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8 [吞赦&吞雪；黥赦&吞雪]离婚血泪史（已完结）|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08 [吞赦&吞雪；黥赦&吞雪]离婚血泪史（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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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iw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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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0)

90樓發表於: 2018-03-18 23: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本章講述吞佛的出身和吞赦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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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赦生停穩車子折返，回到先前的大院門口卻見正門洞開，迎面走出一隊人。是清一色的戎裝，為首的人肩章上竟有一星閃耀——赦生微怔，再沒常識也知道只有入將才會扛星，一星是少將銜，一位年輕有為的將軍居然被指來親自接他……

這跟當年決裂時的情狀可不太一樣了。赦生不免暗忖這陣仗有點大。

為首一臉英氣的黑髮男人十分禮遇。

“赦生少爺，總司令聽說您來十分高興，要我來接您，只不過太倉促了……本應該派車接您過來的。”

“哪里。總司令和您都太客氣了。”赦生矜持地回應對方。他走進大門，身後一列兵士跟著，黑髮男人在旁引路。

赦生側過頭：“請問您怎麼稱呼？”

“叫我斷風塵好了。”

赦生禮節性笑笑。

“還是叫少將閣下吧。”

“這怎麼敢當。”對方謙遜一句，看得出因著赦生的身份他並不欲多交談，只是恭敬地將他送進門口——那個低調的白色二層建築，前院有旗杆，正門掛國徽，莊嚴肅穆得讓人呼吸障礙。而房子兩邊則是修得強迫症般整齊的松柏，還有那些如松柏般佇立的護衛們。

“請進。總司令在等您。”斷風塵幫他拉開門，引他轉過正廳進了書房，寬敞的屋子四面純白，迎面的牆上掛著鷹擊長空，角落裏是整根榧木雕的虎相。

赦生大概明白吞佛喜歡白色裝修風格的審美是哪里來的了。斷風塵適時對著屏風後的隔間低聲報一聲：“總司令，赦生少爺到了。”說完向赦生略欠身，出門時將門輕輕帶上。

很快屏風後轉出一抹黑色的身影，印象中七八年前的他與如今也並無分別。光陰似乎格外厚待這位叱吒殺伐的三軍統帥，哪怕是過了花甲之年卻還是一頭青絲，不止相貌，連神行氣質都是年輕的。

“坐。”他轉過寬大的書案指指對面，低頭抬頭間目光掃過赦生。

“這麼多年不來，你們可以的。原來都只在這方面會聽話嗎。”

赦生剛剛依言落座，聽見這話略垂了垂眼。

“當初是您說不許來的。來了就槍斃——”

棄天帝抬起頭：“嗯？我說過？”

“說過。”赦生微動嘴角：“總之是他和我，聽您那麼說，就全都不敢來了。”

棄天帝點點頭。

“你這意思是我錯了。”

赦生想了想。

“我們也有不對。”

棄天帝聞言，擱下杯子細細打量對面的人。多年不見他長大了，不是當初略含稚氣雌雄莫辯的臉，只是依舊是不大氣。說來總是長得太清秀，看在眼裏就弱勢，再怎麼風格強悍也終會吃虧在這塊短板上。何況眼前人壓根同強悍不挨邊兒，頂多是倔——他記得當初他是怎麼在瓢潑大雨裏拐走他心愛的孫子，被雨淋個透心涼的狼狽相也沒破壞那副冰雪之貌，而吞佛看他的眼神……憶及往事棄天帝無言地面沉如水。作為長輩他當然理解吞佛，年輕人感情的勁兒上來了總是不管不顧的，所以一開始他才默許他們交往。要在這方面刷個經驗自然是無妨不可，但交往歸交往，結婚是絕對不行的。

“所以你想怎麼著？娶他？”當時身為總司令的爺爺對孫子還算有耐性：“你父母不會同意，我也不會。要知道銀鍠家現在徹底從商了，而你的出身是不能跟商界扯上關係的，否則沒前途。懂嗎？”

這話說得夠明白了，但吞佛說出來的話足能把人氣死。

“這個我懂，但是。”

所有但是前面的話都是廢話。棄天帝看著他：“但是什麼，你說吧。”

“但是那種前途我不感興趣。”

“你對什麼感興趣？幫著銀鍠家數票子？”他反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吞佛不答，扭頭看著窗外，壓低的烏雲像要摧毀城市，暴雨隨時會來。棄天帝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自以為城府深也都是別人捧的，在他面前，再怎麼持重也始終是個小鬼。

他在惦念某人。棄天帝想，他見過那個銀鍠家的小子，跟著襲滅天來進修管理學位，長得漂亮又不愛說話，跟個丫頭似的。

不中意這款。更何況自己悉心栽培了20年的繼承人、家裏的獨苗長孫又怎麼能跟那種一身銅臭的家族聯姻！他的前途應該在軍界，他甚至不懷疑如果有戰事，以吞佛的資質做個一號首長的接班人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這裏他耐下性子來勸。

“跟什麼人交往你自己拿主意，但娶誰就是另一回事。姓銀鍠的絕對不行，對方家裏也不會同意。你再問我也是這個答案，吞佛，你不是小孩子了。玩夠就回來吧。”

這算是把話說死了。他總覺得自家的孫子一向精明，再鬼迷心竅也不至於搞不清這裏的利害關係。哪知料事如神一輩子的三軍統帥卻在孩子的感情問題上看走眼——那時的吞佛就像是吃錯了藥，他不但認真，而且是豁出去的。

“我只要赦生，不是玩玩的。”淡淡留下這句話他沖出門去，十分無禮的態度讓棄天帝大為光火。長這麼大吞佛都沒對自己這麼講過話，如今為了個外面的小子就連德行也散光了。後來他三番五次嚴令要吞佛回來，他關過他禁閉，也派人監視過他。

但這些都沒用。要拆散一對超級執著又詭計多端的有情人很難，何況他們在各自家中都曾是橫行霸道的存在。總之不管怎麼約束，吞佛總有辦法鑽出去會他的心上人。而赦生就更離譜，他乾脆離家出走，銀鍠帝國的董事長為此氣得臥床不起，急壞了內閣參事官。

但這又怎樣呢？兩個沒良心的根本不關心家裏是不是雞飛狗跳有人要吃速效救心丸。他們擠在一起吃泡面，大義凜然地說：“我樂意。”

棄天帝都忘了自己最後一次發火是因為什麼了，反正是吵到最後他鐵了心，槍斃的話是真的有說過。

“出了這個門就不要回來。”他怒極，語氣反而平靜：“如果你走，我就當這個家沒有你了，吞佛。你想清楚……為了他連家族家人都不要了？”

彼時的年輕人背向著他，挺拔高貴的身姿是多年來良好家教的寫照。但接下來他說出的話卻完全背叛這份栽培教導——吞佛頭也不回，語氣固執。

“並不是我不要你們，是你們不肯要我。如果連娶誰都不能自己決定……還談什麼家人家族。”

說罷他摔門出去，過了好一會兒棄天帝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不許他回來。”他對所有的人都是這個態度：“那混蛋敢再踏進家門一步就地正法！”

兒女部下站了一溜，但誰也不敢吭聲，更不會有人執行這條命令。事實上如果吞佛真的回來，他們能選擇的只能是百米衝刺躲到角落去裝作看不見——這個道理他們懂，吞佛自然也懂。

棄天帝就更懂。

誰敢槍斃他？誰敢動三軍總司令的獨苗愛孫？答案是沒有的。可他就真的那麼走了不再回來，後來婚禮見報，他進了銀鍠帝國，再後來正位成了首席執行官……

漸漸年邁的統帥不再像當初那麼淩厲火爆了，有時還會看看電視或是上網，想聽聽人家怎麼評價這位舉止優雅又作風沉穩的新生代總裁的。

他們說他是商界的“現代皇室”。

“呵，還真去數票子了。”他搖搖頭，對自己的一語成讖深感鬱悶。自那以後他少看這些東西，但風聲還是一波波透過來，直到現在。

他看著赦生：“所以這次來是因為終於想起我這個老東西還有一口氣在，孝心大發來探望的？”

赦生抬起眼，直視對面犀利精明的打量。

“這只是原因之一吧……”說罷又歪頭想想，索性乾脆否認：“好吧其實不是的。我真不是因為孝心來探望您，而是另有緣故。”

呵這就是有錢沒文化的人家寵出來的混蛋了。棄天帝在心裏得出結論，比以往更確定了自己的判斷，吞佛之所以會態度失常性情大變完全是這小子勾引帶壞的！

念及此他垂下眼，面色更加冷三分。

“那麼是其他原因？我倒想不出了。總不至於是有什麼喜信——我問過襲滅天來，他說你跟吞佛要不上孩子，有這事吧。”

赦生靜了一下，低聲承認。

“是。”

“所以娶你有什麼用。”

赦生想了想。

“大概是因為命中註定。”

“那報紙上登的呢？”棄天帝不客氣道：“那位又是什麼註定的？”

“那恐怕要問吞佛自己。”赦生蹙蹙眉心，多少也有些不悅流露出來：“您覺得我是為了報紙上那些事來找您的？”

“最好不是。”棄天帝拿起茶碗輕啜一口：“對我來說，你也好報紙上的那個也好，都沒什麼區別。但吞佛有了你卻又重蹈覆轍，他始終不肯走正路——這難道不是你的問題？”

“我覺得不全是。”赦生忽而抬眼，清澈的眸子有些霸道地亮著：“總司令閣下，我今天來不是要說這些的。”

“那麼。”對面人做個手勢：“你說。”

赦生望住他，停頓片刻才緩緩開口。

“我想問的只有一件——關於銀鍠帝國繼任總裁伏嬰師……是不是，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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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0)

91樓發表於: 2018-03-18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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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是問句。

印象中已經很久很久沒人用這樣的語氣對他講話。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所有向他提問的人都只是為了求證自身對錯，他們不但畢恭畢敬甚至戰戰兢兢，得到什麼答案並不重要，因為他們從沒質疑過。

但銀鍠赦生不一樣。不躲不藏照直說似乎正是他的策略，有時候曲直纏雜，跟直率的人溝通起來反而陷阱愈多——眼前的小子像是比當年長進些，可細品起來這長進也有限。他高調地開著刀鋒亮出身份登堂入室正是對自己的籌碼十拿九穩。何況即便不被承認又鬧婚變，但他好歹也是吞佛的結發，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位置，所作所為倒也不失爽利。

爽利其實很好。棄天帝想。他不討厭爽利但……

“有什麼想法就直說。”他從容道：“免去鋪墊，說你真正的來意。”

赦生心頭一滯，瞬間認清了對方根本不是他能交涉的對象。有生之年最大的釘子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撞上了，挫敗感讓他的臉色倔強起來，眼中寒光微動。

“你那是什麼眼神。”棄天帝說著隨手將幾幅寫過的舊字撂到一旁去。“我倒看不出你是會為這個沮喪的類型——赦生，難道從沒人說過你是個一望即穿的人嗎？”

赦生緊了緊牙關，低聲說了個“沒”。

“襲滅天來都沒說過？”

對面語氣一頓，錯過了對答的時機。

“看來是說過。”棄天帝輕鬆地得出結論：“但你沒聽他的，對吧。襲滅那人看著硬朗，又是藍帶名校的高教，論做學問他是不成問題的，可教起書來卻一塌糊塗。說到這個我其實應該找他算賬，就不知道銀鍠家怎麼想。你和吞佛到今天還這麼沒出息，難道不是他慣壞的？”

對方如此隨意地褒貶襲滅天來讓赦生很不滿，不假思索的反駁脫口而出：

“才不是！”他蹙著眉心眼神激烈：“我和吞佛……不管怎樣，與老師無關！”

“是嗎。”棄天帝無味道：“看來他還把你教得為了維護他就不問是非黑白，也就是俗話說的‘感情用事’。果然是真不會教人。我看現在要你改也是難……”他說著似乎煩了，抬抬手：“還是說你的來意吧，喜歡直來直去的人何必計較籌碼，乾脆地亮出底線不好嗎？”

赦生沉默。一通無形的致死打擊過後，棄天帝的話竟讓他生出了同感。不用回頭檢討也知道是自己太輕狂，以為準備的那些料總有一些能談的，哪知臨陣才知這世上真有差距二字。再不認輸就真輸了……他有些後悔。後悔自己沒有早點兒來這，如果當年有機會來這兒被修理修理，他此刻的人生一定會順遂許多。

想到這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再轉眸時便下定決心，起身鄭重地行一個跪禮：“我來這裏是想請您以軍方名義保護我在蒼雲山的兄長銀鍠黥武。他有生命危險，也許三天之內就會出事。”

棄天帝聽後思索一下：“據我所知蒼雲山政府搞迭代尚未完成，現在動了武，並沒官方軍隊一說。你要我以軍方名義進蒼雲山境內是難之又難的，畢竟牽扯到名份總會陷入水火不容的境地，你懂我的意思？”

“我懂。”赦生額頭觸地語氣冰澀，“但……如果他死，就會牽出很多內幕。”說到這裏他咬咬牙，“黥武若是出事，銀鍠家絕不善罷甘休。”

