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2.29 【空煞空】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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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

樓主發表於: 2019-12-29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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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9 【空煞空】固知

史仗义





      图书馆对面有一条河，也许是从别处引过来的水，透亮地不像这个常有雾霾的城市的一部分。河不是很深，底下光亮的石子很轻易就能看到，细小暗黄的苔藏在缝隙里，老让史仗义想起背过的《再别康桥》。雨天时风吹过来，一层一层的水纹堆叠向前，他听到水波拂在绿地上，舔过桥墩留下浅淡的痕迹，像是也在河中。

      他回学校后常往图书馆跑，室友背后给他哥打小报告说他在图书馆扎营安寨了，不假时日肯定能一举夺魁衣锦还乡，经济独立离家出走指日可待，史精忠什么反应他不知道，听到转述的他翻了翻眼皮，当晚叫了一群朋友过来一锅端了他室友——当时和另一名国际友人共煮的火锅。难得聚餐，祭完五脏庙有点太晚了，曼邪音先走一步，留下一群汉子嚷嚷着要不醉不归。他主动把聒噪的家伙们关在门里，一个人溜达出来。拎着啤酒从便利店往回走的时候又轻哼，没想到公子开明跟他同寝两年，屁股蛋都见怪不怪，居然跟史精忠还有这等交易。

      呸，都经济独立还算什么离家出走。





      口袋里手机叮咚响个不停，还好没进图书馆，赶紧拿出来静音。班级消息群里不知道谁转了一条夏至养生攻略，点进去还是本校中医学出品，真是保质保量。大概是转错了，很快有人不好意思地道了歉。天兵君带头起哄，端午挨得近，这一条无心之过反而炸出一群人调侃来之不易的养老假期，扯皮了几十句开始讨论起一直没来得及组织的踏青。史仗义略略划了几下，觉得倒也不怪这位老兄，前两天不知道哪个闲出屁的把群名改成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真是当代大学生无聊到砖缝找乐的典型。走过长桥往栏杆外看了两眼，水位好像下降不少。这一个月乱七八糟地下了几场雨，温度也忽高忽低，闷得衣服都成了第二张皮。回过神来才发现日子过得不声不响，夏天忽然就溜走了一半。

      而他等的人还没有回消息。

      图书馆一楼的最左边是落地窗，被金属支架分割成规整的矩形，史仗义坐在窗前敲了一下午论文，剩下四百字再写不下去，索性有大纲，晚上再写也没关系。收好电脑幽幽叹了口气，头顶空调开得不算高，可还是有点心烦意乱，倒也不仅是为了没收到的消息。

      还有冗余的时间，他去拿回一本书，上次留了一点结尾。故事从一个家庭的二女儿不幸死亡展开，临近结尾却让他兴致缺缺。好在剩的不多，索性没事做，寥寥几页很快翻完。动人的故事和感情，很多书都这样写——要和生活达成和解。人类学把人划在一个圈里，大多数人横冲直撞，却发现这个界限不能以暴力突破，于是干脆只朝一个方向死磕到底，或者在原地给自己喷彩涂墨，他险些是其中之一。真是有种惊人的相似。他看着那一页字迹，突然想说点什么。

      什么都好。

      他开始审视自己的目的、情感，以及一切隐藏在生活背后的欲望和顾念。







      父亲很奇怪，他时常这样想。

      小时候家里有一段时间十分难熬。某一天回来时母亲已经离开，说是因为祖母的情况突然不是很好，很怕出什么差错，所以赶过去探望。他无话可说。前一天有阿姨带着妹妹上门来，以为只是普通的访客，史精忠却一早沉默，让他们待在房间里。客厅里准备了之前很少见到的糖果和零嘴，对来客很是郑重的样子。没有什么解释，也许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回避问题向来是最简单的方法，人们总是无师自通，父亲显然深谙此道。这场大人间的会面露出生活另一面的冰山一角，理应作为知情者的他们却只能从紧闭着门的房间里窥探——好在居民楼的墙壁隔音效果都不怎么样。

      小弟一个人偷偷在被窝里生闷气，他也躺在一旁悄悄听客厅里的声响。后来也许是会面结束了，身边的小弟已经睡熟，房门从外面被打开，来人轻轻的，凑近站了好一会儿。史仗义假装入睡，客厅里几句话窜进他耳朵里，他只听清“对不起”。

