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25 「靜青」藤與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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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泠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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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9-05-25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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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5 「靜青」藤與樹

*陰陽師靜x神明青

*並不開車，只是清水。

*沿用了《野良神》神明基於信仰可以重生的設定，另外青陽什麼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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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與樹
     藤之章
     靜濤君在門外躊躇了半晌，終於還是拉開了門，坐到棋盤邊屬於自己的位置上，陽光宛如一把太刀從門外砍了進來，把棋盤砍成了一陰一陽的兩半，青陽子坐在暗處，看不清表情。
     「靜濤，你來了。」
     「是的，神明大人。」
     「月影怎麼樣了？」
     「她很好，請神明大人萬勿掛懷。」
     青陽子有一句沒一句地與靜濤君搭著話，靜濤君則是有問必答，兩個人在棋盤上的爭鬥卻是不見刀光劍影的廝殺博弈，直至快到棋的終局，青陽子突然說了一句。
     「很久不見櫻花開了。」
     靜濤君望向神社庭院中的櫻花樹，往時他最喜歡照料這棵樹，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這棵樹纏上了一根藤，藤攫取著櫻樹的養分，櫻樹一年比一年開的衰敗，現在這櫻樹與藤緊緊糾纏在了一起，彷彿再不分彼此。
     「大人。」
     「成王敗寇，青陽子還有這樣的氣魄。」青陽子落下最後一子。
     靜濤君深吸了一口氣，這些天來他無數次反問自己，他是否後悔了，後悔將事情逼入如此極端，後悔將他的神明大人變成人人得而誅之的禍神。
     他確是後悔了，所以一切也必將由他來了結。

     樹之章
     世間有八百萬神明。
     不同的神明有著不同的信仰，有的為痴情的愛侶所信仰，有的為苦難的人民而信仰。有信仰便有了神明，神明將信仰的願力返還給世人，便稱之為願望的實現。
     青陽子誕生於一個小小的信仰之中。
     青陽子誕生伊始，便知道自己與其他神明的不同，他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神明，他想要取代天照大神，成為這人世間的光和熱，為眾人所仰賴的存在，年幼的青陽子野心雖巨，卻也苦於自己的年幼之軀與信仰之微渺。能夠化成人形的神明終究是少見，臨近神無月之時，青陽子收到了高天原的邀請。
     青陽子明白，這是他的機會。
     神無月之時，八百萬神明齊聚高天原，屆時人世的陰陽師家族也會前往高天原，將適齡的孩子們與神明們結緣，陰陽師們借此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而神明也可以通過陰陽師的媒介收集屬於自己的信仰。青陽子無比需要抓住這次機會，與潛力巨大的陰陽師結緣，進而提升自己的神力。

     藤之章
     靜濤君此時僅僅十歲。
     靜濤君本是近幾年最有希望與天照大神結緣的陰陽師，素來就有一位神明僅能與一位陰陽師結緣的規定，而天照大神在靜濤君前往高天原的前一年，便與其他的陰陽師結了緣。族里的長輩們提起靜濤君時，總是會避著一點：「那真是我這一輩子見過最有天賦的孩子。」
     「只可惜沒有與天照大神的緣分。」
     靜濤君天生聰慧，豈會不知長輩們的心思，暗中更加發奮努力，卻發現無論如何自己的努力都比不上那個與天照大神結緣的孩子的一根手指。靜濤君畢竟只是個孩子，他迷茫了，心中彷彿有什麼被深深剜掉了一塊，那剜掉的傷口無從填補，留下一個巨大的空洞，來自他身體里的血液滴答滴答地落著。
     十月的高天原依舊一片清聖安寧之氣，靜濤君扎著象徵孩童的總角，默默地跟在隊伍里，心中竟有一點想要看到這片清聖被戰火所荼毒的殘敗之景，他被自己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搖了搖頭，再次抬頭便看見了有火焰般的紅髮的與他一般年歲的孩童。
     「你願與我結緣嗎？」孩童的眼神明澈熠熠，有著讓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他走在靜濤君的身邊一路走與靜濤君一路說他的名字，他的理想，也絲毫不避諱，畢竟沒有人會把兩個孩子的戲言當真，誰也不知道這樣的戲言竟在某一天真正成為了現實。
     靜濤君此時也只當是戲言，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有與自稱為神明的青陽子相匹配的能力，卻見青陽子像是讀透了靜濤君的心思，定定地看著他：「我相信你。」
     靜濤君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充滿了力量，有一個人，一個神明，願意把全部的信任給予他，他想起了在課上讀的「士為知己者死」，那時他尚不解其意，此時他卻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一些，應承下了青陽子的結緣。