儘管是跪著的，最後這句卻極無禮了，含沙射影地在講誰一聽便知。可不知為何，眼前人的決絕暴烈卻讓棄天帝生出點兒奇異的心情，鐵血一生的三軍統帥當然不會為生死二字動容，倒是手足情總是值得稱道的。尤其生在豪門，兄弟之間互相算計的例子太多。難得有哪個弟弟會真心擔憂哥哥的性命安危……

想到這裏他並沒計較赦生的言辭，只淡淡回應：“你也說了只是可能而已，怎麼這態度倒像他已經出事了。其實我更想知道銀鍠黥武怎麼會去那種地方，帝國的兒子難道不該待在本部嗎？”

“他得罪了吞佛？”

赦生肩膀僵一下，低聲說是。

“就知道。不過會把他支到那種危險境地去，只怕是很嚴重的矛盾了吧。”棄天帝垂眸看著伏跪於地的清窕身影：“說說因為什麼？”

赦生頭也不抬地簡短出言：“因為照片。”

“是報紙上登的那個？”他說著翻翻抽屜，將登有吞佛婚變緋聞的報紙拿出來再度打量。

“看得出這照片不假。”他說：“他是真對你沒心思了。不過令兄用這個整他，以吞佛的性格是肯定不會忍的。”

能有這樣的誤會是最好。精明自信的人一旦出錯就絕不會改正，赦生心裏松了點，略低聲應了個“是”字。

“家兄本來也不看好我倆的婚姻。”

“是，否則又有誰家大舅子會去盯梢這種事。”棄天帝擱下報紙反而笑了，那笑容極淺，卻是自赦生進門後第一次露出的聲色：“不過這照片拍得好，連我老頭子都能看出兩情相悅的意思了。難怪人說黥武是銀鍠家這一輩的才幹，若是這種好兒子死了，朱武怕不是要崩潰。”

赦生沒話，因為不確定該怎麼答。剛才那幾句有些怪異，也許對方已知道他和黥武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但他還是要賭這一次——賭伏嬰師還沒有把他與黥武的事說出去，賭他城府深沉中的那點傲氣，賭他終身裏最最丟臉的隱私——他娶的女人心系親兄長，對這樣的髮妻他即便沒愛，但也總是恥辱。

“伏嬰師自以為勝券在握，他不會說。”赦生在心裏堅定著這個想法，再度低聲開口：“我只有這一個請求，求您對我兄長施以援手。至於吞佛，我二人早已約定，既然他的心已不再，我亦不會強求。”

“哦？”棄天帝略詫異：“你是想說你會放手？”

“是。”

棄天帝垂眼默了片刻。

“起來說話。”


離開三軍統帥的駐地時天色已晚，棄天帝留了赦生晚飯。說起來近兩個月赦生都是吃不夠的狀態，今晚卻破天荒地沒了食欲。壓迫感這東西真是橫掃一切的，出門時斷風塵依舊來送他，還笑言不愧是赦生少爺，總司令對你就是親切，我們都多少年沒見他讓誰坐在他身旁吃飯了，更別提還專門讓你點菜……

赦生被他羡慕得很鬱悶，心說如果這也算什麼好康那我祝你擁有它，只怕不出一個月就讓你得了植物神經紊亂症。

“論理這話我不該說。”斷風塵當然看不出他在想什麼，還孜孜勸導著：“雖說總司令的規矩很嚴，可他也終究上年紀了。赦生少爺不妨跟吞佛少爺常來，看見你們他即便嘴上不說什麼，心裏也很高興的。”

“我儘量。”赦生禮遇地應承。

上車之後還有軍車扈從他出了管制區上了大路才折返，可見是總司令給足了面子。赦生把著方向盤不疾不徐地開車，一面開了車載電話聯繫兄長。

“他說伏嬰師的確與他有關，但會進帝國卻不是他安排的。”赦生道：“你覺得這話可信嗎？”

螣邪郎吭哧了半天，最後說了個不確定。

“不確定？這就是你的想法？！”赦生不耐煩起來，“算了當我沒問過你！”

螣邪郎鬱悶地說小弟你體諒體諒要替三個人工作還剛剛失戀的大哥的苦衷吧，這會兒讓我分析那簡直跟我們不是一世界的軍方大佬的思想，你是有多高看你哥！還是說我瞎BB一通你會覺得有道理嗎？

赦生抿著嘴無語片刻。

他換個話題：“你失戀？跟誰啊？”

“我不想說。”

“任沉浮？”

“操你不要雷我！”

赦生笑笑。

“那就不叫失戀了，頂多是尚未成功仍需努力。”

螣邪郎躺在床上眼望屋頂：“努力什麼啊，我看沒戲。”

“沒戲就換一個。”赦生輕聲地：“誰沒誰不行啊，你說呢哥。”

“你說什麼？”電話裏忽然傳來螣邪郎的驚呼聲：“我操我操這信號兒突然不好。你剛才說什麼了？赦生？再說一遍？”

“我開車呢，不聊了。”


後來的路途坦蕩無波，赦生忖著要找誰再串一下前因後果，最後竟悲催發現他並無人可問計，除了一個。所以後來他回了家上了樓，在得知吞佛一整天都在家並沒出去過之後，再度推開那扇臥室的門，銀鍠赦生的心裏竟泛起一陣說不出的緊張。

該怎樣在這間房裏相處，還可以睡在同一張床嗎？儘管睡下去也只是形式，但現在和從前不同——他們之間的許多東西都變了，就好似纏繞了無數層的藤蔓一旦決定斷開，與樹幹分離的速度也總是驚人。

所以要不要乾脆坦白，還是互相保留底線，或者先試探……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糾結自己該怎樣面對吞佛，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然而當門打開的刹那，那些胡思亂想便因眼前的畫面自動消失了。赦生站在門邊望著寬大床鋪上深沉寧靜的睡顏，跳動混亂的心終於落回原位。

他走進去，轉過隔斷去衣帽間換裝。做這一切時他的動作很輕，包括盥洗時也一樣。收拾停當後他來到床邊，在屬於自己那一邊無聲躺下去……

“談妥了嗎？”

就在幾乎觸枕的刹那耳邊傳來低聲的詢問。赦生拉過被子蓋住自己，輕聲道：“你醒了。”

“你進門的時候就醒了。”他背對著他，“……你見到他了？”

“嗯。”

“他好嗎？”

“好得很。依舊能打三個你吧。”

“胡說。”吞佛轉過身來：“能打三個我是怎麼得出的結論。”

“想知道自己去看不就行了。其實他很想你。”

吞佛沒說話。

赦生轉頭看他：“你怪我？”

“並不。”吞佛枕著手心看天花板，眼神飄忽像是在逡巡迴憶。“我說過會跟你一起保住帝國，你所做的都是必須做的，我會支持你。”

“我沒說這個。”

“那是什麼？”

沒有回答，只是靜默。

“那就沒必要問了吧，你該知道的。”吞佛閉上眼。“赦生。”

“嗯？”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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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樓發表於: 2018-03-18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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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有1毛錢的蝴蝶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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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原來蒼雲山的雨特別冷，真是不來體會不知道。蘭漪章袤君窩在車裏，只是動動手指就打了個寒顫。

“喂。”他按了接聽鍵。

“你冷？”來電的人疑惑：“這麼快就接電話，該不是在玩吧。”

蘭漪“哈”一聲：“這路線是你選的，既然上游的你沒消息，還不許下游的我悠閒會兒嗎。怎麼？現在打給我是要開工？”

“開工開工，沒工可開要怎樣開工？”電話那頭明顯不耐煩：“你接的這一單可不划算哦蘭漪！聽風聲我這邊很快就會戒嚴，待會兒很可能聯繫不上你，所以你的打算呢？依我說不如直接回去？”

“我的打算是你乾脆過來跟我一道。”蘭漪果斷否定他的說法：“不能拍全程起碼拍一半，直接回去算什麼。”

短促安靜，聽筒裏傳來洩氣聲——這樣的對話重複過多少次了，陰川蝴蝶君的大部分自信在這幾天的拉鋸戰裏被磕碰得不善。其實他也不是不願奉陪臭章袤的熱愛本職外加冒險精神，問題是這次的任務不比往日……

“這次可真像是會搞出人命的。”他故意把聲音放得陰惻惻：“小心被人講你蘸血賣照。”

“你說的有理可是我們現在怎麼辦呢？錢都收了。”蘭漪也很無奈，又強調：“按月收的。”

蝴蝶君獨自在車中鎮定得一臉面癱。心知肚明如果是蘭漪提到錢，那就等於變相固執的代名詞。其實來都來了，這份工已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想到這個他緊了緊手裏的電話，語氣半是內涵：“那就勞煩你盯緊路面，萬一我來不及通知，你也確保自己不會錯過目標——那可是你相當重視的客人，難道不該拿出點態度？”

“我不是聽錯吧，最後那句好像是在酸誰？”

“呵。”

“笑得太難聽……誒對了！”他及時叫住正要收線的蝴蝶君：“說起手機……你看到新聞了？”

“嗯？什麼新聞。”

“新聞，自然是今天發佈的最新消息。”

蝴蝶君一臉索然，盯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軍車“哦”了一聲。

“你說那個……意料之中。我不是說了，那位一劍封禪絕不會對媒體承認出軌，更不會親口承認婚變。至於那位伏總我看也是……”

“也是什麼？”

“蘭漪覺得呢？”

蘭漪章袤君笑笑。

“塑膠花同袍情吧。”

“喲，難得這次你我的意見一致。”蝴蝶君感歎：“不過要我說那兩人的演技比塑膠花還高，在記者面前光是塑膠怎麼夠，起碼也是仿真……啊！”

耳邊傳來一聲低呼，蘭漪頓時警惕：“怎麼？”

“目標出現了。我跟上去。15分鐘後會進入最佳切入點如果不行就轉第一彎道，去C點等第二個機會。明白？”

“知道了。”蘭漪收線，冰冷的手指擰動鑰匙。臨來時交涉過的話語自動回放在腦海，出於行規他曾認真叮囑過他的主顧要“小心。”

“如果情況很嚴重我會提前通知你避開。”他說。“畢竟大多數時候事情不會按你的設想去發展到它恰到好處的程度。”

聽他這麼說，銀鍠黥武頗為意外。

“我以為為了還原真相，你們都會作為純旁觀者絕不干涉事態發展呢。原來還有這種提醒服務？”

“那是自然的吧。”蘭漪詫異地看著他：“何況你我是有交易的，更沒道理不關注你的安危——你當我們這些攝影師是什麼惡魔禽獸？”

黥武答不上來，畢竟以前沒概念，現在又覺得他們還真就是那樣的……“惡魔禽獸”。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用了。”他恢復疏離的態度拒絕：“如果避開，照片就沒意義。”

蘭漪不解。

“至於做到這個份上？”想了想又抬眼審視面前人：“有什麼人一定要你死嗎？”

黥武淡漠地轉開頭，沒有回答。

蘭漪坐在發動的車裏默默凝視窗外，那個以沉默之姿作為應對的側影浮現在腦海，一瞬間帶出了很多可能性。他知道自己的職業病又犯了，不自覺就要探究隱私的習慣實在是擾人又不利己。但最近多事之秋頻頻爆出驚天變故，先是帝國財團的CEO疑似出軌婚變，後是董事長突然染恙入院，接下來是風暴般的高管人事變動，眼下又有銀鍠家的次子、帝國的CTO面臨人身危機……

“這也算得上一出陰謀大戲了吧。”蘭漪在心裏忖度著，念及幾個月前蠢蝴蝶接過的那一單——有傲慢矜持的神秘貴婦要搜羅吞佛總裁在外拈花的證據，那女人的身份又究竟是誰呢？

他大概猜到，總歸是銀鍠家的某人。那種豪門的親緣人際總是很複雜，即便是一母所生手足兄弟，為了金錢權力鬧掰乃至互相坑害的也屢見不鮮。那女人想必也是想在帝國裏分上一杯羹的人吧。不過不管她的真實身份為何，今天上午的記者會過後，她是一定會陷入萬分的失望了。

正想著，車載對講裏忽然傳出蝴蝶君的聲音：“要過來了！”

蘭漪立刻收束精神專注望著眼前露面，隨後沉穩地托起黑色的哈蘇，向對面瞬馳而過的車子按下快門。

“行了。”簡短道出毫無懸念的通知，他一面驅車跟上去一面撥通黥武的電話：“我這邊搞定了初步，剩下的你自己把握，但現在下雨路滑能見度差，你不可以開得太快！重要的事要我重複三遍？”

“不必了。”冷漠的的對答過後電話斷掉。蘭漪望著路面上濺起的水花，不祥的預感直沖腦海。

“糟了！”緊急地踩下油門他沖出去，對講裏立刻傳來不滿的質問聲：“喂喂章袤！！開得這麼快是要幹嘛？”

“你別管，直接繞去C點，那裏應該可以拍……”話音未完對講機裏忽然爆出一陣槍響，蝴蝶君的目光一抖，語氣中驟然染了三分肅殺：“不行不要跟了！章袤？！快停……”

然而一切禁止已是徒勞。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自車載對講中傳出來是那麼刺耳，宛如鬼魅的尖叫。

