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01 【网空】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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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3-01 19:29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3.01 【网空】错位

——转［星月］

嗯，算是半架空？不要认真啦，本来是另一个文卡的血崩才开的，想写个短篇调试一下，没想到写长了。我再改，顺利的话，今天应该能发完。

预个警：文笔混乱，逻辑混乱，时间线混乱。有史家人物出场。


史家的二公子被一个来路不明的魔物擒走了。

这个消息如同巨石坠海，在江湖中激起千层浪涛，一时众口纷纭，议论纷纷。

整个中原武林的侠客，都不会对史家感到陌生。

史家多年为中原武林中流砥柱，盛名不坠。一者因史艳文君子端方，为中原尽心竭力，江湖中人提起史艳文之名，也无不竖起大拇指，敬赞一声“史君子”。二者史艳文膝下三子，个个出类拔萃，英雄豪杰，令人欣羡不已，只叹正气山庄钟灵毓秀，人才辈出。

长子史精忠为百武会之盟主，内敛持重，性情温和，颇有其父之风，师从默苍离，智计无双，见者无不称赞。

次子史仗义继承其父纯阳之体，是难得的文武全才。自小命运坎坷，幸而豁达恣情，深受前辈长者喜爱。只是其个性违世乖俗，往往我行我素。

三子史存孝为人磊落飒爽，重情重义，古道热肠，行走江湖多年，广结好友，奉行侠义，名声不在二位兄长之下。

有三子相佐，再加上藏镜人身份揭晓，回归史家，史艳文更多一条臂膀，正气山庄实力名声再上一层楼。江湖中人无不感叹，有此侠门世家，武林有望，中原有望。

然而今日却突传消息，史家二子竟被人擒捉失踪，不少江湖侠客义愤填膺，纷纷召朋唤友聚集正气山庄门前，表示愿尽绵薄之力相助。

“多谢诸位壮士仗义相援，艳文感激不尽。”史艳文现身时仍是素衣白衫，一如平日彬彬有礼，只是眉心微皱，面带忧愁。

群侠见状，先是说了何以言谢，又安慰道，“史君子不必忧心，小空吉人天相，定会平安。”

史艳文再道一声谢，随即吩咐长子俏如来接待安排众人行动，又说了句“失礼少陪”便匆匆离去。

“家父忧心二弟安危，还请诸位切莫见怪。”俏如来年纪尚轻，行事稳重有礼，温良周全，先是表示了歉意，再来才与群侠说起情况来。

原来大致十日前，小空外出游历归来，路上遇见一名陌生者拦路，言辞古怪，几番相缠，他用尽手段才摆脱。

事后回想起来，那人虽言谈怪异，却说出了“魔世”“帝尊”“修罗国度”等词，且他身上气息怪异，更似传闻中的魔世中人。

此时距上一回人魔大战已是一年有余，幸得黑白郎君等人协助，成功杀灭妖神将网中人，阻止他开启魔世，使中原免遭魔祸屠戮。

而今忽然又有魔类出现，不免令人担忧。

一家虽是难得齐聚，但史家男儿以天下安危为己任，更不肯贪图一时安逸，便商议先各自出去探寻那人踪迹，无论有无发现，傍晚一定要回正气山庄聚首，再商定下一步的计划。

却不料直到夜晚，仍不见史仗义归来。父子三人心中焦急，往史仗义去的北方再寻，赫然发现一处山坡下地裂石崩，林木皆摧，显然经过一场打斗，奇怪的是却无一丝血迹。细细看去，现场还留有好似蛛丝的残迹。

史艳文心下骇然，传讯与守在泣血邪魔洞的黑白郎君，却得到了网中人的邪茧尚未孵化的消息。左思右想，仍想不到来者身份。雪山银燕性子急躁，心知二哥被抓，唯恐他性命有危，一刻也坐不住，提起啸灵枪便冲了出去，至今尚未归来。一子不知生死，一子落单独行，史艳文心中焦虑万分，已是三日未合眼了。

“非是网中人，难道是另一个练有蜕变大法的人？”

“是魔才对啊。单一个网中人已是如此难以应付，再多一个，恐怕……”

七嘴八舌的议论，渐成鼎沸之势，俏如来没有分心去听，眉紧皱着，一双眼远远盯着天边，出神地想着什么。

这一切，都被一双藏于暗处的血红琉璃般的瞳仁看得明白，许久，只报以一声冷笑，再无其他。

有风过，树叶悠然飘落，唯余枝杈微微晃动，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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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1樓發表於: 2020-03-01 19: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网中人回到临时落脚的山洞时正是午间，洞口不远处有一帘小瀑布，四散飞溅的水花在阳光下映出几道彩虹来。

他无心欣赏美景，只慢慢踏进洞口，寻了个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洞中守了多时的白衣少年闻听响声，抬头看去。他靠着洞壁而坐，一双金瞳明若朗星，只是此时警惕清冷，连带着一张年少俊俏的面容也跟着严肃沉冷不少。

史仗义敛眉盯着那个人，他静默地坐在阴影处，一言不发，如这些日子以来那般阴沉冷漠。此时虽然刻意收敛了气息看起来平和许多，却仍是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危险。

越看，史仗义越是觉得，自己的运气简直是差到了极致。

他莫名其妙不明不白地被这个陌生人抓到这里关着，算算时间已有三日。绑架也好，寻仇也好，总该有个表示，可偏偏就是一句话都没有。让他摸不着头脑，一颗心整天吊着。

细细想来，其实，除却限制他的自由，这人倒也不曾伤害他，哪怕树林中那一场短暂的交手，根基武技的差距差点就让史仗义哀叹吾命休矣，然而睁开眼睛对方却已收势停手，只将他擒捉至此。

那之后，就是这样相对无言的共处。除却有时偶尔会出去一趟，对方只是整日守着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他本想趁着他出去的时候逃走，然而只要踏出洞口一步，这人马上就会赶回来再把他捉住。

打又打不过，溜也溜不掉，一来二去，他也腻了，索性老老实实坐在这耗着。反正对方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也许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也说不定。

他不清楚这个魔族的来历身份，只能从他周身的气势和高绝的身手上看出，这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然而绞尽了脑汁也没想出江湖上现有的高手哪一个能与他对得上号。

正想得入神，忽然一句“看什么？”入耳，低沉的语调惊得他险些打个激灵。

抬眼去看，对方正转过头来盯着他，透过面具的缝隙，能看出那人的眼珠赤红通透，平静的表象下，是燃烧沸腾的鲜血。

史仗义沉吟了一会，开口道，“我讲，魔大哥啊……”

“网中人。”他忽地出声，截断了史仗义的话。

诧异于他的突然回话，史仗义愣了片刻，本能发出一个疑问的音来，“嗯？”

“我的名字。”网中人的声音平淡，不染一分情绪。

史仗义心中一乐，然而笑还没出现在嘴角就生生惊了回去。等等……网中人？他愕然看着那个一身赤红的魔族，张口，声音迟了半刻，“是，那个网中人吗？”

网中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认识几个网中人？”

