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27 [鳞鱼]第三个人 2楼更章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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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as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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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4)

樓主發表於: 2017-08-24 22:22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8.27 [鳞鱼]第三个人 2楼更章下全文完

预警：有北冥封宇/贝璇玑。

上

欲星移回来的实在很是时候。
他以前赶伦敦时间半夜两点的飞机，去参加北京时间下午三点半的订婚仪式。
现在他坐九个小时的火车，从国家的这一端奔赴到另一端去参加婚礼。
在车上漫长的九个小时，欲星移带了一大沓的论文答辩，教案和实验报告来打发它。这般忙碌的原因，乃是欲星移目前就职于九界墨家大学，是一名光荣的教育工作者。这位教育工作者容色暗淡疲惫，水蓝色的大衣上还浮着浅浅的粉笔灰。他走的时候匆忙，别在衣领的红笔还没取下来，看着便分外滑稽。
他勉强自己看了三个小时，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于是叹息了。那张A4打印的白纸被他压在手肘下，他撑着下巴，去看窗外韶光明媚。白色的折叠桌上摆着手机，亮起的屏幕里显示目的地的天气晴空万里，温度适宜，连空气质量都良好。这实在是很美好的一天。
他的旅行箱里装着一套还蒙头罩着塑料袋的白西装。

结婚自然不是他结。虽然他年轻英俊，风度翩翩，但不幸还是条单身狗，一个人凑合着过活，生活倒也有声有色。结婚的那位，只比他小几个月，已经抱得美人归。
抱得美人归的是北冥封宇。
很久以前，许多的人都说，太虚海境的未来已经被决定了。北冥封宇和他正是被决定的未来之一。对方是太虚海境的顺位继承人，他是太子的一把手。关于这件事，家里的大人们心照不宣，却刻意地把他们的生活安排得密不可分。基本上就是欲星移见证了北冥封宇从折纸飞机到折千纸鹤，再到会折青蛙，还是按一下就能跳动的那种。这是欲星移为数不多的难以望其项背的技能。
囿于北冥封宇那尊贵的太虚海境继承人身份，他这项没什么出息的技能并无法公诸于世，就连他那几个弟弟，北冥封宇为了维持兄长的榜样，也没怎么告诉过他们。唯一让对方无拘无束地展示的对象，只有一个欲星移了。
那些试验的产物，失败的全部被北冥封宇自己收了起来。一旦出现了成功的作品，北冥封宇往往都是献宝一般地送给了欲星移。
欲星移在手工上的天分实在没有他高。他也全心全意地向北冥封宇讨教过，讨教了十几年，只会折一个小小的指环，棱角分明，歪歪扭扭，欲星移折出来的还特别扎手，实在没有什么让人想要佩戴的欲望。
欲星移历来是被人喊做天才或者神童之类的，这枚扎手的指环给他的打击实在是泰山压顶，眼前是金溪民方仲永的凄风苦雨。北冥封宇是个老实人，手指上被纸边划破的伤口还来不及捂，抓过欲星移的手，把自己既不扎人，也不歪歪扭扭的作品放在了他的手心里。他的倒是折得十分好看，更重要的是牢固。他说：“我把我的送给你，你的给我，我们交换，好不好？”
欲星移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失败品丢给了他。
年幼的他看着那枚精致小巧的指环，单纯地感觉很是漂亮罢了。捏在手指间时，纸的造物脆弱，稍微用力就会凹陷变形，但却又拥有着纯粹的洁白。这样美丽的东西，都是让人难以下手摧残的。
从前他以为只有自己会独享这样的美丽，因此把那些折纸悉心收藏，放在铁皮盒子里。然而时间是最无情的存在，不仅改变了凡人的青春，也摧毁了死物的纯洁。洁白的纸张已经发黄发脆，年幼的欲星移和北冥封宇已长大成人。或许情意也如是呢？
他们是在十八岁分开的。