      是对谁呢，他正想。门却很快合上了。

      大哥有自己的房间，他最听父亲的话。也许身为兄长，他更早地意识到了一些事，但他没有讲。他当然不会，史仗义思忖着去问他母亲的事，他避而不谈的样子简直和史艳文一模一样。试探对这类人没什么用，他无所谓地想，并不是说他对家人有什么不满，史仗义观察每一个人，随后发现也许沉默正是这个家庭里一种另类的配合。

      书桌的玻璃下面突兀地出现几张照片，有一家人的合影，还有母亲和父亲的合照。

      他去问为什么这样做，父亲说只是顺手，没有什么大碍，为什么不可以放呢？他莫名恼怒，回去看那些照片，有一张是婚纱照。母亲穿着一件雅致的旗袍，父亲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微微屈身靠近她的脸颊。似乎被对方的鬓发触碰到，母亲面庞上露出一点羞赧，她眼里像是映入湖泊上浮动的月光，柔情潋滟一下子把他卷了进去。慢慢他回过神来，心里鼓胀却又酸涩，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父亲说这些事。时间的刻痕被以特定的方式凝固，而其价值依旧由时间赋予。一段感情如果真正被珍惜，别人的眼光已经不足为惧，体面往往是因为爱，而不是自以为是的体贴。

      史仗义仔细看过每一张，抽出每一张，他怀着一种领地被侵犯的心情，自以为洞察了父亲的心理。但那时他还会想，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母亲又不会离开，或者说，母亲那样温顺的性格，她能去哪里呢？

      他看着小弟埋在被褥里的脸庞，听他小声地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不知道该说什么，父亲给不了的答案，他哪里有能力圆场。那天晚上他关掉灯，还相信着她只是去照顾祖母而已。

      但是她再没有回来。

      后来他忍不住反复回想那一天的傍晚，到仿佛亲耳听到关门声的地步，却又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原来离开并不只是远远的走掉。







      高三年末的考试前有个小假期，翻出压箱底的零花钱，提前买了一张回老家的火车票。没带什么行李，当作远一点的散步。临走前留了字条，他不是自己任性不顾前程的人，但父亲未必清楚。

      火车铺位平仄且难以活动，他像玻璃缸里尺寸过大的鱼，艰难地在狭小的空间里翻动身体。白天的路程就坐在下面看书，有一段反复经过隧道，车厢里的光线变得不适合阅读，他就去看窗外。

      经过的城市以前和母亲、小弟一起来过，也许是季节原因，湖面上是粗糙的、凝固的绿色。山是土色的，与湖相接的地方堆着薄雪。过不久有另一条河，或者说是泥水聚成的沟渠，冻不起来的样子。还有别的，都不像以前所见过的样子。那时他印象深刻的是，火车弯弯绕绕，窗外是暗而湿的绿，隔山的雾遮住太阳初升的路，山峰若隐若现，好像风都要转九曲十八弯才到得了身前。

      聚散泥水的河流在每一道山弯处划着圆润的曲线，直到下一处相似的景象拟合出现。水分流失后露出狰狞的根基，零星的白色垃圾混杂污渍，河流慢慢变成难堪的东西，不得不避开世人的目光。

      他随便逛了逛，在车站周边的旅店睡了一晚，又坐上了回家的铁皮列车。后知后觉，即使目的地一样，路线也各有分别，如果一直纠结什么与记忆里不同的东西，干脆不要往前走下去了。一如旅程，他们一家人也在道路上相互拉扯，情感都流成一条河，长长却不知道哪里是汇聚的尽头。

      小时候过马路，史精忠一手拉一个，走回家把街坊邻里的关切都收割一箩筐，却总是夹杂几句询问父亲什么时候回家。大哥渐渐可以应对自如，礼貌地回答道谢然后告别，而史仗义惯常的默默不语早在那时已初露端倪，现在想来也许不是因为病痛，而是生来具有的坏习惯。

      后来他们的手靠在一起，史仗义轻轻去合，他和大哥差几岁，如今却也长得很大，他们的手形貌相仿，合在一起便看不出什么纹路的差异，然而他深深明白，那是自存在起就不同的刻痕，若见无形，一路蜿蜒曲折至骨血里，一如他们胸中沟壑。

      那时躺在房间里，客厅的灯光从门缝漏进来，晚一点会听到拖鞋刻意轻缓的走动声，他看着天花板，想自己可能只活在如此方寸之地。父亲留在家的时间增加时，他却要离开家住进宿舍了，床架上抖抖蚊帐，头顶的空间又缩小。