史仗义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其他的情绪和更深的思考尚未涌现，连串的惊疑已先出了口，“这不可能，你不是应该在泣血邪魔洞，黑白郎君怎样会放你出来？而且……”

“呵。”网中人只是冷笑了一声，慢慢合起双眼，对于史仗义的问题全作不闻。

看他那般的反应，史仗义愣了一愣，淡色的唇微微翕动，却不知为何一时说不出其它话来。片刻的激动过去之后，冷静下来，忽然又觉得自己刚才的情绪有些过头了。

网中人怎样？天下第一邪怎样？魔世大将又能怎样？

西剑流那般残虐的组织他不是没见过，穷凶极恶的敌人他也不是没遇到过，鬼门关常年当自己家一样串门，几时说得一个怕字，如今就这么一个网中人，还能吓破他的胆不成。

何况他听闻一年以前网中人带着五万魑鬼声势浩大的侵攻灵界，都被父亲和黑白郎君等人联手击退。现在只剩他一个，只要与父亲汇合，对付他应是不在话下。

听说网中人是练有蜕变大法的蜘蛛精，不知道死了之后是怎样复活？会现原形吗？

史仗义瞄着那个沉默的赤红身影，越想思维越是发散，越想越是离谱，最后不知想到了何处去，竟然偷着笑出了声来。

然而山洞寂静，回音绕绕，这突然的一声笑简直堪比平地惊雷。

额……史仗义尴尬地眨了眨眼睛，再去看网中人，他果然是听见了，也向他看过来，血红的眸子里划过一抹他不太看得懂的情绪，然后默然了片刻，又是起身，出了洞去。

虽说网中人寡言少语，但是好歹是个活物，有些生气的，他一离开，这个山洞就显得特别冷寂。百无聊赖之下，史仗义随手摸了地上的石子乱画，等到他给一个圆圈添上五官以后，仔细看了看，莫名觉得有点像自己的师父太空。

心头兴起，便又在旁边画了师兄大空，终于好容易轮到自己，一个圈刚刚画完，就被一只黑色的靴子碾了上去。

“啊！”来不及过脑子，本能的一声惊叫出口。

喊过之后，他猛得一僵，视线缓缓的顺着黑靴上移，从衣甲下摆的垂坠，到系着有兽首的腰封，再到红黑相间的胸甲，最后落在那张被面具所覆盖的脸上。网中人俯视着他，抿着嘴角，眼神似有些细微的变化，只是他仍然读不出什么情绪来。

他张了张口，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份尴尬的沉默。

网中人却先丢给了他一只竹篮。

“吃。”淡淡吐出一个字来，言简意赅，带着几分命令的意味。

史仗义低头去看，竹篮内是几个的野果，个大饱满，表皮红透，甚至还带着水珠，像是贴心的洗过了。

他愕然向网中人投去视线，意外于他如此的举动。

“你……”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网中人不理会他怪异的情绪，依然闭目沉默。

看不出，倒还挺会照顾人的。史仗义啃着果子，心下暗语。





数日过去，网中人便不再留在这个山洞内，而是带着他一路向北而行。

他仔细认了认这个方向，似乎是前往灵界的路。某种不大好的念头一闪而逝，快得让他抓不住，辨不清。

脚下道路崎岖，魔族健步如飞，矫健稳重，史仗义快步赶了两步，才跟上因走神而拉开的距离。

这些日子相处以来，他对这个魔倒也有了些了解，抵触防备之心不再如最初那般强烈。网中人寡言沉默，貌似凶煞，对他却无甚恶意，更不曾真正加害，且一路对他也算照顾迁就，故此放下心来。

史仗义性子豪迈恣意，亦正亦邪，本就和父兄不同。更是没有刻板迂腐的黑白是非观，交朋结友从不论正邪出身，只看是否投契。今见网中人身手高绝，加之对自己多有照拂，不免生出几分结交之心，有意与他亲近，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起初，他说上十句，网中人也不见得能回一句。再后来，在他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网中人虽仍是不爱搭理的模样，话却明显多了起来。

这让史仗义颇有成就感。



时值正午，虽已是初秋，太阳却仍毒得吓人。

大热的天连走了许久的山路，饶是练武之人，史仗义也难免觉得口干舌燥，再走出几段路，越发有气无力。

网中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默默转了回去。

“喂，网中人啊，咱们歇歇行吗？”史仗义停了步，稍稍捶了捶有些麻木的双腿，语气不自觉拖了个长声，软软的有几分鼻音。

网中人脚步未停，话都没说一句，稍稍改了个方向，继续向前走去。

没办法，史仗义只得拖着步子跟上他。寂静的山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树林将尽，史仗义只觉得自己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网中人却在此时突然停了步。

史仗义也跟着他停下，抬起头来一看，眼前是一处简陋的茶棚。随意地撑了个棚子，随便地摆了几张桌子。还真的有几个食客在内中，虽打扮朴素，却个个配刀带剑，气息匀长，显然都是江湖中人。

网中人不动声色地扫了扫周围，在史仗义诧异地注视下，带着他寻了个角落上的一张桌子从容坐下。

店家上前询问时，他还颇为熟稔地点了两份面条，一碟小菜，一壶酸梅汤。

“你……”史仗义看着他，惊讶之余，更有几分不明的滋味。

网中人未说话，店家麻利地端上面条之后，他抬了抬手，让店家将两份都摆在了史仗义面前。

“吃完赶路。”仍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语。

不知为何，这个人就是莫名的让人安心。史仗义抿了抿嘴，暗暗勾起了一丝笑。

然后他低下头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面条，吃了好几天的野果菌子，终于能够再见到正常食物，他简直感动的要哭了。

大口扒拉面条时，仍然不忘闲聊搭讪，“看不出，你懂的还挺多，我还以为……”

网中人瞥了他一眼，道，“你以为什么？我对人族一无所知吗？”

“哈。”史仗义笑了一声，想想也是，网中人在中原纵横了也有十几年，世故常识应该早就熟知了才对。

许久不食五谷，连碗普通的素面都色味俱佳的。史仗义吃得急，不免有些噎住，伸手在桌上胡乱去捞，一个杯子推到了手中，他赶忙拿起喝了一口顺了顺。

红澄的汤水酸甜可口，史仗义品了品，然后将喝干的杯子递过，含糊道，“再来一杯。”

网中人没说什么，提着壶又给他倒了一杯。

待吃饱喝足，史仗义看到网中人起身去结账，又是惊讶，这个穿了一身铠甲，明显和人世格格不入的魔族，人情世故学了个全套，吃完饭还真的会付钱的。他还以为这顿饭的结局是标准的霸王餐套路，毕竟凭网中人那通身的煞气，想来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朝他要饭钱。

他饶有兴趣地伸了脖子去看，想知道网中人的私房钱有多少，却瞠目结舌地发现，网中人直接摸出了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丢给了店家，把那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吓得一哆嗦，连声道不敢不敢，店小利薄，实在找不开。