十八岁那年，欲星移终于决心要挣脱出大人们为他规划的未来。他和北冥封宇此前已经在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甚至同一个高中里相伴了十二年，九年义务教育也没能拦住他们共同成长的步伐。他们的很多同学都认为他们还会继续就读同一所大学。高考前夕，对于未来的期盼和理想被具象化在几十张窄窄的纸条里，被钉在教室后面的黑板示众。有人写想要考取国内知名的985或者211，也有人打算出国深造。北冥封宇的前路是清晰的，哪一所大学，哪一个专业——都是和他家中的产业对口的。甚至大人们已经计划到了那一步——放弃推研资格，本科毕业之后直接衔接入太虚海境，尽早适应成为那里的接班人。
欲星移却十分茫然。他受够了这样的安排，觉得自己像是提线木偶。可是一旦脱离了既定的轨道，他的前路迷雾重重，看不到方向。
北冥封宇比他高，刻意地被老师安排到了他的后桌。填报志愿的前一天，他从后边探身，凑在欲星移的耳朵边问：“你要去写高考目标吗？”
欲星移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他知道班上只有北冥封宇和他没写。只是从前他们对未来无所期望，像是已经知道了结局和杀人凶手的推理小说。现在他打定主意要跳脱出太虚海境诡异的魔咒，因此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当晚修结束，教室中人群散尽，连灯都熄灭时，欲星移站在黑暗中，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谁忘记关上窗户，任由苍白的月光洒在过道上，悠悠地显现出混沌而细瘦的影子。他抓过笔，就着暗淡的月光，没头没脑地写了他的愿望。他的手颤抖的几乎握不住笔，从心里感受到一种逆反的刺激与喜悦。这欢悦将要以庞大的声势淹没他，让他窒息在逃脱控制的快乐里。
只是快乐中，一根名为北冥封宇的倒刺突兀地将他扎痛。这算是背叛和抛弃吗？他忍不住停下笔，在六月的夏夜里打了个寒噤。他听见有人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最终停了下来。北冥封宇在他的身后，喊他：“星移。”
欲星移没有说话。
于是北冥封宇绕到他身前，弯下腰仔细地观察着那张纸条。欲星移的手遮挡住了月亮的辉光，在纸条上投出深沉的阴影。他眯着眼睛，看见属于欲星移的字迹，在纸上一行连绵的笔画：九界墨家大学。
“你想考墨大？”北冥封宇说。
“是。”欲星移说。
北冥封宇似乎是愣了一下。他惊叹于欲星移的直言不讳，惊叹于对方逆反的心理。但是欲星移却看见他年轻的面容上，渐渐地显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是戏谑还是讥讽呢？也许只是一个单纯的笑。
突然地，他抓起欲星移的手，飞奔到讲台上取了钉子，要将叛逆的愿望在黑板上公之于众。欲星移觉得自己的血都是滚沸的，心脏在皮肉和骨骼之下不甘寂寞地搏动着。青春在此刻成为了最有力的支持，鼓动他们反抗无聊的命运——欲星移敢保证，此刻北冥封宇的心跳动得和自己一样猛烈。他们终于神思共通，心意相同，几乎将要坠入对抗现实的极乐。北冥封宇握着他的手腕，指引着他将纸条钉在黑板最高处，他感到那人掌心发烫，一回头，是北冥封宇神采动人的面容。
“我真佩服你。”他用同样颤抖的语调对欲星移说了。
那天晚上，他们偷偷翻回宿舍，装睡的舍友们一个带被挺尸，戳着他们的额头骂他们错过熄灯检查，剩下同宿舍的苦朋难友们被臭骂。令舍友们奇怪的是，被骂的两个丝毫没有气短的意思，一味地催促他们睡觉。这两个人倒像是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似的！用逐渐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看去，他们甚至还看到欲星移的手指上戴着一枚小小的指环。指环的材质更加奇怪，灰暗毛糙，上面还有黑色的笔迹，划拉着各式数字和数学符号。
明日清洁的校工若是来到操场上，是否能发现足球场疯长的绿草间，还藏着几只画有各种方程，灰扑扑的青蛙呢？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天，他果然被骂了。
志愿是北冥封宇偷偷帮他改的。他们分工合作，北冥封宇借着帮同学检查的名头拿了表重新填，欲星移十分紧张地现在他身后挡住老师的视线。他十二分精神都集中在巡逻的老师上，连北冥封宇叫他都一时没听见。
“星移。”北冥封宇直起身来。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差错，“怎么了？”
北冥封宇却是笑了，“好了，你来写吧。”
欲星移接过了笔。他听到自己把笔杆捏的嘎吱嘎吱响，笔尖落在纸上，一切如同触到了真实，他离自由的第一步咫尺之遥。于是他镇定下来，在前面端端正正地写上“九界墨家大学”。
然后他听到北冥封宇低声说：“我要离开你了吗？”
他的笔尖一下子就歪了。
如今是录取通知书都寄到家里。他们家里的人几天没给过欲星移好脸色，欲星移也早就料到。唯一令他惆怅的是北冥封宇不知所踪，据说是被派去和北冥家的合作伙伴喝茶去了。北冥家的那位长辈几次叫欲星移去他们本家喝茶，都被他推掉了。他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北冥宣。他快乐，他得意，但他还没有成熟到把这样的喜悦收敛得当。
他左等右等，北冥封宇还是没回来，只好坐上前往大学所在城市的火车。他犹然地无奈了，不能同北冥封宇分享是十分的可惜。他弥补这份可惜的做法是在火车上坚持不懈地练习指环的折法，出于环保的考虑，他把高三一年的草稿纸都搬了过来折着玩，结果就是折到他差点抽筋，痛并快乐着回忆难忘高三。
但是成效也是明显的。他的指环折得几乎可以和北冥封宇媲美了，变得牢固而圆滑，没有了棱角，刚好可以卡进手指里。只是他没料到的是，北冥封宇已经不仅限于指环这种操作了。欲星移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失去了特殊的地位，不再是他的唯一了。
在美满而庄重的婚礼上，欲星移听着公司的小职员絮絮和他感慨着新郎新娘浪漫的爱情故事：北冥封宇在和贝璇玑告白时，当场折了一朵玫瑰花给她。在这之前，大学里——就连贝璇玑也不知道他其实精通手工。女孩子惊讶得当场叫了出来，迫不及待地投入了他的怀抱里。小职员说完还意犹未尽地感叹：“要是我能遇到这么浪漫的对象就好了！”
欲星移捧场地给了她一个微笑。只是落在对方眼里，那笑容并不真实，只是眼珠莹莹发亮，像是浸在水中的明珠。他说：“真是浪漫啊……”
然后他就哑口无言了。

