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18 【金银双秀】未惘然 56F（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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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2-18 22:25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2.18 【金银双秀】未惘然 56F（完）

为了研究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成的，又回去翻剧，也是很拼了……
让我们把进度条拉回到白沙书院那段，我觉得不能再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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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渐暗，夜色渐深，连绵起伏的群山由苍翠渐变成一道道黑黢黢的阴影，此起彼伏地拦截在视线前方，山路从幽深中蜿蜒而出，延伸至不可查的晦暗，时有夜风倏然而至，引得两旁草木瑟瑟，平添一股萧瑟凉意。
如此时候，如此景色，实在不像是适合行走的地点，却偏有两道身影在不算宽敞的山路上行色匆匆，一金一银，硬生生在这幽暗的画风中增添了不合时宜的亮色。
然而身处其中的人也其实也没有多么悠哉，在四野完全黑下来的一个时辰后，倦收天与原无乡终于停下了脚步。
“赶个路还能走失，传出去，道真双秀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原无乡掩面，觉得实在有几分不可见人。与鬼方赤命一战两人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恢复到行动自如了，便想到中阴界安稳地方养伤，不料大概真是许久不出门便容易路痴，不过是见天色晚了抄个近路，两人便一头扎进十万大山里辨不出东南西北了。
这经历对原无乡还新鲜，倦收天却已经十分地安之若素，拜从前的轻狂无忌所赐，浑浑噩噩瞎走一通的体验还印象深刻，此时五感清明，身边有人，迷个路简直不值一提，于是仪态端庄地甩了甩拂尘：“无妨，不过是入夜后方向难辨，既然如此，不若静待天明，也免了暗夜奔波。”
所谓先天高人的先天气，大概就是即便茫茫然立在黑咕隆咚的山野中，还能端出九霄天外的气定神闲来。
原无乡直摇头：“北大芳秀，你我都有伤在身，功体不过一二成，山里风冷霜重，是要如何过夜？何况道魁尚在中阴界等候，若迁延过久，恐不妥当。”
“事出有因，道魁向来宽厚，不会怪罪，至于伤势……”倦收天看了眼原无乡的脸色，到底把“我已无碍”吞了下去，按了按额头道，“寻个避风所在，料也无妨。”
十天前还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重伤员的话，加上累累前科，简直是半点说服力都没有，偏偏原无乡对这人从来没办法，只得叹口气：“既然北大芳秀这样说了，那小当家只有领命，希望能有个适时出现的山洞，不然迷路后挨饿受冻，双秀简直不要太破格。”
正说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块黄澄澄的烧饼，吓得他向旁边一跳：“这是？”
“山中风冷霜重，受冻还不知道，挨饿倒是不必了。”倦收天琥珀色的眼眸中微带笑意，“自己的手艺，客气什么呢？”
眼见得烧饼越来越近，原无乡赶紧接过来，免得被北芳秀屈尊降贵喂一嘴，口头上却也不闲着：“若非偏要拿烧饼做见面礼，今早又要补齐好友夜半吃的那几个，说不定我们早就到了中阴界了，下次可要选些更合适的才行。”
风卷残云后，倦收天温文尔雅地擦了擦唇上的油光：“说明好友你手艺超群，出类拔萃，又有什么更合适的呢？”
“那此时见面礼都进了你我的肚子，又拿什么去拜见道魁？”
“见面在礼不在情，你我前去，送什么道魁都高兴。”北宗人见人爱，被上下交赞的倦收天理直气壮。
原无乡无语凝噎，拿了银骠还被排挤了几百年的南宗苦逼小当家，越发理解了为何葛仙川变着法子要把眼前这人打倒搞垮了。“谁曾说过因为舍不得，才要学会放下？北大芳秀，在某些时候，你这对烧饼的执念，也要克制个几分啊！”
