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8.13 捨：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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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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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樓主發表於: 2005-08-14 0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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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3 捨：初遇

捨：初遇

　　初遇那日，僧人立在雕花的窗櫺前，有餘輝穿過空隙照在他潔白的袈裟上，發出淡黃的暖光來。
　　『多謝閣下援手，吾名蟻天。』海殤君透過僧人，看到外面的天高得很遠很遠，恍惚間，竟以為又回到了滅境。
　　滅境的天便是如此又高又遠的。他住在惜浪岩的時候，常以觀天為樂。清晨的天是橙色的，晌午的天是白色的，傍晚的天是紫色的。晴好的時候萬里無雲，陰雨的時候烏雲密佈。他坐於石上，輕搖羽扇，幾百年來便是如此笑看人間世事。
　　『你無恙否？』僧人聽他起身，轉過來，走近木床。
　　那是張讓人說不出感覺的臉。說他美，無端減了他顯山露水的英氣；說他俊，又不知把那似水柔情置於何地。
　　察覺對方一時凝神，僧人不禁微蹙柳眉，『你名蟻天？可是西丘之蟻天？』
　　『正是在下。』
　　得到肯定答案，僧人莞爾，輕嘆道：『久仰。吾名梵天。』
　　聽聞此言，海殤君心想，是否也要以『久仰』二字做答。梵天，滅境三天之一，若說『久仰』，實不為過。但他一貫自由逍遙，聽過就算的個性，確不曾把這二字放入心中去，若說『久仰』，竟自覺頗為汗顏。
　　『吾記得非在滅境，不知為何會與閣下在此？』海殤君躊躇片刻，避開話由。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僧人似是不以為意，道：『此乃雲渡山，位於苦境。蟻天即為滅境名人，難道看不出兩地之差別嗎？』
　　一聽這『名人』二字，海殤君不覺苦笑。他曾聽說梵天雖然年紀位於三天之尾，但實力卻為三天之首，智慧武功均是天下無雙。今日偶遇，寥寥數語，卻又讓人覺得有說不出的孩子氣。
　　『西丘位於苦、滅兩境之間，吾對滅境實在不甚熟悉。』海殤君辯解道。
　　哼，心中冷笑，僧人並不接話，突問：『你受傷甚重，在苦境遇到何事？』
　　這，海殤君垂首，他不慣和人分享心事，對方雖然救了自己，但並不代表該有知情權。思及此，他道：『吾初來苦境遊玩，誰知苦境的環境與西丘相差甚遠，吾一時不適應……』語未畢，海殤君默然。
　　僧人依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他不說下去，他亦不出聲。兩人對峙般，互相靜靜地等候著。
　　忽然，一陣風從窗外吹來，拂過白色的窗簾，吹過桌上的杯碟發出『叮叮』的響聲。風繼續往前吹，吹起床邊綁著帳子的嫩黃色的流蘇，流蘇繞上僧人白色的鬢髮，鬢髮並不長，卻柔軟得好像一縷縷的絲線。
　　左肋處仍有些生疼，但無礙，昏迷前，他記得已替自己診治過，僧人發現他時，應不會有任何異狀。可僧人名梵天，即如此，便會有察覺的可能。如果是平日，他會非常高興地結識他。但今日……他內心竟有些隱隱的不甘。
　　今夕是何夕？
　　是昨日將死之未來。
　　猛然憶起去日種種，他仿佛又回到了昨日——劍從他的左邊刺來，刺入肋下時，他竟覺得那跟隨他已久的冰冷的金屬是熱的。
　　海殤君忽覺胸口一陣氣悶，一股膻性味湧上喉頭。萬不可如此，他想。他想著『萬不可如此』時，血已灑在了僧人的白衣上。
　　『你！』僧人清清亮亮的話音在他耳邊響起。
　　在還未捕捉到隨後那一聲輕微嘆息的時候，海殤君又重新倒在了木床上。
　　他倒下的剎那，僧人似是覺得整座雲渡山都顫抖了一下。僅這一下，便有如千軍萬馬踏過。仿佛有什麼東西崩裂了，穿雲擊石地呼嘯而來。
　　僧人下意識地去扶他，扶住時，驚覺他身體像是被掏空了般的輕。輕如世間之塵。
　　幫他擦拭了一下嘴角，僧人沐浴後又替自己換上了新衣。血跡乾後，在換下的袈裟上留下點點黑斑。那是積下的淤血，僧人明白他吐出後，便會康復得很快。
　　收拾停當後，僧人又回到屋裡。此時天色已暗，一彎明月在雲絮後若隱若現。他於床邊坐下，搭上海殤君的左脈，脈相平穩，呼吸均勻。
　　他滿意地放下他的手，仰頭間瞥見他虎口處的深繭。那是用劍之人才會有的深繭。僧人皺眉，暗自忖量，發現他時，他並未看到周圍有任何武器。不過，海殤君的左肋下，確有類似於劍傷的傷口，但他不能肯定，因為那傷像是久遠以前留下的。那一定是把罕世神器，出於武者的好奇，他甚至有些心心念念的向往。
　　僧人終是收起思量，他起身去泡了一壺清茶。壺是用上好的紫砂製成，刻有雲煙裊繞的山峰，仔細看，竟有七八分雲渡山的模樣。然而，茶葉無名，那是初來苦境時他偶遇挑擔茶農買下的。有名無名，他亦無所謂，出家人講究的便是一個『緣』字。想到這，他扭頭望向木床，不禁怔了。
　　不多時，海殤君從陣陣茶香中醒來，一眼見到窗外正露出雲層的彎月，無端想起那闕詞來：
　　『辛苦最憐天上月。
　　一昔如環，
　　昔昔都成玦。』
　　『你無恙否？』僧人的話語又傳來。
　　海殤君迎向僧人，隨即目光落在香茗上。察覺到他的意圖，僧人忽地一笑。這一笑有如旭日初現，竟生生地把夜晚照亮了。
　　那日雲淡風清，月朗星稀。
　　他還未為他損耗三百年功力。
　　他亦未承諾要為他擋下千劫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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