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16 【接天岚×风铃一刀声】风声（首楼更新至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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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7-16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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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6 【接天岚×风铃一刀声】风声（首楼更新至15）

1

下午五点一刻，哨兵理论课下课前五分钟。

相较于实训课，能保证教学目的是“如何成为一名心理健康的哨兵”的理论课出席率的元素少得可怜，而为数不多的理由中唯一不可替代的是此刻仍在讲台上讲课的老师，风铃一刀声。

在教室风扇震天的轰鸣中依然不会摘下的口罩，一成不变的白衬衫和每天不同款式的袖扣，从不拖堂但也从不提前下课的准时，期末打分时深有身为选修课的自觉。人养眼，课不差，这样一门课请这样一位老师，学校的安排意外地迎合了学生的需求。

开着的前门传来一声轻咳，紧跟着三下敲门声，风铃一刀声刚好将PPT放到最后一页。

“方便占用风铃老师几分钟时间吗？不会耽误你赶校车。”门口站着的人笑容诚恳，朝风铃一刀声挥了挥手中的纸，“学期末例行教师信息确认罢了。”

风铃一刀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又翻看了一下教案上关于最后一页课程总结的两行备注，而后将目光移回门口，点头道：“可以。”

“先自习，下课铃响再走。”风铃一刀声在PPT上标记了重点，如是叮嘱道。

风铃一刀声自入职以来一直住在学校的教师公寓，手机号用了七八年不曾变过，亲属关系一栏从来一片空白，紧急联系电话是学校保卫处的号码，接天岚的电脑里存着他的电子签。他从上到下扫视一遍，俯在走廊窗台上签下名字。签名的位置留的不大，为了写得下五个字，每个字都略显细长。

接天岚倚着墙看他动作，身体刚好挡住从后门溜走的学生。风铃一刀声将纸交给接天岚时目不斜视：“有进展了？”

接天岚把纸随手放进公文包里：“其实我下午就给你交上去了，晚上吃什么？”
“炒西芹。”

“这么健康？”
“因为你之前没说今天要和我一起吃饭。”

“我听说有一家新开的私厨不错。”
“哦。”风铃一刀声垂下眼，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口罩，“那就去。”

“还有一分半，我在门口等你下课。”
“不必了，学生都已经走了。”风铃一刀声走进空空荡荡的教室，把教案收进包里，关掉电脑和投影屏，“一会路上说那边的情况。”

“我们就不能……聊点别的？”
“你要说什么？”
“风铃老师，我想履行向导的义务，给我的哨兵做一次精神疏导，请问我要怎样向其申请才能得到批准？”

风铃一刀声关掉教室的灯。渐起暮色中他看着接天岚，眼中带着幽幽一点绿，像是只在夜晚出现的萤火虫：“好。”

2

与其说是前戏，不如说是一个小型实验。接天岚和风铃一刀声穿戴整齐分坐在餐桌两侧，餐桌上摆着五六瓶小剂量试剂瓶。风铃一刀声捏着滴管注视着试管中的刻度值，谨慎地又滴了半滴。

接天岚单手撑着头看他动作。风铃一刀声的衬衫被挽至手肘，露出如他的字一般消瘦的手腕，修长的手指不止适合握笔，拿着试管也赏心悦目。半晌后接天岚开口：“你看起来很适合去做研究员。”
“我没有过那样的经历。”风铃一刀声用针管抽满试剂，在胳膊上选了个位置静脉注射，他把针管扔进垃圾桶，收好桌子上的各色瓶子，坐下来等药生效。“我应该还要半小时，你可以先去洗澡。”
接天岚望着风铃一刀声的眼睛提议：“可以半小时后一起。”
“不了。”拒绝的很果断。

“好吧。”接天岚站起身，“那一会你去洗的时候叫飞露来陪我。”
“它不想见你。”
“是你不想让我见它。”接天岚帮他重新塞紧最后一个试剂瓶的瓶塞，“我记得它曾经的样子，何况它现在也很可爱。”

风铃一刀声的睫毛颤了颤：“如果它愿意的话。”
“它是你的精神体，你不愿意吗？”
风铃一刀声带着口罩神色如常，只是不再接话了。

风铃一刀声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见接天岚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弯腰看茶几下面的飞露，它蜷着身子，只露了一段秃尾巴在外面。客厅里积了一小滩血迹，风铃一刀声见了语气淡淡：“过会你走了我还要打扫。”
接天岚站起身向他走来：“我帮你叫家政？”

扑面而来的莲花香气，像夜里似有若无的雾。
风铃一刀声的耳朵泛起绯红，是药生效了。

洗过澡后风铃一刀声没有再戴口罩，嘴角两边各有一条斜至耳根下的疤，越往两边伤口愈合情况越差，耳下的旧伤仍是皮开肉绽，两片薄唇被这横亘下半张脸的疤衬得更无血色。风铃一刀声转身进了卧室，关上灯后只有一线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等做完正事再说。”

接天岚跟在他身后进了卧室，关上门后轻轻抚过风铃一刀声的蝴蝶骨：“真是好正经的事啊，风铃老师。”

3

教师公寓的单人床上挤着两个成年男人。

接天岚把他抱在怀里，于是风铃一刀声半眯着眼把自己当成大号抱枕。谁也没有去洗澡的打算，两个人汗涔涔的在一床狼藉里沉默。

“你今天为什么来找我？”乌云刚好遮住月亮，屋子里一丝光亮也无的时候，风铃一刀声开口问道。
“日历提醒我这周需要重新标记你一次，上次的快要到时限了。”
“哦。”风铃一刀声的目光随着半空中接天岚还未收回的精神触手飘荡，“我对之前的药剂抗药性又增强了，不然今天本不必再注射。”
“我最近找到了一个合伙人，他的一些新技术不错，我准备把我们之前的实验成果交给他进一步改良。”
“要多久？”
“很快。”接天岚拿鼻尖蹭了蹭风铃一刀声的鬓角。哪怕在药效最浓烈的时候，风铃一刀声信息素的味道也淡到难以辨认。这是好事，说明植入腺体的抑制器还没有被身体系统分解，“有好消息马上告诉你。”

