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1.17 【默杏】西迁（一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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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ff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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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

樓主發表於: 2021-01-17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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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7 【默杏】西迁（一楼完）

※字数：7k+
※tips：民国paro / 大学教授×坐诊大夫 / 1940前后 / 没有搞事的墨家，默教授学物理哒 / 可能是个非常温情的默（？因为不搞事x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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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骑了辆自行车，穿着件长衫，脚下布鞋踏着自行车踏板踩得风风火火。他手里提着一尾鱼，说是提也不恰当，是用稻草穿过鱼鳃，然后绕在车把上面，用手扶着免得掉了。他听到消息，所以走得有点匆忙，临中午便关了铺子，走到半路想起默苍离前两天说想吃鱼，又绕到集市上去找了相熟的伙计，提了一尾鲫鱼，准备回去煮汤塞塞他那张说话恼人的嘴。

默苍离还没回家，想来是在开会，这件事情连杏花君一个一心赚钱只要炸弹不丢到自己头上就不喜欢关心的坐诊大夫都知道了，学校里面肯定得拉着校长院长拿个章程出来，更何况，教育部部长前些天还说，头顶上的人说了，再怎么样，也要把学生老师保护好，这些都是未来的希望。

杏花君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再苦不能苦孩子，日后国家的前程，还得靠这些愣头青们去挣。但国家不安宁，有流氓要打砸抢烧，热血学生又有什么心思学得进去，又能怎么办——他想起十来年之前，他跟着师傅坐馆，看着学生们冲过去，然后枪声作响，冲在前头的倒了一片，有学生有老师。那几天他和师傅忙得差不多歇不下气，小师妹也帮了忙，只是后来师傅丧命，又言及不要自己涉入，师娘带着小师妹隐居起来，关系就疏淡了起来。

他想起授业恩师死得不明不白，叹了一口气，觉得还是要上面的能顶住，不然学生一腔爱国热情，不能学成了发挥大作用，反而去吃了自己人的枪子儿，或者白白殒命在战场上，只当个填壕沟的尸体，实在划不来。

心里想着，手上动作利索，刮鳞抠腮开膛破肚，挖出内脏留串鱼鳔，发现都七月份了，居然还有鱼籽，黄澄澄的两块，还挺饱满。他想了下，搁到一旁，等下拿泡椒炝一下，当份臊子可以给默苍离下碗面条吃。把鱼清理干净了，还得拿水冲一下，把鱼鳞和放的血都冲干净，不然腥味太重了，默苍离是不喜欢的。

他其实做鱼做得简单，这下就是锅里烧热油，丢几颗花椒下去，再拿干辣椒炝两下，再把整条鱼放进去煎。鱼是两面都煎的，尾巴煎掉了也无所谓，只保证没糊没粘锅，也不要求煎熟了，等着觉得香味基本出来了，就加热水进去煮，先大火烧开，再小火慢熬，等着默苍离回来了汤也不会干，一揭锅盖，鱼汤雪白。

把鱼汤熬上，杏花君才开始料理自己的午饭，默苍离肯定在学校食堂吃过了，回来也只是加个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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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吃完饭的默苍离这时候正在开会。两年前就曾风闻学校要搬到长沙去，向梅校长证实过，当时很是花了一笔钱，除了修缮校舍，还有就是图书仪器，知晓安排的师生连夜运到火车站去。虽然是交由当局处理，但是既然已经把钱买成了东西必然也不会被贪墨。原先暂定往长沙去，只等三八年校舍完工。虽是仍旧不保险，但是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复学方便，不会像教育部开会时候提的更靠后的选项那样，一口气就能逼退没办法辗转那么远的学生。