网中人看了店家一眼，只又要了一竹筒的酸梅汤，再没说什么，转身又回到桌边坐下。

史仗义眨了眨眼睛，干巴巴的来了一句，“你，你们魔出手都这么大方的？”

网中人不语，只将竹筒扔给了他。

史仗义低头看看手中的竹筒，暗暗笑了笑。

然后忽地想起了什么，眉一挑，趴在桌上向他闲聊道，“说起来，我的小弟喜欢喝这个呢。”

网中人眉尖稍沉，淡道，“雪山银燕？”

“嗯。”史仗义点点头，说起自己的小弟来，眉眼含笑，“他说，他在燕城的时候，他的三个义母怕他练武太狠中了暑热，经常煮这个给他喝。”

网中人垂目看着他，目光倏尔凝重，道，“你，记的很清楚。”

“我可是兄长呢。”史仗义伸了伸懒腰，眼中笑意盈盈。

网中人眼波一抖，心中恍然随着对方的话而紧了几分。


「“别讲的好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样子，我们的交情普通。”

“我的亲手足，更在我身上刺下险险致命的一枪。”」


“后来他回到正气山庄，父亲也常常吩咐家中仆人煮些来，哦，我父亲叫史艳文，你知道的吧……”

「“你有看过一个父亲想杀他儿子，而且是三次吗？”

“为了所谓的大局，为了所谓的正义，我的父亲亲手想杀我，三次啊。”」


“说来，我们一家人真是难得有齐聚的时刻。父亲常说，身为史家人，要心怀天下。只要这江湖一日不安宁，就不能像寻常儿女那般从心所欲，独善其身。”


「“史家人的名声，是天下间最可笑的悲哀。”

“史家人，可以，别让我再听到这三个字吗？”」


网中人合上眼，慢慢将紊乱的呼吸平复下来，许久，待史仗义说得尽兴了，才张开眼去看他，稍一沉吟，他沉声开口道，“如果……”

史仗义听得他语气有些不对，不由收了脸上轻松的笑意，不解地看着他。

网中人也看着他，目光沉静无波，却分明蕴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全心交付的亲人，不顾你的意愿亲手想要杀你，你尽心守护的中原，却是将你送入地狱的推手。你会怎样？”

史仗义先是被他森冷的目光和语气慑得一愣，再细想他话中之意，神色忽然黯淡，抿了抿嘴。静默片刻后，他缓缓吸了口气，闭目低声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恨吧。”

“呵！”回答他的，是不明所以的一声冷笑。然后，骨节摩擦之声悚然入耳。

史仗义张开双眼，但见网中人猝然起身，眼中某种情绪激烈翻涌，似讥讽，似恼怒，又似失望，说不清，道不明。

“走吧。”语气很重，不知因何。

“喂！”史仗义不知他这突然的怒气所为何来，追上去叫了一声，“网中人！”

网中人略站了站，回过头来，赤红的双瞳微微一眯，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从束发的玉环，到清俊的面容，再到染尘的白衣，最后落在腰间双剑。许久，只慢慢道，“你，不该是这个样子。”

嗯？史仗义更是云里雾里，只觉他这个语气实在有些过于“反客为主”了。正想开口，网中人却已是走远，他连忙快步追过去。

终点未知，只有一步步前行。然而这一路，有些事情却出乎意料的变得复杂了。

网中人的模样打扮太过张扬，走到哪都是无比显眼的存在，更何况，他似乎从未想过要隐藏自己的行踪。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见到史家的二公子与魔物相安无事，有说有笑的样子。

于是，江湖中的传言慢慢变了个味道。

史仗义不似被魔物绑架，倒像是与他有所勾结，也许蓄谋不轨也说不定。

话传到史艳文耳中的时候，正气山庄已经炸开了锅，不少参与寻找魔物踪迹的侠客纷纷至此，意图从史艳文这里问的真相。

史艳文性子温和敦厚，面对这近乎污蔑的质疑，也只是文质彬彬的开口，带着些无奈和歉意的表示，“各位请冷静。小空是艳文亲子，不会有人比艳文更了解他的秉性，他绝不可能与魔族邪佞有所勾结。”

便有刺耳之声响起，煽起挑拨之火，“史君子，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只是很多人亲眼所见，小空与那个魔族之人说说笑笑，同食同行，怎能让人不怀疑。”

史艳文皱了皱眉，仍是和缓地说道，“此事艳文也不得其解，但是请诸位壮士放心，只要寻得小空，艳文必会问出真相。”

“为什么小空一点伤也没有，还是心甘情愿跟着他走的模样，史艳文，你是不是在诓骗我们？”

“就是讲啊，万一小空真的与魔族勾结，我们岂不是要做冤死鬼！中原岂不是又要受害！”

“对啊对啊，史艳文，你要怎样给我们交代！”

正在此时，忽听史艳文身后一声冷哼响起，极尽嘲讽恼怒。

众人一惊，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面罩遮颜，身披铠甲的散发男子站在他身后，一双眼冷如坚冰，正是才从外间赶回的藏镜人。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虽然一看便是硬茬，却挡不住有人试图捋虎须的作死行为。

史艳文回身，将手落于那人肩上，压低了声音唤道，“小弟！”

藏镜人抖落了扶在肩上的手，踏前一步，冷喝道，“废话讲完了，就离开！”碍着史艳文在场，到底也没说出什么不留情面的话来。

“你！”如此态度，自然让众人心生不满。多年来，史艳文作为中原的领导者，深明大义，品性宽容，多少令众人习惯了他的让步和妥协，习惯了史家的包容和忍让。此时正气山庄内却突然冒出一个人言辞不逊，气焰张狂，一时不免难以接受。

“诸位壮士！”眼见矛盾将要升级，史艳文及时开口将话头转过来，道，“请再给艳文几天时间，既然已经知道小空的下落，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众人面面相觑，看看史艳文，又扫了一眼杀气腾腾的藏镜人，便说道，“那就静候史君子佳音了。”

言罢，才三三两两散去。



看着人终于全部走光，藏镜人向前踏出几步，冷冷哼了一声。再回头看向闭目不语的史艳文，沉声道，“没必要如此忍让！更不需要向他们低头！”

史艳文微微摇头，眉心锁着，几分淡淡的疲累和无奈混杂在眼中，却只平静说道，“网中人造成的魔祸才过去不久，群侠心有余悸。这个关头，小空偏又被魔物掳走，传出那样的谣言，难免群情激愤。艳文，能够体谅。”

藏镜人的脸色更沉了，语气压得极低，满是无从发泄的恼怒，“所以听之任之，由着他们污蔑小空，踩到你的头上！一群只会苛责自己人的废物！”

“有不虞之隙，也有求全之毁。这些不过是人之常情。”史艳文平和地笑着，复又安抚了胞弟几句，再道，“如今，我担心的是小空，他到底……”

“史艳文！”藏镜人眼中光芒倏然一沉，说道，“他是你的儿子，你难道怀疑他？”

“自然不是。”史艳文摇了摇头，“我相信，小空一定有他的理由，艳文会先去确认。走吧。”