卧室门外有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又过了一会，飞露在外面确认屋内喘息声彻底止住，从猫瓣门钻了进来。它走过的地方留下痕迹杂乱的血迹，是被尾巴刻意扫出来的效果，斑驳血痕中夹杂着几朵艳色梅花。它在床前站定，又把自己蜷成一小团，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坨腐肉。

“你什么时候走？”
“我为什么要走？”接天岚反问道，看着飞露绿莹莹的眼睛，又问：“它怎么不上床来？”
“因为你没有留下来过。”风铃一刀声离开接天岚的怀抱，皱着眉头坐起来，用脚去驱赶飞露，“床上的东西洗起来很麻烦。”
“反正已经脏了不是吗？”接天岚拍拍身侧，“飞露，来陪陪我。”

这只血肉模糊的生物忽然发出“嗬——嗬——”的气音，接天岚看向风铃一刀声，还未等开口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见风铃一刀声终于忍无可忍一般，拖着它的尾巴把它扔出门外。

“好吧。”接天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无视掉指甲抓挠门板的声音，决定继续刚才的另一个话题，“如果你想的话，我一直都可以留下来。”

风铃一刀声站在门口，月光重新挤进屋子，刚好照在他嘴角。

“我一会还要备课。”

4

七夕前后正是动物反常交配的高峰期。学校人工湖里成群结队的野鸭子都开始两两一对，遑论提前半年就开始摩拳擦掌的情侣。风铃一刀声提着公文包目不斜视横穿校园信息素密集区，走进学校另一边的办公楼里坐电梯直上顶楼，目的地是校长靳铅华的办公室。

靳铅华，心理学家。与课程安排里夹带着教哨兵心理学理论的风铃一刀声算是半个同行。当年也是她像收养流浪儿童一般将他收编进了玄武大学。

风铃一刀声被准许进入时靳铅华正在泡茶。靳女士爱好众多，多为养生，除了茶艺外还精通插花，几个学期前甚至成为了即将被取消的园艺课的唯一一名学生。风铃一刀声对靳铅华本人不感兴趣，这些还是听接天岚偶尔跟他提起过才略有印象。

接天岚那会还说早期这所不知所谓的大学之所以能拉到赞助，多亏了靳铅华这张慈眉善目的脸，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为了善款而来。

想到此事，风铃一刀声认真端详了一下靳铅华这张脸。

十几年前向导塔发生大规模爆炸，千余名向导当场死亡，更多人因此残疾。此事是一个舆论爆发点，大众将民办哨兵向导教育机构推向前所未有的高度，社会学家的逻辑此时变得简单易懂：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篮子越多越好。

而鸡蛋们等孵化后自有优胜劣汰。

一年间各地纷纷建立大小规模的哨向学校，玄武大学就是其一，前身是一所特殊哨兵关爱中心。从类精神病院到正规大学，期间坎坷不应是一张脸就能抹平的。

“如何？鄙人有了能令风铃老师欣喜的改变吗？”
“校长说笑了。”风铃一刀声垂下眼去，藏起对这种与现代社会脱节的交流方式的不耐烦，转入正题。“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靳铅华刚好完成泡茶的最后一道工序。她擦了擦手，唤醒正休眠的电脑，把显示器扭到风铃一刀声的方向上：“是这样的，下学期开始我们的信息系统有所变更，有一些栏不能再自定义输入，所以今天请你过来把一些信息修改成已给选项里的内容。”

风铃一刀声微微蹙起眉毛：“主任说怎么改？”
“主任这几日请假外出，鄙人就直接请你过来了。”

“哦。”风铃一刀声握着鼠标的手一顿，眯着眼专注去看标红的信息。需要修改的内容不多，确切说只有一条需要他亲自在系统可选项里进行选择。

他的婚姻状况。

之前的信息表上其他栏寥寥几字，唯有这一栏的字在小小一格里写了两行：未婚但已有永久标记。因为教师信息档案并不对外公开，靳铅华对此事毫不上心，所以由接天岚填写的这一栏婚姻状况便从未变更过。

现在风铃一刀声的选择只有三个：单身、已婚和丧偶。

鼠标指针在这三行字上来回移动。片刻后他问靳铅华：“我的情况比较复杂，能否让我参考一下其他人的？”
“这……”靳铅华露出为难神色。为保护隐私，档案不对外公开，也不对除靳铅华和接天岚以外的员工公开。她略一思忖，将显示器扭回她的一侧，接过鼠标几下操作，“但是鄙人可以告诉你，与你情况不同但同样特殊的人最后选择了丧偶。”

“哦……”玄武大学卧虎藏龙，或者说鱼龙混杂，风铃一刀声不关心这个情况同样复杂的人是谁，但他敢肯定此人必然不是接天岚。接天岚这个人的婚姻状况，永远只会是未婚单身。他捏着鼻梁处将口罩向上提了提，“我选单身。”

靳铅华并无什么反应，只帮风铃一刀声确认了一下需要更新的信息之后重新提交了档案。“此时品茶刚好，风铃老师要试一下鄙人的茶艺吗？”