[ 此帖被takasura在2017-08-27 14:25重新編輯 ]

笑是非浮论，白云苍狗，文章定价，秋月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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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kroy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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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7-08-26 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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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刚结婚………这可怎么办啊………鱼可伤心了………

頂端

takas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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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7-08-27 14:2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北冥封宇是偶然听见的：“欲星移回来了。”
一瞬间他愁眉枯锁，胸腔内一颗跳动心脏像雪夜里将尽的火堆，灿烂的火焰倏地高高跳动，火星四散飞溅，但用尽了所有的燃料后，最后一点赤红的光明不甘不愿地熄灭在无尽的黑暗里。盛大的黑夜吞没了火种，鲜活的心被岁月的洪流裹挟走，冲荡消失。
他呆望着落地镜里衣冠楚楚的年轻先生，面容忧郁深邃，一副好皮囊。旁观者都以为是他将要迎娶心爱的女孩，因此紧张拘束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他自己知道，欲星移的回来只印证一件事：他的青春和爱情将要自戕了。
隔一道雪白的墙壁，他隐约能听见自己的新娘和长姐的谈笑声。北冥玲姬陪着贝璇玑，似乎是在整理她的耳环，两个女孩子挑挑捡捡，誓要以最美丽的姿态出现在长辈朋友面前，这是主角该有的殊荣。墙那边的世界柔软而快乐，满是对未来的期盼。墙这边的北冥封宇麻木而苍白。他最终没有逃脱太虚海境给他建立的高墙，已经被北冥宣铺好了前进的轨道。欲星移是成功的脱逃者，可是当他脱逃后，已经和自己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他离开了北冥封宇。
贝璇玑正是这条轨道上的一块枕木。同欲星移，还有许多的人一样，他们不自知地推动北冥封宇行走。北冥封宇那时还年少，怀抱有爱情至上的愚蠢想法。他时常用剔透的眼珠温情脉脉地注视着那个人，以为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他们一直在一起，他们终会是不可分割的两个人。
高考结束的那一个暑假，北冥宣毫不留情地摧毁了他这愚蠢美丽的想象。太虚海境的掌权人为欲星移的事而震怒。他把北冥封宇叫到书房，和自己的儿子单独地关在宽阔阴森的房间里。在一排排高大沉重的书架尽头，是巨大的办公桌和椅子，房门外的光无法穿越这狭长的过道，它们被书架和浩瀚的书籍阻挡了步伐。只有狭窄的天窗敞开着，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把一束灿烂的光明投映在座椅上。不论是谁坐上去，都会有沐浴在阳光下的错觉。除那小的可怜的面积外，这书房更像是黑暗的囚笼。北冥封宇从小就惧怕反感这样的所在。当他站在里面时，不由自主地全身紧绷了。
北冥宣背对着他，手指胡乱敲打着桌面，显示出他内心的烦躁。一直以来，这位掌权人都以严父的形象面对他的孩子们，因此与他们并不亲近。他用低沉的声音问：“你知道欲星移填了墨大？”
北冥封宇咬着牙没说话。他的手心浸出了汗水，变得湿滑黏腻，连指甲掐在上面都不甚稳当了。
他听见北冥宣叹息了：“北冥封宇，你明明是我的孩子，为什么总不能理解我的苦心？”
“你站过来，站过来。”
当北冥封宇谨慎地挪近时，北冥宣强硬地抓着他的手臂，将他向那张座椅推去。年轻人猝不及防，一下子摔进座椅之中，顿时猛烈的阳光倾洒了他满身，将北冥封宇的眼睫鬓发照的发白。北冥封宇下意识地要站起来，却被做父亲的用力按住了双肩，阻止他离开和挣扎。
更可怕的是，北冥宣像一个鬼魂一样，自黑暗中探身，阳光把他的身体切割成了两半，与北冥封宇相似的面容裸露在阳光下。他格格地笑了：“你在怕什么？你帮欲星移填志愿时没有这么怕过吧？”
北冥封宇半是恐惧，半是厌恶地扭头避开了他的脸。
北冥宣却不以为意：“北冥封宇，这个位置现在是我的，几年后就是你的。我原本为你安排了欲星移，他将是你最得力的助手。你却把他丢弃了。”
北冥封宇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他惊异于北冥宣的堂而皇之和无耻：“他是我的助手？他是你的眼线，你的棋子！谁不恶心这无聊的命运？”
他有无数的话要说，北冥宣直白的令他反感，从前他观望，他心有余悸，他不敢跟从欲星移一起反抗。如今，他的脑海里却十分清晰地浮现出一种欲望——他终于受够了这无趣该死的命运。
北冥宣却微笑了。
“有什么用呢，我的孩子……”他说，“不要试图反抗，我有重要的任务要交付给你……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你该知道太虚海境得力的下属，姓贝的先生，他们家倒是有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呢！你得去见她。”
