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06 【梦情奇梦人/倚情天】浮雕与安眠 1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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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樓主發表於: 2022-02-06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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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6 【梦情奇梦人/倚情天】浮雕与安眠 1F完结

怀璧其罪。

今夜我会开杀。离开前，倚情天对毛球君说。
现在他看着池子里那一尾鲜活的游鱼，他的笔友，奇梦人。一个阴谋家，骗子，用着永远温柔的语调带着永远馥郁的香味，打湿的奶金色长发甜蜜柔顺——那是一种怎么样的颜色啊，谎言与幻想的结合，匪夷所思的完美，却也是虚无缥缈的空荡。
杀了他，杀了他。倚情天的脑中盘旋过一个声音，血淋淋地给他指示。一剑下去将这个骗子的胸膛刺穿，看看他的血会是赤诚的红色还是谎言的蓝色。薄利的剑触血便激动无比，顺势而下正好剖开他的心脏，那颗心一定不曾爱慕任何人，它甚至不会跳动，像一颗流光溢彩的黑曜石，美丽昂贵，唯独缺乏生机。这颗满是算计的心！算死渺若凡的命，赌定君时雨的死局。它罪有应得，把它打碎，报复它，换一个正义的结局。动手吧。
奇梦人靠近岸边，他极通水性，灵动正如一只真正的鱼，甚至动作间不会带起一丝水花。他将手臂抬起放在岸边，全无防备地抬头看着倚情天，眉眼间隐隐约约有笑意，他说：你来了，我知道你会来。
水很深，奇梦人整个人仿佛被这潭水拽住不得动弹，倚情天看着不觉眼神也软化下来，唇角动了动不知说什么。奇梦人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低头看一眼那池水，逐渐逐渐地露出笑，从微微的笑意变作最后神经质的大笑。他的眉挺直，眼奕奕，唇丰润，如狄安娜祝福的沉睡的脸。却在此刻让倚情天心生惊惧。
你担心我吗？你害怕我吗？奇梦人拍了一下水面，低低溅起些水花。我倒觉得待在这里蛮好的，让我——忘掉我生为人，看看这些水，夜晚，这种惨白的月亮。如果你不来就更好了。其实你不知道，我活着从来不快乐，这不过是一种妥协；对任务妥协，对利益妥协，对命运妥协。你原本是我命运的局外人，如今也要逼我妥协吗？
奇梦人抬起头，一双始终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向倚情天，这一眼就是高明的魔术，几乎使倚情天觉得自己跌进一个幻境中。他愤怒得全身发抖，却又被这一眼弄得不知所措。不。倚情天低着头，还是说。我要杀你，你骗了我，你愧对公主，你……害死时雨。也许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你，我不明白你的心，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来自哪里，你拥有过什么失去过什么，你告诉我的，就是我知道的一切。可是你欺骗了我，我已经很久没有信任过一个人……
他的话几乎弄乱他自己。就像一阵风轻易弄皱水面。为什么，为什么？他已经很久没有信任过别人了，为什么偏偏信任奇梦人？
又是一阵水声打断了倚情天的思考，奇梦人离开池边转身游回水池中央，熟练无比。倚情天看不见水中奇梦人腰以下是什么样子，若说那真是一条鱼尾他也会相信。奇梦人眨了眨眼，一滴液体从他眼睫上滴落，不是泪。你恨我，那就来吧。你要怎样杀我？用快的死法，直接来杀就好。用慢的死法，就帮我把酒带来。这水很深，血流完也不会太脏，我还可以看着水，最后饮一会酒。你也会陪我一起吗？
细小的泛起波纹的水面，让人心烦的太凉的晚风，没有什么是真的。倚情天看着奇梦人在水池中央，愈发像一个孤独的梦，他们中间仅隔几步的距离，却好似此生也不会走完。那种目睹一切却无可奈何的感觉又一次袭上心头，几乎逼疯他。
倚情天身不由己地走进水中，笨拙的激起几点水花，他的衣袍湿淋淋的拽着他坠下去，水流从他的指缝，腋下，腿间窜过。再往前几步便觉整个人沉沉浮浮，足底已经触不到地面。奇梦人看着他，笑意愈发深，像一潭会呼吸的水，等着一把剑昏昏沉入水底。倚情天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要正被水托起，但实际上他正一点点要被埋没。水淹过他脖颈，淹过线条锋利的下颔，直到苍白的唇，鼻，眼。倚情天没有闭眼，等着水与眼眶相触那一刻的刺痛。但是他预想的感觉并没有来。
那种香气。开始是西柚般的果味，不过远没有那般单纯。薄荷的味道？还是茶；接着一种类似于玫瑰，又没有那么甜腻的香，称得上馥郁却又让人闻出寒意。
这是奇梦人身上的香味。
太熟悉了。
不知何时奇梦人来到了倚情天身后，倚情天看不见对方此刻作何表情，他觉得有些可怕，但又想到对方一样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竟忍不住笑了一下。奇梦人正搀扶着他，使他可以不沉入水中。那双手，即使在水中隔着衣物也显得太凉了。奇梦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也是轻缓温柔，凉如流水。“你不是说要杀我吗？”