“不必。”风铃一刀声拿起公文包起身，确认口罩的边缘与下颌完美贴合。“我下节有课，告辞。”

5

再次穿过校园时风铃一刀声远没有刚才那般镇定自若。他虽唯独对信息素不敏感，但哨兵毕竟天生五感敏锐，此刻无处不在的交谈声和种类繁多的精神体发出的求偶声让他心生烦躁。

又或许是刚刚与靳铅华打交道的不耐还未散去。
又或许是他下楼时在电梯里遇见刚下课的傅天行热情到让他缺氧。

风铃一刀声捂住口罩，隔绝掉他根本闻不到的信息素，低着头疾步向教学楼走去，上衣口袋中的手机毫无反应。

他需要与接天岚谈一谈，不是在无所谓的“婚姻状况”这件事上。

大约两周前接天岚开始回避向他提及实验室那边的事，起初是被其他话题岔开，后来是被亲吻和性爱打断，越来越敷衍。

接天岚最不缺的就是这每次几毫升的精液。风铃一刀声心想。接天岚对他从不坦诚，他也没有立场纠结此事，但在实验室一事上，他二人是绝对的利益共同体，对合作伙伴的隐瞒是大忌，除非是这场理应无休止的合作即将走到尽头。

甩开傅天行以后他给接天岚打了电话，通话在无人应答后转到了语音留言。风铃一刀声并不意外，接天岚上一次及时回他电话大概还是他刚入职那两年的事，留言次数一多，连暗语都有了。风铃一刀声在“滴“声后说道：“主任，我的教学计划有些问题。”

教室里已坐了些人，风铃一刀声将课件拷贝进电脑后在走廊上等上课铃，过堂风带来似有若无的莲花香气。

风铃一刀声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而后垂下眼理了理自己的口罩。

“风铃老师在找什么吗？”总坐在第一排的学生正好接水回来，见状问道。

“附近的池塘养了莲花吗？”风铃一刀声沉默片刻，开口问学生。
“我刚入学那年好像有过几株，不过年初的时候下雪都给冻死了，现在怕是没有了。”

“我知道了。”风铃一刀声对学生点点头，“谢谢。”

6

今天的课程内容是认识自己的精神体，由于是纯理论课，学生们并不被允许通过释放精神体进行直接沟通的方式来对它们有更深入的认识。换言之，本节课的教学方式就是风铃一刀声将书上的内容变成PPT再投影给学生，然后标注重点作为期末考试笔试范围。

上课的学生困顿如常，风铃一刀声的教学节奏精准如AI。

“精神体大部分继承了主人的性格，少部分为例外……”

血腥味。风铃一刀声瞬间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收回。这味道强烈到绝不可能在平日里闻到，风铃一刀声顺着学生的目光看去，飞露正窝在讲台一角。

它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昏昏欲睡的午后阳光中，飞露像是菜场肉摊上被丢弃在旁的边角料。

风铃一刀声集中精神力想将它引起更大恐慌之前收回到精神空间去，却发现收效甚微。飞露已有十数年不曾见过这么多人，它那双被拔掉指甲的前爪焦躁地不停抠挠着讲台，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肌肉组织裸露在外的尾巴将身下的血扫的一团糟，星星点点溅上了墙壁。

此刻教室内除了它的叫声外竟听不见一丝别的声音，电扇停止转动，主机轰鸣骤停，学生鸦雀无声，风铃一刀声看着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飞露，仿佛又看见手术后被一群护士围绕着拆开脸上绷带的自己。

飞露扭过头望着风铃一刀声。
上一次应该让接天岚抱抱它，风铃一刀声脑袋混沌一片，难得一丝清明竟用来想这事。接天岚一定会拒绝，这样它以后就不会再用这样乞怜的目光自取其辱。

关节处重新抽出新的骨芽，手脚心长出肉垫，毛囊中钻出触角，口腔里多出齿舌。风铃一刀声提着公文包走向飞露，恍惚以为自己正在一步步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二十多年前他跟别人说，没有向导是好事，或许这是成为黑暗哨兵的必备条件。那时他只用忍受狂躁，心无旁骛地将其当作是必须的磨砺。现在风铃一刀声不知道这是结合热前兆还是上次药剂出现的延后排异反应，一路上的焦躁与莲花香统统涌入体内。

他有多久没有杀人了？血的味道好香。

飞露依稀可见是头部的肉块上嵌着两颗绿宝石，风铃一刀声藏在口罩下的嘴似笑非笑，敞开的公文包毫不犹豫兜头罩下。

它明明是庞然大物，为什么装在公文包里却轻得像一片花瓣？

风铃一刀声清清喉咙，于是千万根针扎破他的气管，他双手扣住讲桌边缘，缓声道：“我今天有些不舒服，这节课提前下课，过后不用补。请同学们从后门离开。”

飞露在公文包里像是死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锁屏界面干干净净。

风铃一刀声又给接天岚打了个电话，依然是转语音留言。他犹豫着张了张口，附着在脸上的口罩让他几近窒息。

“主任，请帮我安排一下本周的代课老师。”

7

学校上周有人信息素失控的消息被封锁地很快，但封锁地越快知道的人越多。小学期放假前夕的学生总是耳听六路，不多时有心打听的人就都知道有位老师因为信息素失控释放出地狱犬精神体。

也有人说那其实是阿努斯比的后代。

好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人们对事情的关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风铃一刀声销假上班时，这桩意外已经被所有人忘得一干二净。