这时候旧事重提，临时大学的组建已是铁板钉钉之事，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私立南开大学，校长各自回去开会，言辞间已是大有悲慨，但是身为读书人，发光发热的地方不是战场，而是用笔杆子唤醒沉睡者，用研究能力在国家有需求的时候进行效力。只是学生仍要学，老师仍要教，换个地方一样，校舍条件是从头开始，但学进去的知识不是。因为时代背景够黑暗，所以哪怕只揣着一点点希望，都可以当作光明。

老师们是私下开会，有的带着家眷去避暑的，只能收到信件，然后启程，默苍离这几天早上下午跟往常上学时候一样的作息，忙得不可开交，偏偏身子骨不行，校长见他脸白得过分，担心他中暑，让他回去休息——“书是死物，况且想来是还能搬一些，默先生若是累倒了，可就是大损失。”默苍离拱了拱手告辞，但还是有些忧心，他不见得为国家存亡有太多感触，但是对侵略本身极度厌恶，尤其是看日军在东北的作为，是欲以文化灭绝中华的姿态，更是越加反感，若是这满园风光景致和浩瀚阁藏全都丧于炮火，痛惜愤怒必不会少。

默苍离雇了辆黄包车，拿帽子遮住脸，挡了大半的光和街上行人样貌，车把式见客人没有闲话的兴致，也就安安静静，但是此人想必是个喜欢说话的，听得街口报童嘶哑的吆喝声，还是没忍住搭了腔：“先生您是清华园里教书的吧？”

当时是这样的，下等人羡慕上等人，没文化的羡慕读书人，崇洋媚外的本质是慕强，因为强，所以说话有底气有人听，不会国内抗议得沸反盈天，外面合约照样只能屈辱地签下去。车把式羡慕教书先生，是觉得对方旱涝保收，有文化有社会影响力，也是“上等人”。谁都是在社会里讨饭吃的，炮火临头，谁都要死，只是如默苍离，能够知晓这里呆不长久，先一步走，更多的贫苦人家，就算知道，也走不了，孙猴子的十万八千里，一个筋斗翻过去，但做人哪里有这么轻巧的呢。

默苍离心情糟糕，但对着车把式态度也还好，嗯了一声，听他唏嘘局势动荡和他上了军校的儿子。默苍离知道，这时候若要打，怕是军校学生也要跟着上战场，下车的时候给了五块，比车把式报的一块四毛贵了几倍，把人惊了一跳说不敢乱收读书人的钱，默苍离顿了顿，还是没肯把他递回来的收下，说要是来得及还是收拾先跑的好，车把式乐呵呵，他儿子时不时还会回来一趟，要是走了那就见不着了，知道先生好心，但时局这样，普通人能跑哪儿去，还不如呆在熟悉的地界儿，死也安心。默苍离颔首，等车把式又起了车，才转身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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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见他在外面站着的时候就已经起锅，用了个大碗，把鱼和小半鱼汤舀起来，省着的留在锅里不容易凉。他一边拿了两双筷子把碗放桌上一边问默苍离：“怎么了？方才那车把式说了什么，脸色这么不好。”默苍离摘了帽子，接过筷子坐下来，斟酌了下才说：“是时局。方才我给那人五块钱……”杏花君道：“就当是你替我给的。”他爱财，却对这些卖力气的有同情，力所能及多给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两人说过这句后就沉默了，时局二字说起来简单，却偏偏沉重，他们也不过是教书匠和治病人，没什么大用。多说无益，不如埋头吃鱼。

默苍离喜欢吃鱼，而且鲫鱼补肝养目利水消肿，也适合。但他最不耐烦挑刺，总是杏花君任劳任怨地给他挑出肉中小刺，等他把肚腹上吃了——那截最为肥美，剔除了指长鱼骨便干干净净——再把其他部分没那么鲜嫩的送到嘴边。所以虽然是默苍离加餐，杏花君却要守在一旁，勤勤恳恳，然后再替他把鱼骨收拾干净，端上下一碗鱼汤。