      是不是长大以后世界就变小，心里忽然盛很多东西，道德天平好像漏斗加盖，以前坚持的一些事都不好付诸于口，慢慢也忘记了一开始想说什么。

      离家远了，反而不再考虑家庭的事。后来他遇见煞魔子，觉得很有趣，便也观察他。时间长了忽然发现，他好像从未特意去想过，“史仗义”是什么样的？

      那么多人在评判你，说破了嘴最后还要自己来悟。说所谓好坏也不过是指，人终有一面会充满激情和奋斗的喜悦。空闲部分由家庭、亲友、认识的陌生人填充，他们成为“史仗义”生命中的经历与情感，给他看他错过的风景和应当努力的方向，搭建起一个他。

      或者不止一个，努力、敏锐、热情，在他给自己的标签里最为醒目，同样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是他的寡淡、尖锐、刻薄。像是从身体里剥离出来的众多人格，他们拥有相同的面孔，瓜分其他人的记忆里他原本的样子，而令人发笑的是，他竟然也以为对自己了如指掌。

      这很奇妙，好像只有人把观察世界的方向完全调转后，才会看见另一部分真实。

     之前有一次，还是在相似的位置，他看到窗外随意摆放着几把桌椅，藤编的材质，聚拢的雨水间断滴下，不知道是什么人把它放在窗外，阳光正好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这些无谓的想法时常扮演消磨时间的佳友，不定期来与他会面，美名其曰是思考，摊开他的一部分作一番评头品足，事了拂衣去。没什么别的意义，只是为了时常提醒自己还在认真地活着。今天他路过时也有看到，有不少同学坐在室外，休闲的姿态实在是让赶着敲论文的他有点嫉妒。这大概就是时间的小小玩笑。

      个人无论怎样看待世界，眼底的生活却总是自己的“偏见”，难以窥得全貌，只能不断告诉自己要坚强，忍受病痛，忍受离别，忍受一个人的夜晚，忍受无法停止的回忆，然后坚定地走下去。直到看到出口，才发现身边许许多多人都在走这样一条路，最后大家还是要一起前行，在温切的眼神和拥抱中心怀感激，余生就这样被选择。





.



      他遇见煞魔子的后来，跟父亲说要搬出去和朋友合租，父亲没说什么，眼神都沉默，而他当做是默许，也就不再提。

      在兼职时又想到，哪还有除了学习以外拿钱最方便的办法呢？

      真正离开那天提前把行李搬去了煞魔子那里，想了很久，还是想回去拿张照片，那也曾是他从桌下抽出的一张。于是又跑回去。

      在门口就闻到一股饭菜香味，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史艳文做饭不是特别好吃，这么多年过来倒也不赖。厨房跟门厅隔一扇玻璃门，史艳文听见声音探出头来，叫了一声仗义，说有东西放在餐桌上了。

      他点点头，也不急着拿照片走人，过去看，是一盒巧克力。糖果裹着一层金箔，不多不少正好八颗，还挺吉利，整整齐齐地挤在盒子里，看上去怪尴尬的。像是老年人迟来的幽默，说不清原因，他突然想笑。

      问史艳文为什么给他买这个。

      父亲笑着看他，说去商场时看到，想起来你小时候挺喜欢的，顺便买了一盒。

      他也略笑笑，小时候去婶母家玩，婶母给过两颗，虽然甜甜腻腻的，但确实很好吃。另一颗带回家里，想给母亲尝一尝。

      后来呢？好像母亲也没有吃到，那天小弟摔破了膝盖，母亲拿去哄他了。

      旁边站了一会儿，厨房里的辣椒炒开了，呛人的气味冲进鼻腔里，眼睛都鼓胀。他过去开了窗户，又问存孝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快了，今天晚上没课呢。

      这样。他点点头，那我先走啦。

      诶，好。史艳文声音轻轻的，被一股脑涌上来的蒸汽吹淡了似的，一字一句凝结成玻璃门上的水珠。

      防盗门在身后落了锁，声音也沉沉的。他拿着巧克力站在门外，本来要取的东西反而留在里面。

      他握着盒子，有点哭笑不得。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甜食，况且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他也不是需要吃糖的年纪了。想了一想，把盒子放在了楼下属于家里的信箱里。

