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09【俏雁】無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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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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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7-09-09 0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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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9【俏雁】無翼

◎與友人開的腦洞，俏雁前提，大雁下蛋，未婚生子
◎生的女兒叫霓裳，外表像俏內心像雁，還有一對雙胞胎兄長，外表像雁內心像俏
◎但雙胞胎被我神隱了
◎因為我覺得我並不是那麼了解大雁在想什麼，OOC勿怪

〈無翼〉

　　小霓裳是個從來不哭的孩子。
　　不哭才好，萬一哭了就像雪一樣融化怎麼辦？從道域來的飛淵玩笑著。霓裳確實彷彿霜雪砌成，她從頭到腳的形容顏色都與俏如來幾無二致，一見就知道是個史家人，只除了眉心上那痕朱紅額印是羽國之主的證明。
　　小霓裳從來不哭。俏如來倒不覺得是倔強，恐怕是外貌隨他，心性隨了上官鴻信。但凡遇事總能尋方設法的化解，從來不肯吃上半點虧，也不見有什麼傷心難過的時候，每日都能自尋樂趣。三四歲的孩子，也沒有什麼樂趣，在燕陀龍跟前聽些古早故事，正氣山莊鄰近有些孩子陪玩，在史豔文懷裡學寫字，再不然便是在銀燕三叔的肩頭爬上爬下了。
　　俏如來不願讓霓裳隨上官鴻信漂泊而去，在最初幾年便停止巡視九界，幸而那幾年也未見大事。最大的事就是霓裳。

　　那件事情初露端倪時，霓裳剛滿四歲。俏如來在書房裡翻閱古籍，上官鴻信看著從尚賢宮傳來的匯報，忽然他低聲說：「霓裳哭了。」
　　俏如來放下書，他沒聽見腳步聲，遑論哭聲。「霓裳在哪裡？」今日，他記得是燕陀龍前輩帶著霓裳去市集買糖遊玩的日子。
　　「……不，沒哭。不要緊。」說著不要緊，還當真就一副不要緊的樣子，把密報扔到鉅子面前叫他解決。
　　晚上霓裳爬上父親膝頭，軟聲嬌氣的說今日看了什麼，吃了什麼，俏如來便問她有沒有什麼難過的事情，「妳爹親說妳今日哭了。可有此事？」
　　「才沒有呢。」否認得太快，就是承認了。
　　「當真沒有？」
　　「沒有，沒有。」
　　反覆追問幾次，女兒的口風卻如其親爹一樣密不透風。鉅子細細推敲，卻弄不懂孩童心思，只是見她眼角乾淨，聲音如常，恐怕確實沒哭。隔日問了燕陀龍才知道，霓裳捨不得吃他買給她的鳳凰畫糖，從手裡溶去的時候傷心得很，只是扁著嘴沒哭出來，哄了幾句才好轉。
　　「你怎麼知道？」他當然要問上官鴻信這個問題。
　　上官鴻信當然沒讓俏如來這麼輕易就知道。
　　只是鉅子要的情報總能得手。俏如來也總有讓他就範的手段。
　　最終，雁王讓鉅子變著花樣折騰得精疲力盡，才語氣厭煩的說：「羽國王族的體質，護國神功的功體唯有血脈相通才能傳授。血脈相通，心緒自然也能有所感應。」他看穿了俏如來要問的問題，懶得再應付他，便補上一句：「過幾年就好了，不必求醫。」
　　羽國還有太多秘密，他們既然能誕育霓裳，那麼心緒感應如此異事倒也算不上奇特了。俏如來便將此事放到一邊。
　　霓裳和上官鴻信確實極為親密，有時簡直無須以言語溝通，眼神略動一動，唇角一勾，父女兩個就像是一起明白了什麼秘密似的心領神會，其他人都在局外。雖然同是其父，俏如來卻偶有過幾次惆悵，史豔文還若有似無的開解過。如今知是王族血脈相連之因，他竟能略感釋懷。