“我听说换碗就是要拿新人换旧人。”默苍离本来觉得热得不行，这样慢条斯理地吃完一条鱼，基本是回过神来了，还要出声顽笑。杏花君差点把碗砸手里，没好气地回他：“你成天哪儿听来些不着调的，留洋的时候还几个碗换着使怎么还没把我换掉啊，伺候默教授也真是我不长脑子啊！”

这话就严重了，杏花君自己也觉得，却拉不下脸来，只好不说话。好在没过会儿，默苍离的学生来敲门，言及先生还有些笔记在学校里，需要再走一趟，这才免了对面尴尬。默苍离这一走，便直到夜深才回来。

杏花君留了盏灯，洗漱完上床，盯着那盏灯半天睡不着，脑子又困得混沌起来，直到默苍离回来，用了水的声响把他惊扰了。默苍离见他瞪着眼睛看自己，显然有些迷糊，有点好笑，关了灯摸上床，手里不老实，倒是都起了兴致。做到中途，默苍离用劲儿，下面的人发出短促的喘息，连着末尾都打颤，好像汗滴垂在发梢上，晃晃悠悠，却始终不落。

“此去，怕是又有很久得茹素了。”默苍离兀自感慨，难得带了笑，杏花君翻了个白眼，撑到洗完澡，往床上一趴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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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局越来越紧张，准时开学显然是奢望，闷头读书的学子都在忧心，唯恐开学时节只能接到学校不再开办的通知。平津沦陷得很快，快到杏花君只来得及收拾细软，就被带上了车，药铺子里的药材大都低价售出，只留了部分常用的随身，还有些救急的药。他学的是中医，但是西医的手段，好的当然也要用，为的是救人，又不是比拼医术。

继清华被洗劫之后，七月二十九、三十日，南开大学成了第一个罹难战火的高等学府，清华园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北大被勒令强制开办，三所学校的老师已经开始往西走往南渡，学生惶急不安，但是大概知道，虽然动荡，却仍有书读，不至于辍学。

八一三淞沪会战，杏花君和默苍离仍旧在路上，阳光肆无忌惮，合拢眼皮想要躲避，眼前反而是一片血红。

几位校长被任以长沙临时大学筹备委员会委员职务，办事处登报通知学生前往长沙报道，九月十日开学，正式行课得等到旧生报道完毕，是很晚的十一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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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校舍原定是三八年完工，所以两人到了长沙遣师傅拉车是往韭菜园圣经学院。这是全湖南、全长沙最讲究、最气派的建筑，但是面积有些小，让杏花君隐隐有些担忧是否会容纳不下三所学校的学生。而且不比在平津时候教职工各有住所，都是迁移过来，要跟学生一样住宿舍，实在不怎么好办。有人对着匾牌开玩笑：“不光这学校是国立长沙临时大学，连校舍都是临时的。”

两个人安置下来，总是要找到谋生手段，默苍离不需要操心，教授的工资照发不误，杏花君的药铺子是开不了了，托了默苍离的关系，在医务室里挂职，还可以给湘雅医学院学生开开小灶。他把东西摆好，那个宝贝算盘也拿出来，只是现在用不上了，学校能找教育部报销医药费，劈里啪啦算给学生听就没必要了。

他想起临走前他去拜访了一道师娘，上了年纪的妇人说：“总不能都像你们一样走了，把一个空壳子留给侵略军，那你们在后方也不会安全。你们还小啊，还能教书育人还能救死扶伤，老婆子我啊，已经就这样了，偷生几年有什么意思。茹琳自从冽风涛失了踪迹就几乎是死了，但好歹还会听我的话，让她帮忙打打下手。小杏花啊，别担心我们，好好照顾好默教授。”

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没有可劝的了，杏花君也就努力不去想，等着开学的忙碌。然而他的预期和担忧需要大打折扣，直到十一月一日正式行课，日军的飞机在头顶上转了一圈，前来报到注册的旧生，也只有1067人，有的被招募入伍，有的留在家乡组织抵抗，有的家人担心路远途险勒令转校或者辍学。

