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22 【学宗/咏天涯中心】行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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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乘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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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10-22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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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2 【学宗/咏天涯中心】行诗

　　咏天涯走在道域内乱前。

　　他看不惯黓龙君，相信学宗内部与他抱持相同观点的人不在少数。

　　七雅本非铁板一块，正常来讲，各有各的生活，游手好闲如咏天涯、浪飘萍，年轻而格格不入如昊辰——他还只是个学生。各人的情致、交游皆不同，若整日凑到一起开会，怕是连碧松影都捱不过吵！

　　遥想当年，咏天涯、浪飘萍、逍遥游三人因名结缘，戏语之下竟真当即拍板结伴出游，堪为学宗雅士相得之一大美谈。

　　咏天涯总爱提起这件事，对谁都提，于他而言，只有那段日子是足可快乐的，仿佛有了那段经历，其他什么都不值一哂。浪飘萍一开始也和着他感慨，但时日一长，人家又有了新的故事，再讲这些难免有些腻歪。

　　还记得这事的人就又只剩咏天涯一个了。

　　咏天涯在每届新入门的弟子面前，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浪飘萍沽错的那壶烧刀子（刀宗地界的杂酒，不提也罢），还有自己在剑宗崖壁上题的诗。那时逍遥游爱即兴抚琴，浪飘萍含着口酒，也长啸而和。咏天涯是个痴人，觉得自己若参进去会破坏调子，便只为他们打拍，拍子打完，诗也就成了。

　　彼时逍遥游的曲调和咏天涯的诗向来作完就罢，概不誊记，几腔满月一般溅出来的才思净淌到地上去，也不见得轻狂人有哪个珍惜。

　　后来为教弟子，逍遥游也陆陆续续开始记谱了，但他在万学天府所作确实大不如前。

　　咏天涯则根本不教弟子些什么，被排了课时就教他们念一堂课自己的诗，念完让学生写。学宗弟子都对他又爱又恨。恨更深一些。

　　咏天涯半生狂放，做事全凭个人喜恶，他看得顺眼的人如昔日浪飘萍、逍遥游，让他跟这两人同榻三月都不会不自在，而看不惯的人如黓龙君，又向来连招呼都奉欠。所幸黓龙君也不是爱主动打招呼的人。

　　七雅当年用留影术法拍过张合照，效果算糟糕，但咏天涯爱得不得了。

　　碧松影会含笑想着他待产的儿媳，目光飞到了天边外。浪飘萍手忙脚乱去接他失手打翻的酒葫芦，逍遥游把不世并挪到一旁闪躲。昊辰用扇子挡着半边脸，他年纪稚嫩，眼睛却生得出挑，神采不逊于七雅中的任何一人。旭长辉站在中间正对着为他们留影的泰玥皇锦，当时他儿子也站在泰玥皇锦身后，冲他招手。咏天涯自己应要求摆了个题诗的姿势，握笔握得手酸，还一直提心吊胆盯着笔尖那滴摇摇欲坠的墨汁，留下的也只是侧脸。

　　只有黓龙君，只有他不曾露脸。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当时有几只蝴蝶往身后飞去，便留心看了一眼。

　　泰玥皇锦怪他破坏了留影中七雅的排面，咏天涯却哈哈一笑把这张原片收入囊中。

　　后来他时常看，时常看，午后柔和的碎光下，似乎连黓龙君那团没有脸的墨绿色也不是那样扎眼了。

　　学宗七雅的光阴俱定格在这一刻，再往后，他们再没像这日一般如此齐整地聚过。

　　昊辰在修真院，据说为天元抡魁筹备一事忙得团团转。

　　碧松影的孙子刚刚出生，学宗人见他都乐开了花，连禹晔绶真因好奇溜进房中看宝宝，都被他说成是关心一笔带过。不过听裕铂说，禹晔绶真事后被他姐姐罚得很惨。

　　黓龙君教学生时变本加厉，这事被捅到碧松影跟前依旧无解。学宗喜欢下棋的弟子本就不多，相比之下，大家还是更喜欢诗画琴酒一类的闲情逸致。但有黓龙君在，原本就少数几个对弈棋感兴趣的弟子，更是被他教得如风中残烛，苦不堪言。

　　原本咏天涯应当是最不受欢迎的老师，但黓龙君到来学宗后，喜欢咏天涯脾性的人会讨厌黓龙君，恨他的人一定更恨黓龙君，从此，最不受欢迎的导师宝座就当仁不让了。

　　咏天涯为那张他珍藏的留影作过好些首诗，也在课上拿给弟子念。有学生在看过他手中留影后，沉默了一会儿，捂嘴小声道，这样看云棋水镜先生，倒还算可亲……咏天涯翻过来留影自己看看画中黓龙君的背影，也跟着笑，他这样确实顺眼！确实可爱！