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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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樓發表於: 2018-03-18 23: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57】
朱聞挽月下了車，輕飄飄地搭上伏嬰師伸過來的手臂。剛剛發生的那幕猶在眼前，媒體們爭先恐後去瞭解的新晉帝國總裁正是她的丈夫。那時的她用矜持甜笑接受著紛雜閃爍的鎂光燈，心中卻殊無半點喜悅——

“他竟然不肯承認！”進了銀鍠家大宅，她終於忍不住咬牙低聲對伏嬰道：“不承認出軌也算了，居然連婚變也不認！我以為他……”

“別說了。”語氣冷漠，但伏嬰的嘴邊依舊維持著一絲最清淺的笑。“眼下已經可以了。”

挽月不甘地吸口氣，幾經掙扎還是閉了嘴。

今天是九禍出院回家靜養的日子，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自從那天為了赦生大動肝火之後，她的身體和胎兒狀況就都很不穩定，畢竟過了適合懷孕的年齡，再遭遇變故自然是雪上加霜。偏偏眼下又出了太多的事令她不得安寧，醫院不是休養的好去處，私人醫生的建議讓她回家靜養。

當然了，以她現在的情況是再不能遭受什麼打擊的了。

鬧心了這麼久，只有這件事對挽月來說算得一個好消息，但問題是她不能表現出來，還要裝得和別人一樣擔憂。

進了正廳迎面碰上螣邪郎，他這兩天總是匆匆的，見了伏嬰師也不過是略一停步。

“有事？”伏嬰師打量他，“這兩天辛苦你。”

螣邪郎潦草地一擺手，托著電話擱在耳邊講起來。挽月對他這態度很不滿，擰起眉心登時發作：“跟你說話呢！螣總日理萬機到這個份兒上了？”

螣邪郎不理，依舊兢兢業業講電話。伏嬰師駐足等他講完，抬眸看著。

“有兩個在行的專案被銀監會審法條了。”螣邪郎說：“只能叫停。”

“那就叫停。”伏嬰師輕描淡寫：“還有類似的也一併自查吧。”

幾個人一同走上去，伏嬰在中間轉頭問：“董事長好些？”

“好些。”螣邪郎回答的時候似乎也不怎麼開心：“不過她聽說接下來半年多都只能躺著，簡直要發飆了。”

挽月立刻笑出來。

“本來嘛。都多大歲數了，還生。高齡產婦就是有這個風險。萬一再生出個……”

“月！”伏嬰一語喝止她。螣邪郎側過目光陰鷙地掃向她，向來張揚不羈的臉上閃過濃重戾氣。但礙著伏嬰師，他終究還是沉默地快走幾步，丟下那對夫婦一人離去。

伏嬰師歎口氣。

“不要這樣，月。我從沒見過螣邪郎真動氣到這個地步。”

挽月撇撇嘴。

“你在意他呢！小輩而已，他可是你侄子！”

說話間來到了九禍寢室，二人推門而入，除了見到螣邪郎，吞佛赦生也在一旁。

九禍略一點頭。

“正說你們呢。最近亂，伏嬰又忙，何必都跑過來。”

“哎呀我們哪敢哦。”挽月假意笑笑。“要是不來，回頭又該被罵大逆不道了。”說罷她眼神一轉掠過九禍，四處看看：“怎麼不見我哥？”

九禍答：“他有事不能回來。”

挽月垮了垮面孔，漂浮無狀的目光轉悠一圈忽而落在赦生臉上，頓時遲住。

“我是好久沒見赦生了嗎？”她邊說邊在他和九禍之間來回打量，半晌微笑淡淡地：“嫂子不是我要講你，我看赦生這臉色，可比你還要好多了！虧你是個懷孕的女人呢。什麼嘛，一張臉黃的黃白的白，怕不是老了十歲了。”

對這種褒貶九禍向來不在意，隨口一句：“這個歲數跟年輕人怎麼比呢。我也是懷孕了才知道有多吃力。”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挽月聽罷眼前一亮，幾步繞到赦生身邊去。

“是這話沒錯。”她掠一下赦生的頭髮，也不顧對方立刻冷漠地閃開，依舊是溫柔凝視著：“到底是我銀鍠家的人，老一輩的不講，就說幾個侄子吧，光是瞧都讓人瞧不夠。”說著又好似想起什麼，回頭對吞佛：“我聽說那些小報記者截了你們一路呢，你們是怎麼說？”

“該說的都說過了。”吞佛淡漠應著，唯有赦生與他目光相觸的刹那看到了他眼內那份略尖銳的疑慮。

挽月立刻點頭稱是。

“可不嘛！我就說你們這麼般配，好端端的怎麼會離婚。何況我這侄子……”她挽起赦生的手臂晃晃，推著他朝吞佛靠了靠：“你自己相中的老婆，難道不知道他有多好！還是乖乖的，要個孩子好好過日子，別總讓父母操心了。”

螣邪郎站在一旁一直沒話，但整個屋裏的情形卻是看得一清二楚。眼見伏嬰師走過去跟九禍說了什麼，分明是不叫她打斷挽月的意思——但那女人張口閉口都是孩子，話裏話外的意思越來越邪，螣邪郎覺得自己真不是多慮，如果放任她說下去，挽月應該很快就會把赦生懷孕的事抖出來。

想到這裏他走到九禍身邊，低聲說媽你歇著，我帶姑姑姑父吃飯去？

九禍挑眉看看他。

“讓人準備了嗎？”

螣邪郎只能撒個謊。

“讓了。剛來的時候就吩咐了。”

九禍想了想，點頭。

“都去吧，忙你們的。以後也不必特意麻煩地跑過來。”說罷她又招手：“赦生留一下。”

其他人出了房間，周遭空氣頓時清爽了許多——勾心鬥角的壓抑感甚至具現化到了影響氣氛的地步，赦生坐在九禍身邊，皺眉沉默著。

“你有心事？”九禍歪頭打量兒子：“剛才她煩你，你擔憂了，赦生。”

赦生語氣頓頓，搖頭否認。

“沒有的事，你別瞎想了。”

“這回答就是不需要我幫助的意思了？”

“……”

“到底怎麼了？”

“真的沒怎麼！”赦生沒好氣，逃避似的匆匆出了屋子。

來到飯廳就看幾個人圍著空桌和果盤坐。螣邪郎說有飯純屬胡扯，一幹人自然只能等廚子現料理。不過這也總好過在九禍面前撕出什麼驚天大秘密，螣邪郎一邊看吞佛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伏嬰師互相裝逼扯淡，一邊在心裏掂掇著要找個什麼辦法堵住那女人的嘴……

“小弟！你過來。”眼見赦生進來他立刻招呼，挽月扭頭嫌惡地說哎呀呀人家有老公的，你這大舅子牌的電燈泡做了這麼多年都沒爆掉？

螣邪郎說那可不嘛，大舅子這種東西自然是討人嫌到死。說完也不顧挽月臉色難看，就把赦生拉到他另一側。

當然，他也知道這沒什麼用，但好歹隔開赦生和挽月，防止那女人再出什麼么蛾子。

“媽跟你說什麼？”他低聲。

赦生心緒不寧地轉頭看看他，猶豫一番答個“沒說什麼。”

但這反應顯然比說了什麼還有問題。

“要是不舒服就回去歇著。”螣邪郎說著再靠向他一些，用語不傳六耳的音量輕聲：“她在找你茬兒，你別在這兒了。”

挽月在一旁看得清楚，笑盈盈地拈過一顆水果：“吞佛，你這家教好開明，就任由老婆成天跟哥哥這麼親熱……這要是換成我哦，朱武可是要被嫂子打死的。”

一席話說得桌面上頓時靜了。赦生猛抬頭，微揚的眼角斜飛著，勾出滿帶戾氣的輪廓。

“別給自己加戲了，你什麼時候有過那種機會。”他說完起身就走，螣邪郎假意拉他一把，很慫地喊著：“小弟別走啊……等吃了飯嘛……吃了飯……”

話未完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這幾天就沒有安生的時候，每隔不了半小時就要被電話轟炸。螣邪郎已經顧不上看是誰來電，隨手掏出來接了：“喂！”

不耐煩的語氣，隨後是短暫的靜默。但再接下來卻是異常暴烈的反應——螣邪郎陡然站起身，將身後椅子撞得一聲巨響。

“你說什麼！？”他幾乎是吼著問出來，整張面孔連同嘴唇都一瞬間失了血色。幾個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一跳，連吞佛都有些驚，下意識起身過去拍拍他：“怎麼了？”

螣邪郎沒回答，只有握著電話的手在抖。

“我懂了。我現在會趕過去……無所謂！無所謂！我他媽說了無所謂！聽見了嗎？”說罷他甩開吞佛按在肩頭的手，頭也不回地匆匆就走。

“哥！”赦生回身一把拉住他。兄弟兩人四目相對，目光竟是如出一轍的慘亮著：“出什麼事了？”

螣邪郎喉嚨動動，仄仄擠出一句：“你別管。”

“黥武出事了？”

“都說了你別管！”他推開赦生抽身又走，猝不及防腳步絆在地毯邊緣，整個人晃了晃。眾人眼見他胡亂地穩了穩步伐又再度跑出去，那樣子像極了追趕生離死別時的倉皇無措。

這是從未有過的失態，半條性命飛去天外大概也就是如此表現了。赦生轉頭看著身旁的吞佛，無聲對視片刻後，清冽的眼眸裏漸漸泛起恨意——

“你……”他輕聲一字一頓地：“就非要做到這個份上？”

吞佛定定地看住他，反問：“我做了什麼？”

“黥武！”赦生咬咬牙：“你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你明知……你明知他去了會有危險！蒼雲山已經亂成那樣你還是不肯放過他，你是一定要看他死才甘心！我說得沒錯？！”

“然後呢？”吞佛平靜而森然地繼續反問：“你難得講這麼多話。那麼不如來說說——我將黥武置於險地的理由又是什麼？”

“沒意義。”赦生扭過頭，冷冷丟下一句“若是黥武出事我絕不原諒你”後揚長而去。挽月在後旁觀這場突如其來的好戲，滿心報復的快意如煙火升騰，她暗暗抓住伏嬰師的手，這麼那麼用力地捏著。

為了不讓自己笑出來她簡直用盡了洪荒之力了，所以即便想要痛心疾首，那表情也是荒唐的，分不清喜怒。

“這我可就看不明白了，吞佛。我怎麼覺著在他心中，銀鍠黥武比你還重……還是說，你覺得這就是親弟弟跟親哥哥之間該有的……‘正常’情分咯？”

吞佛臉色陰沉得宛如山雨欲來，一向優雅的涵養也快繃不住了，今天是他解職的第一天，面對伏嬰師他再沒任何立場，只能以家人的禮數回頭告一聲辭……直到那抹超逸孤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挽月終於發出了不可抑止的大笑。

伏嬰師面色沉靜地望著前方，良久才溫言道：“黥武的事……是你所做？”

“是。”挽月乾脆道：“那個亂倫的妖孽，這輩子就別想看到他的孽種了！”

伏嬰師點點頭，伸手攬過她的肩膀按在懷中。

“我月總是最得我心。”——毫無暖意的聲音念出了宛若深情的告白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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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樓發表於: 2018-03-18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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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赦生一口氣追到停機坪，遠遠見到螣邪郎正在為駕駛員跟他推諉扯皮大為光火——飛去蒼雲山邊境這種要求當然是不能答應的了。但畢竟是大少爺喪失理性後的命令，生硬回絕更是找死。駕駛員和機械師都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來找藉口，什麼天氣問題或是機座本身問題都不能得到他的充分理解，說來說去說不通，螣邪郎滿腦子都是黥武身陷血泊氣絕身亡的恐怖畫面。他生怕遲了一步就只能見到屍體，幾乎就要親自沖進飛機一頓操作……

赦生看得又疼又氣，快走幾步拽住他。

“別碰我！”螣邪郎蠻暴地揮手掀開他，回過頭認清身後是誰，脾氣稍微收了點。

“你來幹嘛！”他沒好氣。“回家呆著去！”

赦生懶得解釋，薅住他的袖子就往前拖。螣邪郎被他拽得鞋底在地面摩擦，又不敢使勁跟他較勁，只能口頭上抗拒：“你幹嘛，放手！”

赦生說你到底想不想走，想走就跟著我。

螣邪郎愣愣，想到他可能是要坐吞佛的飛機出門，立刻反抗得更厲害。

“停停停！”他一連串念著拽住赦生的手，“別告訴我你要坐你們家的飛機，這裏頭夾著好多事呢，想清楚了別瞎搞！”

赦生站下，瞪著兄長的蠢臉心裏一陣子犯堵。雖然螣邪郎以前也是很煩人，但眼下怎麼感覺他像個處女座似的，龜毛的毛病也長了不少，簡直災難。

“你腦子壞掉了。”像他這種很少浪費口水罵人的人也破天荒說了五個字。“你走不走！”

螣邪郎心裏亂透了，在聽到黥武中槍的刹那，什麼計畫什麼套路什麼銀鍠帝國一併消失在腦海，哪怕此刻冷靜稍稍抬頭，還是沒法做太細緻的思考。

他歎口氣：“你家的飛機也沒航線，赦生。還得想想要怎麼過境才行。”