“嗯。”藏镜人应了一声，转身便向正气山庄外走。

半夜里山间下起雨来，史仗义给雨声吵醒，翻了个身向洞口看去。

网中人依然坐在那里，撑着额头合着双眼，似在假寐。

史仗义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想要给暗下来的火堆添些新柴。然而刚一迈步，忽被一声“戮世摩罗！”惊得一哆嗦，连忙抬眼看向网中人。

果然，他唤得这一声后也是醒了，坐直了身体，因隐在火光映不得的地方，看不清是什么神情。

戮世摩罗。史仗义慢慢品着这几个字，听着像是一个名字。摩罗者，为梵语舶来，即魔。想来，也是魔族中人。

火堆中添了新柴，再度明亮炽热起来，史仗义看了看不言不语的网中人，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他僵坐了许久，终于开口向着网中人问道，“戮世摩罗是谁？”

网中人极缓地将头转向他这边来，火光明亮，史仗义清楚的看到，网中人的眼神非常怪异，似怀念，又有几分不可理解的嘲谑。

默然的气氛持续了许久，久到他以为网中人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一片静寂中，网中人慢慢开了口，神情如平日沉稳平淡，语气却近乎温柔，“是一名人族，机缘之下，成为了修罗国度的帝尊。他是魔世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霸主。”

“人族……”史仗义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低声喃道，“堕落为魔的人吗？”

声音虽轻，却仍是入了网中人的耳，他沉了面色，冷道，“那不是堕落，是选择。”

史仗义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哈，”一声轻笑，语气调侃，道，“有必要护得这么快？你很在意他？”

网中人微微一怔，却是有一瞬的沉默。再开口时，却道，“晚了，睡吧。”

言罢，却是自己先闭上了眼，靠向山壁。

史仗义勾着的嘴角缓缓放下，眼神被明暗不定的火光映衬着，颇有些难测的复杂。

然后，他思索了一下，再看坐在风口的网中人，撇了撇嘴，除下外衫，慢慢行至他身前帮他盖上。

网中人微惊，睁开去看他。“我……”他本想说自己功体属火，并不怕冷，但看那少年人眼中隐隐的关切，话到嘴边，却转了个方向，道，“多事。”

声音压得很低，隐约听得有那么几分波动。史仗义挑了挑眉，心情轻快了几分。瞧着他些微闪动的眼神，忽地意识到，网中人其实并不如看上去那么难以接近。这样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行为都能勾起他的情绪，这个魔难道是，缺爱吗？

想着，就又笑了一声。年轻的面颊上眉眼弯弯，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







诡异的和平时光总是短暂，就在网中人带着史仗义即将接近灵界时，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的中原群侠已在此地设下重重围困。

不由分说，便是铺天盖地的喝声，骂声，质疑声，刺耳非常。

“小空，你为什么和这个魔物走在一起？”

“难道你真的与魔族有所勾结？”

史仗义一怔，抬眼去看网中人，他仍然淡然从容，嘴角似勾非勾。心中忽然一动，继而面色忽白。

“你还把自己当作史家人吗！你真是丢尽了你父亲的脸！”

“我们平时宽纵你，是看在史艳文的面子上，谁知道你竟然这么不自爱，敢伙同魔族危害中原。”

“你们！”史仗义咬了牙，火气翻滚在心，喝道，“说话给我小心一点，我可不是俏如来！”

史仗义素日脾性桀骜，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唯己独尊，我行我素，比起父亲和大哥简直是两个极端。

这一句警告出口，倒也真起了点作用，众人畏着他素日的行事乖张，不循常理，也不敢像对史艳文和俏如来那般咄咄相逼，出言不逊。

“你若果真清白，就和我们一起杀了这个魔头。”

“对啊对啊！杀了这个魔头！”

“杀他？”史仗义眉再一挑，瞥视一圈，冷笑道，“凭你们？”

“你是什么意思！”似被刺到痛处，立时气氛紧张。

“你现在灭我们的志气，涨这个魔头的威风吗？”

“所以你果然跟这个魔头有所勾结！”

史仗义目光森如寒刃，压满震怒，肩膀微微颤抖。忽而身侧脚步声轻响，一旁的网中人缓缓上前，一步一步，踏出深沉可怖的压逼。

他恍然一愣，伸手秉了网中人手臂，急道，“离开！”

说罢，也不顾网中人的反应，更抛下了一群不明所以的侠客，纵身驭风而去。





山路泥泞，史仗义心中有气，走得又快，溅了满靴的泥水。

走出老远，回头一看，网中人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红发在风中微有摇曳，阳光之下，如一团燃烧的烈火。

他站了站，一双剑眉复又皱紧，怒好容易去了，却又多了一层恼，咬牙道，“这一切，是你有意为之？”

网中人回视着他，简单回应一个音，“嗯？”

“我问你，你是不是故意的！”史仗义将声音压得很低，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按言，网中人如此众矢之的的身份，再加上掳走史家二公子的行径，本该隐蔽踪迹，带他捡着人烟僻静的地方走，可却偏偏一反常理，接连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甚至悠哉悠哉的去茶庐饭馆，打尖吃饭，这不是心存故意是什么。

史仗义越想越是气恼，心口隐隐还有种说不出的闷涩，沉重纠葛着。

网中人眼中微闪，似有几分黯然，却只淡淡言道，“你讲是，那便是了。”

“你……”史仗义正要开口，头一转，看到的却是网中人平静之极的神情，无波无澜的模样，冷淡漠然，情绪没有一分的波动。

要说的话，忽地全被闷回了。平日里无理也能搅三分的利嘴，竟语尽词穷。没来由的，更觉挫败难受，说不出的郁卒。

相顾无言，许久，网中人见史仗义没话想说了，便将他拉到树荫下一块大石旁，示意他坐下，而后转身欲走。

“你去哪里？”史仗义见他要走，连忙追上询问。

“探路。”网中人的回答从来简单，简单到令人没有追问下去的欲望。

史仗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赌气似的哼了一声，甩袖背身，不去看他。





网中人来回很快，太阳刚刚偏西，他在漫天流霞若火中踏步而回，披风肆扬，红袍甲胄，威仪凛然，若战神临凡。

史仗义看的微有些愣了，直到网中人靠上近前才回过神，他微微低下头，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正想说些什么，忽而目光一利。

他的视线停留在网中人右袖之上，赤红明艳的袖口，染了一分不易察觉的血迹。

没来由的，他的神色凝重下来，“你……”一个字，说的无比迟缓，后半句话噎在喉间，不愿言，也不愿猜。

网中人低了低头，看看袖上污痕，眼中微光闪动，而后又是静寂。

“你将他们杀了？”史仗义看他良久，仍是将心头的推断问出了口。

“嗯。”网中人语调平平，波澜不惊。

“你……”他的反应，令史仗义心中一凛，无边的寒意倏忽漫上脊背，寒入骨髓，冷得他想要打哆嗦。

“你也看到了，那些，就是你想守护的人。”网中人的目光冷冽淡漠，沉着面色，一字一字说道，“值得吗？”

