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29 【杏默】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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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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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8)

樓主發表於: 2020-08-29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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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9 【杏默】虎食

私設

他突兀地出現，冥醫正在院子裡曬藥，這是隱居的地方，曬藥的竹匾是村頭新買的，比原先黃亮，中間摻著褐色和紅色的竹蔑，編出菱形的花紋，又結實又漂亮，看著比曬的藥都值錢，就是太重了，累得冥醫腰酸腿疼，每搬一個竹匾都要叉腰停好一會，直喘粗氣。萎爛的草藥被他侍弄得整齊。竹匾亂中有序，這邊可以消腫，那邊可以解毒，滿滿當當擺了一院子，石碾和水缸也不放過，一院子的陽光。

他太累，架在凳子上發抖，拿起酒葫蘆猛灌，默蒼離原只是看，隨口提醒那是亡命水，冥醫置若罔聞，大口地飲了。默蒼離搖頭，想起自己已經死了的事，無趣地繼續，看亡命水打濕了冥醫前襟，依杏花君的性格，那封信必然貼身放著，默蒼離說，杏花，別打濕了那封信。

在冥醫的隱居之處，默蒼離走了七步，確信屋外都是常青的綠樹，每天落下許多葉子。

不當钜子的日子像在放假，他死得比較早，故事剛剛走了一小半，他死在那裡，給冥醫的生活打了一個結，像結繩記事，時時刻刻提醒著，這個世界失去了默蒼離。

杏樹未開，杏花卻落了，泛紅打著轉，飄下來像一場早春的雪。亡命水浸透了胸前的無字批，流到手上，默蒼離看冥醫進屋生火，漫無目的地想，俏如來真能明白嗎，找一個聚集了九算所有缺點的年輕人，這可造之材能走得比他們更遠嗎？

道的極致是奸猾，忘今焉棋差一著。只論術，又難免下作，墨家千年，玄之玄之流，過江之鯽，稍稍追溯就有一個鱗族師相，再往前氣人者不知凡幾。獨善其身，容易失奮進，委曲求全自比運籌帷幄。而一心家國的人，太在乎時勢，忽略了局勢變化。默蒼離活的時候沒被他們氣死，死了自然也不會被他們氣活，說起來他做钜子可是頭一份——師兄弟聯合謂之革新，同門間廝殺，尚賢宮流血不下雨。

他見修儒回來幫冥醫挑水做飯，跟冥醫輕一句重一句地說話，很自然聯想到老九。

若一切按佈局來，老九是第一個死的。她最小，被盟友騙出來打頭陣，要做革新的先鋒、後世的先賢，默蒼離指導過她，教她莫與虎謀皮，小姑娘不聽，心比天高，然後就是老八、老六、老四。老五比較幸運，欲星移救得很及時。

他們死在默蒼離看不見的地方，是钜子的血債，俏如來做了钜子，血債順理成章到了他頭上。默蒼離在世時每日擦鏡，低眉讓人誤會，誤解他是個慈悲的人。鏡子被撿走了，連同钜子的身份，其實鏡子不是鏡子，是緘口的便利，擦鏡也不是擦鏡，是低眉的遮掩，低眉的神態容易讓人誤解，以為他悲天憫人，惦記芸芸眾生的喜樂，要繼往聖絕學，開萬世太平。

實則太短。

什麼都太短。他履行的只是墨家钜子的責任，非執大義，非為生民。若做钜子的核心是慈悲心，那俏如來上一個殺的應該是史豔文。儒家在這事上比較靠譜，他們懂濟萬民的情懷，懂匹夫不可奪志，懂率虎食人惡在君王。他們是專業的慈悲心，做不了墨家的钜子，布不了這一局。

默蒼離看太陽落下去，星星升起來，冥醫咳嗽著睡去，修儒來他旁邊。狗吠和月光都透過他的身體，他沒有任何打算和想法，他在適應不做钜子的生活，進行他已經結束的故事。一種嚴肅的溫柔在冥醫臉上展露，滿頭亂髮，不梳不洗，胡茬連著鬢角，比他的年紀更虛長三歲。默蒼離想要擦鏡子，鏡子不在手邊。

他們羽國的相識為開端。

冥醫搭話借著廢蒼生的名頭，時機正好，像有備而來，不似等閒之輩。更合理的解釋，冥醫是九算的棋子，再不然也是外門趁亂塞到默蒼離身邊的助力，只等時機成熟互開條件。一個駐守中原的墨家钜子，一個懸壺濟世的亂世仁醫，默蒼離不認為老天爺會愛市井故事，便一直觀察，一直看著。

然而太短。什麼都太短。從頭至尾沒有十年。

始皇聚九州之鐵築山河萬代，轉眼即逝，歷史打碎了，所有人都去撿，這是個遊戲，默蒼離還熟悉一種遊戲，不如前者恢弘，畢竟圍棋靠算術，不夠磊落。

有術無道者賊，有道無術者師。不論賊者還是師者都愛下棋，都會算，百密千密，萬萬得失，說宇宙變化、人心向背。但默蒼離下了一局，就知道這不是好遊戲。棋盤上的是棋子，圍棋是遊戲，人不可能盡算，人乃血肉之軀，六根不淨。所有人都太愛下棋了，不知這東西不道不術，是一種旁門。