赦生轉身：“別管了，跟我走就是。”

聽他的語氣倒像是早有準備——這麼遠的距離插翅也難飛，反正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可以做了，他索性不再說話，跟著赦生離開停機坪。

“去哪兒？”坐上刀鋒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要問。

赦生系了安全帶發動車子，低低吐出幾個字：“去軍區機場。”


半空中的雨洋洋灑灑。螣邪郎靠在冷硬的金屬窗架旁，俯瞰腳下的城市漸變作土色的平川，耳邊是轟鳴的馬達聲，配著視野中杳遠粗礪的風景，很有種催人矯情的沉重感。這會兒他終於有些難受了，因為餓因為累，更因為擔心黥武。他想起自己之前一遍遍地咒他死，把傷人的狠話往絕了說……說不定黥武就在那時候被他罵得想走絕路了。有什麼事比被家人嫌棄，指著臉說他恥辱讓他去死更傷人？尤其是銀鍠黥武那麼驕傲的性子。螣邪郎確定了這件事根本就是他這個作大哥的責任，是他逼他的弟弟走極端，是他同意了計畫中最缺德最不靠譜的部分！如果他當時堅持不同意讓黥武去跟伏嬰師合作，如果他堅持不可以用蒼雲山的專案做突破口，那麼也許黥武現在還在他的身邊，他頂多是再罵幾天就原諒他了——他怎麼可能不原諒他！別人不了解他這個做哥哥的，他的弟弟們還不了解嗎？“只要是姓銀鍠的就都是好東西，哪怕做錯了事也比別人對幾分！”他螣邪郎的三觀又不正！誰要他們去贖罪去拯救家族去挽救事業！這分明該是兄長的責任！他們一個二個爭搶表現個屁啊！

一次次將無形的刀子插在心口，自責的痛感也並沒讓他好受多少。螣邪郎低頭捂了捂酸澀的雙眼，再抬頭時忽見面前伸過一只手——

赦生不知從什麼地方翻出半個麵包來。

“吃嗎？”他自己在吃著另一半。

螣邪郎心裏翻騰著，看他吃的那個香勁兒又有點生氣。

“不吃。”他粗暴地推開他。赦生回手將那半個麵包再撕作兩半，一半自己留下，另一半遞給他：“現在呢？吃嗎？”

螣邪郎板著臉，緩緩接過來咬上一口。

“這個，你是什麼時候聯繫的。”他邊吃邊抬頭看看，示意赦生：“裝備也不像正經軍方的。”

“前天我去拜訪了棄總司令。”赦生答。“爸也知道這事——黥武走之後他不是一直在為航線問題交涉，但最後也只是把蒼雲山的軍航路線延到邊境港。”

“那太繞了。”

“我也是這麼說。”赦生又咬了口麵包含糊道：“不過總比去不成強吧。”

螣邪郎沒話，過了會兒忽然抬手按他的頭。

“吃吃吃！吃吃吃！就那麼餓嗎？”

“嗯。”赦生果斷承認，順便推開他的手。“那邊還有，你餓你也吃。”

“謝了，我又沒懷孕。”

赦生對這頗有味道的揶揄滿不在乎，伸長胳膊又拿來一袋麵包撕開。

螣邪郎托著下巴看他吃，兄弟倆有著複刻般相似的臉，只是赦生更顯秀氣精緻。所以每次凝視他螣邪郎總有錯覺，看他就像在看一個小清新版的自己——不，不對，多年以前赦生的眼神還是挺辣挺犀利的，都是嫁人之後才變得鹹魚起來。

所以結婚有什麼勁，好端端的人活不自由也算了，連心都交出去給人殺，真是不值。

赦生轉過臉，在兄長日常恐婚的注視下皺眉質問：“幹嘛盯著我！”

螣邪郎說請你別自做多情好嗎一共就這麼大點兒地方，我不看著你還特麼能幹嘛呢？

“有病。”赦生無聲嘀咕。螣邪郎聽出他的心聲也不惱，只目光複雜地笑笑。

“小弟。”他輕聲開口：“這孩子……你真的想要嗎？”

赦生沒回答，但眉間繃出的固執曲線早已說明了一切。

螣邪郎無奈搖頭。

“生下來要怎麼養？”

“我自己養。”

“胡扯。”螣邪郎絕望地歎一聲。“就算真能讓你養，但你和吞佛還沒離呢。他那邊怎麼說，你要告訴他嗎？”

此言一出，赦生一直捧著麵包的手終於垂下來。看他的樣子似乎也沒什麼好辦法，螣邪郎憂慮地盯他片刻，轉過頭去。

耳邊忽然又傳來低語：“所以……你們都覺得是我對不住他了？”

“話不是這麼說。”螣邪郎耐著性子：“結婚可不是兩個互相對得住的人組成的神聖聯盟。我現在並不是在說對錯，而是有些事是這世俗的規矩公理，一旦觸破了底線就不光是婚姻的事了！譬如你這個孩子，生下來他要怎麼立足，人人都會看到他像黥武……”

“也像我。”赦生不待他說完就打斷。“他會像我——我跟黥武也是很像的。”

好嘛，這倒是很便利，竟讓人無法反駁。

“所以這就是你執意要生這個孩子的把握？你覺得他不會被世俗所不容？”

赦生冷漠地轉頭，遠目窗外的雲海低迷。

“這世間容得了我就容得了他。只要——我夠強。”

著陸的港口雨愈發大了。赦生和螣邪郎下了飛機就被淋了個半濕，好在很快有軍甲車來接，看裝配和那架飛機是一樣的，赦生想起當初向棄天帝求援時得到的答復：“要派官方軍隊進駐蒼雲山保護誰是萬萬不可能，但現在蒼雲山的兩方勢力都不算官軍，他們也都私自在外購置軍配武器。要我說你不如去找中立傭軍，反正令尊已經把軍航線開進了蒼雲山境內，中立傭軍只要有許可證即可進入。總歸是你們銀鍠家有錢，想要什麼只管去買，我能給你的最大幫助是為你辟出機場一隅，不過這便利只有你要動用傭軍後的24小時而已。要怎麼做你自己把握。”

雖說不算出手相助，但這條路指得很明白。奔赴醫院的路上赦生甚至開始懷疑黥武究竟為什麼會遇襲……他為他做了萬全的準備，按說是不該發生這種事的。

這一路十分顛簸。兄弟倆心情沉重，再沒交談過。遠遠近近的嘈雜聲充滿火藥味，傳出的巨響有時是雷有時是槍，間或遇到戒嚴盤查，一來二去竟在路上耽擱了七個小時。

到達目的地已是深夜了。螣邪郎和赦生跳下車，不顧頭頂的雨匆匆跑進醫院。按著臨來時聯絡過的地點，他們趕到黥武所在的病房，進門的時候螣邪郎手腳冰冷，偏遇著那扇門又受潮發澀，抓著門把手推了兩下才算推開。

吱呀一聲，室內的風迎面撲來，其中的景象也一覽無餘，螣邪郎與赦生站在門邊，對面突兀而冷白的病床讓兄弟二人同時呆住，比秋雨更寒的涼意瞬間在心底飛散開來。螣邪郎瞪著幾乎要裂開的眼眶盯著那覆著白布的人形輪廓，心如刀絞的痛楚折磨得他呼吸越來越促，卻始終不能移動半步。

最後還是赦生沖進去，螣邪郎見他動了才連忙跟上。

“你不要看。”他用力把他扯到身後去——本想讓他離開，卻在一個轉眸間望見赦生倔強含淚的眼。

螣邪郎頹然，放棄了讓他回避的想法，兩人一齊來到床邊靜默片刻，做兄長的終於伸手掀開那幅白布……

他拼命壓著聲音才沒能顫抖，低低喚了聲“黥武。”

床上的人面色灰敗閉目沉沉，曾被贊作“眸截劍光”的精銳和俊酷早已消失無蹤，只剩專屬於死亡的殘忍味道。螣邪郎注視著眼前血脈相連的面孔，每一次心跳都像槍擊在胸口，良久無言，只有忍淚忍到疼痛的眼眶越來越熱……

“誒？”忽然間身後的疑慮聲打破了寂靜，緊接著是一只手橫空伸出將那幅白布重重扯開。螣邪郎不明所以，猛回過頭去大叫：“赦生！你這是幹嘛！”

“你發什麼傻！”赦生蹙緊眉頭，蒼白的臉上滿是怒意，他指指床邊無聲跳動的電子監護儀和另一側掛著的藥水瓶子：“人死了還用掛這個嗎？”

螣邪郎循著他的指示看過去，頓時如遭晴天霹靂。不知哪個混蛋將監護儀調成了靜音，但這種惡劣也遠遠比不過給活人蒙白布。螣邪郎緊緊攥拳咬牙切齒：“這是誰幹的！我他媽的……我他媽還以為這禍害死了！”

“我從來也沒說我死了吧……”床上忽然傳來微弱的聲音，銀鍠黥武睜開眼，緩緩移動目光看向床邊的二人。

“你們。就那麼想我死嗎？”

“我操！”螣邪郎恨恨地低呼一聲，他忍無可忍地蓋住眼睛，眼淚終於痛快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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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樓發表於: 2018-03-18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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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擱在往常會尷尬的氣氛現下倒是有些感人的。依著銀鍠家兒子們彆扭的性格，黥武若是能行動肯定會回身就走。但眼下他麻藥未退外加真是受傷不善，想逃避大哥的眼淚這種可怕的玩意是沒可能了，萬不得已只能求助另個在場人員——

“要不你過去抱抱他？”他對赦生無聲地做了個唇語，換來一記“你在開玩笑”的嫌棄眼神。

好吧。黥武想。求人不如求己。

“有什麼好哭的。之前明明是你說要我去死……”本來是想勸勸他外加表達感動的，可話一出口就變了味道。黥武自己聽著都不像那麼回事兒，真懷疑這不會好好說話的特質是他們兄弟幾個遭到了什麼詛咒，大哥嘴毒二哥口冷小弟更是疑似表達障礙，經過這一次他更加確信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們兄弟之間，能打架就別吵架，能動手就別嘰歪，交談什麼的真心不合適。

螣邪郎撤開手，通紅的兩只眼很憤怒。

“你當我為什麼哭！”他冷言冷語：“還不就是因為看見你個混蛋居然他媽的沒死！”

黥武緊閉著嘴，本想說個“是是是我錯了”又不敢，怕的是一不留神發出什麼弦外之音，把已經飽受精神刺激的老大再氣個好歹。赦生在一旁看得明白，小暴脾氣就忍不了這兩頭蠢蒜——“大哥你別擔心”或者“弟弟你沒事兒真是太好了”這種電視劇裏常有的臺詞，說上一句難道會死嗎？

於是他拉開床頭櫃抽屜，找了幾張紙巾戳到螣邪郎臉上去，也不管他嚇一跳後立刻推拒，自顧自地按著他的頭就像蹭鍋底似的把那張帥臉粗暴地擦了個痛快。

“看見誰沒死也不至於哭成這樣兒。”末了他還要無情地揭穿一句，隨後丟下他們出門離去——儘管對兩位哥哥的惡劣性格早就不抱希望了，但如果讓他們單獨呆一會兒，或許能放下芥蒂放下面子好好說說話？

出了病房他走向樓道盡頭。淩晨的醫院寂靜且冷，赦生站在窗前看著對面馬路上間或駛過軍車，隆隆的車輪都殺氣騰騰的。這種環境的確不適合駐留，哪怕是再有利可圖也不行。但問題是要如何說服黥武放棄這裏……養傷不是個好藉口。赦生想，也許用自己來要脅他他也未必會同意的。

正思量間身後忽然有腳步聲接近，赦生戒備地回頭，卻見到幽白燈光下佇立的淡藍色身影。

對視的二人眼中劃過相同的讚賞，“第一印象佳”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際遇，緣分的基礎。赦生略仰頭望著面前俊雅秀麗的男人，輕吐一句：“請問？”

“蘭漪章袤君。”對方報上姓名，又看了看自己纏著繃帶的手臂，對赦生：“有傷在身，不介意我免去客套？”

赦生的目光落在對方受傷的胳膊上，他無言，再轉眸時只略一點頭。

蘭漪微愣一下，醒悟對方大概是個非常無口不喜交談之人。這倒讓他有點難辦，他又不是那只蠢蝶，臉皮厚著自說自話也沒障礙。這麼一僵持便錯過了對答的時機，好在赦生看出他的心思，主動開口：“有事？”


“還真是惜字如金。”蘭漪在心底輕笑一句，好在眼前人是他格外順眼的類型，又是銀鍠黥武的弟弟，單方面多講幾句的尷尬也可以略過不提了。想到這兒他點點頭：“是，與其說是有事，不如說是道謝。畢竟令兄銀鍠黥武要不是為了救我，也絕不會受那麼重的傷。”

此言一出赦生的臉色登時變了。本來平淡和悅的氣氛急轉直下，隨著他緊蹙的眉心凝出幾分驚異與沉重。

“你說他是為了救你？”他不置信地回問道。“為什麼！”

