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5.16 【藏史】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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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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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7-05-16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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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6 【藏史】寸光

*流动电影放映队放映员藏镜人X乡村教师史艳文

*设定大概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大西北（……）

*一点意思都没有的一个片段，特别短。







寸光





卡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着。

这个时候是秋天，路上看着不怎么绿，土倒是很大。从车尾防雨布绷出来的那个小口看出去，万事万物都是灰蒙蒙的。

温皇就坐在放映机边上，被晃得有点脸色发白，他手里拿着一个装着浓茶的玻璃杯子，茶叶沫在沉沉浮浮的铁锈色的水上面飘荡着，杯子外头是一层他那心灵手巧的凤蝶织的毛线套，都被磨得毛茸茸的了。罗碧斜着眼瞥他，觉得那玻璃杯绝对是一个撕了标签的山楂罐头的玻璃罐。

罗碧研究了一下离温皇吐在放映机上还有多长时间，最后还是选择摇摇晃晃走到车厢前部去，那里有一块防雨布是可以掀开的吗，掀开以后刚好对着卡车驾驶室后面的小窗。

而千雪孤鸣正坐在驾驶室里面，嘴里咬着一截快要烧完的烟头。他手上戴着白色的线手套，指尖的部分都磨得发黑了，而且身上还有一股子的机油味——这也不能怪他，这车眼看就处于了要散架的边缘，半路上抛锚了一次，还好千雪在维修汽车方面几乎无所不能，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早上路。

罗碧问道：“千雪，什么时候才能到？”

“怎么了，”千雪咬着烟头，含含糊糊地问道，“是不是心里想什么人想得不得了，有点忍不住了？”

“……”罗碧撇了一下嘴，无视他他的前一句话，“你要是再开的这么颠，我看温皇就要吐了。”

“我也不知道温仔是怎么做到每一次坐车都跟第一次坐车一样惨烈的，”千雪笑了笑，慢吞吞地说，“不过你还是跟他说，让他忍一忍吧。这会儿总得把之前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补回去，这段路也不怎么好走，到时候到了要是天都黑了，连把银幕架起来的时间都没有，那时候更麻烦。”

他们这次是要去附近的空军家属院放电影的，那里的条件跟那些山坳里的贫穷农村比起来，已经好很多了。但是说到底娱乐活动还是贫乏，那些孩子大多每日在院子里栽种的那些樱桃树和杏树之间捉迷藏，无疑都是很期盼着一场电影的。

千雪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到了现在却在弯弯曲曲的土路上面折腾，可能也有一点阴差阳错的味道。可是……他分神扫了一眼皱着个眉头的罗碧，觉得这位可能还要在阴错阳差一点。

那空军大院附近的县里有一所中学，很多孩子会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的时候就出发向学校的方向去。瞪着咯吱咯吱响的二八的自行车、或者走路穿过黑压压的高粱地，在昏黑的、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的时候就向着那个方向去。

一个有趣的道理是，两点之间的距离当然是不变的，从那部队大院去县里要多长时间，从县里来部队大院当然也要多长时间。有的人可能从远方千里迢迢而来，在这一个点上停驻几许，也只是为了见一个人。

千雪眯着眼睛笑起来。

“坐回去吧，看着点温皇别让他吐了。”他轻轻地说道，“我们很快就能到了。”





这地方天黑得挺晚，尽管也只是春天而已。

千雪终于把车子开进大院家属楼前面宽广的院子边缘的时候，橙红色的太阳正吊在远处馒头似的小山的上头。他们从南面一路走来，到了这里山头上倒是添了一点绿，那大多数是狼毒花和一些各式各样的野菜，下过雨的清晨会长出一片白色的、圆头圆脑的蘑菇来。

天还没有彻底凉下来，天看着高而宽广，青蓝的天上有一丝一丝的鱼鳞状的白云，被夕阳映成了金色。西北的天气就是那样的，虽然天还没有彻底凉下来，太阳还照着的时候也是暖的，但是一旦天黑风就凉了起来。

院子里面那些玩闹的孩子倒是不在意这些东西，他们已经放学了，于是就一窝蜂地搬着小马扎冲到院子里来抢占最好的位置；他们的父亲通常都不在这里，那些人都在飞行员食堂吃晚饭，伙食通常会比在家里吃得要好一些。千雪他们来的路上也途径了这支部队的机场，远远地能看见战斗机从高空中降下来，带着震耳欲聋的呼啸，瞧上去就好像是归巢的鸟。

空气里还是有一种黄昏时分特有的烟味，罗碧帮着脸色还是很难看的温皇把机器从车上搬下来，抽空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都是吵吵闹闹的小孩子，有些看上去已经上中学了，但是有的明显还没到学龄。那是跳动的、灰扑扑的一片，罗碧的眉头皱起来。

温皇就算是自己难受着也没忘记挤兑他，他向着罗碧挑了一下眉毛，道：“嗯，没找着人？”

罗碧不太想理他。

他们把机器摆放起来，把成卷的胶片放在供片盘上面。太阳在山的尽头一点一点地落下了，只给天边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余晖，千雪找人帮他把银幕挂起来，它的边角没绷紧的时候布料在空中飞舞出刷拉刷拉的声响，就好像是一片白色的风帆。