默蒼離認識的人裡只有杏花君不愛下棋，更準確地說，他不會。

冥醫對琴棋書畫的興趣不溫不火，有好奇心，有虛榮心。好奇是熟人對弈時觀戰，得意是蒼離獲勝後吹噓。他是醫生，治病救人想得最多，其他時候就懈怠了，心眼跟實的一樣，誇耀和斥責都來得直率，沒什麼計較。他說蒼離啊，你騙我略通棋藝是什麼意思啊，傻子都看得出你下得很好啊！他說蒼離啊，你這個鋸嘴葫蘆的讀書人，該沒有背地裡取笑過我吧！我是醫生啦，沒有那麼多時間閒情雅致！默蒼離其實渾不在意，他低著頭，擦著鏡子，用這便利遮掩自己的冷漠，這些都是小事，自他做了钜子，一切事都是小事。

冥醫看他裝死，氣呼呼曬藥去了，用祖傳的竹匾，幽冥君的師父留給幽冥君，幽冥君再留給他。留默蒼離一個人倏忽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確實起過、去找一個不下棋的朋友的念頭。後來師尊辭世，钜子又更迭，同門結黨，除舊迎新，把一切山高水長的曾經，都丟進破碎的河山中去了。

他於此深知，人不可算計，人心有偏，換一人即偏毫釐。老天讓他的局敗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智者封頂後唯一的荒謬。人複雜，又足夠蠢，人心鮮活，是跳脫的愚昧，一旦操縱就有失控的風險，反而，教誨能取得尊敬。引導、預測、欺騙，默蒼離重複著數代钜子重複的手段。

出逃羽國的路上，他染了嚴重的風寒，兩天沒有好轉，冥醫害怕他邪入心府，未進中原地界便涉險住在一間客棧，默蒼離高熱中斥責他心有偏私，醫人盲目。冥醫則握著他的手，告訴他將右掌摁在胸前，摸到的地方就是心臟，每個人的心都在這條線上長著，沒有偏離。

所謂引導。

血色琉璃樹乃陣法區域，旁人難以入內，冥醫搞不懂他要教俏如來還是不教俏如來，也搞不懂旁人要殺萬雪夜還是不殺萬雪夜，他在故鄉的恩仇中迷茫，價值跌落到穀底。默蒼離則說每死一個人，樹上便多一串琉璃，冥醫想用別項，他又說一視同仁，冥醫興味索然，卻不知從何處厭煩起。此為預測。

葬骨嶺前，默蒼離給了冥醫一封信，葬骨嶺後，默蒼離殺了杏花君，沒殺盡，留了一半，且是冥醫自己註定救回的一半。默蒼離知道，钜子更迭，冥醫已殺了真正的自己，亡命水也好，閻王低頭也好，剩下的他交托信封後自會消逝。杏花君此人重情，重諾，德才兼備，是可用的人。這是欺騙。

人心不可算計，人命可以算計。以最少的失敗換取最大的成功，歷代钜子的職責。引導、預測、欺騙，總也如此，佈局者與慈善家，管一隅豹，差一千裡海，蒼狗白衣，魚魯虎帝。默蒼離知道或不知道都沒有意義，他放任慈悲的誤解在世間流轉，這樣俏如來才能適應，可也必將發現悲憫與钜子間，少了釋家從南北朝一路走來的漢語佛經。

總也太短，什麼都太短。人會死不可怕，可怕是不知人何時死，哪怕魔世第一次入侵，短得能讓墨子傳下止戈劍術，短得讓墨家到默蒼離這世才掀起叛亂。他完全理解玄之玄的開宗立派，完全理解凰後的除舊迎新，獨裁的正義非是正義，他一以貫之地理解，也一以貫之地引導、預測、欺騙。九算不全，魔世再開，钜子更換，萬民水火，什麼都是太短。冥醫以為最後的十年交到了一生的朋友，其實並沒有十年。

那天默蒼離樹下觀花，修儒已經跑了出去，俏如來還沒有來。老嫗怯懦地從林間打量，瑟縮地提起自己兒子被老虎吃掉了一條腿。默蒼離道，既然見我，便不必再管。老嫗淒厲泫然，大哀出聲，屋裡冥醫劇烈地咳嗽，亡命水掉在地上，他死死捂住胸口，因為那有一封默蒼離給他的信。每年四月杏花落下，由白轉紅，紛揚如雪，默蒼離抬頭看，冥醫屋外到處是常青的綠樹，每天要落下許多葉子，月光照下來，是綿綿的杏花雪，每一天都要落下來許多。

布袋戏脱坑，未完结文章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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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8.29 【杏默】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