那道珍贵的，灿烂的阳光投射下来，把座位正中的北冥封宇照的像个苍白的纸人。方才涌上的一切反叛的火焰，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他麻木地重复：“我得去见她？”
发自内心地，他生起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自己背叛了欲星移。从前的两个人被拆散分离。可这一切都是北冥宣的安排，既定的贝璇玑，超乎预料的欲星移。究竟谁是第三个人？
突然，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包括隐约的，属于女孩子清脆的笑声，宾客的喧闹声逐渐隐没。有一声轻弱的锁轴转动声，落在他的耳中，却被无限地放大，几乎把他的脑袋炸的昏涨。咔哒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北冥封宇转过身去。他看见欲星移套着蓝色的大衣，沉默地站在门前。而沾惹了尘土的大衣下，他的故人穿着挺括的白西装，实在是英俊年轻。只是美丽的眼睛里，为何显现出这样悲哀的神情呢？
北冥封宇注视着他的眼睛，嘴唇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
他说：“……你变了。”
欲星移无措地张合了嘴唇。在来时，他打了这样缜密而得体的腹稿，想象好了自己应对有度的理想情况。他要以北冥封宇最好的朋友的身份祝他幸福，夸赞他和新娘的般配。但是看见北冥封宇的脸时，他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在了喉咙，从那里涌上一阵恶心的酸涩。
于是他看着北冥封宇把手伸进衣袋中，匆忙地抠出一枚死物，摆在手心里，递给自己。欲星移把那物接过去。纸制品的重量微小，轻飘飘地落在他的皮肤上，却让欲星移如遭雷殛。
那是原本属于欲星移的东西。欲星移那枚失败的指环，在十几年后重新回到了他的眼前。那些突兀的棱角已经被经年的抚摸磨平，白纸泛黄，边角毛糙，连结构都有些松动了。不知道北冥封宇是怎样保存，才能让这失败的造物经历了十几年光阴还不散架碎裂。他捏着指环，短暂地陷入了迷茫之中。北冥封宇一直注视着他，他在这样的注视下，说话也变得缓慢起来。那些汉字在他柔软的嘴唇中吞吐过几回，最终不甘不愿地挤了出来：“你的那一枚，我能够不还给你吗？”
北冥封宇沉默了。他用忧悒的眼睛逡巡着欲星移的面容，“你收着吧。”他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无力的悲哀，“我再也不会折纸了。”
新娘是贝家的小姐，欲星移早有听闻。在他小的时候，对于太虚海境的权力划分已耳濡目染，贝家乃是组成这强大集团的支柱之一。北冥宣选择让北冥家和贝家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是在给北冥封宇铺路。庞大的帝国总是一层一层的夯基建起的，这样的决策，或许能够让太虚海境几年，几十年，几百年都还稳立在愈发激荡的风雨中。
北冥封宇和贝璇玑的婚礼，是太虚海境权力捆绑的一个缩影。欲星移，贝璇玑，更多的人，不自知地在北冥宣的摆布下，将北冥封宇扶上了王座。欲星移以为自己逃离了，然而这场婚礼，他回来了，便是他自投罗网的证明。
只是失意中，北冥封宇萌生出大胆的想法。就像多年前一样，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了北冥宣，帮助欲星移填了墨大，让他气急败坏无可奈何。如今他们可以再来一遍，将整个太虚海境，由内而外地改造成他们期待的模样。
“听着。”欲星移说，“这并不是结束……”
“我需要你。”北冥封宇急急地打断了他，“星移，你得回来。”
他不顾欲星移不可理喻的眼光，渐渐地显露出一点生机，为他描绘美丽的蓝图，“就像从前你期待的那样，我们将太虚海境改变成你梦里的模样，它将不再是困住你，困住任何人的囚笼。我知道少了你是做不到的。”
欲星移轻声说：“我是因为你才敢做这个梦的。”
他也忍不住想象起那幅场景了。一瞬间，兴奋与惶惑交织着他的思绪，他的头脑飞快地思考着许多的问题——回来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得到怎样的收获？北冥封宇看他的眼神像一个狂热的疯子，几乎要把他也带动的疯狂起来了。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手机原本揣在大衣里，铃声微弱而朦胧，欲星移把它掏出来，音乐声立刻清晰起来。
没有伴奏，没有乐器的演奏，只有一道沙哑的男声，轻而慢地唱着莎翁的名剧。那调子与原来并不相同，是莎翁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劣质的收音中，只能听见他轻轻地唱着：“……朱丽叶是我的太阳。”
北冥封宇怔了一下。
欲星移最终也没能待到婚礼的结束。电话是默苍离打来的，年轻的教授语调冷漠：“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听说你是去参加你初恋的婚礼了。”
他一瞬间显现出一点狼狈的神色，于是把脸侧过去，好叫北冥封宇不能发现。“我和老二请过假了。”他说。
“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请？”默苍离说。
“我给你订了今天下午三点的机票，晚上有一个研讨会议。”电话那边传来实验小组细碎的交谈声，他们研究小组唯一的女性，平日总是悠哉的样子，此时声音传过来，也有些尖利而急躁。教授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我希望你不要哭着回来。”
欲星移：“……”