　　那事後來又發生過幾次。上官鴻信不是先備好傷藥等女兒回來包紮，就是告訴他有哪個孩子大概是被霓裳打了，勸他先出門與人賠禮，眉間分明是一絲幸災樂禍的笑。
　　女兒過五歲時，俏如來費盡心機，總算能約束得霓裳不打人了。孩童之間嬉鬧推擠本是常事，奈何女兒上有一個叔公總用拳頭當道理管打不管埋，又有一個二叔總說心肝別怕打死了算二叔的，回到家裡還有一個爹親毫無顧忌的拿著斷雲石陪玩，他是真怕哪天出了人命，霓裳便不能留在跟前養育。生為史家兒女，恐怕終究難免骨肉分離之痛，只是眼下俏如來實在不願設想此景。
　　更何況，只要霓裳仍在，上官鴻信就只是上官鴻信。俏如來委實不願再見雁王。哪怕他心知肚明，雁王始終都是雁王，而如那般自欺欺人的不願之願，只是自欺欺人。
　　上官鴻信對於師弟的這番心思倒是觀之透徹。他時常以一種置身事外的眼光低頭忖度自己如今站的位置，究竟是太近，還是太遠。有霓裳在，就太近了。有俏如來在，又似太遠。只是如今再把霓裳從其父身邊挾走，似乎已經太遲。畢竟一看就知道是他俏如來的骨肉，五六歲的小公主，已能見其眉眼嬌媚如畫般精緻無瑕。倒與他心中記憶的那個霓裳公主大不相同。

　　那日霓裳從正氣山莊回來，她早上和史豔文讀書去了。上官鴻信一點也不擔心她被教成史家人的偽善仁義，他們骨血相連，心意相通，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在想什麼。
　　鉅子正出門去處理尚同會的事情，父女倆說了一會今天學的事情，玩了一會斷雲石，然後霓裳滾進他懷裡，咬著耳朵說了一個秘密。無心姑姑哭了，苗疆有信來。她掩藏著不讓人瞧見，但霓裳對自己能發現這個秘密十分得意。
　　哦，這倒有趣。苗疆又發生了什麼事？難道是女暴君的祭日？
　　雁王想了一會，才聽見女兒叫他。「爹親有哭過嗎？」
　　「……有。」
　　「爹親怎麼了？誰欺負你？」
　　他知道女兒想問這件事很久了。人人都讚許霓裳從來不哭，她亦頗為自得。俏如來對此曾有怨懟，像他那種偽善的心性，又怎麼會理解這種近於冷酷的剛強。師弟彷彿埋怨卻又狀似無意的說：霓裳太像你了。上官鴻信卻不做如此想。像這樣無論如何都無淚可流的決絕心性，他只能想起一個人。
　　「……一個叫默蒼離的人。」
　　「他是壞人嗎？」羽國的小公主馬上問道。六歲的公主，她只知道世界上有好人與壞人。而人，若不是好，就是壞的。她以為自己身邊盡是好人。而壞人就是那些立場與好人不同的人。雁王時常以一種置身事外的眼光觀察她的言語和心境。她很像他，但又不盡全然如此。
　　「他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上官鴻信聽見自己沙啞地回答。「他……是鉅子。」
　　「和父親一樣？」她從來不知道，世上只能有一個鉅子。她不知道。上官鴻信想，她終究會知道的。若是俏如來，便會天真地希望她永不明白這代表什麼。但墨家鉅子不會容許自己的兒女對此永遠一無所知。所以在霓裳面前，與他攜手共枕的那個男人究竟是屬於俏如來更多一些，還是屬於鉅子更多一些？雁王時常以一種置身事外的眼光打量這一切。
　　「是。默蒼離是鉅子。和妳父親一樣。」
　　「那他就是好人了。」俏如來的女兒如此篤定。上官鴻信聽見自己輕輕嗯了一聲，似是應答，又似疑問。
　　「……他對天下人很好，但是對自己很壞。他為了天下人利用與犧牲天下人。」上官鴻信想起那枚銅鏡。那不屬於默蒼離，也不屬於俏如來。但俏如來從來就不肯還給他。那是霓裳的鏡子。「最後利用與犧牲自己。這樣也算是好人嗎？」他想起很多事情，但將它們都從腦海中撫平。
　　也許我並不愛她。
　　這一劍下去，你會有答案。
　　上官鴻信難以置身事外，但雁王可以。現在雁王已經可以了。只是他還有霓裳要顧慮。
　　然而意念快如電光火石，記憶恰似芥子須彌。剎那之間的回想，連目光最銳利的智者都不能看出破綻的瞬間，已足以讓心意相通的血脈感知。