蘭漪垂下眼眸輕輕歎口氣。

“這件事是我失職——我與我的搭檔本是黥總聘來跟拍他的攝影師。按他交代，要全天候跟蹤拍攝他與他周圍的環境，除卻最最隱私的部分，其餘的，例如工作，或是出行，或是與什麼人接洽，都要拍下來。我和搭檔入行這些年，明白一旦是雇主本人有這種監視性拍攝的要求，十有八九是人身安全受到威脅。而來了蒼雲山不過兩天時間我也的確發現了這種端倪，確實有人要對黥總不利。不過從昨天後半夜開始，似乎有傭軍一類身份的武裝組織在附近徘徊，看起來不像有惡意，如果沒猜錯，那該是特意護衛黥總的。”

赦生轉過臉，陰沉的臉孔又冷下一分。

“既然有護衛，為什麼還會受傷？”

“這就是我要講的失職部分了。其實……”他遲疑一下，“我也有疑惑。因為黥總一邊請我們拍攝有人對他不利的證據，一邊又很期待真有什麼重大事故發生。我曾經對他說過，如果能提前發現事態嚴重就會通知他避開，但這樣的要求一律遭到他拒絕。依我的經驗，要通過拍攝抓住對方罪證的方式有很多種，根本不必以身犯險。所以今早我的搭檔發現了對方行動的意圖後，我很想通過這一次行動將拍攝任務速戰速決。你知道……銀鍠帝國的CTO，又是董事長的親生兒子如果出了危險，接受他任務的我們都必定會被捲進去。合作越久風險越大，哪怕是再高的報酬也划不來。其實今天早晨的機會是很好的，如果不是因為下雨……”

他說著搖搖頭，不甘的面孔繃出了鋒銳的線條。

“我從沒失手過，想不到今天卻會因為急刹車滑出去。我這麼一滑，黥總也就停下來了。他下車時我還困在車裏，可那時我第一時間想到並不是他的安危，而是我的任務……我知道自己其實沒資格來道謝，但對我們這行來說，任務總是第一位的，做自攝不能沒有良心，也不能太有良心，如果心軟，很多畫面就沒法拍了……你能明白？”

赦生望著窗外，低低地說了句：“你繼續說。”

蘭漪呼了口氣。

“他把我拉出來，這時雨已經很大了。我的相機防水，但類似雨水還是有一定的腐蝕性，不得不採取保護措施。我出了事，要追蹤黥總的人自然也會有察覺，如果他們因為這個改變計畫，那麼再拖下去不知又要把這些過程重複多久，何況這次我只拍到他們的車子，根本是無意義的資訊。我想這個道理我懂，黥總也懂。所以……”

“所以黥武下了車，把毫無防備的他亮給對方，對方大概以為你只有一個人，如果在戰區，又是在大雨裏對你們開冷槍，那將是最好的暗殺手段。但他們卻不知道你們還有位搭檔躲在暗處。你和黥武都把希望寄託在那位搭檔身上，他可以拍到對方行兇的證據，所以你們就不惜——不，或者說黥武就不惜以性命做誘餌來引誘對方開槍，我這麼說沒錯？”

聽了赦生的話，蘭漪輕輕翕動眼睫，答一個：“是。”

“你的推斷是正確的。我想令兄本人也是這麼想。但不知為什麼，事態發展卻並不一樣。他把我救出之後我在整理相機，雖然也只用了大概幾十秒的時間，但也就是這幾十秒……槍口早已就位了。其實我也有心理準備，所以我一直有注意黥總身後和兩旁的動向，但可笑的是我那時只知道他會有危險，卻忘記了確認自己周圍是不是有問題……”

“誒？”赦生一驚，脫口而出：“你是說？”

“沒錯。子彈是從我背後射過來的。”蘭漪低聲肯定了他的猜測：“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向我開槍。但在戰地有記者或攝影師中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也許對方認為如果我和黥總一同喪命，那麼黥總的死就會落個‘誤傷身亡’的說法，誤傷和謀殺比起來當然美麗多了。只可惜令兄還是及時發現了他們……好在當時我們就在車子附近，算是有個掩體，但即便如此，被95微沖擦過肩膀的感覺也足夠讓人終身難忘了，何況對方開槍之後就不打算停止，要不是一直跟從黥總的傭軍就在近側……”說倒這裏他用並未受傷的左手插進衣袋，拿出一個信封交給赦生：“總之是有驚無險吧，這個雖然不能算意外收穫，但我和我的搭檔總是力求能多回報一點。現在交給您，等黥總醒了，還請他查收一下看是否滿意。”

赦生接過那個信封，抽出裏面的照片一一觀看，看不幾張他猛然抬頭，盯住蘭漪澀聲道：“是你們？”

蘭漪不明就裏：“什麼？”

“報紙上的照片！”

“這……”蘭漪語塞一下，驚異後不禁失笑：“那麼明顯嗎？報紙上的是我搭檔所拍。而發給黥總的那些，是我拍的。”

幽浮的燈光下赦生臉色略微蒼白，他平靜地轉過頭，語氣清冷。

“你……見過他們。”

“是。”

“他很愛他。就像你拍的那樣……是嗎？”

“你期待我說出怎樣的答案呢？”蘭漪側過頭凝視他：“我是個攝影師，自然力求拍到最美的畫面。但畫面中的感情卻是由人心內自發的。他是不是愛他……我想……”說道這裏他頓了頓，語氣中忽然生出不耐的傲慢。

“我若是你就不會問，也不會在乎！真要那麼捨不得他何不把他殺掉！或者乾脆放掉他——尤其是你，你是怕找不到更好的人選？”

“……你太抬舉我了，哪能像你說的那樣。”赦生不語片刻，破天荒地客氣一句。蘭漪聽出他潦草的意思，立刻搖搖頭：“好好，現在算我錯，你還沒走出來，這些話自然聽不入耳。不過我還是覺得銀鍠赦生是聞名不如見面，拍你的那些人，並沒把你拍得比本人好。”

聽了這話赦生扭頭看他。

“這對我真是過獎了。”他清亮的眼眸遊移，像在探尋什麼。“那我哥哥黥武呢？你不覺得他……”

“黥總自然也很優秀。”不待他說完蘭漪便打斷：“我常說黥總是眼中有劍光的男人，不過作為我，能對他的評價也僅限於此了。總之我的來意已完，時候不早，告辭。”

說罷他轉身就走，赦生叫住他，指指手臂：“這裏受傷，以後還可以拍照嗎？”

“應該可以，畢竟我沒有受槍傷。只有令兄的肩膀被射中，左耳也受到不小的震盪——總之還要煩請您先替我跟他道謝，回頭待他穩定一點，我再親自去看他。”

說罷他不再回顧，赦生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遠去，以及伴隨而來的低聲交談：“做什麼要講這麼久！臭章袤還是一如既往沒眼色，打擾別人兄弟團圓？”

“只是講講前因後果——再說他們兄弟有團圓嗎？蒙你所賜，看到病床上躺著的人被白布蒙臉，團圓也會變成死別了吧！”

“哈！你懂什麼，不這樣哪能真情流露，我可是一片好心。”

“我倒看不出你有那樣的好心。”

“所以我才說你沒眼色……啊你做什麼！看你有傷我不與你計較……”

“原來不只是搭檔嗎？蘭漪章袤君。那麼你並不是我，自然不會明白我的感受……”心中念著無波無瀾的道白，赦生揣起那些照片，在清寒的淩晨裏獨自佇立，默默承受著對不該再想之人的鈍痛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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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0)

96樓發表於: 2018-03-18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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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回到病房時四周鴉雀無聲。螣邪郎居然坐在椅子裏睡著了。赦生走到近側瞧了瞧，取條床單蓋住他。

“這是累慘了吧。”黥武在一旁出聲道。赦生頭也不回嗯了一聲。

“你怎麼不睡？”

“我之前一直睡，現在麻藥勁兒退了。”

言下之意是傷口疼得睡不著。赦生走去伸手輕輕點他受傷的肩膀。

“很嚴重？”

“還好。”

赦生點頭：“我聽說了，你英雄救美來著。”

黥武眉心動動，努力回憶剛才這句話裏是不是有點兒醋味。

“什麼英雄救美？”他反問：“當時那個情況我不救他，難不成還等著被一槍穿死？”

“我沒那麼說。”赦生說著坐下來，拿過床頭的杯子喝了一通，又翻出個蘋果來吃。這醫院的條件雖然差，但水果的味道真不錯。赦生把蘋果啃得哢嚓嚓響，三下五下報銷一個。

他擦擦手，把蘋果核丟進垃圾桶。

“你能救他，我很高興。”

黥武掃他一眼。赦生見他沒聽明白，又由衷地補一句。

“你救的那位，很不錯。”

“你是非要跟我找茬兒是吧。”黥武忍無可忍：“難道我是看他美才救他的？”

赦生說這又有什麼不行了？這是最光明正大的理由。

黥武恨恨地。

“行吧我懂了，你說得沒錯！不過他有主兒了，我不幹那種事……”

“你也沒少幹。”赦生噎他一句，毫無芥蒂地把杯子插了吸管遞到黥武嘴邊，固執地等他喝了才撤開。

“哥。”他輕聲，又忽然正色：“我知道，如果當時槍口不是對他而是對你，你現在已經死了。是嗎？”

黥武本來正生悶氣，赦生話裏話外的意思他聽不懂，卻又好像全明白。但如果他真是在用那位高雅的攝影師當幌子來婉拒他，那實在是非常無味的事。事到如今還會有誰奢望將那段非禮的關係繼續下去嗎？銀鍠黥武再自私也不至於非要毀掉全家人的生活，更何況……

他們之間，已經有結果了。

“可能吧。”他望著赦生，眼內的浮躁漸漸平復下來。“但假設這個有什麼意思。”

“有的。”赦生固執道：“說明白，我想知道你以後還會不會再犯。”

黥武目光微動。

“赦生……我沒你想得那麼亡命。”

“那就說來聽聽。”赦生不為他的解釋所動：“我只要一個答案。”

“我不會了。”黥武平靜道：“的確，我是那麼想過。譬如這次如果我死了，那也正合我意。你知道嗎赦生……臨來之前我碰見朱聞挽月。她對我說如果我還在，就會把你也拖進萬劫不復……”

“她胡說。”赦生冰冷地打斷他：“她威脅你，我不會隨便了事。”

黥武移開目光，語氣唏噓下來。

“她慣會胡說。但你也該知道這一次……她說得沒錯。赦生。”

床畔的人無言，卻對他的話表現出頑固的抵觸。黥武望著窗外，無監護儀上無聲的曲線越跳越快……

“小弟，是我做鑄成大錯，我不能再拖累你和家裏……你知道嗎？我甚至想過不能留下孩子。但我還是自私，我說不出口。剛才螣邪郎問我有什麼打算，我說孩子生下來我來養，可他覺得不行。我不想在這個時候跟他有分歧但是……”

“這個不用你們操心。”赦生冷淡地阻止他說下去。“我來這裏為的只有一件事——”

黥武轉頭：“什麼？”

“跟我們回去。”

“不行。”

意料之中的拒絕。赦生轉了臉，輕描淡寫給個答案。

“你不回去我也不走了。你自己看著辦。”

“你！”黥武一急頓時語塞，耳畔傳來朦朧慵懶的語聲：“我跟你講理吧，你不聽，非要某人跟你耍混，你說你是不是浪催的。”

黥武陰鬱地說睡你的覺！不火上澆油你難受？

螣邪郎抱著肩膀閉著眼，非常無賴地說個“可不嘛。”

“你要是不回去，他就敢把漏子給你捅得更大你信不信——小弟可不是我，惹毛他什麼都幹得出來。”

黥武不可思議地看赦生：“不是吧你跟他一國？”

赦生“嗯”一聲。

“不行嗎？”他反問。

黥武黑著臉，真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疼了。


翌日。銀鍠家次子、帝國財團CTO在境外駐地遇襲的消息如雪片紛紛而來。所有為新聞配圖的照片都出自一人之手，把銀鍠黥武英勇救人的身姿拍得堪比英雄本色。這為資本市場正被嚴峻考驗的帝國財團緩解了不少的壓力，畢竟現在輿論值錢，感動了大眾就是身價百倍。但報導歸報導，新聞裏對黥武的傷勢卻語焉不詳。一時間謠言紛紛，最後連內閣參事官都不得不高調亮相來將兒子的安危公之於眾——銀鍠朱武一臉凝重地面對鏡頭，坦承“黥武的傷勢還不穩定，需要進一步的觀察。”

“戰地記著和攝影師們都是為尋求真相而置生死於度外的勇者，黥武能在關鍵時刻對他們出手相助，我身為父親也深覺欣慰……”

朱聞挽月啪地一聲關掉電視，抓起報紙來左右端詳那幅照片，又氣急敗壞地摔出去。

“他沒死！他居然沒死！”神經質地念叨著她走來走去，幾番焦慮後又忍無可忍地撥通電話：“喂？！伏嬰呢？！我要找伏嬰！”

對面是任沉浮有禮而疏離的回答：“伏總在開會，請夫人晚些打來……”

“呸！你少唬我！真開會輪得到秘書長來接電話？打量我不知道你做的好事！”挽月尖聲道：“我告訴你，現在吞佛不在了，誰也保不了你！讓伏嬰來接電話！”

