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2.18 【苍狼中心/个人向】一只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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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12-18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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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8 【苍狼中心/个人向】一只鹿

　　*个人向，王子时期秋猎的一次奇遇。

　　

　　事情皆由一只鹿而起。苍狼孤身纵马入深林，身上没批貂皮大氅，只薄薄穿了一身易于骑射的猎装。苗疆的秋天就已经比中原要冷上不少了，苍狼脸冻得有些泛红，但面上却是笑着的，一拽缰绳，听着原地回旋的马蹄踏在秋泥落叶上的踢踢踏踏声。

　　“王子！”护卫停了马，“那鹿往深处去了！”

　　秋猎众人的呼喝声还在不远处回荡。苍狼小心翼翼地往冷风中吐了口白雾，父王临行前的谆谆嘱咐犹在耳畔，父王说，你猎头大的回来，这次秋猎，好好表现。

　　他从小至大都踏在亲人父辈设置的方圆之内，父王让他学，他就好好学；王叔叫他别整天闷在王府，也跟着出去玩一玩，他便抽出一天去逛一逛集市；祖王叔又说别听你父王和王叔的，小小年纪，贪玩正常，今天就莫学了，他也便好好权衡，放下了一日的功课。年年如此，月月如此，日日如此，他是一株尚显稚嫩的幼苗，风雨雪样样能修建他的枝条。但总该长出新枝了，苍狼想，顺着父辈的心意向上长，抽条拔枝，他善于如此；这次秋猎，父王想要什么，他就会努力去做什么。

　　苍狼喝了声驾，一调马头，冷风咧咧，吹起他散落的鬓角长发：“走，追上去。”

　　
　　
　　

　　林间却不得安生，苍狼一路紧盯着颀长的鹿角，抽出箭便要搭弓。林子里却忽地起了雾，平地而生似的，不知从何而来，又要蔓延到何处去。苍狼长吁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单，孤身一人钻进雾气里，茫然不知归处。

　　那鹿却从雾中缓缓露了头。这鹿罕见，一身白色皮毛，连鹿角都像染得浅了两三度，与这白雾仿佛要溶进同一处。

　　苍狼心下却并不如何慌惧，他扯着缰绳，将箭矢放了回去，奇道：“这雾气是你放的？”

　　鹿不答。

　　苍狼下了马，垂下的长发沾了些新鲜的水汽，像一团深蓝色的墨，端端正正洇在猎装上。他又问：“你是那种山野精怪，还是什么神仙神女？苍狼本也无意冒犯，只是今日恰逢苗疆王室秋猎，我得猎到个好猎物教父王开心。山林之中弱肉强食，你把我放了去，我但凭自己的本事去猎另一只，就当萍水相逢……”

　　那只鹿疾走几步，倏忽在半空之中消散了。这下真是溶于白雾，成了一团散入雾中的彩云，彩云向上飘，一飘一步，一步一飘，生造出了浮于半空的琉璃阶。苍狼往天上望去，琉璃阶尽头立着一座云中仙门，门后青山绿水，涓涓细流，是一派仙境。

　　他突然想起来曾经看过的一句中原人写的诗，说有“天上白玉京”，是道门仙山，山上数城数楼，不似人间景象；又想起小时候乳娘哄自己入睡时唱的曲子，头一句是“神女的衣摆像羊群攘攘，神女的头纱如白雪皑皑”，他那时问乳娘神女是谁，乳娘说是大祭司叩问的人，住在很远很远很美丽的地方。如果果真有这些人所说的所在，是否就是自己现在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天上果然降下一道声音，那声音莫辨男女，似老非少，却教人心头一震。声音问道：“你寻得白鹿，是有机缘，可有什么愿望？”

　　苍狼想了想，回道：“苍狼无所愿，只希望亲人好友都能平平安安。”

　　声音笑了一声，道：“你走上来，拿这道十方令牌，诸天仙神都得听你限期一次的号令，你自可拿去实现你的愿望。只是你听清楚了，阎王殿在地下酆都，正北走十里，见到阎王先说‘生死不由我’，他自会在生死簿上替你划去你亲朋的名字。”

　　苍狼道：“可是我的亲朋尚活得都很好，如果划去名字，岂非长生不老？”

　　声音但笑不语。

　　苍狼沉默片刻，又问：“我常听父王说起，世上从无无缘无故的馈赠。前辈要让苍狼实现愿望，是否有什么是苍狼能为前辈做的？”

　　“你且走上来。”

　　尽头是明晃晃的诱惑。苍狼无所求，他甚至不经常会去想自己成王后的光景，一则那理所应当、顺理成章，二则他实在想象不出和现今不同的生活景象。虽偶也有烦心事，但也不过是某篇文章没背全被夫子责问，或是皇世宝典某一招未得参悟明白，再或者是千雪王叔与祖王叔如何如何而被父王责罚了——他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只希望能在这样平静安好的日子里再过上万万年，等他足有气力去成为一个父亲那样成熟的王时再改变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踏上了阶梯。脚下琉璃阶却倏忽一沉，他踏上一步，阶沉下一寸，虽在上行，仙门却愈发遥远。声音遥遥传来：“你啊，所承太重。”