“当时我不曾说完整——若实在放不下，那也只好顺从本心，自在如意便好。”倦收天说什么话都能做出一本正经的态度来。原无乡愣了愣，不知对方是随口现编还是真有其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倦收天神情自如，仿佛什么都没说过，安然前行，原无乡却莫名感到不自在，搜肠刮肚地找着新话题。正当气氛有些过于安静时，极远方忽来一声鸮鸣，飘飘忽忽地如同百米外吊嗓子的女鬼，飞快地将两人拉回了眼前。
人说夜间遇鸮不是什么好事，原无乡修道已久，本应对此不屑一顾，此时却内心一突，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倦收天本与他并行，不防对方突然停步，于是侧了身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倦收天眸色清正，样貌端正凝肃，一旦认真起来，总不经意带来压迫，异感过后，原无乡对着这样的目光，忽然有些不自在，转身拨了拨身侧层层叠叠的树丛：“刚刚似乎看到有亮光，莫非远处有人家，好友你在此莫动，我去探查一下。”
倦收天揉揉太阳穴，隐约嗅出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坚决不肯让他就此跑了：“刚说过山里又黑又冷，一个人行动未免不智，何处火光？我与你一同。”说着便上前，就着原无乡的手张望。
原无乡阻拦不及，睁眼说瞎话转眼被拆穿的惶恐还没升起，就看见树木交错之间，隐隐约约，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光亮。

[ 此帖被草木深在2021-03-23 21:4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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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1-02-19 20: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望山跑死马，虽然两人都是当世先天，但个个带伤，拿不出化光而行的本事，再加上奔波了一整天，顺着横七竖八的山路赶到目的地时，都觉得被一桶铅从大腿灌到了脚趾尖。
那星星点点的火光果然是有人家，而且还是一大片人家——群山遮蔽之下，连片的房屋高低错落，其中可见人员往来，甚至有笑语隐约，门窗中透出影影绰绰的灯光，可谓安宁祥和，宛若世外桃源。
深山之中竟有这样一处小镇，便如数九寒天冰天雪地里冒出张烧足了的壁炉，着实令人惊讶到怀疑。两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不知是该拔剑还是拔腿。
正当犹豫不定时，一个秃了大半的鸡毛毽子擦着原无乡的前襟落下来，随后一个蓝衣服的小姑娘，一边叫着“我的我的”，一边风驰电掣地从镇子里面冲了出来。
大概眼前的金银实在是夺目耀眼，小姑娘一眼看到就呆了，愣了半天才扯了扯有几分发黄的细辫子，细声细气地开口：“你们是什么人呀？天都黑了，怎么还在山里走动？是迷路了吗？快进来休息下吧！”
感到北大芳秀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原无乡轻咳一声，捡起快散架的毽子交到两眼放光的小姑娘手里，笑眯眯开口询问起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能有多少深浅，几句话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倒了个底掉。
“这里是白水镇，听说原来是个村子，但藏在大山里面，外界什么祸乱都到不了，逃难而来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就成了个小镇。”小姑娘终究还是没胆量去拉人，于是带着两人往里面走，“我是和家里人一起来的，这里可好啦，没有外面的那些打打杀杀的坏人，我天天都能出来玩。”
“外人？有过啊，也有不少人是山里迷了路才来的，在这里住一晚就走啦，镇上的客栈就是这么来的。”小姑娘又偷偷瞧瞧走在后面的人，觉得千载难逢眼花缭乱，“不过，这么晚还在外面的还没有，你们跟我之前见到的人都不一样，是不是很厉害的人啊？要在这里多留几天吗？”
原无乡在旁边随口应着，也跟着去偷看好友的脸色，觉得意外的别有趣味。可惜客栈距离不远，小姑娘打算再多找些话题时父母就过来领人了，大人见识多些，看到两位气度不凡的道长反倒有些瑟缩，讨好地笑笑就扯着一步三回头的女儿走了，留下已经站在客栈外的两人。