　　咏天涯还是走在黓龙君前。

　　曾经他在课上作过首诗暗讽自己与黓龙君为一时瑜亮——倒不是什么惺惺相惜之情，而是“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为此，学宗弟子还专门开盘赌了谁能熬过谁。不过后来黓龙君根本没回应，这事就沉下去不了了之了。

　　咏天涯走前说过自己不是受不了黓龙君，而仅仅是觉得如今的万学天府太过无趣，想要采风——只是出去采风而已！

　　当初赌他赢的弟子还是为此痛哭了一场。

　　毕竟钱是实在的。

　　咏天涯走那天没有人相送，他也不需要。

　　听说浪飘萍在前一晚酩酊烂醉，干脆睡在了明昭晞。

　　碧松影、旭长辉知他脾性，也都不是多事的人。

　　泰玥皇锦对七雅看重得很，原本还想送他一程，咏天涯告诉她禹晔绶真上次在黓龙君处小测得了乙下。泰玥皇锦母子从昨天傍晚起就再没露过面。

　　黓龙君当然也不会送他。

　　饮过一坛酒后咏天涯摔了酒壶，又倒了口从逍遥游桌子上顺来的茶，茶杯也摔了。

　　是他用了好多年的自己烧的陶杯。

　　这日，山门外归来的学宗弟子看到一地几成碎砂的残片，被风吹走了部分，但还依稀辨得出字形——“痴人俗客品庸茶，争似蠹鱼逐字爬。懒写残章堪入画，横倾墨海拓诗花。”

　　回到学宗后，他们传开这首行诗乐苦所作的新诗，这才得到一个消息：咏天涯走了！

　　听说是去采风，不过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真衰，有学生哭丧着脸道，以后云棋水镜先生那里丢的分，找谁去找补啊。

　　以往咏天涯也腻味学生写的俗诗，普遍打分不高，不过黓龙君来学宗后，只要暗讽跟“棋”有关比较巧妙的，咏天涯大笔一挥至少能给到甲平。

　　学生们面面相觑，却见旭长辉捧卷走过，临书玉笔脾气好没架子，常有学生跟他没大没小，就有人笑嘻嘻凑上去要讨看他新挥的云章。

　　旭长辉也笑笑，直接展卷，有学生惊呼：是行诗乐苦新题的诗！旭长辉点头道，吾很喜欢这首的境地，打算收拾到天涯居所，望他游有所得早日归来。

　　原来行诗乐苦真会回来呀，原本还在担心未来黓龙君独裁地狱的学生们，纷纷松了口气，马上又打作一团，涌到旭长辉跟前挤眉弄眼道，先生，我们陪你一起送吧，大家也都盼望诗先生回来呢！旭长辉哭笑不得，只得连声道，好，好……

　　到底是道域先乱了。

　　咏天涯有心往外走，但他自忖还没将桃源风光看尽，便在道域内又盘桓了许久。

　　上次他与琴酒同游时到过刀宗、剑宗，却未去成星宗地界，浪飘萍嫌星宗的酒太淡，逍遥游说星宗的风太急。许是距当年已经隔了太久，咏天涯想，星宗的酒味道尚可，风也温和。

　　这风太低了。

　　咏天涯得到消息时，碧松影杀死刀宗宗主之事已沸沸扬扬传遍道域，不知为何，星宗似乎是最后一个收到消息的。

　　他咬牙往外赶，当他赶出星宗地界，消息又变成了碧松影与剑宗宗主、辅师同归于尽，黓龙君携天师云杖潜逃。人人都说碧松影与黓龙君是勾结谋夺云杖的阴谋者，咏天涯只信一半，天师云杖当然是黓龙君那黑心肝骗走的——可碧松影何辜，学宗何辜！

　　他觉得好累，好乱。

　　咏天涯想起黓龙君方来到学宗时，一直是这般拿腔拿调，他拿了中原来的茶去见碧松影，学宗从前其实没有弈师一职，人人以为他这样来是要教茶道的。但两人在内室喝过一壶茶后再出来，碧松影便宣布，这位云棋水镜先生要开展棋艺课了……中原，中原！

　　咏天涯几乎是失神落魄地沿桃源津奔行，他错过了刀剑两宗围杀万学天府的大军，错过了奔向紫薇星宗求援的旭长辉以及他的死讯，错过了一切他该面对的人，事，物——唯独没有错过命运！

　　向咏天涯挥刀的人并没有认出他的身份，或者说，这些具被醉生梦死控制的躯壳已失六识六通，沦为杀戮的狂刀。咏天涯本不该惧眼前仇敌，但数轮鏖战一路追截已使他伤重力尽，何况眼下对手并非能可战胜的人，而是刀，不将之斩断就永不垂败的刀！

