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23 【史豔文/慕容勝雪】《弄晴微雨，欲無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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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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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33)

樓主發表於: 2020-07-23 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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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3 【史豔文/慕容勝雪】《弄晴微雨，欲無還有》

　　慕容勝雪第三次的離家出走堅持了好幾年，彼時他正十八歲，不巧遇見史豔文其人。
　　史豔文其人其名如雷貫耳，慕容勝雪還以為是老頭或者寧叔打通的關節，但沒想到，其實不是。
　　「勝雪，」看不出年齡的男人似是輕嚼慢嚥這兩段音節，「啊，精忠提過你。」
　　慕容勝雪知道試鏡肯定沒上，在大樓後面的小巷抽菸，等著準點的公車。那時史豔文走過來，借了菸跟火，忽然提起這件事。慕容勝雪在劇場認識史精忠，沒有好感，還在尋思這個老男人（雖然外表看起來不老）是不是與家裡有關係，史豔文給了他一張試鏡通知單。（然後根本沒抽那根菸）
　　就算只是臨時演員、武打替身，他都要演。慕容勝雪的野心當然不止於此，但史大導演那次的試鏡他沒去，倒把通知單扔給隨風起。（衝動是魔鬼）
　　他們在六叔的劇團工作，大家知道勝雪除了排戲、練戲、讀劇本以外的時間都在試鏡，但他勾搭上燕城鈞的時候沒人知道。
　　那是慕容勝雪第二次遇見史豔文。
　　偏不巧，他與老爺約在飯店底下的酒吧見面（真是不智，應該直接去房間），一年半載前只見過一面的男人走過來，與老爺聊開。
　　同行交流幾句，不要緊的話說多了，老江湖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老爺隨口說個理由就斷尾退場。慕容勝雪坐在原地，眉也不挑，決定多喝兩杯最貴的酒，記在老爺帳上。
　　史豔文輕輕地吁了口氣，似乎是為了眼前的年輕人而緊張，而慕容勝雪又好氣又好笑。
　　「老爺名聲不好，你還年輕，遇到威逼不必為難。不只他那裡有戲。」
　　「我知道老爺的名聲。」更何況，怎樣的威逼才算是威逼呢，他想知道史豔文有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或者，至少有沒有聽過慕容寧是怎樣運用關係讓姪子接不到任何一個適合的角色。
　　他肯定聽過吧。
　　但史豔文沒有聽過。
　　他是那種沉潛得很深的藝術家，換句話說，閉門磨劍，不問江湖。這是六叔說的。六叔聽說勝雪竟接到了史家電影的角色，只說一句話：那可不容易。
　　慕容勝雪也覺得不容易。
　　史豔文的電影一拍就是十年，他有無休無止的耐心與堅韌到可怕的精神，溫和從容，從不發怒。與慕容煙雨那種對他人工作表現不滿時能把整個片場變成所有人互相折磨與虧待的地獄的導演天差地別。
　　為了取山水景，劇組到深山裡蹲點了三個月。拍完群戲之後，勝雪累得暈頭轉向，走不回露營車，只好靠在臨時帳棚裡睡覺。
　　睡醒時他聽見輕輕的人聲，像是還在夢中。
　　深青棚外有花影垂落，山水很遠，光影都依稀了。導演在反覆吟誦關鍵場景裡使用的詞。句句思量，輾轉多情，彷彿溫柔竟可以這般無止無盡。
　　小樓連苑橫空，下窺繡轂雕鞍驟。朱簾半卷，單衣初試，清明時候。破暖輕風，弄晴微雨，欲無還有。

　　電影還沒拍完，勝雪又接到新戲。別小樓有個角色給他，而且並不害怕慕容寧的威脅。他與史豔文偶爾還會見面，但都是為了無關緊要的事情。而這份無關緊要特別令人反感。
　　慕容勝雪已經明白了，史豔文的確溫柔。那是他的本性，在開口之前就已經說出來了。那種溫柔沒有目的也沒有原因，不被干涉更毫無意圖；因為無關緊要，盡是可以隨意揮霍的東西，所以當然不必吝惜。他絕不是那種難以捉摸的人，正因如此，你幾乎無法用更複雜的思想對抗他。
　　不論什麼人都可以得到這樣的溫柔。（衝動是魔鬼）
　　慕容家的少爺出身尊貴，應有盡有，所以慕容勝雪不得不背負的命運，就是真正要緊的東西，他什麼都得不到。
　　慕容勝雪的野心不止於此，所以他不會停留。（太不容易了）

　　有一次聚會，會散後沒喝酒的人負責開車。在停車場的時候，有人發現野貓。史豔文掏出沒吃完的打包食物（真是勤儉持家）給貓吃了，甚至摸著貓說：好乖，好乖。
　　餵貓的人不會再來，貓得到的只是人隨意施捨出的、不要的東西。那麼偶然的相遇。他有沒有想過，萬一貓惦記著，也許那個人會再來呢？萬一貓沒有那麼聰明，又回來等待呢？萬一等到最後只剩失望？有太多餘裕的人，不會思考像這樣的殘酷。慕容勝雪了解許多種殘酷，來自於母親的（她死得太早了）、來自於父親的（這倒不必解釋）、來自於他者的，還有來自於自己的。有許多人對他說過，你永遠辦不到。（說最多的當屬慕容煙雨）關於永遠，若有人能說得如此篤定，那麼事實必定反其道而行。至少他必須如此相信。但慕容勝雪同樣明白相信與否時常毫無意義，一廂情願代表毫無價值，唾手可得之物不可信賴。（成長時他透過高傲與順從去理解世界。除此以外的想法，譬如安全感、愛、溫柔、依賴與承諾，是無人教導的概念。勝雪很快就發展出一套信條以應對人心，雖然有時候連自己都不相信。沒有什麼事物是永遠的。）

　　還有一次，在電影得獎的慶功宴後，得到各方矚目的新人喝得有點腿軟，導演扶著他回樓上房間。二十出頭的孩子趴在年長的男人肩上，胡言亂語地說著：「我才不想……嗝，當你兒子……」
　　史豔文以為這孩子醉得夢見自己父親了。那時他對這對父子的齟齬已略有耳聞。
　　這樣很好啊，當史家的兒子，實在太辛苦了。他這樣想著，將比自己么兒還要年輕幾歲的男孩扛了起來，送回房間，周到又安全地照料著。
　　史豔文並不知道，慕容勝雪那天沒有想起慕容煙雨。他想要的事情，與不想要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而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又比可能發生的事情多上更多。但有一件事情的確是真的，慕容勝雪一點都不想當史豔文的兒子。一點都不想。絕對不想。永遠不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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