　　霓裳有雙承襲俏如來的澄澈金眸。自她出生以來，每一日都如同明鏡般映照天地萬物，彷彿事事不縈於心，萬千煩惱皆如輕風流水，未見凡俗庸人自擾。
　　上官鴻信看著女兒，忽然之間，她明亮的雙眼中湧滿不解其意的哀傷與悲痛。眼淚就像斷了絲線的琉璃串，琉璃珠滾過精緻的小巧下巴。她低頭嗚咽啜泣起來，短短幾次吐息之間便是放聲大哭，彷彿撕心裂肺，骨髓盡碎那樣，她以袖掩臉哭倒在地，渾身痛得抽搐，難以喘息，哭聲中盡是難以承受的煎熬與痛楚，連呻吟都扭曲得像是承受鞭笞，若不如此不足以宣洩那汨汨流血的疼痛。
　　如此疼痛，就像那個名字，那個人正在撕碎她的心。
　　上官鴻信站了起來。他很冷靜。他不能碰她，必須由他人代勞。
　　霓裳脫力軟在地上，又是喘又是哭，臉上竟無半點血色，上官鴻信往外奔出，與他相撞的卻是俏如來。他們交換眼神，俏如來一句也沒有多問，隨即抱起女兒往正氣山莊飛身而去。
　　將哭到昏厥的女兒放進父親史豔文懷裡之後，俏如來馬上回頭尋到了上官鴻信。而後者已經走出幾里外。他就要走了。再也不會回來。雁王。俏如來從抱起霓裳那一瞬間便對這個預感感到手足無措。
　　「師兄要去哪裡？」
　　上官鴻信回頭，淡淡地看著他，卻沒有甩開肩上扣緊的手。「我離霓裳越遠越好。你去我書房的架上開藥箱，裡面的東西夠你應付，不要用中原的藥。」他遙指視線極處的雲頂山峰。「她好的時候，你再來找我。」
　　雁王說的話總是真話。俏如來不放心地推敲了三四次，終究沒有破綻，於是更不放心地收回手。上官鴻信隨即足不點地飛奔而出。
　　霓裳哭暈之後發起高燒，俏如來幾乎把藥箱整個翻倒，按著瓶身貼的紙條用藥。將羽國來的藥丸磨碎吞服，熱度才總算稍減，只是女兒昏迷中仍在盜汗，囈語不斷，呢呢喃喃之間，隱約能聽懂的只有幾個字。
　　師尊，為什麼。為什麼。師尊。
　　俏如來的掌心握出血，史豔文扳過他的手仔細拭淨，厚厚包紮。「幸好你叔父、仗義和存孝都不在，不然又有得吵鬧了。」
　　他明白父親的意思，安撫著說：「師兄遠避是為了不影響霓裳，我明日就去尋他回來。」
　　史豔文從藥箱底下翻出一包香塔，推測是安魂香一類的事物，便在房內點燃，霓裳果然睡得安穩。俏如來坐在床邊看著女兒，竟然動也捨不得動。這事不能怪師兄。他翻來覆去想了又想，若有一件事是他們兩人立場不同卻同時不願讓霓裳知道，最好永遠都別知道的，恐怕就是這件事。
　　他取來父親備好的濕巾，又給陷入熟睡的女兒擦了擦臉，掖好被子才出門。更漏已深，月將西斜，他卻等不及天明。