婚礼的确快要开始。
欲星移随大流坐在礼堂中时，第一次地见到了那位贝姓的新娘。她是那么的天真美丽。此刻他才惊觉，台下的角度有多么的奇特。坐在台下，以一个观众的眼睛望去，贝璇玑或是北冥封宇都失去了原本的框架和轮廓。站在宾客前的他们，不过是一对相配的新人，一对终成眷属的佳偶罢了。他们会面对着对方，含情脉脉地说着最真实美好的祈祷和承诺。北冥封宇把那枚闪着璀璨光芒的戒指慎重地穿入贝璇玑的手指时，新娘忍不住地微笑了。
欲星移身边的人也都相同地露出会心的笑容，鼓起掌。欲星移没有动。在这美满的画面里，所有人都笑了，唯独一个旁观的欲星移没有，身为主角的北冥封宇，也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抿着嘴唇，摆出一副冷硬暗淡的面容来。
婚礼合该配美人。
他忍不住看了看表。婚礼才进行到一半，离他登机检查的时间已经不远了。他敢说要是没登上这班飞机，回去默苍离就能把他剁成十二块，贡献给和教授有神秘关系的医学院。于是他得在所有人都沉醉此刻时，背对这圆满的美丽。
欲星移悄悄地离开了座位，他把脚步放得很轻，踩在墙的边缘，像心虚的贼一样。他连北冥封宇的神情都不愿意去看，只想将礼堂的大门推开一条容身的缝，重新投奔到世俗的洪流去。
他是第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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