     樹之章
     年幼的神明青陽子成長為了成熟的神明青陽子，在高天原學習了偌久，所謂的偌久在神明漫長無比的生命之中也不過是滄海一粟，卻足夠一個懵懂的孩童成長為一個秀雅的青年，例如青陽子的陰陽師靜濤君。
     青陽子在高天原不歸屬於任何派系，他幾乎是冷眼旁觀著這些腐敗的神明如廟堂上的那些官員一樣勾心鬥角，而最上位的天照大神僅僅是睜開了眼，便使這些神明噤若寒蟬。青陽子覺得自己的野心在那雙眼睛之下無所遁形，但他一向是極會隱忍，不卑不亢地提出去做一個山神的請求。
     天照大神自然是應允了青陽子。
     青陽子有了自己的神社，這是青陽子積蓄力量的第一步。
     再見靜濤君時，靜濤君滿身風塵，藍白的狩衣，烏色的紗帽罩住藍白的發絲，垂了兩綹在額邊，眼神越過神社的鳥居，彷彿是穿越了無數夕陽河山的終點，落在了青陽子的身上。淺色的眸攜三分笑意，嘴唇張合之間是一句隔了多年的問候：「許久不見，神明大人。」
     「嗯。你來了。」青陽子乍然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他直來直往慣了：「直接進入正題吧。「
     「我從京都帶了兩瓶清酒，神明大人，一邊說一邊共飲如何？」
     「如此甚好。」
     青陽子與靜濤君說了一夜，青陽子暗中謀劃了多年，早已有了大概的思路和主題，靜濤君則適時為他補充細節之處，指出了一些疑問。月光星光盈滿酒杯，再抬頭已是日光光芒萬丈。青陽子以酒杯對太陽：「總有一天，我要成為這太陽。」他心中有江山宏圖，豪氣萬丈。

     藤之章
     三月的春光正盛，適逢神社庭院裡的櫻花開的洋洋灑灑，彷彿落下了一場經年不化的雪，靜濤君正為這不化的雪而頭疼，那雪便落在了一頭若火焰般的紅髮之上，彷彿要被燃燒殆盡。
     青陽子從外面牽回來了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一臉敵視地看著青陽子，青陽子卻像是不怎麼在意的樣子，任由她去，青陽子揉揉小女孩的頭髮，小女孩捂住自己的頭髮，嫌棄似的打理了一下。
     「這孩子便交與你了，靜濤。」
     靜濤君也揉了揉小女孩的頭髮，小女孩仇視的目光便轉向了他，靜濤君覺得這孩子的反應甚是可愛，又捏了捏女孩子粉撲撲的臉頰，女孩子口齒不清地說著：「晃開窩，大壞蛋。」
     「你是與神明有緣之人。」
     女孩子被取名昔月影，自此在神社住了下來，成為靜濤君的徒弟。
     靜濤君教導昔月影十分嚴厲，也不假辭色，每一個陰陽術的手法、咒語都要昔月影爛熟於心，昔月影也有怨懟的時候，氣鼓鼓地不去理她的師傅，學倒是還是認真的一般學。偶然青陽子會收到青梅和西瓜的奉納，便將青梅給昔月影，西瓜給靜濤君，斜倚在走廊的欄桿上，得閒的時候昔月影吃著青梅，一臉不服地說：「為什麼他就不用學啊？」
     靜濤君剛剛把西瓜切好，遞與昔月影一片西瓜消暑，昔月影一會兒咬一口西瓜，覺得太甜又去咬了一口青梅。
     「他是神明大人，你是嗎？」靜濤君一臉理所當然。
     昔月影早知自己的師傅會如此說，就像往常一樣無數次對神明大人的贊美溢於言表，偷偷吐了吐舌頭，便不再理他，安心地去吃自己的瓜了。
     靜濤君第一次發現自己對青陽子的獨佔欲，源於昔月影漸漸認識到了青陽子剛硬外表之下的溫柔，她悄悄拉了靜濤君狩衣的袖：「師傅，神明大人，其實是不是很溫柔的一個人啊？」
     靜濤君心思莫名，心中由於青陽子而被填補的空洞慢慢扭曲，扭曲成靜濤君自己也不曾見過的樣子，如同一隻被鎖鏈鎖住的野獸在叫囂著什麼，靜濤君眸色微動：「是，他是很溫柔的一個人。」
     他竟有了用鎖鏈將他的神明大人束縛住的想法。