“好。”任沉浮漠然而機械地：“請您耐心等候。”

聽筒裏傳來嘀嘀忙音，她對著手機呆了片刻，終於頹然地軟下身子。

“他沒死……伏嬰。如果沒死的話……那可要……怎麼好？”


不祥的預感像無形的網兜頭而下，儘管說不上哪里不對勁，但窮途末路的恐懼感正如天邊遙遙的陰影無聲逼近。尤其是那報紙上的照片……挽月不得不面對心中最不情願的印證：“難道那兩個人居然跟銀鍠家的小子們勾結在一起嗎？”

正六神無主間，手心忽然又震起來，挽月哆哆嗦嗦地地接了電話，再想不到居然是兄長打來。

“小妹，在做什麼？”尋常的一句問話，卻讓挽月眼中頓時蓄滿淚水。

“我？我還能做什麼！”她鼻音濃重地嬌嗔著：“你們一個二個都不理我！我無聊死了！”

“是是是我知道你無聊。問你借走伏嬰師是我們的不對了。”兄長溫和遷就的聲音讓挽月心底柔柔的，她急於表白：“我，我說的不是伏嬰啦……”

朱武並不待她說完。

“一會兒有空過來吧，一起吃飯？”

挽月擦擦眼淚，眼神冷下來。

“我不要和她一起吃！”

“那就別來！”

她聽得出，對面要收線了。

“你混蛋啊！”挽月連忙委屈巴巴地挽留兄長：“我說一句玩笑，你也對我這麼凶！好啦我知道啦！我會過去的……你晚上會留下吧？不要吃到一半又有事情跑掉，丟我一個人……喂！喂？朱武？！你……可惡！”

對方不待她說完就掛斷電話，自然又惹來一痛摔打。

“朱武總是這樣子，根本不肯聽我說話！”她氣憤，又忍不住生出幾分妄念——到底是親手足，他對她終究是不一樣的吧？她記得小時候，哥哥總是最寵她的。可後來……挽月搖搖頭不願去想九禍出現後的種種。她更願意相信是身份地位阻撓了哥哥對她的真情。畢竟他是參事官啊！哪禁得起行差踏錯！她一早就成了他為前途而犧牲的祭品，其實他也很可憐吧……

對！一定是那樣的。

挽月掠了掠頭髮，起身去梳洗打扮。一想到晚上可以靠近哥哥，好好看看他的音容笑貌，先前的那些擔驚受怕也不算什麼了。挽月對著鏡子精心描畫起來，正插戴間手機又響，她低頭看了看，隨即輕蔑地按掉鈴音。

伏嬰師對著被掛掉的來電，深沉的面孔如一潭靜水。任沉浮謹慎地覷他一眼。

“看樣子夫人是生我的氣了？”

伏嬰擱下電話。

“算了。”他淡然道：“這樣正好。有些事，也該了結了。”

任沉浮佇立一旁，嘴角含一抹端雅的笑。

“確實如此。”他抬手摸了摸領口的鉑金夾子。“參事官剛剛致電說，請伏總今晚赴家宴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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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樓發表於: 2018-04-10 1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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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聽聞黥武的傷勢不大好。”伏嬰師無波無瀾的聲音帶一絲冷感，“秘書長有什麼看法？”

“我怎麼會有看法。”任沉浮一愣，似是不解：“這是銀鍠家的家事呢。”

伏嬰睨他一眼，沒表情的臉冷冰冰。“家事也可以聊聊吧。你跟了董事長這麼久，難道沒點見解。”

被這樣陰鷙地質問自然是不自在了。任沉浮抿抿嘴唇露出為難之色。

“哪里能有什麼見解，何況說出來也於事無補。要我說，黥總個性最剛強不過，遇到難解的事往往不惜走極端也要力挽狂瀾。雖說也是天之驕子，但董事長常說他這個性不適合從商也是恰如其分吧。但如今發生了這麼嚴重的槍擊案，又有照片為證他是挺身救人，這對帝國聲譽到總算是個加分項——您知道的，帝國現在的可是危機時刻。”說到這裏他眼眸微睞，看向伏嬰的目光頗為真誠：“只希望他能安然無恙吧。”

伏嬰師邊聽他說邊收拾了要走，聽到最後一句，一直冷漠的臉終於有點鬆動。

“喲。”他抬眼看看任沉浮。“秘書長開口帝國閉口帝國。令人肅然起敬。”

任沉浮趕忙搖頭：“您又取笑我。”

伏嬰師不語，越過他走出去。任沉浮默默地跟上，兩人踏過那條私下裏曾被戲言作赦生道的長廊，直至盡頭才分向左右。進了電梯臉上的一切表情便消失。任沉浮望著鏡面門壁上的自己，第一次竟也有些陌生的沉重感。

他拿出手機，想要撥給某人卻舉棋不定——他當然沒必要聯繫他，因對方沒有這份授意，更因他們之間的同盟也並非多麼堅固。手指一遍遍滑過螢幕，猶豫再三他終於還是保持緘默。大概每個人都必須有賭一賭的覺悟，賭個運氣，或是緣分。

“這就是所謂的盡人事聽天命吧。”他想。“最後究竟是誰能走回那條赦生道……想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朱聞挽月興沖沖地推門而入，迎面就見坐在沙發正中的兄長，這一眼倒真讓她心花怒放了，哪怕是對面的人半點笑意也無——不但不笑，還很嚴肅。但挽月不管這些，她碎步跑過去，挨著朱武坐下。

“哥！”她歪頭打量他：“怎麼了這是，進來就看你繃著臉，有誰欠你錢嘛？”

朱武轉過頭，冷顏對她。

“怎麼你一個人。”他說。“伏嬰呢？”

挽月想了想。

“他……他開會的嘛！秘書長親自擋駕說他不能來呢。”隨口就是一句刁狀，這種事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了。“要我說，秘書長真是忙哦，現在是跟著伏嬰，從前是聽命吞佛，還有螣邪郎的私事兒也要應付……啊對了！我那董事長嫂子也離不開他吧？”她說著咯地樂出來，笑聲裏的內涵是掩也掩不住的惡意。“也難怪，誰讓秘書長他……那麼厲害。”

“是嗎？”朱武不鹹不淡地反問一句。“今天怎麼回事，我的小妹竟然不住口地誇起區區秘書來了。”

挽月登時嫌惡地嗤之以鼻。

“誰要誇他，也不看他什麼身份。”這話再談就邪路了，挽月一輩子傾心大哥，自然摸得清他的狀態。有些話點到為止即可，說得太過分，得不償失。

想到這裏她四處看看：“怎麼就你一個人，別人呢？”

朱武目光一瞬：“這裏有別人嗎？不都是家人。”

“誒？！你！”挽月在他肩頭推一把，嬌嗔：“你怎麼回事嘛，挑我字眼兒幹嘛。現在是你我在這裏，其他人當然都是別人啦！”

“原來你這麼想。”朱武點點頭，似有感觸。“小妹，這麼多年我也薄待你許多，但你對我這個做大哥的，卻還是不分彼此……難道不怪我嗎？”

挽月愣了愣，這一串話來得沒頭沒腦，讓人聽不明白。可思來想去又覺得理應如此——他待她不好，他全知道！可這樣突兀地說出來算什麼呢？一時間心頭像有千層浪卷過，挽月哽了哽喉嚨，忽然冷淡了聲氣。

“你在說什麼呢！”她扭過頭忍住眼中的晶瑩淚意：“你也知道！但我怪過你嗎？”

朱武認真地注視她。

“你不怪我？要怪，現在說出來。”

“你心裏明白就行了。”挽月輕聲，無意識地抱住自己的手臂，肩膀縮縮。激動讓她覺得冷，冷得抖起來，不能控制的那種。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朱武。你這是誆我，我都知道。終歸你心裏只有九禍那個……那個……”磕絆一下她還是克制地沒有罵出來，但更為刻毒的冷笑聲還是壓都壓不住：“我也知道，這家裏有人看我不順眼嘛！譬如你們家的那位心肝寶貝，他看我從來都是，要麼就完全不在他眼裏，要麼就冷冰冰像看一團礙眼的汙跡。之前我還自慚形穢來著——自己好歹也是這家的人呀，小時候爸媽寵著哥哥疼著，可跟人家銀鍠赦生比比，呵！我可算個什麼呢！就只好溜溜兒地……啊對了！還有你們家螣邪郎哦，天天笑話我這是張假臉……朱武，我真的特後悔，後悔當初怎麼就那麼笨，沒把他給弄掉了。現在看他鑽出來妖裏妖氣地禍害人，什麼帝國長子哦，不想接老媽的班兒，卻整天玩老媽的秘書。這群妖孽你也當個寶貝，由著他們輪著番地欺負我……現在你問我怪不怪你，你倒說吧，我該怪誰？”

朱武垂眸，挽月的聲音尖利地刺著耳朵，是心魔深重得不可救藥了。他當然不是無血無淚，總還記得小時候那個臉面有缺陷的小女孩蹲在牆角哭泣的樣子。從那時候起她就只肯讓他哄，他也就把她當成自己的一件任務。其實九禍早看明白，她說就是你一直哄著她才讓她活得太虛了，現在也不好醒過來，醒了就是個瘋——朱武，你信嗎？

朱武嘴上說信，但心裏還是有點兒不信。直到螣邪郎和赦生回來把那些照片證據交給他，他忽然明白原來她早就瘋了。

她甚至捏造黥武和赦生之間有曖昧關係！按螣邪郎的話說，她要拉著所有人一起完蛋才算甘心。

“我還聽說媽當年懷著我的時候差點兒被她推下樓還是怎麼著？”螣邪郎滿臉的糟心：“當年是我，現在又是黥武，保不齊哪天就輪到赦生……難不成我們兄弟的生存環境就一直這麼惡劣？”

赦生在一旁沉默著，直到對上父親複雜的眼神才倔強地一扭頭：“這件事一定要了結。”

“你別管了。”朱武下了決斷。“我來解決吧。”

赦生不說話，朱武察覺他的情緒，立刻再深沉囑咐一句：“赦生，她是你姑姑。”

赦生抬眸看向父親：“是。不放過她的不是我，是別人。”

別人……

朱武閉一下目，心底泛出冷嘲說自己又何嘗不是那個別人——或許他才是最不想放過她的人……想到這裏他抬頭，望著挽月不知何時落滿眼淚的臉輕輕歎口氣。

“小妹，這次你真的錯得太離譜了。”

挽月撇撇嘴，一絲冷笑。

“我錯？我再錯我也清清白白，沒有爬到自己親哥哥的床上去。你倒問問你的兩個好兒子……”

“住嘴。”簡短的打斷聲阻止她洩憤的狺語，朱武神色冷酷：“我只想聽你親口承認一件事——黥武出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挽月眉心皺了皺，扭頭迫視他的眼睛：“你問我？我怎麼知道！你怎麼不去問吞佛？以他那個性子會放過黥武嗎？”

朱武注視她，眼底漸漸湧上失望，直至毫無情緒。

“小妹，你好自為之。”

他起身就走，察覺了氣氛不對的挽月一把扯住哥哥的手臂：“你要去哪兒？！”她激烈道：“你就是不信我！那你去問問黥武啊……黥武……黥武在哪兒？我要見他！我不信他也能說出是我害他！就算再不中意我，我好歹也是他們的姑姑，是銀鍠家的人啊！朱武！你不要聽別人挑唆……”

朱武漠然地任憑她嘶喊，目光卻再未流連半分。

“眼淚收起來，過會兒別人見了又要看你笑話。”

挽月被他這冷酷的語氣震懾得呆了呆，再想辯解什麼，兄長卻早已拂袖而去了。

至此她才明白，原來真有所謂的宴無好宴——如果說席間侄子們的冷臉不算什麼壓力的話，那麼氣定神閑落座的九禍才是真讓她紮心的存在。幾天不見她的病氣全沒了，不但如此，風華儀態甚至更勝從前。

“伏嬰沒來？”她看向挽月，眸光中映出對面灰敗而不甘的臉色。挽月繃繃嘴角，挑著下巴傲慢道：“伏嬰有事，任沉浮說他在開會。”

“哦？”九禍望定她，優雅的尾音輕揚著。她忽然回過頭，對身後走出的一個人影詢問：“原來伏總在開會……有這回事嗎？秘書長？”

任沉浮走過來，彬彬有禮的躬身恰到好處：“伏總一小時之前已回去了。”

九禍微微側頭：“那你沒同他一起過來？難道是沒轉達我的意思嗎？”

任沉浮低眉說了句“不，我轉達過了。但伏總……”

“嗯？”九禍挑眉：“怎麼？”

任沉浮瞥一眼對面的挽月，低聲道：“伏總說，有夫人在，他就不必過來了。”

挽月的眼眶頓時重重一撐：“你什麼意思！”

並沒人理會她的憤怒，九禍端起面前的酒杯輕啜一口，示意任沉浮：“秘書長辛苦，不如留下來一起吃飯？”

“董事長厚愛了。但我還有些工作要做……”任沉浮清淡微笑，對在座各位輕輕額首後取下領邊一直佩戴的鉑金鑽夾，擱在九禍面前：“這裏，就是全部了。”

