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05 【颢天丹阳】是我为你白骨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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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3-05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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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5 【颢天丹阳】是我为你白骨生花

注意:有23集剧透内容

“是我为你白骨生花。”——取自《幽明录》

静夜里款来凄惆的丝乐声，那音韵婉转，低回处如幼童啜哽，细听原是不知哪个弟子在深夜拨弄三弦，弦音顺着秋风一拂，缭到幻海，钻入窗扉，传入了床上相拥的两人耳里。那技法尤为生涩，似拿不稳拨片，每一下抵弦抬起，都滞下干涩的余音。

三弦音与颢天玄宿心脏跳动的韵律，齐声响在丹阳侯耳侧，他头靠近了些，半边脸颊贴上颢天玄宿心房处，只是仍隔着一件内衫，好似那之间始终悬着一道跨不去的屏障。颢天玄宿又将他拢近了些，用淤青红痕的手，拂拭怀中少年的肩颈。

他两背上纵横着数不清的棍杖血痕，只是靠近一些，也痛得额上泌汗，纱布不知在几时，被汗水浸湿了，混着金创药的呛鼻味，黏在身上说不上舒适，只是没人愿意说上一声。只在秋竹瑟瑟的夜里，捺下疼痛，将相伴之人箍地更紧些。

丹阳侯总被梦境带去那噩梦的一夜，父亲深凹的眼窝里，自黑寂里泣下两条血泪，开合的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悔恨的控诉，那只枯瘦苍老的手，指向木架上被撕散了衣绢，黑发蓬乱，满身血迹的女孩，丹阳侯一瞬里认不清那是谁，只是那年轻甜笑的面容，在朝暮的饭桌前的影子，碎裂成成千上万的刺刀，片片向他刺来。

他每夜在等待赎罪的一刻醒来，仓皇四顾下，是师兄忧心的面容，这便是这世间为他留下最后的，也是唯一的。

三弦音止，耳畔心脏的声息好似也渐渐弱了，恐惧将丹阳侯攫住，仇恨也在胸腹内激涨，似一头受创的豹子，竖起了周身皮毛，但他毕竟是丹阳侯，那伤痛的颤抖也要被掖住，伤口也不愿示人，只绷紧了全身的皮肉，把自己武装成一块不随涧水而去的顽石，固执的辨着那胸腔的律动。

颢天玄宿叹了口气，将前襟拨开，那块没有被刑杖伤损的肌肤，在月盈的微光下也白得似雪，蒙着一层忍痛的薄汗，但丹阳侯笃定，在那层皮肤与心脏之间，筑成他师兄的每一分骨血必是强大的，四宗之内无人能敌，这认知便如万物生源之理般扎进他的灵魂里，他存活在天地间一日，终不至穷途。

颢天玄宿望着丹阳侯盲目信崇的眼睛，将他头颅托着靠近胸前，这次天地之间，师兄的心与他不再有隔阂。

“我是你的师兄，也是丹阳的亲人。”

丹阳侯抬起头，看不清颢天玄宿眼中的感情，透明的湿意，在他眼前罩上一层朦胧，丹阳侯总被这双紫色的眸子吸引，定定的却如此时一般，总也穿不过那层阴翳，终究是他的师兄向来生性淡泊，或是阴翳之后还有他始终不能明了的东西？

颢天玄宿揩拭他溢出眼廓的泪水，指间有帮他治伤时留下的淡淡药草味，他鼻尖泛酸，一忍再忍，却终是忍不住，泪水便滚落面颊。彼时，少年的面容尚且稚气柔和，那份脆弱，也未被刚毅隐去。

但他秉持的对恨的忿满，也是稚子般鲜明而激烈，颢天玄宿不忍看他被仇恨燃尽的模样，他想用一个吻安抚少年，或许这也是他自己此刻所需要的，他缓缓贴近，他师弟的眼睛仿佛闪烁着星子般熠熠灼人，在最后一刻，少年偏过头，将他紧紧攥住，两双淤痕青紫的手，在锦被下叠在一处，好似他们相依的身体，投下的剪影。

“师兄，只要我们一起，定可光耀星宗。”

颢天玄宿望着那双开合的唇，通红的眼睛，看见了丹阳侯深囚在灵魂中的孤立无援与深切祈望，他好像一只要将自己燃尽的残蜡，不管不顾直奔深渊而去，只要有人，只要有人将灯火熄停，将红烛放好，悉心照拂，那红烛终不会油尽灯枯了。