      留给小弟去哄女朋友好了。

      要达成和解。

煞魔子





      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他又走神了，被史仗义皱着眉头拉到了五米之外。他回头看了下，负责街道清洁的老伯拿着水管清洗站牌顶上的灰尘，污水一滴一滴的溅在人行道上。

      史仗义把他扒拉开就站在一边滑手机，他们已经等了十分钟，这里距离火车站的路程也有十分钟，而距离火车发车还有二十分钟，但下一趟公交车还没有来。这个小镇的公交系统常常被人投诉，发车不准时、公交站牌显示不够准确等等。这些让人气急的问题常常正好撞在有事赶时间的时候，所以让人更加生气。上一次也是这样，他坐错一趟车，心不在焉结果一直到终点站才发现这件事，然后转了三趟才回到家。他心里气恼，史仗义却说他应该也反省下自己的原因，为什么每次出行都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阻挠。

      每次出远门都下雨，走半天打不到车不说，还常常出现一些意外状况。好在这次史仗义带着他走，好歹是把他这个事故体质带得好了一点点，不过煞魔子也不好意思想他怎么还比他熟悉这边的路就是了。检完票跑进去，站台的砖石都被打湿了，水滴纷纷，织成一张帘幕，他正顿了一下，听见史仗义说：

       “走。”

      煞魔子眨眨眼，史仗义两步并一步跨过去，健步如飞，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在干燥的地方等着他了。

      他也快步过去。

      安顿好行李，他们两个坐下来。火车开了一阵，也许是因为走得远了些，雨也将停了，车窗正往下沥水。小时候家里的房檐也是这样，初春时天寒，檐上有一层薄冰，不到中午就会化开，落下时像雨。老人会说，新雨洗净了屋檐，这一年会好事临门。

      城市里没这么多讲究，他却常常觉得史仗义是他的“好事临门”。他恍惚闻到雨后青草的气味，带着一点怀念的味道，原来时空刹那重叠，才发现人总是在同一个地方想起自己。

      隔壁铺有个小女孩学着唱歌，声音轻轻的，不扰人，他听到几句，“满山野花开满坡，你东藏来我西躲，你要抓紧我的手，我们一起趟过河……”。他不自觉地笑，只觉得真的很可爱，忽然发现史仗义正靠在他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他呼吸轻缓而均匀，好像睡意高涨，一点没被嘈杂的环境干扰。煞魔子只好往下沉一沉肩，把这颗绿油油的脑袋贴紧。







      之前史仗义给他打电话。问怎么一直没有回来。

      家里老人突然去世了。

      哦……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节哀，又问他有没有事。

      还好。

      那时候差不多老人的后事已经办完了。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没有一点准备。只是不明白明明之前老人的身体还好，饭量也不错，怎么突然说走就走。

      他马上要出去实习，加上学校里有项目没有做完，本来忙得焦头烂额，但课题进展异常顺利，一些收尾工作留几个人完成就好，自然有不回家的同学揽活，指导老师帝鬼本来想留个名额给煞魔子，但他回绝了。暑假一下子多空出了半个月，大家都松了口气，终于有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之后聚餐时迫不及待地纷纷分享起一早定好的旅游计划。也有不是很顺利的，黄金时期一票难求，只能在家里刷刷朋友圈当做看过就去过。

      炽阎天来问他，有没有出去玩的打算。

      他想了一下：应该没有，先回家看看情况再说吧。

      炽阎天点了点头，转而谈起了别的话题。

      煞魔子悄悄松了口气，他大概知道对方是想问史仗义的事，但是生活忙忙碌碌，扰得他没有仔细想过具体事宜，只有隔几天去和他见面，更多是手机上回复几句而已。

      在外面上学就是很麻烦，他都考虑说要不要毕业以后回家乡去算了。家里的老人年纪大了，又只有他一个亲人，总不好离得太远。这些事他只是和史仗义提过，虽然对方也说了让他不必有顾虑，直接决定就好，他还是有点踌躇。

      毕竟其实也是两个人的事，直接决定难免会增加他的心理负担。

      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但是后来他也想，都是在认真地活着，为什么轻易否定了别人的道路。