风铃一刀声本不必将情急之下请的一周假都歇满的。他的公文包里常备着抑制剂，在两管高浓度的抑制剂的作用下，哪怕不知道这失控因何而起，风铃一刀声几分钟后还是恢复如常。他握着抑制剂注射器的手上全是血污，是飞露在公文包里的血流到了注射器上，又被他沾了些抹在了颈侧，向来一尘不染的白衬衫被血染的已不成样子。

风铃一刀声没有余力注意这些，他捻了捻手指，抬起头环视一圈确认所有人都已经离开，而后将手指放在鼻前，轻轻嗅了一下。

没有莲花香。

飞露回去了精神空间，公文包瘪了下来，只有半包血淅淅沥沥地顺着讲台向下淌。他打扫了教室，扔掉了公文包，夹着书和教案离开，临走前还记得关了门窗。

他现在只是有些累，走回教师公寓用了双倍的时间，接天岚的电话来的不早不晚。

“你好。”教师公寓是老楼，房间里信号还可以，但是楼道里时断时续。振铃五秒，风铃一刀声靠在单元门上接了电话，身后的门隐隐传来铁锈味。

“怎么忽然不敬业了，风铃老师？”接天岚的声音一贯沉稳，如果不是从靳铅华那里知道他最近不在学校，风铃一刀声几乎要以为他是在办公室处理公务忙到现在才听到语音留言。
“精神力失控了。”风铃一刀声看到提着酒走进小区的傅天行，背过身去头抵着门低声道。

“你现在在哪？”
“家门口，准备上楼。”
“你在楼前那个花坛坐一会，我马上到。”接天岚这种急切的语调像是被认真设计过，风铃一刀声听过几次，听起来都是一样真切的焦灼。现在电话那端的人是什么模样他不知道，但接天岚用这种腔调跟别人打电话他却见过几次，是眉毛都不曾皱一下的云淡风轻，把对面哄得个个甘愿相信他在这边心急如焚。

现在接天岚用这种语气让他半身染血地呆在花坛里等着被人围观。

风铃一刀声嗤笑。

8

接天岚来得很快，车开得也急，半小时后他们甚至已坐在了挂在一位退休教师名下的实验室里。

风铃一刀声换上了接天岚放在这边的衬衫，他一边袖子被挽起，手肘窝的抽血点干成一点暗红。接天岚坐在他对面，戴着副金丝框的眼镜认真研读数张化验单。纸上的数字被灯照得透到背面，风铃一刀声眯着眼睛瞧了瞧，隐约看见的只有接天岚专注的目光。

二十多年前那会他们还用着自己的脸，在被硝烟遮得所剩无几的阳光下，进行了某种意义上的坦诚相见。因为最后一波燃烧弹，他身上的衣服剩的不比当时的阳光多，正坐在残垣断壁上擦刀。这个人从不知哪个藏身窝点走上前来，自称是搞研究的，而那张脸让他以为经济形势已经下滑到了金融界需要来战场行骗的地步。

“你的刀很特别，和其他雇佣兵的不一样。”

偏锋无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他朝偏锋无忌笑道：“这眼神锋利得像你的刀。”

这是风铃一刀声很久之前就发现的事，接天岚看他如同看一纸数据，因为只有在这持续十数年的实验有关的事情上，接天岚才会露出一二分的真心来。可惜接天岚的真心就这么一点，与人相交时能给出的，只有令他作呕却令别人深信不疑的情深。风铃一刀声想：为什么世上总有如此多蠢人心甘情愿地踏入接天岚的甜蜜陷阱？

他伸手按下接天岚手中的纸，于是对面的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这样独一无二的目光。

“怎么了？”接天岚摘下眼镜问他，“刚看得有些认真，等久了吧。”
风铃一刀声短促地笑了一下，垂下眼睛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这“独一无二”的错觉。

检验的结果有些不妙，风铃一刀声对试剂中的特定成分产生了抗性。接天岚用荧光笔勾涂出有异常的数据给他看，风铃一刀声随意瞄了两眼，异常项不多，比他之前要改的教师信息还要少些。抑制剂仍在生效，但因为注射过量导致他精神有些不振，声音更显低沉：“所以要怎么办？”

接天岚指着一条荧光黄：“这个异常代表着亡命对你的作用不再稳定，加大剂量倒是可以保证效果，但是成瘾性带来的影响不能预料。”

风铃一刀声点点头，他记得这个东西，是一种能短时降低痛感提高哨兵和向导能力的致幻药，最初是他从雇佣团带出来给接天岚的。

接天岚将标注的几页纸摊在面前茶几上，对风铃一刀声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合伙人吗？”
风铃一刀声点点头。
“或许我们需要再换一种配方来避免过度使用亡命。”接天岚发了条讯息，对面回复的提示音响得很快，接天岚收起手机，对他说道：“他正好今天在实验室，我们一起去和他见一面。”

“这次怎么肯让我见他？”风铃一刀声放下袖子整理衣服，确认口罩戴得端正，推门出去前开口问。
接天岚拿起化验单揽过他的肩膀，将人带出门去：“之前不想麻烦你过来，是因为他这个人……很奇怪。”

风铃一刀声“嗯”了一句作为回应。
“那风铃老师以为是什么呢？”

9

任孤沉的确是个怪人，好在他们三个没一个正常。

接天岚和风铃一刀声去找任孤沉的时候他正在做实验。风铃一刀声第一次见有人能把实验做的如同垃圾分类，任孤沉转过头，用同样看垃圾的眼神看向他二人：“这是谁？什么事？”

风铃一刀声听他们两个你来我往地讨论一个解决方案，无心也无法插话，只仰着头盯着天花板出神。接天岚忽然停下话题，问他要不要去转转，风铃一刀声微微蹙起眉毛：“我对别处没兴趣。”