“丹阳，只信你一人。”

那夜，丹阳侯做下了改变他一生的决定。

那夜，颢天玄宿也为他的师弟做下了改变他两一生的决定。

他未尽的话，终成了一世的不能言。在掌管星宗后，颢天玄宿有时望着丹阳侯的背影，不禁又想起他曾经无数个为他两做下的设想。

他想过在内战后，和他的师弟去云游四方，他读到书中讲中原山川壮丽，风土人情，东瀛有一种罕见的花，色粉，薄如宣纸，他曾为丹阳会不会喜欢那花小小忧虑。实际上，在那晚，颢天玄宿未曾落下的一吻后，留有一句后话，他想问“既是家人，我也想与丹阳一同抚养一个孩子。”

那孩子源于丹阳侯落下的一眼，他看苍苍时，神情恍如昨日年少的模样，或许是幼童无虑的笑靥，唤醒了一段恒久前追忆的温情。

“他叫苍苍。”颢天玄宿在丹阳侯身侧道“我准备收那孩子为徒。”

丹阳侯神色一敛，蹙眉道“那必严加管教。”

苍苍摇身一转，竹蜻蜓便在空中跟着飞了一圈，那青竹削了皮，在一条细长身段上插了双翼，上下扑腾着，被擎在半空中似随风摇曳，孩童嘴里模着翅羽飞振“呜呜”的声响，玩得尽兴，一霎没收住，竹身滑脱，向前弯着弧度荡去，又如断线风筝，终坠落虚空，一片竹翅撞上山石，磕碎了边角。

苍苍看着翅羽损毁的竹蜻蜓，稚气的面容，憋成一张肉鼓鼓的苦瓜脸，抑不住噙下泪。颢天玄宿轻抚他的头，淡笑道“无事，师父把它修好了，下次玩时小心些。”

苍苍一哽一哽不住点头抽泣，倏然见一只蜻蜓停在山石缝里斜长出来的一条嫩枝上，愣愣的也忘了哭，只鼻子一抽一抽地望着。那蜻蜓只稍停了会儿，便振开透明的翅羽，朝竹林后飞去，渐渐在薄暮里荡远了。

颢天玄宿瞧他望着愣神，忽然问道“苍苍想去道域外看看吗？”

苍苍道“苍苍想和师父一起去。”

颢天玄宿轻声道“带上你丹阳师叔一起吧。”

苍苍侧头做了个鬼脸“丹阳师叔一刻也不想离开星宗。”

颢天笑了笑，没有回言，只望着远去的蜻蜓，在暮晚霞光中只剩几近看不清的一点，他伸出手，似要拽住蜻蜓尾捎遗下的痕迹，那有一尾看不见的丝线，只需他轻轻一扯，周身无形的锁链变断为齑粉。

只是颢天玄宿明了，那锁链全无枷锁，只是他拽着这头数十年，想要深渊的岩火不要煅烧他照拂的红烛。

他抬起消瘦的手伸向蜻蜓，压下刺向红烛的刀口，三弦的音韵，压下最后一道干涩激锵的拍子，丝弦断为裂帛，拨片迸裂。丹阳侯的面目蒙在一片血色之后，他将他压抑的深情，蒙在数次垂眸收敛的阴翳背后，丹阳可曾看穿吗？

他一生无数次为他的师弟抬起手，颢天玄宿想起他决然转身那次，所体味过的失去之痛，愈加想碰一碰被眼前血水模糊面容的脸，他氤氲的视线中，抬起的手如一段枯骨，指缝间淌下一朵朵血花，那是平生见过最艳丽，也最不讨喜的花了。

那悲怆的哭声，如幼童声嘶力竭的啜哽，合着从来不曾响过的三弦音，拨弄着悲歌，饮尽了生之凄恻，与对天地的怨怼，如一只被扼死的兽，死前最后的绝望悲鸣。和那晚丹阳方经丧亲之痛后，蜷在他怀中的哭声，声声切切的重叠在他耳边。

“丹阳啊。”

无人听见，他愿用蜻蜓的一生，换取锢住他一生的锁链，继续牢牢地，牢牢地箍紧他。

——这便是这世间为他留下最后的，也是唯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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