     樹之章
     得益於靜濤君的相助，青陽子的信仰願力越積越深厚。
     青陽子不再是原來那個需要獨善其身的毫無願力的弱小神明，在以信仰高下而等級森嚴的高天原，也因為願力的強大而升至高位，積攢了一定的聲望，青陽子的神社也越來越熱鬧了起來，來來往往的香客雙手合十參拜，投下結緣的香火錢，然後他便可聽見人們心中的願望與訴求。
     「希望今年的收成能變得更好。」
     「許願我出嫁的女兒能獲得幸福。」
     「神明大人，請讓我一夜之間擁有許多許多錢吧。」
     但是青陽子坐在鳥居之上，誰也看不到他們所祭拜的神明大人。
     夕陽落在青陽子的肩上，伴著幾聲歸巢的鳥鳴，青陽子看這人世眾生，皆有渴求，皆有執著痴妄，不過神明青陽子並不討厭這樣的世間，其他的神明總是說青陽子更像個人類多一點，青陽子沈默寡言，剛硬嚴肅，回道：「我覺得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
     他一開始便是從一個人類的小小信仰之中誕生的。或許那個人類極其有與神的緣分，一人之願抵得上眾生之願。
     青陽子的神社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廟會，由陰陽師靜濤君主祭，一身正裝的他氣勢迫人，斂去了平日里的溫雅淡然，昔月影身著紅白的巫女服跳著神樂之舞，事先排練之時靜濤君比往日更嚴格了三分，昔月影便向青陽子投來可憐的目光。
     青陽子乾咳了兩聲，剛想說些什麼。
     「這都是為了您，神明大人。」靜濤君的語氣不容他人置疑。
     廟會的祭祀出奇的順利，看不見的光點在每個人的身上浮起，調皮地在青陽子周圍打轉，青陽子沈默不語，屏氣凝神，平日里本就緊皺的眉頭鎖的更緊了些。光點們親暱地蹭了蹭青陽子，隨即便化到了青陽子的身體之中。
     在這些願望之中，青陽子聽到一個願望，比往日所有的願望都要更加清晰。
     「希望神明大人只是我一個人的。」

     藤之章
     光點在青陽子的周圍聚集，青陽子的神情反而比往日更加深沈嚴肅，依靜濤君對青陽子的瞭解，青陽子必是一力承擔起這些願望的實現，青陽子平日里常常稱贊他智計無雙，能在幾年里為自己收集到如此強大的願力。靜濤君卻覺得，那是神明青陽子無比認真地對待每一個願望的功勞。
     即使是那些不切實際的，不合常理的，青陽子也總是要去考察一下許願者的品質，如果青陽子覺得一個人值得這樣的願望，他便會實現。
     靜濤君看著光點如眾星捧月一般把青陽子捧在中央，他覺得這才是自己的太陽。靜濤君許下了一個願望。
     他想把這太陽據為己有。
     三月的春光實在是好，靜濤君與青陽子奕著棋，靜濤君運機巧變，青陽子的行棋則穩重大氣，陽光將黑白照的分明，春風若溫泉迎在臉上，又不感滯澀沈重，捎來了幾片櫻花的花瓣落在棋局。
     「神明大人。」
     青陽子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我早和你說過，無人時稱呼我青陽便好。」
     靜濤君故作驚訝，排開自己手中的折扇：「世間有八百萬神明，庭院裡的那棵櫻花樹，說不定也是某個神明呢？」
     「俗物而已。」
     櫻樹彷彿與青陽子置了氣，故意遺落了一片在青陽子的頭髮上，靜濤君笑著為青陽子取下花瓣，粉嫩的花瓣停留在靜濤君若白玉般的手指上，靜濤君離青陽子很近，神明青陽子雖然嚴肅，身上的氣息確實無比光明溫和，正如三月的春風。
     靜濤君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樹之章
     昔月影最先發現了不對勁。
     從靜濤君，到青陽子，有什麼在暗地裡，昔月影不知道的地方，悄無聲息的發生了，靜濤君總是晚歸，帶著一身的血氣，藍白的狩衣上沾染上了鮮紅血液乾涸之後的痕跡，青陽子總是在沈睡，醒來之後的青陽子冷漠得讓昔月影感到陌生。正如庭院裡的那棵櫻樹，悄無聲息地被一根藤纏了上，花越開越衰敗，再一年，也見不到昔日里繁花似雪的盛景了。
     她本想去告訴師傅靜濤君，卻見靜濤君俯身對沈睡的神明輕輕烙下了一個吻，昔月影覺得很荒謬，她竟然想起了庭院裡糾纏的藤與樹。
     沒有多久昔月影便離家出走了。
     青陽子越發地困倦了，他心中隱隱約約有個猜測，但是他不想猜，他總是願意信任著靜濤君。靜濤君也總是不會辜負他的期待，只是青陽子日漸強大的同時也感到自己的身上有什麼徹底發生了改變，再度醒來之時，青陽子第一次有了想要殺人的慾望。
     他變得更加積極，在高天原隱隱形成了與天照大神對抗之勢，很快他也確實這麼做了，將屠殺與血腥帶給了昔日清平安寧的高天原。青陽子拎著一個神明的頭顱，這神明方才還在跪地求饒，手起刀落之下，青陽子絲毫不在意地扔在了靜濤君的面前。
     「高天原，不過是清水表面之下的污泥聚集之地。」青陽子冷笑著，這笑聲很冷，帶著徹骨的冰寒：「可笑的神明總會重生。」
     靜濤君在欣喜的同時亦感到了一絲悵然，他想起了往日青陽子身上的氣息，宛若三月的春光一般的氣息，尚屬早春，雖帶著從冬日里來的些許寒冷，更多的則是溫暖和希望。
     青陽子的軍隊勢如破竹，很快打到了那個光明的殿堂之上，他腳邊是蜿蜒的血液，順著縹緲虛無的雲朵，漸漸染指那個最上的高位。天照一身聖潔的白在紅色中竟顯露出毀壞的美感，睜開的眼睛不存任何思緒情感。
     青陽子輸了，輸的徹底。他看到天照的眼睛的那一刻，便明白這只是一場做給自己的局。青陽子是局中人，靜濤君是局中人，高天原的每一位神都是局中之人。天照這樣的神，任何事物都入不得眼，非是冷淡孤寂，而是天照本身更像是一件冰冷的物品。
     是物，而不是人。