这个时期，教授向来是希望学生能够埋首学习的同时，也能兼顾时事的，若是一心只读圣贤书，那么培养出来的学子只会为自身利益费神，而对振兴民族无所求，故而虽然生活水平骤然降低，每日的报纸必不会少。

十二月十四日晨，尚有学生在食堂用饭，有的背单词有的看书，有人从室友手中接过报纸，看到头条，尚以为是自己眼花，再往下读，终于认识清楚，发出一句惨痛呼声，泪如雨下——她是南京人，一人孤身赴长沙读书，家人留在故土，然而此一别，未料到竟是生死之别。铺天盖地的报道让学生维持不了多久尚未知情的状态，更何况身边南京的同学悲痛难掩。学生最易被触动，尤其是与自己朝夕相对的同学，如今民国首都沦陷，亡国灭种几乎就在眼前，热血激荡群情愤慨，请求学校立即执行战时教育，甚至报名上前线。

在此期间，有295人选择向临大常委会“申请保留学籍，领取参加抗战工作介绍信”，投笔从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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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尖锐的防空警报划破校园书声，学生井然有序地排队，女生在前，男生在后，老师维持纪律，一个接一个往防空洞里去，几乎看不出是生死攸关。南京失陷后，日军屡次轰炸后方，危机面临久了，似乎人也淡然起来了。哪怕是夜间，也不过是穿上衣裤，到时候囫囵起来，有点像军队里面的集合训练。

默苍离看见史精忠眼疾手快地还把书拿着，皱着眉看了两眼，到底没说什么，进了防空洞，接着授课。拿着书本和钢笔的学生还不少，就着昏暗的灯光记笔记，眼睛眨得难受还是继续。默苍离没拿书，却讲得一点都不磕绊，给学生讲伯努利原理，张嘴就是一套一套的，连让他算个天体物理精确到小数点后五位的运算都没问题。

有时候侵略军轰炸的时间太长，一节课讲完还没停，默苍离就停一下，没水润润嗓子，就吞唾沫，杏花君倒是能给他弄得很周到，但他们理学院在湘雅的房子里，医务室反而在另外一个地方，没办法给他准备。他听着外面尖啸声不断，面不改色，接着讲。一节，再一节，讲了一下午，等最后一颗炮弹落下，又隔了会儿真的没声儿了才停。他还是顾着让学生先走，史精忠作为他最为亲近的弟子，也最贴心，看不到他脸色如何，就自发留到最后，跟默苍离一块儿出去。结果他们才刚见到落日余晖，史精忠正眯着眼适应光线，默苍离身子一晃，栽倒下去。在外面等他的杏花君脸色登时一变，冲上去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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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诚然是物理教授，专业水平过硬，但是他心狠嘴毒，号卷极严，数学学得很好，免不了去读过许多哲学与神学，学生要与他辩学，通常是辩不过的，还要白捡一篇论文作附加作业。学子如今生不出玩笑的心思，但往常列出过清华园内最不能招惹的几位老师，默苍离有幸在列，所以理学院学子拿到课表常常又哭又笑，悲自己难逃罗网，喜自己得默苍离传授。

如今默教授力竭晕厥，学生不管是否有逃出生天的感觉，大多还是为之担忧，往日最喜欢与他辩学的都不来叨扰，唯恐他病得太久，坏了身子骨。然而次年的迁滇论争，长沙临大的布告与梅贻琦校长的讲话都明确校址将迁，许多学生以之为怯懦、避战，闹得本就窄小的校园容不下一寸清净。

理学院有不少人上报退学，去向各自老师请辞，默苍离仍然病着，二月的天气里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秀美的五官和雪白的脸，连头发都让杏花君梳好完全包在帽子里，唯恐他冻着了。默苍离见学生的时候只三指扣着茶盅，食指和中指翘起，十分漂亮，他用另一只手揭盖，对着热茶吹了吹——这些天茶已经不太够喝了，只好拿碎茶末将就，味道勉强，而且总是冲出许多沫子，十分不美。