      或者说，把重要的人事当做情感寄托，这本身是否是错误呢。

      其实最主要还是在于，虽然是有积极的作用，本质还是对自己的安慰而已。想明白情感寄托的作用后，反而连这种积极意义都消失了。

      于是想先等这次的事处理完再决定好了。

      但是，果然很多事都没有提前准备的机会啊。







      正在整理衣服，有几件是很早之前的，后来因为环境乍然改变，心态也变，不太合适再穿下去，但是保存得还不错，捐出去还是可以的。他想了想，抽出一件白衬衣抖开看看，却瞟到一个污点。

      怎么回事？

      仔细再看，是一个小点，好像是泥水，拿去搓洗一通，还是有灰黄色的痕迹。可能是太久之前沾上的，又没有来得及清洗，所以现在也洗不净了。有些东西存在的时间太长，即便遗忘许久，仍是在不知不觉中骨肉相融。

      但他是准备离开了。想起来看了下日历才发现，虽然感觉时间也过得很快，但离假期结束还有半个月。

      过了没几天，史仗义打电话问他家地址在哪里。他挂了电话之后一个小时，史仗义带着打包的晚餐敲他的门。

      晚上他端着暖热的瓷杯，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史仗义在餐桌旁边敲电脑，大概是论文或者实验报告，煞魔子常常听公子开明吐槽说史仗义有时候像一个无情的码字机器，他听着他的外置键盘噼里啪啦，感觉还真有那么回事。

      在噼里啪啦的声音里，史仗义问煞魔子之后有什么打算。

      煞魔子头也不抬，说回学校找工作。这边的房子先租出去。

      史仗义好久没回话。敲键盘的声音也停下了。煞魔子转过去，看到他眼里。

      史仗义定了一会儿：有点惊讶。还以为你会比较愿意留在家乡。

      煞魔子嗯了一声，慢吞吞地说：其实也没必要。毕竟认识的人都不在这里了。

      怪不得看到有人经历这样的事后，要去外面旅游消愁。出去看到万家灯火辉煌，车水马龙，跟自己都没有关系。感觉一点点被夜风扼住呼吸，好像有雨水倒灌进喉咙里，吸气艰难，还一路凉到肺腑。

      他只是觉得之前想那么多实在是太没意思了，就好像梦里跟某人说了千言万语，还是不如见过一面时心里疯长的思念动人。史仗义明明一直在跟他讲直接决定就好，他看到站在门口时，觉得选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之前跟史仗义商量要不要一起搬出去合租，为了方便实习来回，他已经一个人在外面租了房子，环境各方面都不错，史仗义收拾收拾行李就可以直接住进来。不过算一算，真正史仗义住进去的日子掰着指头就数得过来。

      有一天也是这样，他在敲电脑，忽然听见某人一个踉跄带倒了椅子。他感觉转过身看他，还好人没什么事，只是椅子倒了。

      史仗义站稳把椅子拉起来，抱怨道：“没事的……绊了一下，为什么你家凳子对我都这么不友好？”

      “那你要问凳子。”

      过了好久，他从电脑前又回身看他，“撞疼了吗？”

      他问完后有点后悔，忽然想起一句话：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愣了一下，对方被逗笑了似的:“什么啊，现在问有点晚了吧？”

      他有点踌躇:“因为突然想到……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他意识到这件事时也很突然，摔倒应该是先问问对方有没有事才对，可他却没有。正常人是应该先关心一下的。因为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反而不记得要关心别人。

      他想到这里，仰着头靠在沙发上，史仗义离开餐桌，正端着水杯要去厨房，看了他一眼，凑近他托住他的面颊，吻在他脸侧，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啊，我都不知道。煞魔子贴着他的唇，喃喃问道：“你可是长情的人么？”

      史仗义以更加凶狠的吻作为回应。







      那天晚上他收拾好老人的东西，从漆黑的屋子里走出来，已经是凌晨了，全镇的灯火都熄灭下去，像是沉睡的人在梦里渐渐失去呼吸。立秋早过了，凉风吹过树枝也吹过他的衣领，他走在林立高楼的阴影下，心里安静地像是已经熄灭的烛火，他只是一味地向前，想回到自己家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脚下的路明亮起来，万里阒静中活了一轮明月。这么多天失眠又熬夜，他抬头时恍惚一瞬，心里乍起的凉意卷上来，让他误以为有一柄刀刃擦过，那刃又薄又亮，把他眼都刺痛，他一个激灵醒过来，假想的伤口还在身上隐隐作痛，愣了一会儿，却原来是月光吻过额头。

      万里出月明。

      不过是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而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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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没有感情的码字机器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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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2.29 【空煞空】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