他走出去。九禍將那枚領夾掂在手心，忽然轉頭看向赦生：“這是我讓吞佛去做的，鑽石易得，倒是難找這麼好的手藝……難怪人家要講我們的秘書長窮奢極侈的，取證的東西居然也能做得這麼精巧，連我都想要一個了。”

赦生只往她手心瞟一眼。

“趕工出來的，算過得去。”

“這還只是過得去嗎。”九禍笑，“以後我要打什麼珠寶也找你們好了。”她說著將那夾子拈起來，抓住邊緣輕輕一扯。用於通信的收音孔暴露出來，也露出了極細微的攝錄設備。九禍對著那如針頂大小的鏡頭眯眼端詳，忽而抬頭看向挽月。

“我聽說，三個月前露城變更了法人……換句話講，自從伏嬰來帝國之後，露城就是小妹全權負責了？”

挽月張了張嘴，雖然面上還強硬著，但眼神早已是慌亂閃動。

“是。”她揚聲道：“有什麼問題嗎？伏嬰身為帝國CEO已經很辛苦了，露城的事根本沒空顧及……”

“他沒空顧及，所以就輪到你顧及了嗎？”不待她說完螣邪郎已經忍不住出聲：“那麼露城利用銀鍠帝國名義及流通資金進行非法私募和敵意收購，這難道也是姑姑的意思？”

挽月重重一呆。

“你說什麼？”

“不用我重複吧。”螣邪郎冷著臉道。“還是說你只是個掛了名，而你的那位總裁老公做了什麼你全不知道？如果真是這樣，私下裏想要買通琉璃仙境的人來跟帝國惡性競爭的事，也是你夢遊的時候做的了？只可惜談無欲是太清高也太聰明，他連我都看不上，怎麼會稀罕你那堪比侮辱性的利誘。啊對了！早在幾年前露城就在利用銀鍠帝國的分管專案清洗資金，這部分證據秘書長不便調查，我們兄弟倒是可以挖一挖的。要我說姑姑也不必裝糊塗，最起碼伏總就任期間，秘書長的證據可都留在這兒了。”他說著搖搖頭，嘖嘖有聲地感歎：“也不知誰張口帝國閉口銀鍠家，搞了半天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別說了。”九禍忽然輕聲制止道。她再度看向挽月，向來優雅端莊的面孔也浸染了一絲冷意：“生意上的事自然會水落石出，不必費口舌。但我今天要你來只想問明一件事——黥武中槍的事，是你做的？”

挽月不答，她的嘴唇哆嗦著，聲音卻愈發鎮定。

“我要見伏嬰……伏嬰……”

“他不會見你了。”赦生漠然開口：“他自然有他該見的人。而你現在最好留在這承認你該承認的，或許還有退路。”

“你……你們……”挽月左右看看，恍然明白這四面楚歌的情形正是她窮途末路的開端，然而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裏被困住，更不要聽那賤人和她兒子們的擺佈！他們當她是什麼？犯人嗎？！

挽月突兀地猛然站起，抓過手袋狂奔而去。螣邪郎望著那倉皇出逃的背影，眼裏閃過一絲複雜情緒。

他看看赦生。

“你何必激她呢。真讓她走了恐怕是……”

“她自作孽。”赦生冷淡道，轉而看向九禍：“還是說派個人跟著她？”

“不必了。”九禍輕淡道。“這也是你父親的意思。”

螣邪郎歎口氣。赦生瞟他一眼：“你怎麼了？”

螣邪郎很難把他那份重視家族與血統的觀點在這個時候講出來。何況他又不是真想護她的短，只是天性裏本能有保護家族成員的一面——他真不知道自己這個性是怎麼來的，索性找個瞎話來編。

“我在想伏嬰師的事。”他說：“那是個人精，肯定早就盤算好了把老婆拋出去替他背黑鍋，我是怕萬一攔不住他……”

“攔得住。”赦生不待他說完就乾脆地一語做結。

螣邪郎眉頭動動：“你這麼確定？”

赦生無言，只將目光默默地投向窗口。


風馳電掣間，黑色的刀鋒與深藍色的曜影相錯而過，一聲尖利的刹車聲後，曜影只差一個車頭的距離被別在路邊動彈不得。

手按方向盤的伏嬰師神色淡薄，默默凝視著刀鋒中走下來的那抹白色身影……

紅的發與犀利的眉眼愈發清晰，直至來到側近。

“你。”吞佛指指他。

“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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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樓發表於: 2018-04-10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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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無謂的交鋒。伏嬰師面色寡淡地望注視車窗外的人影。總歸是要有此一會，為該瞭解的事劃下個斷絕的休止。然而一切發展到這一步，許多初衷變悖，竟落個離題萬裏的結局……

伏嬰師不甘地眯了眯眼，推開車門走下去。

“怎麼是你。”他直截了當地：“自由來之不易，居然也不去享受一番。”

“說得我好像個刑滿釋放人員似的。”吞佛語氣淡淡：“誰告訴你我一直不自由了。”

伏嬰師“哈”一聲。

“還能有誰，你自然知道。這些年你雖然不見他老人家，他卻一直打聽著你的事。雖說是不滿意你結的這樁婚，但長輩嘛，你懂，總是把風評看得很重。吞佛你要小心，若為相同的事再觸龍鱗，恐怕要倒楣的。”

吞佛站著，夜風挽過來送伏嬰師的話入耳，聽著就那麼的各色又令人生厭。他扭頭打量一眼身畔的男人，輕笑。

“這倒有意思了。明明是我攔下你，怎麼是你對我說教。”

“對你我是直言不諱。”

“哦？”吞佛眼風一挑：“那就不妨一併都說了。這些年你做的事，究竟是有人授意，還是你……”

“這不重要。”伏嬰師截斷他的話：“有人授意或是我自己的意願，分個清楚也沒意義。你也好我也好，曾在帝國掀起的狂瀾總歸是被挽下了——其實整個事件中最大的敗筆是銀鍠黥武竟然沒死，對這個結果，想必你和我是一樣失望。”

吞佛眸中寒光微動。

“不要隨便猜測別人的心思。”

伏嬰師笑笑。

“這裏又沒別人，只有你我。你來攔我該不是因為想對帝國鞠躬盡瘁吧。難道你不想知道總司令大人對你有什麼期待？7年了，對一個老人家來說7年可是不短的時間。”

“這是我的家事。”吞佛冷漠道：“如果我說我來攔你還就是為了帝國呢？”

伏嬰師沉默一下，點點頭。

“如果這是你的決定那也無所謂。只不過……”他歪過頭，遠目筆直的路面。“你想補償銀鍠赦生的心情我能明白，但你該知道，補償這種東西對他來說，連聊勝於無都不算。他這輩子早早就把人生走到頂了，接下來活著就只有不停失去的份。尤其是連你也要離開他，現在即便你把帝國捧給他，或是把我押解到他面前去，這又有什麼意義嗎？對他最殘忍的那個人不是我，也不是我那位用力過猛的夫人，而是你自己。你所想做的補償也不過是讓你自己心裏好過一點而已。我倒不反對你這種精緻漂亮的自私——但如果你覺得這點心理安慰可以大過你目前最珍視的人，那麼……”他說著進前幾步，走到刀鋒近側去。

“算我輸得心服口服，我跟你回去。”

忽然的話裏有話。吞佛沉著臉，任憑伏嬰師在一旁銳意地打量他。

“你這是威脅我？”他微微扭頭：“你該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伏嬰師笑笑。

“這怎麼是威脅，不過是讚賞。咱們這種出身的人婚姻大多不自由，誰能像你，喜歡什麼就追什麼，追什麼還真就有什麼。有了又換掉也不在話下——吞佛，做人做到你這個份上有點可惡。招來別人妒忌是很要命的事，你不覺得嗎？”

“所以呢？”吞佛轉頭看他：“你今天不太一樣，好像格外想交談。”

“因為我還得拖拖時間嘛。”伏嬰師不陰不陽道：“你知道，今天會有一樁事情了結，而我需要絕對的不在場證明，本來我還苦惱要怎麼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清白無虞，未曾想吞總居然會來攔下我，這可真是絕佳的佐證。”

吞佛眉心一皺：“說你的目的。”

“我見到劍雪無名。”

伏嬰師並不回答他，只決斷地拋出籌碼。“你們分開的時候發生過什麼？他離開了蓮滫而且……現在的他可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吞佛沉默下來，面孔在夜色中漸漸漫上淺淡陰影。儘管神色不變，但那緊繃的嘴唇還是洩漏了一絲難抑的怒氣。他扭過頭，眼中的肅殺如刀刮過。

“你在盤算怎樣幹掉我。”伏嬰師毫不忌諱地說出來：“人人說你深沉，為什麼現在這份心思卻寫在臉上了？”

“那大概是你的問題。”吞佛漠然道：“能讓我特別討厭的人真的不多。”

身旁的人笑笑：“我把這當讚賞了。不過我也是受總司令栽培過的，無意跟你對立。不如這樣——你我退回各自的車裏，就當從來沒遇見過，我回我的露城，你回帝國。至於後面的事你要怎麼解決，或是你想要追求怎樣的幸福與我都無關聯，我也並不想傷害那麼一位陽光俊雅的大好青年，畢竟他會被你看上，已經是很不幸了。好在他聰明，知道趕緊離你遠點兒。你有跟我不依不饒的功夫不如去關心一下他的動向，萬一能皆大歡喜呢？”

吞佛聽罷不置可否，兩人無言地僵峙了好一會兒，他的眼角終於斜斜掃過來。

“劍雪在哪兒？”

“你不是很行嗎？”伏嬰師抬眉針鋒相對道。“自己去找。”

吞佛不再言語，抬手拉開車門：“你不會有露城可回的，伏嬰師。”未動身前他對身後人冷酷開口：“消失並且讓我絕對找不到你，是我給你最後的讓步。”

黑色的車子箭簇般駛離了，伏嬰師佇立在曜影旁一臉無味的靜默，懸於頭頂的一天星斗迷亂地亮著。


挽月的死訊於翌日傳來。其實不意外，卻還是讓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九禍不理會朱武的反對執意要去現場看看：“現在總能明說了吧？我根本沒懷孕！有什麼不能去的！”

“哈？”螣邪郎先是詫異，然後就比較惋惜。

“完了！”他感歎。“果然還是沒有妹妹命。”

赦生似乎同感，難得地在他肩膀拍了兩下。

“要說伏嬰師這廝真狠啊。我以為他只會逼他老婆來擔責任，想不到居然直接逼死她。”陪著父母出門時他還在跟赦生嘀咕。“也是……她那破嘴什麼事兒都藏不住，活著自然沒有死了安全。但……但是……”說著說著他臉色還是有些不好看。

“好歹是咱家人不是。我也沒想過要她死……”

“我想過。”赦生毫不避諱道：“她跟伏嬰師在一起，早晚走到這一步。”

螣邪郎歎了歎氣。

“所以我才說結他媽什麼婚。愛人比仇人還要命。其實他要她死無非是因為她之前擔著露城，而他們對帝國做的那些好事，認真調查起來他們倆都脫不了干係。現在可好，老婆死了，他可以直接繼承回露城，順便把之前的一切撇乾淨。這位伏總不但無情陰險而且難得是做什麼都不留後患。說真的，我覺得我壞不到他這份兒上。”

赦生聞言，抬手推一把哥哥的腦袋。“能的，你已經很壞了！”

螣邪郎被他推得一歪，反手推回去。

“得得，你可饒了我。我這麼高尚才不做那種卑鄙的事，還是你家吞佛比較地……”習以為常的話順嘴溜出來，螣邪郎驚覺時卻也收不回來了。他有點兒訕訕的，偷眼看看赦生，倒是平靜得很。

“他？”他目光微動似是在反問。頓過語氣又搖搖頭。“從前是可以的，現在就……”

“現在他怎麼樣都隨便了！”螣邪郎適時打住這個敏感話題。“反正他又不是我妹夫了，我管他去死呢。”

赦生糟心地瞥他一眼。

“說真的呢。”螣邪郎靠近他，壓低了聲音：“你身體還好？”

“嗯。”

“那……接下來怎麼辦？吞佛走了你怎麼回帝國，你這個狀況……”

“你別管了。”赦生回答。“我自有安排。”

兩人不再說話，安靜地跟從著父母處理了挽月的事——內閣參事官的唯一胞妹突然離世自然又引來多方的話題和猜測，但那些紛擾的議論卻終因與她恩愛多年的丈夫所表現出的沉痛心碎而走向了溫情的路數。

“挽月的心臟不太好。所以我們一直沒要孩子，因為她的身體負擔不了。這麼多年我以為她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些，是我疏忽，這段時間有些忙就沒能多陪伴她……”伏嬰師這番深情的剖白自然又賺了不少同情的淚，有少數人甚至知道挽月天生缺陷，卻依舊嫁得品貌身世都是一等一男人，明明是人人豔羨的好命，哪知又突然這樣無常了。

“這就是真愛呀！”易感的人都是這麼評價的。“要怎麼說情深不壽呢！”