他对学生说：“你们来向我请辞，自然是做好牺牲准备的，我无话可说。只祝一路顺风。”他肃容起身，以茶代酒，向地下浇去，当是饯别，年轻学生向他鞠躬致敬，而后头也不回，奔赴军队。杏花君问他竟然没有骂个狗血淋头让他们幡然醒悟，默苍离说，劝不住的不如不劝，注定要上战场的人，不如士气高昂，还有一二活命的机会。

他向来是傲慢的，以为国内这最好的几所大学学生，既然投入了更多的精力付出，那么回报不能同普通士卒一样，冲锋陷阵，所以俏如来心忧，却也知道自己的战场在后方在研究上，没有贸然提出要去从军。

请愿的学生多了，几位校长皆心忧，如此动荡之下，全中国都容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请来演讲：“中国有成千上万的士兵，但目前中国最缺乏的是有知识的人。是国宝，倘国之大器，皆化炮灰，将来国家形势必定更加严峻，我们应当为我们的国家和民族死中求生，中国奋起，建国更需人才，中国最好大学的学生，要完成的是后者。”但劝不住的始终是劝不住，截至1938年2月10日，临大千余学生中，止820名学生上报，愿去云南，其余600余名学生退学，参加抗战或转往其他学校。最后师生分了三路，及至四月才得以来到最后的联大校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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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条件更为艰苦，默苍离时好时病，脾气越发不好，爱徒史精忠首当其冲，几乎三天一次论文挑刺，把史家大公子逼得想投缳。杏花君每次都觉得歉意，找梅校长的夫人买几块“定胜糕”给他，当是赔礼。

但长此以往，拖着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杏花君琢磨着是不是需要给他补补，合计一下，两人工资勉强，够一周去馆子里吃一次鱼，但味道比不得武昌鱼，又许多辣子。杏花君还好，师娘钟爱川菜，以前当徒弟的时候往师父家蹭饭蹭得熟练，默苍离饮食清淡，鱼汤里的干辣椒都能把他辣得嘴唇艳红，吃了一回就不去了。杏花君只好去找相熟的教授夫人询问哪里买菜买鱼廉价又新鲜，还要招呼些小辈来家里吃饭——这几乎成学校风俗了，学生虽然能申请贷金，可到底日子紧巴，个个面黄肌瘦，教授、职工难免心生恻隐，自己工资结余不多，却愿意买肉来叫学生分一筷子。

这种场合向来是没有俏如来的份的，默苍离一个眼神他就能开始反思自己是筷子拿得不好还是端碗的角度不对，何况他家里远比这些学生条件优渥，不必占老师便宜。但杏花君不得不考虑下其他学生，而且他已经与当地的饭店约好，每周一条鱼给他留着，虽然少了加工费，却仍旧是不小的开支。

他总不好和校长夫人抢生意，于是偶尔去挖草药，云南的天麻、当归、三七多是好药，也能算是外快。幽冥君传他一套针法，他手稳又快，腆着脸去找妇人学打毛衣围巾手套之类的，白日里坐诊无聊，可以摸出来打打，倒也便宜。默苍离就这么吃了一年多的鱼，病靠着食疗好了七七八八，到了1939年年尾，饭店也要开不下去了，鱼断了。他晚上躺在床上跟杏花君闲话：
“杏花……”
“欸，别叫我杏花！”
“杏花君。”他声音低下去，需要杏花君竖起耳朵才能听到。“日后还会更不好过。”
“哼，在你默教授身边有谁日子好过吗？……不过，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再困难点又能怎样。”

