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14 【鱗魚】黑巧克力——情人節賀文一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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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8-02-14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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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4 【鱗魚】黑巧克力——情人節賀文一發完

欲星移醒來的時候，鱗王已經換了不知多少代了。

真是蠢啊。

欲星移回頭望著身後那貝床苦笑了一聲。原來那人始終惦念著因他而毀的浪辰臺，不僅修葺了一座一模一樣的貝床，還責令子子孫孫都妥善保護這裏。手中一直握著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而賠上生生世世，真是蠢啊。

但最蠢的還是自己。

一步錯便步步錯，一念差則念念差。

當年的他又何嘗不是一直握著一絲微不足道的不甘而賠上了法海的宿命、師相的責任、墨家的職志，以至於一腳踏進深淵，萬劫不複、覆水難收。

還賠上了那人的生生世世。

這一代的鱗王是個混蛋。

欲星移站直身體，緊繃著表情，因為手中缺了那一直伴在身邊的玉如意而只能把雙手背在身後。

四周一片瑩白明亮卻不見夜明珠，就仿佛牆壁會發光般，倒有些像當年的無垢之間，只在正中有一四四方方毫無裝飾只有椅背很高的座椅，這一代的鱗王便輕佻地斜倚在裏面。

“雖然你是古人，但也仍是海境子民，在本王面前還不下跪嗎？”座上那人一舉手一投足一句話都令欲星移想到北冥封宇——不是因為太像，而是因為每一處都不像——同樣都是一界之主，差得卻不止一界之距。

北冥封宇以禮待欲星移，欲星移便以禮回之，眼前這人以高傲對他，他便回以桀驁。

“我做人失敗，尚不能分清這裏究竟是現實還是仍是夢境，你若能說服我一睡千年滄海竟未變桑田只是物是人非朝代更迭，那我便敬你為王。”

“哈，鮫人嘴，權相舌。本王可沒那閑功夫陪你練嘴皮子，我找人帶你去圖書館，你自己看吧。如果你看的懂的話。”那人隨意擺了擺手，便憑空出現了一個“怪物”，渾身看著十分堅硬，又不似鯤鱗覆體，而是十分光滑，還反著光。

“太虛一號，帶欲星移去圖書館，聽從他的調遣。”

“是，王上。”那被喚作太虛一號的“怪物”聲音也很奇怪，毫無起伏，就好似毫無生命的跡象。

許是看欲星移盯著那機器幻象時間太久，座上那人故作詫異道，“誒呀，太虛一號，你嚇到他了，本王就說你這副身軀太冰冷了，快換個造型。”

那機器人竟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雖對座上那人的話不以為然卻還是應道，“抱歉……”話音未落，它便幻化出了另一副模樣，聲音也隨著他的幻化而起了變化：“師相。”

“硯寒清？不，這是影形？”欲星移後退了一步，震驚地望著座上那人。

“影形？那種只存在在古早記載裏的種族嗎？不，欲星移，你太落伍了，快去惡補你這千年來遺落下來的功課吧。本王很忙。”支著頭的當代鱗王語氣不耐，充滿著對欲星移無知的不屑，隨意擺了擺手，便突然消失——他也不過是個投影——真正的他怎麼會耐於困在這早就困不住他的紫金殿中，即便好奇也沒有好奇道必須親身來看這被世世代代要求宣誓保護的軀體蘇醒過來的“奇跡”。

“不過他醒了，沒准確實預兆著些什麼，比如風調雨順？”真正的鱗王在自己充滿了現代科技卻又無比簡約的房間裏，望著窗外冰冷的世界。

“現代的天氣都可以依靠人工來控制了，怎麼去了一趟海境見了一眼那人，你竟然變得有信仰了？相信冥冥中有天意安排氣候？”

“我記得我提高了我房間的權限，禁止你進來。”當代的鱗王怒氣沖沖地回頭望向闖進來的鮫人。

“黑進來又不是什麼難事，我的陛下。”那人卻隨意地聳了聳肩膀。

“你有這閑工夫，讓你找的人找到了嗎？”似乎很習慣那人的無賴，當代鱗王也不再與他計較。

“那是當然。再怎樣轉世，他也還是他。好找得很。”

*

欲星移站在原地端詳了“硯寒清”一陣，反倒將它看得有些不知所措。

“啊，嗯，師相，我只是想找一個，你比較熟悉的形象，讓你更好地適應我的存在，但好像事與願違了。”那不知道該稱作什麼的家夥不僅長得像硯寒清，連舉止語氣都十分像他，令欲星移更加困惑。

“我……”

“你還是變回最開始那個模樣吧。”