“你要去看看它吗？”
“它醒了？”风铃一刀声有些意外，但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疑问，似笑非笑道：“它现在已经没有醒与不醒之分了。”
“但是它对外界尚有感知。”接天岚稍作回想，“而且比你上次见它长大了不少。”

“好。”风铃一刀声扫过任孤沉的操作台，半数以上的药剂都不是他从前用过的。他打开门走了出去，门合上后里面一丝声音都没有传出，单面玻璃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

哪怕见过任孤沉，他也仍旧被排除在二人之外。这太荒诞了。风铃一刀声心想，这个刚康复的雨人才认识接天岚几天，能了解接天岚多少呢？他知道接天岚那些龌龊事吗？他与接天岚合作的目的又是什么？

明明自己与接天岚才是同类。

风铃一刀声站到巨大的玻璃缸前，眉间阴郁。

缸中养着一株莲花，没有品种，从根状茎到花瓣都浸泡在营养液中，玻璃缸旁放着数个仪器监控着缸中的各项数值。风铃一刀声仰视着这株如同标本的花，并没有发现它比之前有任何长大的趋势。玻璃缸下有一个同等直径的黑罐子，与被擦拭得光可招人的玻璃缸不同，黑罐子被遮得严严实实，连平时帮他们监控数据的退休教师都不知道这里面放的是什么。若非这东西是风铃一刀声亲手放进去的，恐怕对他而言这也是个秘密。

不知道任孤沉知不知晓，若是他也知道，那接天岚会是出于什么目的告诉他这件事的？

风铃一刀声蹲下身，手指轻轻点了点黑罐子：“好久不见。”
莲花一动不动。

有感知又如何，还不是毫无反应。风铃一刀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又忍不住回头打量了黑罐子片刻。

莲花的根在这黑罐子里，扎根于一颗拳头大的脑仁上。

这是一只乌雕的脑子，原本属于凌风歌的精神体。

10

风铃一刀声离开后，任孤沉又问道：“他是谁？”
接天岚很坦诚：“我与他结合了。”
任孤沉点头：“的确是很好的实验体。”

接天岚听到这赞美后似乎有一点苦恼地拧起眉尖：“可惜只是个半成品。”
任孤沉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装模作样，你又不是第一次意识到用在他身上的方法并不完善。”
“因为在遇见你以后我越发可惜这一点，他这样的身体素质被我浪费了。”

任孤沉懒得听他无意义的慨叹，转身戴上手套查点试剂，准备继续再做两组对照实验：“总之——我确定的告诉你，他现在的确已经不能再长期地用下去，今天见面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之后的事情依照约定由你负责，新的实验对象不必像他质量这么好，但也不能有任何一项低于我要求的标准。好了，你可以走了。”

接天岚对着他的背影摊了摊手，离开前又回过身抵住门问道：“最后一件事，他现在怎么办？”
“不怎么办，亡命对他的影响已经进入二阶段。”
“剂量直接加一倍？”
“那是你的事。”

“好吧，改日见。”
任孤沉屏住呼吸等电子秤上的读数稳定，不再理这个早该走了的人。接天岚不以为意，自顾自道别后终于离开去找风铃一刀声。

风铃一刀声双手插兜，还在看莲花，而从接天岚的角度看，风铃一刀声凝视的是同样一脸疏离的镜像。接天岚咳了咳：“走吗？”
“谈完了？”
“差不多……大体上的思路确定了，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再调整。”

接天岚自然地把手挤进风铃一刀声的衣兜与他十指交握：“晚上吃什么？”
“煎鸡胸。”风铃一刀声的手很冷，也并不柔软，更因为早年切除了手部汗腺，让接天岚感觉自己正在与尸体亲昵。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这分死气，接天岚才格外安心。
“有多余的份吗？”
“……只多一点点。”

11

晚饭果然只有煎鸡胸，接天岚的那份上浇了酱汁，风铃一刀声的只有零星几粒孜然。

“你无需这么保持身材。”出于好奇，接天岚叉走一粒风铃一刀声盘中的鸡肉，品尝后忍不住评价。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风铃一刀声咽下口中的肉，擦了擦嘴回道。他把手机屏幕展示给接天岚，打开的网页标题：《健康哨兵：一学就会的三十道菜》。“今天轮到白水煮鸡胸。”

“一个月三十一天的时候，我会在最后一天点外卖。”风铃一刀声收回手机，抬起眼看着接天岚：“如果是二十八天或者跟你出去吃，就略过去。”

“非常规律。”接天岚看着难得露出满意神色的人，顺势称赞。
“正常人的饮食。”风铃一刀声残缺的嘴角更向外裂开一些，接下这份赞美。
接天岚把他下车时随手从后备箱拿出的酒打开，给两人各倒了半杯：“敬正常人？”
风铃一刀声与他一碰杯，嘴唇稍沾了点酒：“随你。”

不是什么好酒，接天岚根本想不起这瓶酒当初为何被他放在车上，不过现下也只有这杯酒可以冲淡口中的味道。接天岚敢保证这绝对是风铃一刀声第一次调这种酱汁，按着菜谱的比例居然还能做出这个味道，他果然只适合一学就会的白煮菜。

接天岚一口肉半口酒，姿态优雅慢条斯理。风铃一刀声吃的比他快，放下刀叉后坐在他对面沉默。盘子里的鸡肉还剩最后一块的时候风铃一刀声的叉子先一步落下。接天岚看着他脸上渐浮现出的一言难尽的神色，关切问：“怎么了？”