史仗义侧过头去，久久无声。再开口时，声音压得平静，“我承认，他们在我想保护的人的范畴中。但我想保护的人，从来不只是他们。”

网中人默然听着，不打断，不品评。

“中原旷大，鱼龙混杂，良莠从来不齐。”史仗义肃了面容，不复平日洒脱轻狂。剑眉微微皱着，缓缓道，“武林中有独眼龙，万雪夜一般的仁者侠客，自然也有丑孔明，天恒君一样的竖子奸佞。这些年，我冷眼看着，实在见得多了。”

网中人静静地将视线投向他。那样年轻的面容，却有着老成的稳重压抑，那副深明大义的模样，加上那身白衣，整齐高束的发，活脱脱像是史艳文的翻版。

“你不憎恨这莫名其妙的枷锁吗？史家人的名声，你不会背得很累吗？”

“既然让史家人担负天下安危，为何却不将天下交给史家，你不这样想吗？”

森然的语气，一字一字响起，如毒刃一般刺入听者心头。

史仗义的神色黯淡下去，侧头避过了他寒凉似笑，似能穿透人心的眼神，默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道，“父亲教过我，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

网中人倏然闭目，垂于身侧的手缓缓握紧，嘴角轻抿。

两人相顾无言站了很久。

天渐渐黑了下去，今夜月明，星光稀疏，黑沉的夜幕因此显得无比空阔，没来由的，令人心生寂寥。

史仗义抬眼看着网中人，他沉默的站在那里，发丝衣角在夜风中浮动，如炽灼不熄的炎流。他此刻合着双目，似若有所思，又似怅然若失。

他不知网中人在想什么，确实，他从来猜不透网中人的想法。

许久许久，仍是他先开了口。

“这一路上，你不是第一次杀人，对吗？”联想起网中人时不时便会消失一段时间，他心中已是了然。

“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网中人答的坦荡。

史仗义再一震，眼中泄出几分似痛似苦的颜色来。

他早知网中人是魔，是敌，非友，非朋。只是这些日子以来的和平共处，意气相投，竟让他生出了几分不切实际的错觉和期待。

虚幻的假象，终究是会被打破。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现实，来的竟是如此措手不及。

到底，网中人，从不是一个好人。只是，对他稍好一些的人。

他踏前了一步，伸手欲攀上网中人衣襟，唤道，“网中人！”

然而话音未落，但见一道纯阳罡气惊天动地袭来，白色身影于月下疾掠而至，翩然若谪仙。

史艳文！网中人血瞳微微一眯，立时踏前一步，将史仗义掩在身后，

月下白衣之人温文儒雅，君子端方，即便心中焦急，面上仍是沉稳。

“父亲！”史仗义见得来人，眼中一喜，脚步本能踏出，恍然一条手臂拦在身前，他微怔，回过神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状况。

“退后。”网中人凛然出言。

“仗义，父亲来了。”眼见爱子平安，史艳文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再面向网中人，说道，“阁下，无论你有什么目的，今日，史某在此，请你不可胡为造次！”

“吾，决不允你将他带走。”胸口激荡如沸，网中人目色骤冷，掌中凝聚功力，周遭炎流暴窜。

两两对峙，一者睥睨霸道，一者内敛持重，不待出手，无形压力已是笼达四周。

“此话史某不解。”史艳文掌纳纯阳之气，凝神戒备。

“呵！”不待言，网中人掌中飞丝纵横，携着汹涌内息狂烈而去，狠辣凶悍。

史艳文运起纯阳掌，一刹金光粲然，譬如烈日。

炎流金光，交互吞噬，此起彼伏，在暗夜中灿似烟火。

史仗义站在一旁，心思混乱一团，手握剑柄，却浑然不知该当如何。

两大高手激战，山河变色，尘嚣蔽天。

“飞瀑怒潮！”

再一声断喝传来，奔雷惊野，势如狂涛。

藏镜人赫然现身加入战圈，招招凶横，誓断魔物生机。

史家双子联手出战，进退攻守，拳掌往返，内元流动间，相辅相成，天衣无缝。

网中人巍然不惧，天罗地网，攻势霸道，守势严密，一时亦不落下风。

纯阳掌配合飞瀑怒潮之威，宏大雄力震天连击，气流暴旋，劲风呼啸。

交战之下，网中人回头看了史仗义一眼，眸光微闪，似拿定了某个主意，虚晃一招，竟抽身而退。

然而，一句话确是留了下来。

“小子，网中人一定，会再来找你。”

史仗义脑中轰鸣作响，一片空白，见网中人走脱，竟无端的松了口气。

听得网中人自曝身份，史艳文与藏镜人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吃惊。黑白郎君守在泣血邪魔洞，竟会叫网中人逃脱，而且，他又为何要擒捉素昧谋面的小空。

太多的疑惑需要证实，然而看史仗义此刻心绪大乱的模样，史艳文便先将问题先行搁置，走上前去抚住爱子肩背，唤得一声，“仗义。”

史仗义微微一哆嗦，再略低头，低声道，“父亲。”转眼去看藏镜人，抿了抿嘴，又唤，“叔父。”

藏镜人到底没有史艳文那般好性子，语气很冲，直白问道，“这是怎样一回事！你怎会……”

史艳文移了一步，恰巧挡住了藏镜人的身影，开口截断他的话语，温言道，“仗义，父亲想知晓因由，你能告诉父亲吗？”

“我……”史仗义张了张口，平时滔滔不绝的嘴却忽地无词。

他迟疑的模样，令藏镜人心头无名火起，迈上前一步，怒道，“你这混账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失踪这几日，大家找你找得多辛苦，你父亲为了你和网中人的事，平白受了多少闲气！”

史仗义一惊，连忙抬头去看父亲，再想起白日里那些人对自己的污蔑，不由火气上窜，不及说自己的事，急道，“父亲，他们对你怎样了？”

“没事，”史艳文轻轻摇头，转眼向藏镜人使了个眼色，让他安静，这才再转向史仗义，将他肩头尘屑拂落，慈和开口，“你平安，父亲就安心了。仗义，此事可能牵连甚广，父亲想问你这些天的事情，告诉父亲好吗？”

史仗义看着父亲满面疲累，犹自恼怒，狠狠斥道，“一群只会苛责自己人的废物！”

这一句倒是极对藏镜人的脾气，立时接腔，冷笑道，“嗯，这句你倒是讲对了。”

那厢史艳文无奈蹙起眉，苦笑着微一摇头。

骂得舒坦了，史仗义便开口将这几日的情形说与史艳文听，然而网中人行事多是背着他的，再加上他刻意略去了些许相处的细节，能说的，也不过是些日常鸡毛蒜皮的小事，平淡也琐碎。

然而说到最后，史仗义心中仍不是滋味，他微微合了双眼，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许久，才再说道，“父亲，这些日子以来，他对我的关照，不似作假。他人心未泯，我总想，也许能将他导向正途。”

“史艳文！”却是藏镜人高喝一声，咬牙道，“这莫名其妙的烂好心是你教的？”

