还看见鎏影师兄实战的时候被荆衣师兄踹了一脚，该是受伤了，他会睡得着吗？
赭杉军心想紫荆衣大概是骗你玩的，金鎏影看着精致但其实也没那么脆弱，只是这些话说起来大概又要安慰墨尘音好一阵，他只是伸出手，盖在小师弟的额头上，平稳道，他们都很好，快睡吧？
墨尘音眨了眨眼睛，睫毛在赭杉军掌心刮了刮，是轻微的一点点痒。他的小师弟笑了，说道，那就好，赭杉师兄从来不会骗人。
赭杉军一直将掌心盖在墨尘音的眼上，知道对方的呼吸变得绵长才挪开，最开始墨尘音不好好睡，只是单纯地睡不着，但只要赭杉军这样盖着他的眼睛，就比其他药物也好术法也好，更能让墨尘音安眠。
赭杉军重新提起那一盏小灯，起身时摇晃的暖黄烛光照亮了墨尘音的安静的面。
他便想，他的小师弟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是最安静的。

墨尘音也没少挨罚，他最闹腾，奇思妙想自然也多，数次在课上惹了师尊生气，简单的时候罚他抄书，严重一些就罚墨尘音去罚站——挑水桶的那种。紫荆衣是上一个被这么罚过来的人，乐得看到下一个倒霉鬼，金鎏影觉得求情会影响他在师长眼中的形象，只怕被一道认为是胡思乱想，赭杉军求过几次情，反让墨尘音挨了更重的罚，自此之后，能做的便也只是在墨尘音结束之后给人揉揉肩膀，说下次再别犯了云云。
墨尘音第一次挨罚，甚至于不幸的扭伤了脚，碰一碰都疼的地步，赭杉军见晚饭时人没来才去找，看到还在院里轻轻戳着自己脚踝的墨尘音。他站在一旁看了会儿，最终叹了口气，走过去，又在墨尘音身前蹲下，说道，我背你回去吧。
墨尘音也不推诿，上了赭杉军的肩膀，嘟嘟囔囔说这个老师也太严厉些，可我觉得我的想法也是对的……
赭杉军便说，上一个被这样罚的，还是紫荆衣。
墨尘音便笑了，趴在赭杉军肩头上问，那荆衣师兄后来怎么没被罚了？当时赭杉师兄有没有这样背他回去？
因为你来了，所以紫荆衣被罚的就少了些，赭杉军笑了笑，又说，他当时又没有扭了脚，哪需要我来找他？
他说完，墨尘音却久久不回话，赭杉军侧过脑袋，脸颊擦过墨尘音的额发，耳边慢慢传来对方清浅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赭杉军无奈笑了一下，更加确定，他这师弟，只有睡着时最安分的。

到后来，他们再大了一些，被师尊点名划到四奇去，墨尘音也得到了位列玄宗至宝之一的墨曲琴。刚拿到琴的时候他兴奋地不行，天天抱着琴围着三个师兄转，说师兄师兄，我给你弹琴听，保证你神思清明舒缓畅快。
一开始的时候金鎏影和紫荆衣还会听，但是不知是墨尘音太有精力还是如何，日日从早谈到晚，后来金鎏影去了藏书阁温习，紫荆衣客客气气地关了门，将连日来的恼人琴音隔在外边，说其他做什么都可以，再让我听你弹琴便是不行。
只有赭杉军一直耐着性子听，从早听到晚，从月初一听到月三十。他作为师兄，要做的事只多不少，有时候忙起来，连耳边潺潺的琴音都充耳不闻，再回过神时，墨尘音头已经一点一点，手还坚持着拨动琴弦——虽然已经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赭杉军觉得好笑，放下手中事物走过去，想拿走墨曲琴让人回去休息，墨尘音却在他触碰到墨曲琴那一刻精神起来，说道，师兄，我还要弹琴给你听呢？赭杉军和一个昏昏欲睡的人抢一把琴，抢不过便是不该了。待他将墨曲放到一边，又像墨尘音小时候那般伸出手盖住人的眼睛，笑道，你累了，现在应该好好休息。
于是，那一日的琴声终于停歇了。