     藤之章
     靜濤君是唯一能殺死青陽子的人，昔月影是靜濤君唯一的徒弟。
     陰陽師的家族的算計很簡單，就是擒住昔月影，威逼靜濤君殺死禍神青陽子，偏偏對靜濤君有效，對青陽子也很奏效。
     靜濤君知道神明青陽子在哪裡。他必是在神社里，擺了一盤棋等他。弒神的代價巨大，從此，陰陽師靜濤君將不存於任何一本書的記載之中，也不在於黃泉與世間，未有來世，未有今生，甚至做不得遊蕩的孤魂。靜濤君深吸了一口氣，拉開了神社的門。
     至少他可以讓他的神明大人重生。
     靜濤君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里他仍在與青陽子下棋，櫻花恰巧落在面前的棋盤上，這是一盤沒有終局的棋，因為陰陽師靜濤君既不歸於天，也不歸於黃泉。
     昔月影終於被陰陽師們放了出來。
     理由是青陽子作為一個神明隕落了，新的神明青陽子將要取代他。
     她趕到之時，她的師傅靜濤君正靠在櫻花樹下，嘴角還帶著微微的弧度，像是陷入了一場永恆的美夢，櫻花洋洋灑灑地隨著風落了他滿身，若雪落了滿身。
     他合著的雙掌中散逸出小小的光點，很快那光點便匯聚成了小小的孩童，擁有著如火一般張揚的紅髮，再睜開眼，便是一片明澈。



     樹之章
     「他太像一個人了。」青陽子誕生伊始便被評價了這麼一句。這句話伴隨了神明青陽子的這一生，直至終結之刻。
     青陽子隕落之時又想起了這麼一句話，恍惚間想起，或許那個有著強大的神緣，能夠從一個人的信仰誕生神明的人，便是靜濤君。
     這樣的無解疏忽間化為了全然的空白。
     「神明大人，您還記得一個叫靜濤的人嗎？」昔月影身著紅白的巫女服，正在清掃著神社的庭院，不經意間提起了靜濤君的名字。
     年幼的青陽子躺在櫻花樹的樹枝上，他總是很喜歡這棵櫻花樹，帶有一種莫名的說不出來的喜歡，他用腿勾住樹枝，把自己倒著吊了起來看向昔月影，一頭紅髮在粉白的花瓣中如烈火一般張揚。
     「靜濤，他是誰？」青陽子的眼神清澈，寫滿了疑惑。
     櫻花此時開的正盛，若經年不化的雪，洋洋灑灑。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