“你觉得这个味道怎么样？”
“有一点咸。”接天岚将酒喝尽，仿佛仔细回味后评价道。
“原来如此。”风铃一刀声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他起身把餐具放进水池，听见身后接天岚语带疑惑：“我记得很久之前就劝你买过洗碗机了。”
“是，但是截止至上月月底，家庭普及率仍然只有35%。”
“所以？”
“大家普遍还在选择手洗。”
接天岚耸了耸肩。

一只锅，两只杯，两张盘子，两副刀叉，风铃一刀声洗的很快，他走出厨房时接天岚正站在客厅窗边打电话，老式合金窗上一片乌沉沉的影子。风铃一刀声没有走过去，抱胸靠在厨房门上看着接天岚的侧脸。接天岚十数年前不得不换了张脸，但从骨相上还是可以隐隐约约看出曾经的容貌。

飞露出现在冰箱与墙壁的夹缝间，忽然小心翼翼地“嗬——”了一声。
风铃一刀声低头看它，他没有关厨房灯，暖黄色的灯光会让房间变得温馨，装修指南上说的没错。飞露声音更小地又叫了一声。

“嗯，我知道。”风铃一刀声难得回应它，却在飞露想进一步动作前用眼神制止了它，“可以了，你不要再吵。”
飞露向阴影中缩了缩，而后冰箱旁只留下一滩殷红的血。

接天岚帮他找好了代课老师，风铃一刀声这才想起来自己先前请了假。

“既然假已经请了，放松一下不好吗？”接天岚劝他。
“没有必要。”风铃一刀声皱眉，但也没有直接拒绝。

“先休息两天稳定一下状况。”接天岚拍拍他的肩膀，替人做了决定。风铃一刀声看他穿上外套准备离开，让开去门口的路。

“还有约？”
“这么久没上班，总要把之前的工作补回来。”接天岚帮他放下刚才洗碗时挽起的袖子，风铃一刀声极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接天岚笑笑，与他交换了一个告别吻。

“这一周或许会联系你，有些事我不方便出面，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
“之前请假其实是为了避开个旧识，他最近在调查我，所以实验室那边可能有时候要你替我出面去取些东西。”接天岚想了想，多解释了一句：“是给你用的。”
“知道了，再见。”
“晚安。”

什么样的人才会严格按照正常普通人的生活方式来生活？接天岚看着电梯中的镜子整了整领口，嘴角挂着的微笑恰到好处。

当然是绝不可能成为正常人的疯子。

12

这病假来得巧，销假那天正好进入期末考试第一周。风铃一刀声在台历上圈起假期，把平时成绩和考试范围上传到内网，提前半个月进入假期状态。

他给最后几节课准备了动画课件，还没完成就出了意外，没有保存的文件最小化在状态栏，被风铃一刀声直接在后台清了。他看着干干净净的桌面放空了一会大脑，重新打开了FLASH软件。

VR在教学上的普及率早已过半，但是风铃一刀声并没有改掉旧习惯，接天岚来旁听他的课都是走过场，在这件事上没有问起过为什么。

因为这是风铃一刀声在杀人以外唯一擅长的事。

风铃一刀声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没再去学校的，总归是在分化前。那会他应该是在进入下一阶段学习的毕业前夕，社会上的学校类型各异，他对选择学校毫不上心，老师则不厌其烦地谆谆善诱徐徐引导，终于让他挖掘出了自己的爱好。风铃一刀声用笔筒里的笔芯结束了这每半个月一次的无休止的谈话，对老师真心实意道谢。

进了地下佣兵团后，杀人的快感让从前的生活很快淡成滴在泥里的一滴血，分化后更是接单勤到全年无休。会活着，也会杀人，对他而言这就够了。后来他为了处理现场，把目标随身带着的笔电拿了回来，用三天的时间明白原主安装的软件是做什么的，又用了一周，让一颗球从丑陋的斜面上滚了下来——是从不知哪个角落里找到的入门教程第一章习题。

同行私下里都以为他要金盆洗手改去搞高科技。他听到了一些，没说什么，不过之后找了由头将人都杀了。

其实他只是有些无聊。杀人不会无聊，但是不能杀人的其余一切时间都枯燥到如同凌迟。这种尚不能称之为古老的软件无意成为他消磨时间的好工具。

他与接天岚结合后不久——虽然那时他们已经相识数年，接天岚在情事过后接了通电话，似是急事，要借用风铃一刀声的电脑处理。风铃一刀声翻身离开接天岚的怀抱，没有起身：“在书房书桌上，待机没有密码。”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接天岚走回卧室忽然将他拦腰抱起，这是他们相处十余年最为亲密的瞬间，远比做爱和接吻更让风铃一刀声心悸。接天岚把他一路抱到书房电脑椅上，在背后半环着他问：“这是我们吗？”

风铃一刀声不太高兴，冷着脸缩在冰凉的皮椅里：“你怎么随便动我的文件。”
“我唤醒休眠以后这个界面就在这里了。”接天岚用下巴蹭蹭他的发顶，对刚才问题的答案很执着：“是我们吧？”

风铃一刀声把循环演示的动画按了停止，又想继续动手直接把软件关闭，被接天岚按住了动作。他盯着接天岚覆在他手上的手掌，指腹摩挲过鼠标：“嗯。”

接天岚笑声从背后的胸膛传到他的胸口：“真好，和我们一模一样。”
风铃一刀声忍不住抬起头：“真的吗？”
接天岚自然地低头吻他：“当然。”

那会他的水平勉强算得上普通，画面更是连个打光都没有加，只有草稿一样的雏形。动画做的简陋，两个人形的白色块从乱序的圆柱体群中越走越远，背景色渐暗，直到中间亮起一点红，人形被红色融化成更矮更细长的形状。风铃一刀声把这个文件固定在任务栏很多年，这个动画也早已被他一点点抠细节趋于完美，可惜接天岚后来没有再看过。