不多久伏嬰師便以悲痛過甚和露城事務需要打理為由辭去了帝國CEO一職，董事長九禍本不肯同意，卻耐不住對方一意堅持，只能大加款慰一番之後憾然應允了。

“所以現在你想通了？”終於有機會坦誠相對，九禍頗為鄭重地環視在場的幾個——

“吞佛要走我知道，他很急，跟你交接不來的。或者我就直接頒聘書給你坐上這個位置，赦生，你要想好，這是你自己的事業，非同兒戲。”

“我知道。”赦生輕聲。九禍聽出了話裏沉甸甸的篤定，點頭輕笑。

“我會讓秘書長輔助你，還有你哥哥們……哦對了。”說著她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對螣邪郎：“琉璃仙境的事是怎麼促成的？我看你做的讓步倒是不小，說來你也算公私分明的人吧，怎麼？是被那位談無欲迷昏頭了？”

螣邪郎頓時翻個白眼，這可真是好端端的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他說我怎麼是被迷昏頭了？當時姑姑他們私底下想買通談無欲跟帝國惡性競爭，但琉璃仙境那邊還算有商業道德，談總說並不想使用什麼不上臺面的手段，我是敬重他才讓步的，何況那些讓步也不算很虧吧！

“我有說你虧了嗎？”九禍笑。“我還什麼都沒說，你就跟我這麼大聲！那個談無欲我看著也很好，你喜歡就去追，我還會反對不成？不是我要自誇，我的螣邪郎一表人才，頭腦也精明，配誰也綽綽有餘。”

螣邪郎垮著臉說媽你不要這樣。突然這麼肉麻我不適應，有什麼苦力讓我幹就直說吧……

“咦你這麼想我。”九禍微微詫異：“我可沒有催婚你哦！更沒逼你去找對象……”

“你逼他也沒用。”赦生適時補上一刀：“談無欲，看不上他。”

“你倆不是吧。”螣邪郎痛苦道。“我到底是不是這家親生的！”

九禍一臉幸災樂禍，根本不像個慈母，倒更像是個腹黑的媽——“我們關心你的終身大事而已，你就這麼多感慨？其實我倒也想知道，那個談無欲為什麼看不上你？是不是你……”

正說著忽然大門一響，幾個人停止交談望過去，見任沉浮拿著一疊檔進來。

“董事長。”他靠近九禍將那疊紙遞過去。“這是書面的，關於帝國和露城牽涉的資管計畫和專案，有些只能慢慢解除了。”

九禍接過來，轉手交給赦生。

“這些日子勞煩你。”她溫言對任沉浮：“以後秘書長還要多幫幫赦生？”

“這個自然，是我分內之事。”

九禍滿意地點點頭，顧盼之間對兩個兒子感歎：“說起來秘書長是真的妥當。要是沒有他，許多事根本就鋪排不開，我看他比你們還有用呢。”

“哪里。”任沉浮趕緊自謙：“董事長您過獎……”

“不是過獎啊，我們都覺得你好。”一旁螣邪郎忽然插話進來，“說真的秘書長，我倒是挺喜歡你的，董事長剛剛還催我婚嘛！要是你覺得我行的話……”

“啊？”像是聽到什麼驚悚之談，任沉浮一改溫文爾雅的常態，張口結舌：“不，不是吧……螣總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誰跟你玩笑啊！我說真的呢！”螣邪郎一不做二不休，故意起身拉他對著九禍：“你們不都喜歡秘書長嗎？該不會反對我們？”

九禍抿著嘴：“你問他。他願意我也就沒意見。”

任沉浮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搞蒙了。

“董事長……這個玩笑真的不好開。”他皺眉，轉頭低聲對螣邪郎：“放手！”

螣邪郎抬著下巴：“你怕什麼。我是真喜歡你……”

“可我不喜歡您啊！”

“哈？”

“我說我現在無意私人感情問題。”任沉浮頓了頓語氣，恢復了以往彬彬有禮之態。“再說螣總也知道的吧……”他邊說邊拂去拉在手腕上的那只手：“我愛的是帝國，只願為它傾盡所有。”說罷他對九禍微微一躬，轉身離去。

赦生有點兒同情又有點兒嫌棄。

“你可做個人吧。”他低聲道。“我要是他，抽你都不多餘。”

九禍笑而不語，取了水杯來喝。

“你就是這種方面像個傻瓜。”她輕聲道。“我看你簡直跟三歲小孩沒區別，再這麼下去，一輩子都要打光棍了！”

“是的沒錯。”赦生難得在這種事上也幫腔。

螣邪郎局促地站著，開始懷疑自己真是被撿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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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iw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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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0)

99樓發表於: 2018-04-10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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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這就可以了。”筆尖停住，著白大褂的女人再端詳端詳自己寫過的處方，確認無誤後遞給面前人。

“如果你決定的話就可以約日子。”

對面的男人接過處方，隔著寬大的墨鏡看過之後，猶豫地欲言又止。

“怎麼？”女醫生抬頭。“你擔心什麼呢？如果真打算靠體外人工培育胎兒，以後這藥就不用吃了。”

被墨鏡擋住的面孔只露出精緻的淡紅色嘴唇和清秀的下巴，這種程度的遮掩是遮不去來人上佳的形貌的。尤其是在還有過一面之緣的情況下——女醫生輕飄飄地目光流傳，再低眉時就忍不住笑出來。

“其實我見過你。”她忽然開口，不復先前公事公辦的口吻。

“七年前……記得嗎？”

對方愣愣，抬頭打量她片刻，忽而摘掉了墨鏡。

“是你。”他的目光在那個寫有“五色妖姬·主任醫師”的名牌上輕輕轉過。

“原來已經做到主任級了。”

五色妖姬微微一笑：“可不，這些年我可很努力了。畢竟也是醫治過銀鍠赦生的人呢，不混個主任當當豈不是可惜？”

“那與我無關吧。”赦生語氣冷淡。“不過當初……還是謝謝你。”

“謝？謝我什麼？”

“謝你那次替我保密。”赦生坦率道：“我可以信任你。”

女人頓時掩口呵地一聲。

“該保密的事自然保密。何況這間醫院跟襲滅教授關係密切，您的事在這裏是不必擔心有錯漏的。”

赦生不語，眸光凝定宛如含著冷晴之雪。心地清明的女醫生與他對視片刻便似察覺一點端倪——他有他的不便，不足為外人道那那種。

她低下頭，故作無謂地理理桌面。

“您還有事？”

“有。”赦生點頭。“首先我想確認，如果按你推薦的方案……會不會有風險？”

“任何事都有風險。”五色妖姬鄭重道：“這個技術也算完善，但每年仍有千分之八的胎兒會在發育過程中出各種問題，問題類型不一而足，會影響到孩子出生的大概又占其中的百分之三點四。當然，這只是數據，面板上看終究是小概率事件。何況即便是在母胎中，孩子也未必就萬無一失了。所以究竟要如何決定還是要您自行慎重考慮。不過依七年前的診斷來看，就算你是個女人，想要自然生個孩子恐怕也是有點兒罪要受的。所以如果你問我建議，我會勸你想開些。”

赦生垂眸良久。五色妖姬為他遞上一杯水，又撕開一塊奶糖。

“吃嗎？”她笑問。

赦生搖搖頭。

“還有。”他聲音低低的，雖然直接略去了結論，卻仍然聽得出肯定的決意。“這件事我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孩子出生以前除了你，我不想讓別人知道這孩子的身世。”

“誒？”這次輪到五色妖姬詫異了，但她很快驚覺自己不該這麼八卦——帝國前任CEO的婚變風波尚未遠去，眼下銀鍠赦生又要保密他的孩子……看來當年為人津津樂道的雙男神的愛情佳話終於走也到了長街消雪的地步。但隱瞞孩子卻茲事體大，若要離婚，被揪出來絕對會後患無窮。不過這又與己何干了？五色妖姬想，牽強點兒講他也算她命中的貴人，如今幫他一次，算投桃報李了。

“好。”她爽快地點頭。“我會給你專門約一天私密地做這件事。”

“那就多謝。”赦生應允，起身。“選好了時間我會電聯你。還有……”他想了想，折過手裏的處方：“這藥還要吃嗎？”

“當然要吃。”五色妖姬含笑警告他：“在胎兒轉培之前是絕不能停藥的，否則一定又會性趣滾滾不可收拾……你又不是沒吃過這個虧，我醜話說前頭，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番囑咐扯出了往事一角，赦生臉色不太好看，逕自起身離去。五色妖姬無言目送他，恍惚想起七年前的深夜，血流不止頭髮半濕的俊麗青年在冷白的燈光下是多脆弱的模樣，但那時的他就是這麼傲地，從頭至尾一聲痛也不呼，只有冷汗滲出來，露水似的在額頭上沾了細細的一層。

“赦生……赦生！”他的愛人緊張他，失態地將他的手指捏得滿是印子。他不知該說什麼，眼看進了急救室還是不肯撒手。

“我沒事，你放開。”赦生低聲擠出幾個字，劇痛讓他不耐煩，亦讓他哆嗦。但那雙眼睛始終亮著望向伴侶，不經意也流出多少被寵愛的驕矜。

旁觀這一幕的新人助產士動容了。以至於七年後她依然記得——那是“千言萬語不必說，他也絕對會懂得”的默契與信賴。五色妖姬自認通透理性，感性神經更是粗硬堪比岩石，大多數情愛在她看來不過是生理需求外加化學反應，可唯獨那一對……

她以為他們，終究是有點不一樣來著。

可惜事到如今夢幻不再，當初憧憬過的不一樣也終於一樣了。這大概就是歌裏唱的什麼……對，“無愛不死”。五色妖姬在心中冷歎。眼下的兩人自然是都成為了更好的他們，銀鍠赦生矜貴高華，不復當年青澀，然而那份被愛著的光暈神采卻消失得好似永不複還了。

明明是要期待新生命的好事，他卻一個人來。

五色妖姬搖搖頭，好在她真不是那多愁善感的性格，品過這點旁人的遺憾之後，也就當作一場浮雲了。


後來手術進行得很順利，赦生醒來看看牆上的鐘，再瞧身旁懸掛的藥液。

“我什麼時候能走？”他問。

“你今天都不能走。”五色妖姬公事公辦地下結論：“你當這是小事情嗎？必須要觀察過今天晚上。”

“不行。”赦生輕聲而固執。“我晚飯前一定要回去。”

“那你就自己想轍好了。”五色妖姬也不相讓：“你想讓我下錯誤的醫囑是辦不到！帝國財團未來的CEO閣下該不是以為我這主任是混事兒混上來的？”

看她彎下腰笑得很有淩虐別人的快感，赦生的神色也冷下來。

“什麼未來的CEO。那個‘未來’已經是‘現在’了。”

“喲。”五色妖姬輕輕揚唇：“恭喜恭喜。那我該怎麼著？問你要紅包？”

“讓我早點回去。紅包的事另說。”

“這是辦不到。”女醫師直起腰，語氣決絕地。“就你那小身子骨兒，連點兒自知之明都沒有嗎？這要是暈在半路上……”

“我哪有那麼弱。”赦生實在聽不下去她的誇大其詞：“你就直說吧，把我留這兒是要幹嘛？”

五色妖姬抿著嘴，向來揮灑談笑的神色間終於有了一絲的不自然。

“論理是跟我無關。”她也不看赦生，煩惱地略皺皺眉。“只不過我答應過你要保密的，可現在出了點兒狀況……”

赦生聽到這裏眼神已經一凜。

五色妖姬也無奈，可這是藏不住的事，再怎麼棘手，也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

“有個人……他知道你在這兒……”

“你說什麼？”赦生眉心登時蹙緊了。“你說有別人知道我在這裏？！”

“對你來說也不算別人。”醫師煩躁道。“你不至於連他也不認吧！”

“誰都一樣！”赦生恨恨地：“我說過我不希望任何人……”

“你說的全都是廢話，有什麼意義。”——話音未落門邊忽然傳來人聲，赦生陡然望過去，門口陰影處走來的熟悉身影漸漸現出全貌。

“連我都不見了？把你出息的。可惜我不是‘任何人’啊你個蠢材！”

赦生瞪大眼睛，嘴唇囁喏兩下後忽而轉過頭去。

“誰讓你來的！”他不耐煩道。

“這話問的！難不成你覺得有誰能支使得動我？”

“我不想見你你出去。”

“說得好像我會聽你的似的。”對方冷笑一聲，語氣轉而乖戾起來：“混賬敢跟我這麼說話——叫我！”

赦生煩惱地把臉悶在枕頭上，卻還是聽得到那陰魂不散的聲音。

“你這是又要耍混蛋？叫我！”

赦生忍無可忍，猛地轉頭起身瞪向已經走向近前的男人狠狠地吐出幾個字：“臭老頭你……”

“叫得不對，重新叫。”對方語氣淡淡的，“我記得我教過你文明禮貌來著，怎麼都還給我了？”

赦生張了張嘴，一時間多少往事碎片般迎風撲面而來，曾經艱難扛下的所有痛苦在見到眼前人的刹那忽然搖搖欲墜了。眼眶忽然熱起來，合著混亂的腦子。他竟不能知自己這是怎麼了，就只有吭哧再吭哧地憋屈了良久，終於憋出一聲低低的“老師……”

“嗯。”襲滅天來點點頭，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溫和道：“赦生，躺著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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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