这一嗓子没吓到正主，倒将正沉浸思绪的史仗义给惊得一抖。

史艳文忽略了藏镜人的斥问，伸手握住史仗义的手臂，道，“父亲知道，你一直都很重情，这是你的优点，父亲也一直引以为慰。”

“他重情过度了！”藏镜人哼了一声，仍是怒意不减，“心慈手软，怎样成大事！”

“成大事，也不必事事狠绝。心存善意，才能保有底线和余地。”史艳文声若淙淙流泉，带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他看着史仗义，缓声道，“仗义，父亲不想你改变。”

藏镜人皱眉，不满喝道，“史艳文，你不要用你的歪理带坏小空！”

史艳文无奈道，“艳文只是就事论事。”

“哼！”藏镜人狠瞪了他一眼，这才转向一旁的史仗义，道，“小空，你与网中人，不存在情义亏欠。难道因为他对你好，就能改变他屠戮中原，侵攻灵界的事实？收好你的心思，别让那些多余的恻隐影响你的判断。”

“是，我会好好考虑。”史仗义无奈应了一声，神情低落沉郁。





三日后，回正气山庄的路上，忽听得马蹄声响亮，伴着狂妄嚣张的笑声，一路张扬而至，在史艳文三人面前戛然停下，马蹄扬起无数尘土。

史仗义愕然看着那个手持阴阳扇的中原奇人从马车上下来，一双眼睛直盯着他看。

“你，就是史仗义？”黑白郎君摇着手中阴阳扇，倨傲地斜睨着他。

史仗义心生不快，白眼一瞥，道，“你认错人了，在下史存孝。”

黑白郎君朗声笑了几声，“你以为这拙劣的谎言骗得过本郎君吗？”

史仗义心中更是不悦，冷笑道，“你真是机智过人啊。”

“小空。”史艳文将二子带至身后，向黑白郎君微一颔首算是一礼，说道，“不知南宫贤弟寻吾儿有何要事。”

却见南宫恨再一狂笑，不答史艳文之问，身形一纵，疾若星火闪电，提起史仗义便向幽灵马车内一塞。

史艳文与藏镜人皆是一愣，就这一瞬的迟疑，但闻骷髅马长声一啸，四蹄狂奔，转眼马车已是绝尘而去。

“黑白郎君！”藏镜人追了两步，但到底赶之不上，不由怒吼一声，震得此间林木撼动，落叶纷纷。





幽灵马车速度奇快，史仗义被颠簸的头晕脑胀，五脏翻腾，反胃欲呕。

“你这个黑白脸，要干什么！”恼怒之余还有些好笑，这一个一个是绑架他绑上瘾了是吗！

“江湖上都说，网中人已经苏醒，而且一定要来找你这个臭小子，”黑白郎君语调高亢，听起来十分愉悦，“本郎君就守着你，等到他来找你的时候，再与他一战！”

这是什么样的思维逻辑？史仗义暗翻白眼。

“听讲他这次功力大增，”黑白郎君擦拳磨掌，战意满满，情绪激昂，“这样的网中人，才有让黑白郎君一战的价值！”

史仗义没好气的冷笑一声，“这么爱打，你怎么不投胎去做斗鸡！”





被幽灵马车颠簸的七荤八素的史仗义深刻的感受到了前几天所谓的“劫持”是何等的惬意。

幽灵马车跑了将近一天，太阳偏西的时候才到了目的地，黑白郎君下了车提着史仗义向泣血邪魔洞内随意一扔，再不管不顾。就那样杵着幽灵魔刀便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就如他所说那般，守着史仗义，等着网中人，多余的事一概不做。

被折腾一天的史仗义头晕眼花，一方面是饿的，一方面是颠的。他靠着墙壁，好容易喘匀了气，又觉得胃似火烧，看了看守在洞口的背影，有气无力的说道，“我饿了，你去给我找点吃的。”

黑白郎君冷笑一声，不悦道，“黑白郎君岂是你能呼来喝去之辈。”

史仗义也是极大声的回了一声冷笑，咬牙道，“我要是饿死了，网中人就不会来了。”

黑白郎君倒真迟疑了一会，随即是想通了，又是哈哈笑了起来，再道，“他可没说一定要活的！”

“你，你这个人！！”简直无法沟通！史仗义气得发抖，却因为脑中晕眩四肢发软而只能磨牙暗骂，该死的黑掺白斗鸡，等你被网中人打死，看我不买鞭炮在你的坟头庆祝！

偶然间一侧目，却被洞内一物吸引去了视线。一张巨大的蛛网上，有一颗怪异的茧，足有一人多高，不知内里是何物。







网中人不负他之所望，果然真的来了。

来的速度很快，地点掌握精确，就像，早在预料之中一样。

月下，网中人一身艳色，鲜明夺目，广袖临风，眼神傲睨，气定神闲，周身萦绕着凛冽的不世魔威。

“哈哈哈！”黑白郎君足下一踏，姿态狂傲，汹涌内息铺天盖地而去，强悍迫人的压力登时笼罩整座山峰，“网中人！”

“黑白郎君。”网中人淡然唤得一声，神色间却有几分旁人看不懂的复杂，只是转眼，便又恢复成了一贯的冷漠。

宿敌再见，不由分说，便是交手酣战，毫不留情。

史仗义连忙踏出洞口，但见蛛丝炎流，阴阳内息激烈碰撞，如暴风扫荡，悍雷过境。地动山摇，林木尽摧，一刹满目狼藉。

黑白郎君喜见宿敌的提升，却仍不尽兴，高声笑道，“网中人，没了幽灵魔刀，你竟如此不堪一击吗！”

史仗义心中咯噔一声，再一细看，网中人守多攻少，四下闪避，竟似处于下风，无力还击的模样。

“呵！”网中人只冷笑，不多做回答。

“再来，再来啊！”越战越狂，黑白郎君朗声狂笑，响彻云霄。

史仗义在一旁，看得越发心惊，黑白郎君一掌一掌击中网中人的胸口，无一不是雷霆之势，千钧之力。网中人的攻势却迟滞半分，好像难以招架。

他心中一突，暗道，莫非是前些时候对战父亲与藏镜人受了伤？

正胡思乱想着，忽见混乱的战圈中，网中人向他一眼看来。

史仗义又是一怔，瞬息领会了那一眼的意思。

他是要他，拿走幽灵魔刀。

他转了视线去看黑白郎君插入土中的怪刀，刀身瘦长，颜色幽绿，若不灭魔息缠绕，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史仗义皱了皱眉，指尖微颤，缓缓伸向刀柄，却又迟疑着收回。

那方战局，更是激烈。网中人再受得一式五绝神功，连退数步。飞溅的血液，在皎白的月色下，更添凄艳。

再来不及多想，动在意先，史仗义猛地拔起幽灵魔刀向网中人掷去，道，“网中人，兵器。”

幽灵魔刀倏然在手，网中人眼中骤冷，嘴角微勾，催动功体，登时红芒大炽。

“天罗地网·穿天透地！”