“好的。”那“人”如釋重負地立刻變回了原來冷冰冰光禿禿的模樣，聲線也變得波瀾不驚。“師相，我是太虛一號，是個機器人，准確來說是個機器人的投影。機器人——”太虛一號略微停頓了一下，“就好像雲海過客的木鳶。”

“廢字流的產物？”

“師相可以這樣想，但並非全部。另外廢字流早在千年前就已經和鋒海合而為一了。”

欲星移知道了個大概，也不想深挖細節，便點了點頭，“走吧。”

“師相這邊請。”

*

在圖書館中，欲星移突然明白了當代鱗王所說的“如果你看得懂”的意思——所謂的圖書館裏沒有任何一本他所熟知的書的形貌，全部都是電子投影，若沒有太虛一號，他恐怕真的不知該何去何從。

“師相想查閱些什麼，和我說就好。”

實體書籍難以保存都被封存在了寶庫之中，而書中的內容卻被數字化上傳到了網絡上，方便查閱與檢索——這倒是很正確的發展——比什麼“機器人”要令人好接受些。

“曆史，鱗族這千年的曆史。”

“好的。”

*

欲星移閉了閉眼睛，長時間盯著虛擬屏幕令他眼睛有些不適，揩去眼角溢出的眼淚，不禁再一次感歎，真蠢啊。

那史中不僅記載了他倒下後北冥封宇獨自面對元邪皇的壯舉，北冥觴、北冥華的薨亡，未珊瑚、北冥皇淵、夢虯孫的叛變，蜃虹蜺的忠心等等這些他雖然沒有料到，卻不難猜到的事情，更記載了他怎樣也想不到的北冥封宇可悲可歎可憐可恨的舉動——重修浪辰臺、封印千年冰潭、下令曆代鱗王除了要有德有才，還要以生命發誓周全冰潭中沉睡的欲星移——“這一點倒想是個昏君了。”欲星移低低笑著，嘴中卻盡是苦澀。

然後他走馬觀花地閱覽了近千年的鱗族興衰和人類變遷。

科技已經發展到了他無法想象的地步，人與人的心卻越來越遠。

“師相，休息一下吧。剛剛得到系統通知，王上開啟了實體食物權限，於是我為您准備了當年的食物和茶點。”

骨子裏北冥泊棠還是有那麼一丁點的北冥家特有的敏銳體貼，欲星移捧起與當前場景格格不入的古早造型紫砂茶杯，杯中縈繞著他熟悉的百裏聞香的味道，終於讓他有了一些他真地醒了過來而不是在做一個綺麗又荒誕的怪夢的真實感。

當熱茶從他口中一路溫暖到胃部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從此他就是一個人了。

沒有師相重擔、沒有墨家使命、沒有案牘勞形，卻也沒有北冥封宇。

徹徹底底地變成一個人了。

“自怨自艾可不是鱗族為相者的做派。”

欲星移已經習慣了醒來之後的世界可以憑空出現人影，他望向聲音的來源，只見一個身著現代裝束——西服的男子帶著輕鄙的蔑笑站在太虛一號旁邊。

那神情像極了北冥泊棠，欲星移很清楚地感受到了當代鱗王的惡意，但他也能體諒：自北冥封宇下一代開始，每位鱗王除了要在眾王子之中以優異的品德脫穎而出以外，還要立下生死保護欲星移的誓言——歸根結底欲星移是鯤帝一脈立場中的“外人”，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即便再賢能優秀也只是曆史長河中的一葉扁舟，成為一個久遠的神話，而一向高傲的皇子能否上位卻要看是否對他效忠，自然會令他們生厭，連帶他們的輔臣良相也多少帶了些不甘也是情有可原的。

就如同眼前這位鱗族當代丞相。

“自怨自艾雖沒有流傳至今，出口傷人倒是成了為相者的習性，看來我還真是做人失敗。”

“你！”丞相沉了臉，卻並未發作，剛要換上笑臉便被突然出現的北冥泊棠打斷。

“精彩。”北冥泊棠依舊散漫，襯衫扣子都沒有系好，浮誇地拍著手，似乎故意要他的丞相吃癟。

“鱗王謬贊。”欲星移不卑不亢地微微頷首，他再做人失敗也不至於同兩個差了千年歲數的小輩計較。

“還要有更精彩的，才不負本相親臨啊。”

“什麼？”北冥泊棠眼角一跳，似乎意識到了他這一直與他作對的丞相想要做什麼，但為投影的他卻阻止不了。“陸鬥高！你敢！”