默苍离笑了下，他们已经很久没做爱了，他身体不好，杏花君明令他不可纵情，今天气氛也不是很好，但他被这话触动到，想就算来一次也无妨，于是支起身子看他，手指尖冰冰凉凉从额头落到鼻尖，昭示不甚健康的状态。默苍离连唇都是冰的，冻得颜色浅淡，好在他心脏不弱，不然会泛紫，活像一具尸首。杏花君被他摸着脸，逐渐泛起热度，有心拒绝，却最后还是放任他将自己颠转过去，露出后面。男人用手指挑起软膏，将褶皱浸湿泡软，再动得温柔缱绻，将下方不可忍耐的呜咽声尽数撞进枕头的棉绒中。

男人，也许总是在酒后和餍足的事后最为坦诚，默苍离难得符合一次普通人类的标准，给杏花君清理干净拖回床，就着同门酿的酒说：“我还是最怀念以往周末，你出诊回来的时候我在家，与你下棋不成，我却可以左右手互搏，听你在旁边打算盘讲谁家有钱你多收了三倍价，谁家艰难你便直接抓药没提钱，可比现在有趣。”

杏花君困得呵欠连天，还要硬撑着回他：“那你是想回去？哼，照顾你的时候怎么不提没有以前有趣，哎哟哟男人哦。”

默苍离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眼神却放柔到极致，说：“不都是你。”这里人穷，所以再没有收三四倍诊金的机会，难得连普通菜蔬都凑不齐，却总是你想办法，杏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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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猜得不错，1940年后又更为艰难了，通货膨胀得厉害，一张票子原来能买十斤米，如今缩水大半，而且工资有时候拖欠得久，从校长到教员都得赖夫人能干。学生更加勒紧了肚皮，再没几个好意思去蹭饭的了——老师自己家里开伙都有困难，自己总不好去添一张嘴的负担。谁都不知道还要打几年的仗，临大时期口口声声说一两个学期完就回平津的人再没开腔，只一刻不停地学、一刻不停地教，恨不得能够大脑跟大脑之间接根管子，知识就共享了。

他们是留下来的那批人，他们相信前方有人抛头颅洒热血时候，他们在后方不是苟且偷生，而是为建国后做准备，他们有幸生，便要体现生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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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食越来越不好，常吃白米饭拌辣椒，偶尔掺了点杏花君摘回来腌制好的菌菇，默苍离吃得嘴肿眼泪流得稀里哗啦的，但也不好抱怨什么，一两年后竟然适应多了。他们有时候到梅校长家里议事，韩夫人常常取些米糕来招待，算是解了馋，回去仍旧白米饭拌辣椒，偶尔一道菠菜豆腐汤，清清肠。

默苍离是专心致志搞研究的，这时候帮不上杏花君的忙，只有陪着他熬夜，一个做点小工，一个整理笔记教案批改作业和论文。虽然看不见前方，但是此时所为点点滴滴皆是初心，照样光明。也许这三五年间过去，还是不知前路何在，那些送去前线的少年郎大多殒身喋血，但只要他们在，薪火相传便不会绝，一届一届，有人唱骊歌远行，有人背行囊求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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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回想“十来年前”是指三一八惨案。
车费参见老舍的骆驼祥子记载，年岁不好，比往日更贵些。
联大主要参考资料见：http://www.nswaukb.com/
陈诚将军发表的演讲我是很为赞同的，但仅代表个人。
我很喜欢梅贻琦校长和其夫人，所以夹带了少量私货，不过韩夫人蒸糕卖是真的，有教授夫人织物件卖也是真的。不过梅校长很帅（x

我向来是很不喜欢那段时间及后来，男子用新思想/离婚自由作掩饰来喜新厌旧的，部分人接受了结婚，却以自己看不上旧式女性为由停妻另娶，反抗不了父母，便去糟蹋以他们为天的妻子，在这方面他们是旧式得利者，却因为看不上而不去想如何挽救反而是毫不在意那些受害者。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