　　苍狼悚然一惊。身上猎装忽地如风而卷，双肩沉重，竟是被套上了一层厚实大氅；耳侧也忽然几声环佩叮当响，他抚起长发一看，紫色的那几缕发丝被编成几股小辫，这是苗人成年后才有的风俗，少年人不必编发，象征“直来直往方是少年心性”。尚未发生的、又或许是被有意抛却的记忆终于追上了方才还不紧不慢登着天梯的苗疆王子，背叛的祖王叔、失踪的千雪王叔、死去的父王，一步又一步的，该记起来不该记起来的回忆如一隙天光，最后照至月荒凉与他一般无二的那双湛蓝色双眼上。无能为力，一字一句、一呼一息、一分一秒，皆应他的无能为力。

　　血，都是血，他走来的路是血，未来的路也全是血；仙门之上巨大的压力重于千钧，压得他一步一踏，头颅沉重，嘴中咳血，像是硬生生要将年轻的天子压垮在琉璃桥上。退一步，已经是万丈深渊；进一步，却能使阎王回头。

　　他停住了脚步。

　　声音徐徐道：“如何不走了？”

　　苍狼咳了声血，行了苗疆之礼：“我心已定，再无诱饵。多谢仙人指点。”

　　“逆转生死，弥补遗憾。你当真要放过这个机会？”

　　“我要什么，就会失去另外什么。我无法舍得，但无可挽回之事，我舍得。”

　　声音一叹：“死去的人要是听到这句话，可要伤心了。”

　　苍狼摇头道：“我不舍，但正因有其舍，才能有其得。我不能悖逆先人之志，故而更要守住本心，护住我现在有的东西。苗疆子民尚在等我，我不能折损在这里。”

　　忽闻哈哈一笑，那笑声却韵律非常，如黄钟大吕，一声响过一声。苍狼只觉脚下一空，眼前风景皆如烟云散，琉璃阶不过几片孤云，仙门不过一只飞鸟，他不受控地向下跌去，只闻耳边坠空风声。那些痛苦而又不得不记住的记忆与不可预见的未来一同离体，苍狼伸手便抓，堪堪抓住一段中秋家宴的黑白影像，却又很快自指缝中如一缕轻烟般消逝了。他跌回一身猎装，落回那个懵懵懂懂的苍狼，周围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流过那些或快或慢从他生命中离开的人所说的种种。

　　他闭上眼：“孤王……”

　　——“王上，王上！”

　　
　　
　　
　　

　　他自梦中惊醒时，正好见着身边掌灯的侍女一脸惊惧。看他醒了，侍女才吐出一口气，将灯挂回床帘边上：“王上可吓着婢子了。”

　　苍越孤鸣没什么反应，他眼神聚焦在窗外一点，像是望月，又像是望着窗外秋季垂下的桂花枝。他许久才回过神来，有些疲惫地问道：“现在几时，孤王又怎么了？”

　　“现在已近寅时，王上，再过一个时辰便要上朝了。您方才冷汗频出，一直在喃喃自语，看着痛苦非常，应当是被梦魇住了，婢子便自作主张，试图将王上喊醒……可是做错了？”

　　“没。”苍越孤鸣道，“……没有。做得很好，你先下去吧，孤王再睡一会。”

　　侍女应了是，小心地阖了门，残灯冷冷，独留一人。

　　苍越孤鸣安静地翻了个身，将身上的被子捂得更严实了些，等着手和脚都重新暖起来，正好酝酿几分睡意，再重新入梦。即便是噩梦也无妨，很多故人只能从梦中寻，待入了梦，再与故人相会。父王也好，母后也好，梦中常常勉励于自己，母后甚至愿意同自己说一两句话；叔父与舅父则不常出现，偶有几次，也没能说上几句旧话；共处时间最长的一般是千雪王叔，但梦见的却总是王叔带小时候的他上房揭瓦干些会被教训的好事；牺牲的王族亲卫倒是常常一起来，痛饮完一整坛风月无边，也就各自散去了……还有更多的人、更多的人。

　　半梦半醒间，他突然想起，自己当年似乎是真的猎到过那样一头白鹿。只是入了深林却没遇到那样神奇诡谲的景象，白鹿由他一箭射杀，反倒成了父王后面几日夸赞他的说辞。鹿皮不比貂皮暖和，但他那年却好似是犹记如新的欢喜高兴。

　　那射向鹿的一箭，终于还是在无数年后正中自己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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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2.18 【苍狼中心/个人向】一只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