即使到了道魔大战的时候，墨尘音闹腾的性格也没有改。
这场战争打了多少年已经没人去数，赭杉军只记得第一年冬天的时候，墨尘音看着漫天飞雪默默无语——他知道，墨尘音喜欢雪，却不喜欢下雪。他沉默地走到墨尘音身边，陪他赏这漫天飞絮。
当晚，墨尘音就不知道从哪摸出来或者说挖出来几个红薯。
紫荆衣当时连日心情差，看到墨尘音在根据地的某个角落偷摸着烤红薯的时候也被逗笑了，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墨尘音，你还有心思弄红薯吃？
墨尘音看起来还是那样快乐，似乎笑这种表情就不会从他脸上推下去，他翻了翻火中那几个红薯，只道，你懂什么，下雪天才要吃红薯呢。
后来那几个红薯，一半送给了六弦，紫荆衣说不是吧我们四个都还不够分的呢，墨尘音回道，可是那边都是师弟师妹，作为师兄我们当然应该照顾一下他们——喏，这一半是给你的。
他掰了好大一块剥好的红薯塞到紫荆衣手里，又推给他一个，说，你去送给金鎏影吧，他最近都没个影子，救你还可以找到人了。
最后，墨尘音看看地上仅剩的一个红薯和手中剩下的小半块，看看赭杉军，笑了笑，轻松道，怪我刚刚没估计好数量，剩下这个赭杉你吃吧。
赭杉军拾了起来，掰了一半给墨尘音，道，一块儿吃吧。
于是两个人坐在一处安静吃红薯，赭杉军又想，墨尘音这个时候也是安静的。

距离吃红薯的那个下雪天过去很多年之后，墨尘音为救赭杉军，将他放在了混沌岩池，自己定居在了终年飘雪的青梗冷峰之中一处无雪的地方，又给这里起名望天古舍。
赭杉军最开始待在混沌岩池的时候，已是浑浑噩噩，一个月或许都清醒不了一刻，但每每神识回归，总能听到墨曲熟悉的音色，再一抬眼，便会看到熟悉的人。墨尘音坐在混沌岩池边上，沉默着弹奏一曲又一曲。
赭杉军想，他一点都不希望墨尘音这样，他宁愿墨尘音陪他说说话。
后来某次，在依旧熟悉的琴曲之中，赭杉军开口，说，墨尘音，你也应该休息一下了。
拨弦的手一顿，给流畅的曲调添上一节突兀，墨尘音看着他，一如过往般笑了笑，只说，赭杉，你还苦着，叫我怎么休息？
赭杉军叹了一口气，道，墨尘音，你累了。
他忽然很想很想伸出手盖住墨尘音的眼。就像对方还年少时那般哄人睡觉。
可他做不到。

后来赭杉军又在混沌岩池不知度过多少岁月，身体慢慢地恢复，墨尘音检查完也松一口气，笑道，赭杉，等你好了，我们再一块儿去找金鎏影他们算账。你就快好了，我在苦境认识了很多新朋友，看到了很多不同于我们道境的风景，等你好了，等苍来找我们了，到时候我带你们一块儿去。
只是墨尘音既没有等到苍，也没有等到赭杉军好了。

在青梗冷峰的漫天飞雪之中，赭杉军甚至于恍惚间觉得是自己被冻得失去知觉，才会感觉不到墨尘音的呼吸声——昔日他不知背过墨尘音多少次，他挨罚之后，战后耗力过甚走不动路的时候，好多好多次。赭杉军听过人不知几次挨在自己耳边说话，最开始叫师兄，后来叫赭杉赭杉，除了第一次背他睡着之外，墨尘音其余无一不是用或玩笑或快乐的语气同他说话。
墨尘音也背过他，在四方阵法开启失败之后，他的小师弟穿过千军万马，背着他离开。在他玩笑般让自己抓紧的时候，赭杉军忽而就反应过来，墨尘音原来已是这般大了。
以及，原来他爱墨尘音。
自己背上的这个墨尘音面容平静恬淡，就好像只是睡着了，睡在了他并不喜爱的飞雪之中。
他累了，赭杉军想，他只是睡了过去，待明日便会醒过来。
墨尘音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这般安静。
但他从不嫌弃墨尘音吵闹，他便不能再入旧日一般，贴在自己耳边说说话吗，哪怕只是叫一声赭杉也好。
赭杉军这么想着，眼泪却流往心底深处，流到还相伴的那时去了。

是NEyo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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