　　雁王在雲頂高峰處，他盤腿臨著崖峭而坐，底下是百丈絕壁。衣袂隨風而動，就像他也要隨風而去。
　　夜很深了，他不知在此獨坐多久，身上竟隱隱綴著許多冰冷的露珠。聽見俏如來的腳步聲，雁王仍舊沒有回頭，動也不動。
　　身上滿是寒露的人，就像一棵掛滿琉璃串的孤樹，流雲寂冷月光寒。
　　「霓裳呢？」
　　「吃藥，燃香，睡著了。」
　　上官鴻信嗯了一聲。他什麼也不打算解釋，但即便他什麼也不解釋，俏如來也能知道解釋和不解釋的緣由，所以他確實是什麼都不必說的。
　　「難道一輩子就這樣？」
　　「我說過了，再過幾年就會好。她的心智逐漸成長圓滿，就會自然排拒他人的感應。」
　　「我不是說霓裳。」俏如來在上官鴻信身邊坐下，底下是絕壁懸崖，但他沒有怕的理由。除非雁王推開他。但雁王並沒有推開他，從一開始便是如此，只要俏如來敢於接近，他便能肯定那份勇氣。
　　「我是說你。」
　　雁王沒有答言。他的眼神與臉，都冷得如冰雕成。
　　「你，也一樣。」那一瞬間，史精忠彷彿有一種錯覺，那彷彿是他們師尊的聲音。但那只是一瞬之間的錯覺，上官鴻信並不是那樣說話的。
　　「你一輩子就這樣了。與其擔心我，你不如把力氣拿來擔心九界，擔心天下人。」
　　除去雁王就是天下人的至福了。然而雁王始終都是雁王。「俏如來只是俏如來。」他聽來也覺得自己說得虛軟無力。
　　「你是鉅子。」但師兄那聲音裡的幾分恨意與嚴厲又是如此陌生，俏如來不得不承認他更熟悉的上官鴻信不應該如此的……不冰冷。就像他動搖了。但那是不可能的。
　　忽然之間，他不知道要怎麼和這樣的上官鴻信相處。
　　「不錯，我是鉅子。」他慢慢說道：「我只能心繫九界。九界和平，就是墨家之責。」
　　「你不必為我上課。」雁王回以一個無動於衷的冷笑。那倒是叫人安心許多，師兄又回來了。
　　「但若鉅子還能有一份渺小的牽掛，那就是霓裳公主。」墨家現任鉅子低聲說，聲音壓得那麼低，就像一份卑微的祈願。「……還有你。」
　　他們沒有再交談。極目之處，晨光熹微，俏如來不知何時亦感寒露侵膚。他站起來，將佛珠收進懷裡，空出手去拉師兄。
　　「走吧。」
　　「去哪裡？」
　　上官鴻信看了他包紮過的手一眼，毫不意外的模樣。
　　「霓裳醒來見不到你，想必又要哭。你回去要抱抱她，好好的哄。」
　　「……我抱她，又會哭了。」雖然這樣說，他臉色依舊平靜得近乎淡漠。
　　「那就我來抱你，你再抱著她。」
　　師兄給了他一個怪異的眼神。「我是叫你開藥箱給霓裳吃藥，不是叫你自己去吃錯藥。」
　　墨家鉅子忽然覺得有些失去耐心，手上直接扯著對方衣襟。「跟我走。」他早就習慣師兄這種難以應付的脾性，但是……「霓裳恐怕已經在等了。」
　　上官鴻信看著俏如來。他其實覺得很厭煩，也無話可說。他始終是討厭這個師弟的，師弟也知道。
　　但還有一個羽國的公主在等他回去相見。
　　雁王終究被俏如來拉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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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帖被未沫在2017-09-09 02:0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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