好整以暇地看著鱗王投影跳腳，鱗族當代丞相微微笑了笑，“自古傳言師相才高八鬥，在下不才未及師相全才，只有六鬥，因此叫做陸鬥高，想必師相通覽鱗族曆史已經知道了。”他輕輕帶過鱗王的不滿，將話題轉回到欲星移身上。

“嗯。”欲星移應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講下去——他還未能摸清陸鬥高此行的來意。

“不知師相日後有何打算？”

原來是這樣。鱗族自古一王一相，鮫人自負，為相者最甚，當然不可能容忍臥榻之側有同類酣睡，因此來規勸他離開，那麼他又該去哪呢？

欲星移為了維持他的威儀掩飾他的迷茫，微微向後仰了仰身，陸鬥高便知曉了他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先王，就你我共知的那位，一直在輪回中苦苦搜尋師相的思靈碎片，已經不知幾世。”只這輕若鴻毛的一言，欲星移便如遇雷劈般向後趔趄了半步，同時瞠大雙目。

“這些自然不會記載在通史之中。但自從新紀元的到來，世人有錢便可以做何事，包括轉世輪回。”

輪回轉世，因果宿命。欲星移想起自己：如果可以經由個人控制，那麼他是不是就不會重蹈那些錯誤？

“生生世世都保有那個執念，卻始終不得成真，他的精神便一世不如一世，肉體存在的時間也越來越短。”其實這些都被書寫在皇族秘史中，陸鬥高大可將資料調出來給欲星移自己躲在沒人的地方閱讀，但他偏要講出來，那樣才叫真正出口傷人不是嗎。

欲星移一向以善於換位思考自恃，可以輕松看透任何人的內心，但此時此刻他卻不敢去想象北冥封宇的想法，不敢去想象同樣卸下重擔的北冥封宇原本應該過上幸福無慮的生活卻心心念念地尋找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卻又無功而返時的心情。他握緊了雙拳，咬緊了牙關，不想在小輩面前失態，卻又忍不住一直在發抖。

“你欠他的。”陸鬥高便在這一刻替他定下判詞。

“你不要再出現在他的生活中才是真正對他好，他現在集齊了你的思靈已經不記得你了。”北冥泊棠突然插話，再怎樣那也是自家先人，對一個“外人”如此心心念念，他多少有些護短。

忘了嗎？

“對，但陛下故意隱瞞了不僅是忘記了師相，更忘記了一切，活得像具行屍走肉又有意義嗎？”

“當下多得是行屍走肉一般的軀體，工作都交由機器人來完成了，他只需要享樂就好。”

當代的王相一直吵個不停，欲星移卻從他們的爭吵中獲取了大量的信息，卻都不是什麼好消息——有些事不能細想，細想都是刀劍無情。

“我要去找他。”

“我這就送你去。”陸鬥高揮了揮手，卻沒有任何指令發出去。

“本王說不可以。”雖然無法親臨阻止陸鬥高，但封鎖他的數據北冥泊棠還是可以輕易做到的。

“你知道你困不住我，就如同你不能總把我關在你屋門外一樣。”陸鬥高一直可以黑進北冥泊棠的系統破解他的權限，但之前他的所作所為都只是些無傷大雅的玩笑，現在若是這樣做了，則是真正的抗旨。北冥泊棠怒氣沖沖地看著他。

欲星移則挑了挑眉，覺得這對君臣也頗有意思。

“但此時此刻我有更快的方法——而也是我必須親身前來的原因。”陸鬥高突然從身後掏出一樣東西，一抹綠光在欲星移面前晃了一下便落進了他的懷裏。

“這是……”象征海境相位的玉如意，欲星移下意識地接了，吃驚地看著正是因為忌憚他才屢次撩撥他趕緊離開的陸鬥高，他竟將這件東西交還給自己？

“王啊，他搶了我的如意，想要換取先王的坐標，你說你是給是不給？”

“陸！鬥！高！”沒想到還有這一出的北冥泊棠咬牙切齒地喚出這處處與他作對還要裝作無辜的丞相的名字。“我說了他也沒有辦法到達那裏。”

“天呐！王啊！他還要求用大筆的流通貨幣交換玉如意！真是太狡猾無恥了！”

這陸鬥高真有意思，不僅算計了他的鱗王，還將欲星移一並罵了進去，而欲星移則真正無辜地頭一次摸不清狀況。

就這樣，欲星移便暈頭轉向地被打包送往了比利時。

“滄海珍瓏？哦，那個啊！先王說過，要讓你親自從他那裏取回。”陸鬥高端著象征著鱗族相位的玉如意站在北冥泊棠身後向他揮手道別時，探頭搭在北冥泊棠的肩膀上笑得欠抽。

欲星移轉過身，看著那閃著粉色光芒的旅店招牌，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搓了搓雙手，希望它們能幹燥溫暖一些，好讓即將到來的會面握手更加體面一點，然後便大步踏進了“黑巧克力旅店”。