　　桃源渡口其实很近很近，这河水依旧是清的，仿佛只要他一沉进去，便能随水流漂到渡口，漂到中原……

　　一路上，咏天涯遭遇不同的敌手，也陆陆续续听到很多消息。他听到的最后一个消息是，酒歌声断，不世并销。

　　很多时候，人的一生也就这么去了，干脆利落到来不及说出憾恨，比如碧松影，又比如旭长辉，咏天涯记得自己离开学宗前，士心还不满周岁。

　　老好人也总要走得更快一些，浪飘萍死后，逍遥游只怕也活不久，咏天涯想，所以自己活下来了，也只剩他。

　　他被绝命司救起，绝命司是阎王鬼途的绝命司，救命的药是亡命水，于里于外听，他都不像是个活人了。绝命司也这么说。

　　咏天涯一直觉得“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救命之恩倾世为报”一类的故事听起来又傻又好笑，会这么做的不是疯子就是傻人。但绝命司讲，只有亡命水才能给他续命，其实咏天涯也不知道自己活下去后还能做些什么，但这样讲起来，至少显得他不像傻子，于是就这么留在阎王鬼途。

　　亡命水的味道不很好，咏天涯建议兑酒一起饮，或是让十殿研发一些酒味的亡命水，绝命司似笑非笑。咏天涯想，哦，原来他喜欢饮茶。

　　真讨厌。

　　在取得绝命司信任前很长一段时间，咏天涯也不大信任绝命司，只是自己这条命是人救的，未来的命又握在他手里，就不得不站在同一阵线了。阎王鬼途除了绝命司之外，还有一个首领叫恪命司，看起来面子更大也更呛，咏天涯开始对这个上司也有几分兴味，但发现这人比黓龙君还要无聊后，他立马敬而远之。

　　恪命司比较心系亡命水，对其他部门一概无视，整天到晚念叨的都是药药药。绝命司则时不时会找咏天涯聊聊，问他知不知道阎王鬼途为什么要做亡命水。

　　当然不知道。咏天涯翻了个白眼。总不可能是拿来救死扶伤的。

　　绝命司笑笑，缓缓吐出两个字，长生。

　　意识的永恒我们已经实现，我们拥有超越人力的浩瀚识海，在这里时间长河无穷无尽，一切知识与智慧也同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这还不是真正的长生，还不是。

　　绝命司的神情突然变得崇高而悲悯，他好像一尊神明，他所做所想真如神明一般。真正的长生是，肉身不死。

　　肉身不死？咏天涯重复了一遍。

　　没错，肉身同样超越人类的极限，不会因伤痛枯竭，不会因寿命衰败，与璀璨的精神相匹配——让美好的值得的一切永驻人间——我们，会成为人间的神！

　　他用千年智慧与几近疯狂的热情，为咏天涯描摹着蓝图，咏天涯也恍恍惚惚，他似乎闻到了花香，那是学宗的花，却早该在修真院血案、万学天府沦陷那夜凋尽了，花总是这样短暂，却是如此瑰丽而绚烂的，让人难以割舍，难以遗忘……学宗的卷烧尽了，笔折，琴销，酒覆，花凋萎，诗……不成吟。只有棋还下着，天下人的棋永远下不完——而他，本不该把棋下到学宗！

　　咏天涯想，我要活下去。

　　他对绝命司说，我要站在你身边，站到最后。

　　绝命司不问他凭什么做到如此，只问他想要什么。咏天涯道，想看到最后吧。这个答案似乎触动了绝命司，他忽然仰天大笑，好，好，当年吾也只是想看看，吾与得九界天下的天子，究竟谁才能站到最后罢了。

　　这是咏天涯最后一次叫咏天涯，也是他最后一次写诗。离开道域后，他就再没写过诗，只能说是阎王鬼途的药味熏得人雅致全无。

　　“历历三清浑沌，匆匆数载浮沉。一望无边罪孽，从来不省如今。”绝命司念了一遍说写得好，咏天涯警觉道，我可不是写给你的。绝命司摇头失笑，便是给我写了，我也用不着。

　　咏天涯成了无元炁后才知道，绝命司没有自己的躯壳，他用了别人的身体从来都是将用将就，也没有个念自己诗号的机会。

　　阴阳学宗有一门禁术，使用后可以获得一定意义的永生——这种永生，并非属于活人。咏天涯咬牙发动术法时还在想，反正早就半死不活了，是不是变行尸不会痛更好过喔。

　　转化非常顺利，绝命司就在一旁看着，不时往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术法进行前，绝命司还握住咏天涯的手——也是最后一次握住这双手说，这是双写诗的手。

　　当然。咏天涯勉强笑笑，却没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

　　绝命司还是那么轻描淡写道，等你转化完成后，吾为你换一双更适合你的手。吾要你为吾杀人。

　　咏天涯看着绝命司，绝命司也看着他。他们交叠的手，这时还都是温热的。

　　最后一次，行诗乐苦咏天涯最后一次回答他的恩人，他的上司。

　　好。

[ 此帖被小乘風在2024-02-26 21:2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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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0.22 【学宗/咏天涯中心】行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