翻手便是满天蛛丝，携着雄沉内息狂泄而下。

“网中人，你注定要败！”见对手终于认真，黑白郎君兴致更高，沉喝一声，随即绝式上手，“一气化九百！”

一气化九百，化大千之力，吸纳对手所有攻势，倍数奉还，轰然回击，其威震天撼地，所经之处，尽成疮痍。

却见网中人仍是不疾不徐，不闪不避，扬手举刀。

黑白郎君微怔，顿觉有异。

就在一气化九百击中网中人之前，黑白郎君周遭突然暴起冲天火光，魔焰高炽，遮天掩月。

“网中人，你！”

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网中人利用刚刚四下闪躲的时机，竟暗暗借着功体之便在地下埋了火雷，只待幽灵魔刀到手，他使出一气化九百气空力尽之际，尽数引爆，将他困在其中。

“你几时学的这般阴谋手段！”察觉被算计，黑白郎君恼怒之下，声音气急败坏，“你以为小小的火墙，挡得住黑白郎君吗！”

网中人虽刻意留手并未使出绝式魔网天诛，更有幽灵魔刀加持，但硬接下一气化九百，仍是五内如焚，口落鲜血，呼吸之间，察觉内伤不轻。

他慢慢抹去嘴角的血迹，上前扯住呆愣看他的史仗义，纵身而去。

甚至有闲心凉凉的留下一句充满挑衅的话来，“吾的宿敌，容我提醒你一句，这火，融了邪毒。”

黑白郎君气恼的喝骂已然远远抛至身后，史仗义仰头看了看这个抱住他一路踏叶凌波的人，忽然觉得心头一阵冰冷。



落脚之地是一处僻静的山坡，网中人有伤在身，将史仗义放下后，踉跄了两步。

喘息平定，正待说话，忽见一柄冰凉的剑刃抵在了颈间。他微怔，心下却是了然，转过头去，看着那个微微发抖的少年。

“你算计我。”许是天色太暗，史仗义的眼神也晦涩不明，只听得声音暗哑，“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吗？”

网中人神色平静，不申不辩，只道，“你说是，那便是了。”

“你！”史仗义恨恼于他这般的态度，语气更重了几分，“你不觉得你这样利用人心，太卑鄙了吗！”

网中人略一合目，淡道，“吾不在意。”

“那你到底在意什么！”怒极切齿，史仗义竭力将声音稳得平静，却也掩不住情绪的波动。

网中人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重要吗？”

史仗义手下用力，剑锋舔舐上网中人颈间皮肉，喝道，“你说！”

“吾属于魔世，属于帝尊。”网中人缓缓吸了口气，从容说道，“你讲，我在意什么。”

史仗义眼波剧烈一抖，随意神色略暗，疑问道，“帝尊……戮世摩罗？”

一时无言，他看到网中人合上了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思绪流转，再看地上幽灵魔刀，一个念头愈加清晰，语气忽地颤抖，“所以，你的目的……”

“魔世。”网中人的语气平铺直叙，无波无澜，像是说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事，“我要开启魔世，然后，带你回去。”

轰如雷霆加身，不可思议之余，更有种荒诞不经的感觉。史仗义身躯微颤，看着他，突地嗤笑一声，眼中染上几分晦涩的疼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你呢，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虽是问句，但网中人说的太过平淡，像是早已预知了答案，丝毫没有期待那样。

“我不能宽纵你。”长剑下移，抵在网中人胸前，史仗义眼角泛红，切齿言道，“否则，你会害死很多人。”

“你要、杀我？”不知为何，史仗义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看着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对着自己露出近似大义灭亲的表情，网中人的心，突地如刀绞火焚，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你不过是被背叛一次，就感觉自己很可怜，别讲笑了！”

“大局之前，牺牲小我，谁在意过小我的心情，没有，一个也没有！”」



史仗义眼角通红，声音沙哑，手中的剑却端的平稳，信念坚定。

“原来，是这种感觉。”网中人合目，声音似温似凉，又仿佛一丝轻烟，渺渺消散于月下微凉的秋风之中。

史仗义微怔，复又听他说道，“这就是，你，曾经走过的路吗。”

网中人在说什么，他听不大懂。只见到他睁开了眼睛之后，目光微微烁动，像是嘲谑，又像是怜悯，有几分了悟似的轻松，却又压上了更多的沉重。

“网中人。”史仗义又唤一声，眼神凝沉苦涩，然而语气无比清醒，“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祸中原。所以……”

忽然，他愣了，目中所见，网中人嘴角勾起，竟是笑了。

他第一次见到网中人露出这样的表情，极尽温柔，又极尽哀凉。

秋风萧瑟而过，落叶纷扬，他看到他的眼中，也似坠落漫天枯叶，天地荒芜。

然后他向前了一步，唤了一声，“史仗义。”

一字一字，亦冷亦悲，一步一步，亦彻亦悟。

史仗义愕然看着网中人的脚步慢慢靠近，手中长剑刺破他的铠甲，一分一寸，缓缓没入他的胸膛。

艳红的血如涓涓细流，顺着雪亮的剑刃滴落，将他本就赤红的衣衫，染得更刺目的几分。

“你果然……不是戮世摩罗。”

那双血红的双目，一抹暗芒闪过。

极低沉的声音，极决绝的语气。不祥的预感倏然笼达百骸，意识尚未反应，身体已是本能动作，急欲撤剑闪避。

却是来不及。

惊变在一瞬之间。

网中人擒住了史仗义的手，大步上前，浑不畏死，任由他手中长剑透胸而过。

眼前这人的血，飙飞喷洒，溅在他面上身上，滚烫的温度，刺目的颜色，令史仗义一刹心绪大乱，惊乱失措。

然而，不等反应，但见网中人右掌前送，轰然一击，正中他左胸要害。

骨骼破碎之声，悚然入耳。但本该纷杂的心绪，却突地一片空白。

网中人的手落于胸口上时，史仗义忽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如被剥夺了所有感官。他甚至看见自己的身体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撞上合抱粗的老树，再跌落尘埃，然而，一丝的疼痛都感觉不到。

只一股说不清的哀意，凉凉漫上心头，一片彻骨的冰寒。

急促的喘息声，滴滴答答的落血声，一声声，生生钻入他的耳中。却为何视之不清？他愣了愣，伸手颤抖着去擦拭双眼，抹得湿泞一片，再看，是满掌的猩热鲜红。

网中人的血，自己的血，魔的血，人的血。在此刻，混杂在一起，交溶的如此无迹。

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是自己换来的结果。无悔，只是，不知为何，竟是，如此的讽刺，如此的疼痛。

网中人胸口血如泉涌，面上却仍是淡然，毫不在意。

史仗义躺在地上，透过血红的视线看他，看他漠然掩住伤口，血顺着指缝流淌，看他投向自己的眼神，冰冷死灰，好似心死一般的全然寂灭。彷如这几日的温情，不过是南柯一梦。

竟，如此狠绝。

他缓缓闭上眼睛，嘴角笑意凄然。

网中人，这个魔，来的莫名，说的莫名，做的莫名，最终的结局，也只是，如此的莫名。



魔之为魔，执念为魔，情狂是魔。

大恨大爱，狂怒狂喜，无一不是极端。

网中人一击之后，踉跄退开，口中落血。手中真气散去，掌心亦是一片赤红。

抬眼去看那伤重的少年，那张惨白失血的面容。

却是呵呵一笑，五指缓缓收紧。

竟然，没能下得去杀手啊……

不远处两个年轻的白影飞驰而来，怒斥响彻尘霄，“将小空还来！”