镇子都进来了，客栈就在眼前，走了一整天的人再多犹豫未免有些过了。仗着自己的几分道行昂然而入，小地方的客栈难免有几分破烂，二层的小木楼踩上去咯吱咯吱响，站在过道上还能感到不知从哪个边角溜进来的冷风，好在两人都不挑剔，看了房间干净整洁就点了头。掌柜的据说后院休息，负责招待的小二倒很殷勤，擦桌子烧热水麻利得很。
“这里很少见到您二位一样的人物，可惜条件简陋，不好招待。这镇子之前兴旺过一阵，不过前段时间少有人来，萧索了些，真是抱歉。”二三十岁的小伙子笑得很腼腆，“看您二位正气沛然的样子，应该是了不得的人物呢，真没想到会亲眼见到。”
“这里远避战祸，倒是很好。”倦收天站在门边慢慢道，微微阖目。他之前目不视物习惯了，一旦累得狠了，就索性全凭感觉，倒有几分目中无人的高人味道。
小二果然被蒙住了，兴奋地说起领路的小姑娘全家都能来是多么的有福气，自己虽然一个人，但也不愁吃用，时不时也有新衣服，时刻关注倦收天情况的原无乡却有些听不进去了，眼见得从来傲骨撑持的人再次无意识地按了按眉心，立刻客客气气地请小二去休息。
等到小二咯吱咯吱地下了楼，倦收天便直接开了口：“我无事。”
还没开口就被堵回去自然不是什么好体验，好在原无乡不仅习惯，而且知道半个字也信不得，于是轻车熟路凑上去探了探对方的额头，发现虽然带了点薄汗但不发热，又捏起脉门送了点真气过去，确认经脉虽然还是破破烂烂好歹走气通畅，才松了表情。整个过程中，倦收天便只戳在原地任他动手动脚，听到人舒口气的声音，才开口道：“放心了？”
原无乡“呵呵”干笑几声以示绝不认同，不过既然早知道对方是个从不服软又不会说话的人，最后还是开口道：“好友这大半天没正经吃东西，我刚刚问了厨房所在，晚上还是吃点清粥小菜吧？”
“不必劳烦，好友的烧饼妙绝天下，足够了。”倦收天搭上还在自己手腕上的银骠，“明早还要赶路，你也要多加休息才是。”
银骠虽是金属，却异常灵敏，原无乡刚感到手上微微一沉，便经不住一抖，倒像是沾了锅中溅出的沸油，让他下意识抽回了手，心跳得堪比狼口逃命的兔子，面上还要强撑着做出一贯的温和自然，“好友说得也是，那我就不打扰好友了，告辞。”说完转身就走，隔着几步远就把推门的手预备出来了。
“好友。”
就在原无乡离门槛一步之遥，倦收天不急不缓的声音响起，让他心里疾驰的脱兔一头撞上了树。倦收天却看不见门口之人转身的僵硬，接着问：“之前一战，好友亦是伤重。不知这些日子，恢复得如何？可有什么不适？”
“有劳北大芳秀关心，小当家我好得很，并没有什么不适。”不动声色地松口气，原无乡在与倦收天相对沉默了片刻后，以一种更自然的方式再次告辞。在关上倦收天的房门时，他有些庆幸对方一直没有睁开眼，看不到自己的神情举止。
房间里，倦收天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修道人感天地，悟阴阳，感觉总要比一般人强些。倦收天一路遇神杀神战到现在还留了半条命，直觉倒是有几分准确的。
从赤命战中醒过来后，他便觉得原无乡心中有事，但他等了几次，对方始终不愿开口。
不过没关系，暂时脱离正邪争端的两人还有很多时间，总是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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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1-02-20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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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回到房间插上门，不知空置了多久的房间有几分阴冷，幽幽地散发出一股腐朽的味道，但能有效地让人冷静下来。原无乡坐在桌边，颓然撑住头。
年少同修时也曾并肩而行同榻而眠，彼时只觉知己交心百无禁忌，恨不得融合所有界限，将一切喜怒哀乐敞开，而此时无数岁月流过，错综复杂的生死情仇若汪洋大海横亘，区区凡人挣扎其中，不知何物可渡。
江湖离合看遍，海誓山盟的成了阴阳两隔，义结金兰的终究刀剑相向，纵然骨肉至亲，也有天伦梦碎手足相残。原无乡与倦收天，担着道真双秀的名号，兢兢业业闯过无数死关绝境，他只觉还能有人应一声“好友”已是莫大不易，只想老老实实守住一份来之不易的友情，迢迢江湖路上不至太过寂寞。