“歡迎光臨。”

欲星移聽見這聲熟悉的聲音，便頓時散了所有的勇氣，原本被他壓抑地很好的激動全部湧上胸口，匯在眼眸，險些落下淚來。

他踟躕著不敢上前，裏面那站在櫃臺後紫色短發的清瘦男子便走了出來，他急忙低下頭整了整衣擺，卻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瞄那人。

“這位……”碰巧那人也低頭想要扶他一下，兩人的目光便不期然地相遇了。

“我……”欲星移覺得有什麼東西流過臉龐，又掉在地上，但他已無暇去細細分辨，“我回來了。”

“啊……歡，歡迎……回來……”那人愣愣地卻說出了兩人似乎都期待了許久的話。

欲星移又立刻掩飾地低下頭，拼命想把眼中的淚水忍回去，卻不想掉得更多。

“真是，做人失敗。”他幹脆抬起頭，看到的卻不是以為會見到一般陌生人看傻子一樣震驚迷茫的表情，而是一臉擔憂心痛，真是，忘了一切卻骨子裏還是他的北冥封宇：包容、溫柔、喜歡替他擔憂。

*

這間黑巧克力旅店已經十幾年沒來過客人了，卻依舊打掃得一塵不染，房間擺設也都很新，欲星移收拾完自己後，便倚在大堂的櫃臺旁，看北冥封宇一絲不苟幹活的樣子。

“鱗王泊棠，丞相陸鬥高，嗯嗯，有意思。”北冥封宇與他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聽著他荒誕不經的故事卻沒有表現出任何不相信，欲星移分不清這是客棧老板的職業習慣還是出於北冥封宇靈魂裏的信任。但他姑且厚臉皮地認為是後者。“他們兩個很有意思啊，一個王八湯一個綠豆糕，是不是經常打架？”

欲星移做人失敗，竟然沒憋住笑了出來，若是讓當代王相知道他們的先人這樣編排他們的名字，定要氣死。

“這家旅店為什麼叫黑巧克力？”欲星移信口岔開了話題。

“比利時盛產黑巧克力啊。”北冥封宇停下手中的工作，望向欲星移——這一幕就像每次在禦書房中欲星移偷看北冥封宇被他發現時一樣令他們二人熟悉卻又恍如隔世——“你知道什麼是巧克力嗎？”

“不知道。”欲星移老實地搖了搖頭。

“你等等。”北冥封宇轉身從身後櫃子中藏著的小冰櫃中端出一個托盤，“剛好有新做出來的，給你一顆嘗嘗？”

欲星移仔細端詳著面前好像褐色土塊的東西，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隨即看到北冥封宇溫柔如水的期待目光，便點了點頭，捏起一塊放進嘴中。

好苦。那巧克力外面裹著一層深色粉末，入口便沾在舌頭上，苦澀立刻彌散在他的味蕾上，但隨後他又嘗出了一點點若有似無的甜。

就好像唇齒回甘的百裏聞香，更好像他們峰回路轉的人生。

“好吃嗎？”

不好吃，欲星移卻點了點頭，他想要陪他吃下去，就如同他知曉北冥封宇不喜歡百裏聞香的味道卻依舊想要陪他喝下去一樣。

他們都固執又貼心地以這種方法陪伴在對方身邊。

“巧克力在這裏是給心愛的人吃的。”北冥封宇笑眯眯地就好像得了什麼天大的便宜。

欲星移眯起眼睛看著他。

“但我這裏十幾年都沒有來過人了，就便宜你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這樣看來，北冥泊棠還是挺像北冥封宇的。

“你這裏為什麼十幾年都沒有過客人了？”

“不知道。這裏的旅館都是這樣，其他老板都改了行去了別的地方，只有我還在這裏。”

“為什麼？”欲星移對北冥封宇面露出來的茫然之色痛心疾首。

“不知道，或許是在等什麼人。”

欲星移又捏起一塊黑巧克力，趁北冥封宇沉思間塞進他的嘴裏。然後盡他全部可能地扯了一個燦爛笑容：

“那麼你現在等到了。”

兩兩相對的二人身側壁爐中的爐火映照著他們紅彤彤的臉，遠處阿登山口驟然騰起濕潤的霧氣彌漫舒卷。他們默契地不再說話，感受著這一刻難得的靜謐，自那場不堪回首的災難過後，顛沛了千百年的兩顆心終於再一次重聚在一起，緊貼在一起，而這一次，它們將只為對方搏動。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