是俏如来和雪山银燕。

他勾着嘴角，心中泛起难言的滋味。

缓了口气试图再催功体，然而到底伤重难支，眼前发黑，不由捂胸退了几步。

就在此时，忽有红光幽幽亮起，一圈一波，在身后荡开，是熟悉的妖力，是熟悉的术法。

他微怔，不及反应，便跌入一片红芒之中，身体不受控制，如坠无底深渊，如沁冰湖没顶。





漫长的黑暗，压抑窒息，四肢沉重，仿若千钧。

他竭力张开眼睛，入目，是两张忧虑的面孔，正愁眉紧锁，死死盯着自己。

网中人思维尚未清晰，一时迷茫，恍然忘了身在何方。

“呼……你可终于醒了。”月牙诚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你再不醒啊，老师说不定就要跑去王城跟戮世摩罗切腹谢罪了。”

“小诚，他是主上。”清冷的木妖纠正爱徒不恭的措辞，随即将目光转回刚刚苏醒的网中人身上，问道，“妖神将，你可有觉得那里不适？”

嗯？网中人倏忽一惊，抬手抚上胸口，却摸不到一滴血迹，更触不到一丝的伤疤。他将手掌举到眼前，愣愣地看了许久。

“主上命你随我们来到妖界，穿越云外境时，不知怎么的，你就昏过去了。”木魅见他神情迷茫，便皱着眉，缓缓给他叙述，“这些，你还记得吗？”

网中人稍稍合眼，神志一分一分的回归。是了，魔世已定，妖界俯首却尚不安稳，木魅奏请重将坐镇，他便跟着木魅和月牙诚前往妖界，而穿过云外境通道时……

“吾，到了一个地方。”嗓音略有些暗哑，迫切的想要证实什么。

“是做梦吧。”木魅淡淡的回答。

木魅的回答来得快而果断，网中人微一皱眉，莫名感觉有几分怪异，“嗯？”

“来应尝，去应忘。再真实再美好的梦境，既然醒来，也只能放下了。”木魅轻笑，声音清如石上流泉，“秋来花落，若记得繁花似锦那一刻的美好，便是不辜负它们绽放一遭。你讲是吗，妖神将。”

网中人微怔，似有所悟。继而嘴角挂了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默了许久，淡然开口道，“木魅，吾要回魔世去一趟。”

木魅眉尖微挑，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网中人是通过云外境直接回到王宫的。

踏入偏殿时，眼中所见，年轻的修罗帝王皱着眉，认真审阅着面前的奏本。

似乎听到了有人进入，颇为不悦地抬起了头，见到是他，眼中一亮，却又很快压了下去。清清嗓子，才慢悠悠说道，“妖神将，怎样回来了。”

声调一如既往轻佻戏谑，几分笑意挂在那人唇角眉梢，是藏不住的欢喜。网中人看着他，心中泛起几分热度，却淡淡言道，“离开多日，吾只是突然想回来看看……魔世有没有什么风波。”

“劳你挂心，”戮世摩罗挑眉，回道，“不过你才走了一天零三个时辰，”

话语忽地一顿，他看了看特意从人世带回的更漏，补了一句，“一刻钟。”

金瞳一转，语气忽地欢快，“难道妖神将是想表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网中人眉心轻皱，流露出几分不明的感慨来。随后冷哼了一声，侧过身去。

戮世摩罗嘴角勾着笑，心情甚好的模样，低下头看了两眼奏本，伸手去拿案头的笔，不待摸索，已是到了指间。

抬头，正是网中人来到了他身侧，将笔递到了他手中。那双血红的瞳仁，平静而从容，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咳咳。”戮世摩罗觉得耳根微热，连忙低头咳了两声掩盖过去。提笔胡乱的画了什么，等反应过来，好好一页奏疏已经画得不成样子了。

反常，太反常了！他稳了稳思绪，迟疑着向网中人问，“你有事吗？”

网中人微一摇头，道，“无事。”

戮世摩罗不明所以，随手又拿了本奏疏，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看了一盏茶的工夫，也只看得头前的一个“奏”字。

静默中，就听网中人低声又道，“吾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戮世摩罗索性不再管那堆积成山的奏本，转过身子来专注地看着网中人。

网中人回视着他，似经过了一番斟酌，才沉了嗓音说道，“有的人，是独一无二，绝对无可代替的。”

他这句话出口，戮世摩罗一震，恍然失神，再细细回味过他这句话，更如轰雷震耳，半个字也说不出，直愣愣望了他许久。

“哈！”终于回过神来，他连忙别过脸去，唇角不自觉弯起。稍一缓，却是耸肩摊手，拔高了声调促狭笑道，“妖神将，你、你不是梦游还没醒呢吧。”话说并不利索，好似底气不足，不复平日的轻狂。

“梦……”网中人像是被触动了心绪，无视了他话中的耍笑之意，沉吟片刻，出声道，“我是做了个梦。”

嗯？戮世摩罗皱眉，心知网中人应是有话未完，于是问道，“怎样的梦？”

网中人开口淡淡道，“史艳文。”

戮世摩罗突然一愣，脸色微变，又觉啼笑皆非，只笑了一声，“那一定是噩梦中的噩梦。”

不知是真是幻的记忆霎时倒灌入脑海中，网中人不免有些黯然，声音浸了疲惫，道，“你不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你说，我在听。”戮世摩罗撑了下颌，敛去面上轻佻嬉乐的神情，认真地看着他。

双目中平静的血海漫起了几分波澜，网中人开口时声音很淡，叙述的语调毫无起伏，“我看到了一个人，他平安喜乐，父慈友贤，兄友弟恭，一家和睦。”

戮世摩罗微讶，神情沉了几分，仍是笑问，“然后呢？”

网中人却不再说了，只默然看着他，目光陡然变得深沉炽烈。

戮世摩罗眼中一闪，倏尔会意，歪了歪头，又笑了声，合目，再张开，浅声缓道，“我知道了，原来你想问我这个。”

网中人凝视着他，年轻的帝王神色平静，眉心有了细微的纹路。多数时间是玩世不恭的，轻狂不羁的，但安静下来，却又十分的稳重可靠，令人敬畏。眼神深幽沉冷，藏锋不露，那是饱经磨砺之后的古井无波，一如他的心，一丝一痕，早已匝满风霜。

他默了默，出声问，“那样，不好吗？”

戮世摩罗眼中笑意晕染开来，如红日出云破晓，一霎天地光辉。

他凝视着网中人的双目，莞尔轻道，“那样的话，就遇不到你了吧。”

頂端

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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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3.01 【网空】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