孩子们已经坐好了，生怕一挪地方自己那宝贵的位置就要被别人抢占，通常一家人的位置都是由这些精力充沛的孩子们占领的，天昏暗下来的时候。三三两两聊天的妇女、换下军装的精力充沛小伙子们也就来了。

罗碧站在人群的最后，看着这些人慢慢地把空旷地广场填塞至满，从他身边走过去的几个人显然是在部队的面包房工作的，身上就有一种啤酒花发甜的味道。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鼻子，好像那样就能把那股味道揉掉一样。他的脚尖捻着地上灰白的浮土，然后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好像显得太焦急了。

千雪从人群里绕出来，然后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微笑。

下一秒，罗碧听见有一个声音在他身后轻轻地说道：“小弟。”

这件事告诉我们，在别人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最好不要忽然站在人家身后说话。罗碧被这一声叫得险些跳起来，然后一转身就看见史艳文站在他的后面。

这位县里中学的语文老师瞧上去特别好脾气地对着他笑，罗碧一看他那个表情就觉得自己好像就要没脾气了，但是就这样向恶势力屈服——至少在千雪和温皇面前——又好像十分地掉价，于是他只能继续皱着眉头，抱怨道：“从县里到这儿那么远，不是说让你不要来了吗？”

温皇就把目光转向别处，十分文雅地咳了一声，掩盖了他心里成千上万的腹诽。而千雪十分不给面子地笑了一声，又钻到人群里面去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至少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周围都是追逐打闹的孩子，史艳文和他之间的距离是一种假正经的得体。但是得体不得体是一回事，史艳文要怎么开口说话是一回事，于是这人笑了笑，平平淡淡地说：“这一次见不到，下一次再有时间也不知道是几月了，所以我想了想就还是来了。”

温皇瞧上去也有点看扛不住这画风，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跑走跟千雪扎堆去了。天几乎完全黑了，罗碧就有点看不清史艳文的脸，而这家伙竟然还特别淡定地说道：“小弟，你把他们两个都吓跑了。”

罗碧：“……”嘿你还学会倒打一耙了是怎么的？

史艳文摇了摇头，黑而长的睫毛扫过眼睛下面柔软的皮肤。他一本正经地说：“真的，小弟你要是多笑笑的话，看上去能和蔼可亲很多。”

罗碧可能有点想瞪他，但是最后又没有。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想着，何必呢，于是就趁着这个时间，史艳文凑过去用手指蹭了蹭他的手腕。





一束灯光亮起来，照亮了那小小的银屏。

输片齿轮转动着，发出了一阵连绵不断的嗡嗡声，银屏上面闪烁出黑白的画面来，无非是硝烟四起的战场，高大的正面角色，连绵的山川好像被映上了一层柔美的白光。所以喧闹的孩子们静下来，这黑暗里面只剩下了慷锵的台词的声音。

灯在黑暗里照出了一条青白的、仿佛有形体的光束，映着那些飞舞的尘埃和初秋还未死的飞虫。空气里有一种梨和杏子成熟的时候清甜的味道，风吹过院子里那些树木，发出一阵一阵的细微的声响。这里的房子都很低，也就只有三层，不会掩盖天上的群星。而银河就好像是一条白而亮的带子横贯在天空中，远处的星星其实更多，它们簇拥在一起，发出黯淡的光芒来，于是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团一团的聚拢的、灰白色的云。

史艳文实在是来的很晚，当然没有他的位置，于是现在就在罗碧身边站着。放映机不需要很多人盯着，千雪和温皇都不知所踪，由此可见，其实史艳文的真实目的也不见得是看电影。

于是他就这样挨着藏镜人的肩膀，温柔的体温从灰绿色的外衣里面透出来。他穿的衣服是这个时候最普通的那种款式，也是灰扑扑的放在人群里就再也捞不出来的那种，可是放在别人的眼里，也终究是不一样的。

罗碧盯着那泛着微光的银屏，放映机的灯把这黑暗分割成黑白分明的两个部分。他把目光落在那泾渭分明的交界线上，好像看见了光在向着高空飞旋。他看上去是心无旁骛的，就好像那电影他不是至少看了几十上百遍一样，然后，他就慢慢地往边上挪了一步。

于是他和史艳文之间的距离就泯灭无踪了。

罗碧贴着史艳文的肩膀站着，在放映机后面的一片昏暗里面，那些灯、那银屏营造了另一个世界，但是他还是属于凡间的。他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把手搂上了史艳文的腰，隔着衣服的布料磨蹭着史艳文腰肢柔软的皮肤，而那个时候观影的人群正因为一个惊险的情节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史艳文歪过头来看他，嘴角有一点笑意，而眼里就好像映着高天上波澜壮阔的星海。

罗碧也扭头看向他，他们在那喧嚣而惊险的另一个世界的门槛处交换了一个眼神，于是他就忽然很想去亲一亲史艳文笑着的嘴角，虽然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想史艳文也是知道的。

于是史艳文轻轻地抬起手，细长的、常年拿着粉笔所以皮肤被侵蚀得有点粗糙的手指按上了罗碧落在他的腰上的那只手。

这一刻静谧无声，而在他们的前方，正闪烁着放映机的灯的一寸光辉。他们沉浸在光芒照不到的黑暗里，如同栖息在什么人安宁的心灵深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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