两个人远离人群，在夜色下脱下皮囊，以野兽的姿态绕着篝火起舞。

衣冠禽兽，狼狈为奸。
风铃一刀声窝在电脑椅中裂开嘴角。是我们，真好。

13

接天岚称之为“旧识”的只有一个人，这个莫名其妙的唯一一直让风铃一刀声耿耿于怀。他又把FLASH修修改改一阵后最小化了文件，打开网页直接搜索了一个名字。

这就是敌明我暗的好处了。看着官网上的职务变动，风铃一刀声不意外接天岚最近要避风头，只是不知道这次“旧识”的调动跟他们这么多年的私下动作到底有无关系。

他给实验室那边的退休教授打了电话，教授复姓司马，在职时研究人文郁郁不得志，跟人说话半文不白。风铃一刀声不明白接天岚怎么找到这样一个阴阳怪气的人，好在他懒得追根问底，平时也交流不多，这次只简单交代下了短时间内另外的见面地点就收了线。

假期还有很多，今夜还剩大半，风铃一刀声在电脑前静坐了一阵，在起身去洗漱前给接天岚发了消息。“需要帮你转移注意吗？”

他今天应该开口要求一场真正的结合，两针抑制剂填不上精神力暴走后的空虚。

他走出浴室时已有了回信，甚至还有一通未接来电。风铃一刀声等到屏幕自动暗下去才点开消息。“看到回电，随时有空。”随时有空。前所未闻。风铃一刀声拿不准这四个字是否在他的预料中，他看了一眼挂在客厅和餐厅中间的双面钟，给接天岚拨了电话。

“还没睡？”接天岚果然接起的很快。
“快了。”他倚着沙发扶手，扫视屋子一圈，没有发现飞露的影子，“怎么了吗？”
“怎么突然给我发这样的消息？”接天岚的声音离他太近了，风铃一刀声心想，这让他险些分神。
“最近比较闲，随手查了一下御兵韬的动向。”
“原来是关心我，”接天岚笑了一下，还未等风铃一刀声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些，接天岚的后半句便敲在他的耳鼓上：“别做多余的事。”

“知道了。”这个答案倒是意料之中，只是风铃一刀声不明白这有什么非要通电话的必要。他身上的水汽散得差不多，夏夜里也不觉得冷，只是生物钟提醒着他到了睡觉的时间。

“生气了？”接天岚这一句的声音放得很轻，风铃一刀声听了面无表情，这是百试百灵的小心翼翼的语气。
“没有。”
“或许你可以帮我另一个忙，有兴趣吗？”
“讲。”
“任孤沉新研制的那些配方，我舍不得直接用在你身上，帮我找些实验体来？”接天岚这话说地不疾不徐，云淡风轻地好似让他明天晚上多备一人的饭菜。风铃一刀声在卧室门口停住脚步，他听见飞露在撕扯床单。

“接天岚。”这个名字对于风铃一刀声而言其实十分陌生，他现在习惯称呼其为主任，而久远的以前世上还没有接天岚这号人物。他将这个名字念出口，接下来的话并不会因此变得更郑重。风铃一刀声叹了口气，不知是否该恨自己陪在接天岚身边的时间太长，长到连接天岚这样的人他都能看透几分。

“这件事你考虑多久了？”
“自从下午任孤沉跟我提起后。”

风铃一刀声推开卧室门，飞露闻声跑到窗帘后躲起来。风铃一刀声没去管它，俯身打开衣柜最下的暗格，两柄弯刀皎洁如月。

“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为什么送我礼物。”
“因为……喜欢你做的动画，这个理由可以吗？”
“好。”
“你的刀有名字吗？”
“我不做多余的事。”
“那我给它们取个名字？”
“随便你。”
“飞露，青萤嗯……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很特别？”
“嗯。”
“就叫轻罗小扇好了。”
“……很奇怪。”

风铃一刀声拾起其中一柄，手指抚过刀刃留下一串血痕。“你知道我上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
“忘记了，我答应你。”

14

接天岚正在靳铅华办公室喝茶。

办公室里燃起檀香，靳铅华移开了办公椅，在地上铺了瑜伽垫随着音乐做普拉提。接天岚想起办公桌上自己那摞请了多久假便堆放了多久的待办文件，端着茶杯的手四平八稳。

时间紧急，但他耐心尚在。

接天岚也见过风铃一刀声在家做垫上操，是他某次没有提前通知而临时起意去风铃一刀声那里换件衬衫时。接天岚眯起眼睛，扶了扶搭配袖扣而选的细金丝框眼镜。

他对普拉提一窍不通，但也能比较得出靳铅华和风铃一刀声动作间的不同。靳铅华做普拉提大抵是为了修身养性，姿势仅是规范标准却没有力度。如果接天岚不是凭着某几个风铃一刀声做过的动作判断出这运动方式，他或许会以为靳铅华将中学课间操的习惯保持了三十余年。

接天岚换了个坐姿，盯着只余十分之一的熏香面带微笑。

而风铃一刀声似乎更将这项运动当成是某种新身份下平和的训练。接天岚那日开门走进屋子时，风铃一刀声一瞬间睁开双眼看向门口。接天岚顷刻间感受到那眼里的杀意，毫不迟疑地释放出的精神触手控住哨兵。