是的。我要杀你。可是……倚情天一惊，后背骤然紧绷，随即一回身挣开对方，握住剑柄拔出剑来。即使在水中，这套动作依然流畅无比，用剑杀人对他而言非是能力而是习惯，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五指握剑用力到指尖泛白，真真正正是一个杀人的行家。他倾身接近奇梦人，此时又仿佛在陆地上一样轻快敏捷，那种笨拙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了。剑已抵到对方脖颈，倚情天眼尾薄红，微微地喘息，很轻地合眼又睁开，钢蓝明亮的眼睛在这夜中一闪。
这柄剑好像一个活着的桥梁，剑触到奇梦人苍白的皮肤划开一道浅痕，尚没有血流出，然而倚情天持剑的手一抖。剑在他掌中嗡鸣轻颤，转身欲逃抗拒这场谋杀，那种酸麻鼓胀的隐痛从掌心开始，传到手腕，小臂，攥紧心脏。倚情天忍不住怀疑，在杀了奇梦人以前他会死于这种不痛不痒的折磨。
会吗？也许并不会。但是他的确不敢再进一寸了。
奇梦人并没有看着那把剑，只是盯着倚情天，带着十分温和的笑容，然而眼神里空无一物地透露出些微的轻蔑。他抬起手握住剑，锋利的剑刃轻易地划破掌心，血融进水中，一跌又很快扶起，颤颤巍巍地扩散开。倚情天一惊，他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奇梦人，对方依然是他熟悉的样子，但是这时透出的危险又使人陌生……陌生的危险。尽管是他的剑抵着奇梦人，可是面对一个无所谓生死，轻视血和伤害的人，剑只会犹如遇见断钢般寸寸迸裂损坏。
血，越来越多的血。倚情天这才意识到水中似乎有股浓重的腥味，绝不止奇梦人刚刚流出的那些。哪里来的血？活人的，死人的，来自他的朋友还是其他人？他反胃地皱了皱眉。“你疯了……放手，松开，奇梦人！你想死吗？”
死。
奇梦人看着倚情天，看着对方恐吓般地用上这个字眼，觉得好笑又有些说不出的怀念。死，天底下最好的奖励，最神秘莫测的存在，曾经让他痛苦也让他平静。不知道多久以前，也有过某人警示他不要死，可是那种景象已经久远得有些记不清了。现在倚情天对他说这句话，仿佛默认他是个活人，是个理应热爱生命，期待活着的人。竟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了什么，可是终究这是幻觉。已逝去的东西，绝无挽回的余地。那种为了某人而愿意备受折磨活着的感觉，不可能再回来了。他掌握了如何对人宽容和善，却尚未收敛傲慢，故而对大多数人都是单纯的利用，偶尔有人值得他高看一眼，这高看也是无所谓的给予，不能干涉他的决定。倚情天不会是例外。
奇梦人还没有松手，血沿着皮肤流下，汇聚为饱满的一滴便极快掉进水中。他握住剑身时还有微微的笑意，不知痛苦的，乐于如此的笑意。然而他再开口时声调已有些发颤。
“剑授，这真是一把好剑。我曾在梦中见过剑上的这种花纹，不过眼睛看来的远远比不上皮肤触到的真切。剑上展翅欲飞的凤凰好像很疲倦了，它的翅膀哀哀掀起风，却很难飞得远。它已经数甲子没有休息过了吧？天下间竟没有一棵梧桐供它暂驻。”
倚情天只觉得自己像被扔进壁炉的锡人一般颤抖着融化破损。水已经抽干他所有决心，连带着丢失了持剑的力气。他松开手，剑轰然跌落水中，激起些许水花与一声脆响。那血腥味似乎更重了些。
“你……”倚情天强撑着不输阵势，眼眶发红发涨仍是按下声音里的颤抖。“无聊。”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厌恶血的味道，奇梦人真的在笑吗？那样子像是没有表情的求死。而自己呢？倚情天叩问自己，他此刻竟害怕对方死。
奇梦人的长发被水沾湿，沉沉贴着脸颊。只是他的眼神静如死去千年的湖水，因此长发潦草也不显狼狈。“倚情天”他鲜少以真名称呼倚情天，因为如此一来那种精心掩饰的疏离就会暴露了。不过此刻已无掩饰的必要。“要置我于死地，应该动手了。”
奇梦人说着伸出手去，苍白的手臂上肌肉的线条并不明显，隐约有伤疤消去后的淡粉痕迹。手，那双手，调配香水，变魔术，制造奇迹——如今在掌心处有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倚情天几乎不敢看那道伤口。他知道这是不致死的，却依然紧张。奇梦人在做什么？不是道歉，不是认错，这是什么意思？
一种古怪的哄骗。欺瞒与坦诚同时来到，他没有办法解脱。倚情天抬眼看了看奇梦人的脸，又低下去看着那只手，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倚情天低头靠近奇梦人的手，对方翻动掌心将伤口朝向他，位置刚好。倚情天伸出舌头轻舐了一下伤口的边缘，血腥味霎时盈满他的口腔。他不喜欢这种味道，却又怪异地这样做。
奇梦人看着他，眼神慢慢地冷下来，山崖上的岩石一般冷冽得棱角分明的眼神。随即又浮出笑意，他在自己的掌心落下一吻，唇上沾染了不规则的血色，显得鲜艳灼人，夺目逼人。“剑凤在想什么。你要寻的梧桐不在此处。”
怎会不在此处。分明正在面前。这是另一场谎言吗。倚情天想着，依然攀着对方肩膀吻上去。

姑苏城外寒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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