原无乡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也有怕倦收天的时候。
元宗六象上，可能是倦收天欲了天羌恩怨，无意生死，才甘愿以至关重要的北宗名剑换取银骠；惊风原上，或许是倦收天欲为正道增加战力，心存不忍，才甘愿身挡牧神之招，那与鬼方赤命一战时，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送出，又是因为什么？
被却尘思救离战场，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人居然还有力气挣起来半个头看他，从头到脚扫过一眼后才安心阖眼，以后七八天昏昏沉沉不辨人，留他一个人带着伤咬着牙心惊胆战地守着，越守越是七上八下，止不住的心虚心慌心神不宁。
生死之交说起来容易，但真正有一份甚于生命的感情摆在眼前，他才发现，自己还没做好“倦收天因己而亡”的准备。
生死是感情大忌，或是越不去，或是负不起，原无乡半生潇洒不羁，被至友送出来的一条命当头一棒，砸得满眼金星举步维艰。
恍惚之中似又回到了白沙书院前，鏖战正酣时，忽有一道掌气悄然而至，让他身不由己退开数十步。电光石火间，他未必理解倦收天的所作所为，却觉无形的手掌凭空而生，一把掐死了气管。
鬼方赤命那一掌惊起无数血雾，纯阳巾飞出的时候，原无乡只觉心脏也炸成了一团血肉模糊。
恨不得身分二人，一个飞奔上前，拭去至友满身血污，一个奋十成功体，将始作俑者碎尸万段。
然而尚有没烧糊的脑子勉强运作，他知道自己纵然豁尽全力，也打不过眼前之人。
那时自己是如何做的？
应该是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看到……
原无乡无意识之间回了头，然而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他骤然僵在了那里。
本应勉力站起的人此时仍倒卧黄沙，饱满的额头十分突兀地凹下拳头大的一块，英俊的面容变形到可怖，有鲜血源源不绝地从七窍流出，将身下的沙尘浸出诡异的黑红色。金色的发丝被血混着糊了满脸，原无乡回过头的刹那，正看到乱发间隙下，琥珀色的眼眸渐渐散去神采，终于褪成一片死寂。
恍若一次壮丽的日落，此后漫漫长夜，永无晨曦。
强敌在侧如何？胜负成败如何？原无乡五脏六腑冻成了一块，被一把刀从头到脚刺穿，疼得猛然睁开了眼睛。
一室冷寂，还是山中小镇寒酸破败的客房，他从床上坐起，仿佛刚从深潭中挣扎而上，死命呼吸着空气。
早些时候的记忆渐渐浮现，他记得自己回房后心绪不宁，却不知什么时候上床休息，不过无论如何，两人同行至此留宿是真，他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仿佛被人惊动一般，腐朽之气越发浓烈，于房间中萦绕不散，原无乡猛然意识到这地方有古怪，立刻起身戒备。
随着他的动作，床上的被褥无声地化为粉尘，发出一股烧焦的味道。垂着的帐幔不知何时已是丝丝缕缕，而之前放在床头的水碗空空如也，与房间里的其他家具一般，灰蒙蒙的似乎积了厚厚一层灰尘。
他似乎已经睡了很久，久到沧海桑田物换星移。而倦收天呢，之前种种，究竟是不是一场早已不存幻影？是不是在很久以前，离别就已经尘埃落定，只有他还守着不存在的记忆，自欺欺人？
不对！原无乡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些，入道之人，岂是久溺幻想？过往历历在目，除了这诡异客栈中的梦境，一切都是真实！
而今重要，便是尽快与倦收天会合，脱离此地。
原无乡喊了声好友，立刻扑上去捶墙，看起来薄得只有一层木板的墙壁却异常结实，在银骠之下纹丝不动，而他的声音也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应。
想到倦收天刚从床上爬起来没几天，一身功体消磨下来剩不了几厘，看着还有点高人玄虚，遇见稍有点本事的跟白送也差不了多少。原无乡心中焦急，手中银骠化剑，推门而出。
比起坚若磐石的墙壁，房门倒是十分轻易地一推即开，原无乡握着剑本已蓄势待发，眼前却是一片空茫，他皱着眉小心跨出门槛，眼前场景倏忽变幻——壁垒坪上草木欣荣，正是他毕生难忘之地。
倦收天不明变故何来，声声劝说，企图唤回至友神智，无奈受银骠恨意影响，原无乡心如铁石，森然开口：“今日，你我之间再无情谊，只有，生死！”
银剑在手，直取面前之人，而倦收天眼中惊讶不解闪过，最终还是闭上眼，不避不躲，任凭一剑透体而过，余势不减，直把人钉在了身后树干之上。