幸好那时的标记很稳定。

风铃一刀声被压制得匍匐在地动弹不得，倒也不惊慌，保持着姿势半阖起眼，杀意消散，又变成往常斯文模样：“吓到你了？”
接天岚收回精神触手，走进客厅。风铃一刀声站起身后整理衣物，仔细擦去赤裸上身的汗水。接天岚将换衬衫的事暂放一旁，手掌虚覆上风铃一刀声的眼睛。“怎么可能，你刚才像极了我第一次见到你时。”

遮住上半张脸，风铃一刀声露在手掌之外的唇形更显可怖，接天岚抬起他的下巴吻得分外缠绵，继续道：“我在想，这样锋利的刀，我舍不得一直收在匣中。”
风铃一刀声的睫毛忽然扫过接天岚的掌心，好像萤火虫飞舞在手中。一吻过后，风铃一刀声的嘴唇半张，好似还在等着下一个吻。他慢慢说：“上次这样说的人，叫凌风歌。”

而后第二个吻落下，数不清的吻纷纷落下。

靳铅华重新沏过茶，朝接天岚微笑道：“与主任太久未见，一时忘了时间，不知不觉竟耽误了你一上午。”
接天岚对答如流：“与校长交流想法也是正事。”
“之前积压下的工作还能应付得来吗？”
“尚可。”
“那就好。”靳铅华也不多问，拢了拢运动后为防止受凉而披上的披肩，“请主任多费心这两日的失踪案了。”

“校长，人虽然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但是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离校区需要横穿过整座城市的另一边郊区，恐怕我们只能配合调查她平时在校生活，就算想再多帮忙也无处下手。”接天岚垂眼吹开漂浮着的茶叶，而后面上挂着微笑抬头答道。

靳铅华抿了口茶，淡淡道：“是这样啊，那太可惜了。”就再没了下文。

“时候不早，我先回去工作了。”接天岚起身，理了理袖口领口，礼貌告辞。

15

接天岚同意了司马魁宗的视讯请求。

“任孤沉又走了？”接天岚看着司马魁宗身后连接着十数根管子的实验缸问道。这里面的实验体应该是刚被注射了药剂，任孤沉居然就把这一摊子后续事情扔给司马魁宗就准时下了班。

司马魁宗在等待接通期间正扯起一块衣服下摆去擦眼镜，听到接天岚的声音后慢吞吞地戴上老花镜，语气不阴不阳：“他说不加班，谁敢去拦他？”

接天岚跟着叹了一口气：“天才的怪癖，确实没办法。有些人就是被上天偏宠的，普通人嫉妒不来。”

任孤沉天生精神屏障异于常人。普通哨兵的精神屏障在分化以后才出现，而任孤沉的则是自出生起就伴随着他。极厚的精神屏障不仅无法接受任何向导的精神疏导，也使他与外界的交流产生了障碍。

接天岚调查过，在任孤沉自己找上门来要求合作前半年，他还只是个智商略高的自闭症而已，甚至三个月前才从闭塞的山村出来到城市进行哨兵登记——在他已经分化了整整十年后。

司马魁宗耷拉着眼睛不接话，端起茶缸喝茶静心。
“好在他对我们也有所求，只是技术上的合作罢了，别想太多，我们跟他到底不是一路人。”接天岚又安慰两句，将话题转移回正事：“这会儿找我做什么？”

“毕竟之前你经手的实验数据都在你那，我把现在的数据给你看一下，好让你心里有个数。任孤沉想要的成果本身跟我们完全相反，谁也不能保证他是先顺着我们的意思研究还是直接照着他的想法用我们的实验条件实践，该防还是得防。”

“你费心了。”接天岚专心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眉心因专注而蹙起。司马魁宗时不时地抿两口茶，他年纪大了，成为哨兵的时间太久，平时只靠注射抑制剂已经很难控制住狂躁，只好把改造过的抑制剂掺进饭菜茶水中做辅料以增加些稳定效用。等接天岚神情略显放松后，司马魁宗把摄像头的焦点对准了身后的实验缸：“这事是他做的，送来时候就这样了。”

接天岚的眉毛顿时又拧在一起。

接天岚看着实验缸中勉强连接着的肉片问道：“任孤沉当时没说什么？”
“说了一句恶心，然后又说左右能用，就开始准备进行实验了。”
“难为你了。”
“我以为他们雇佣兵做事都很利索，哪想到将人杀成了这样。既然死尸也可以，那不如别叫他做了，我去联系私人医院。”
“符合任孤沉条件的哨兵哪那容易去医院找到刚死的。”接天岚笑着打断司马魁宗，“他做事确实利索，也喜欢将人杀得漂亮。可惜你们将尸体横放了，如果你们是竖着放进实验缸，骨骼连着那些肉片会漂浮成风信子的样子。这个死去的哨兵生前信息素是风信子花香，对吧？”

司马魁宗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你真了解他。”
接天岚把这句当作是赞美，微笑收下：“因为他很好懂。”

司马魁宗这次主动把话题带回正事：“算了……你要不要顺带看看花？”
“有变化吗？”
“还没有。”
“那先不需要见，”接天岚面带歉意拒绝，好像一个因为加班不能及时回家的丈夫，“说明我和小清的缘分还没到。”
司马魁宗看着他，丝毫不捧场。接天岚也不觉得浪费演技，语气自然问：“还有事吗？”

“他来送人的时候精神力波动很大，在失控边缘，算吗？”
“好的，我知道了。”接天岚接下来的话到了嘴边，停顿片刻对司马魁宗说道：“如果这次实验成功，把试剂浓度加倍拿给他就好。”

司马魁宗已有些浑浊的双眼在老花镜后望着他：“真不愧是你啊。”
“谬赞了，回见。”

TBC
很久没继续写，希望不会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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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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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7.16 【接天岚×风铃一刀声】风声（首楼更新至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