温热的血液汹涌而出，染红灿然金袍，倦收天的脸上泛出失血过多的红晕，又渐渐转为苍白，他勉强抬起一只手，抓住紧握剑柄的银骠，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两人之间便安静得只能听见鲜血落地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倦收天另一只手上的拂尘颓然坠地，在泥土中滚得脏污一片，他的头垂落下来，在枝叶的阴影下显得既委屈又无辜，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发丝被流风掀动，露出底下灰白的肌肤。
至始至终，倦收天未曾睁开眼，也未曾松开银骠上的手。
银骠当家夙愿得偿，从此前途一片坦荡，再无人事牵累，终成道真顶峰。当真可喜可贺，可歌可泣。
可喜可贺？
此等幻境，只会无事生非弄虚作假，糊弄鬼都会被无常掀了画皮。当时三掌分明收了七分劲道，眼看着人颓然离去，此情此景至今丝毫不忘，又怎可能出现这等荒谬之景？
原无乡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下无路卡得肺管生疼。本想冷笑几声以示轻蔑，不想倒像是门前大桥下游来一排鸭，自己听着都觉得不堪入耳，索性化去银剑，默念清心咒，打坐调息。
无论眼前再出现何等场景，都不该再乱了心神。
那人明明昨天晚上还摸到厨房，风卷残云地消灭了一半见面礼，偷偷摸摸溜回来时被逮了个正着，还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躺久了睡不着，被烧饼的香气勾得不由自主，要怪只能怪烙饼的手艺太好。
活像只趾高气扬的大尾巴狼，生机勃勃的。
原无乡无意识地笑笑，觉得那口气慢慢松动了。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是家雀儿一般，又尖又细，偏偏清晰异常，一个字都不漏地进了他耳朵。
“真是胡说八道，北芳秀怎么可能喜欢烧饼，听着便十分粗鄙！”
“北芳秀芳华隽永，秀绝天下名剑，此等风姿人皆景仰，估计是什么摸不到边的痴心妄想之徒，瞎想出来博人眼球的！”
“管他做什么！南宗之人就是这般，上赶着蹭北芳秀的名声。昔年抱朴子还想挑战，被北芳教训后，南宗便只知道内斗，再也没有拿得出的人了！”
“就是就是，别管去管他！你们听说了吗，前段日子北芳秀与道魁同开巧夺无极变，声势惊天动地，将万千魔人一扫而灭，那般场景，思之令人心驰目眩。”
“北芳秀必是要得道飞升的，我等若能有其万分之一的风采，便足够了。”
原无乡茫茫然看过去，只见三五个穿着北宗服饰的小道子说着笑着走过，看样子像是刚引气入道的小辈，一口一个北芳秀，眼里亮晶晶的发着光，只有看到他时齐齐变了眼神，像在看一只痴心妄想的癞蛤蟆。
原无乡隐约觉得不对，追上几步想反驳，那几个道子却像雾气一样消散了，前方赫然出现一座山峰，满目云海翻腾，朝晖遍布，正是永旭之巅。有一人金衣灿灿，名剑在负，衣袂当风，飘飘然出尘之姿恍若谪仙，果然是北极魁斗，芳华隽永。
忽然有熟悉的诗号响起，道魁央千澈化光而至，倦收天降阶相迎，于石桌上化出茶具。
“此茶由朝露烹出，别有一番生气凝结其中，道魁不妨一试。”倦收天声音越发清冷，仿佛早已不食人间烟火。
原无乡喊了一声倦收天，那人却丝毫不闻，他眼见着永旭之巅上两人对坐饮茶，神态熟稔，仿佛已相熟数百年。
原无乡在旁边远远看着，只觉无容身之地，心中酸涩异常，正待转身离开，忽然听到央千澈隐约提及“南宗”，心中一动，虽然隐约觉得对话必然不会怎么友好，却忍不住伸着脖子仔细听。
却听见倦收天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之前虽也曾同修，但几百年不曾往来，都记不清楚了，回想起来也无甚人物，怎么，又有质疑北宗之人？”
“没有没有。”央千澈温文尔雅地摆摆手，“我只是听说南宗终于选出了继承银骠之人，一时有感罢了。”
“无关之人，何必在意。”倦收天轻拂衣袖，“若以为有银骠便可横行，不妨来战。”
倦收天神情淡漠，轻狂之语被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别有一番举重若轻的风范，若是平常，原无乡会觉得狂傲得可爱，连自己的底气也足上三分，可此时入耳，却是一个字一个字在他心上凿出万丈深渊。
不该如此。原无乡迷迷糊糊地想，他觉得一切都透着彻彻底底的荒唐，但心底竟隐约开始动摇，有个小小的黑影趴在深渊的最深处，一遍一遍地也问他。
有什么不对吗？有什么不对吗？有什么不对吗？
百载相交，各惹一身红尘，两宗分立，争端从来难息。道真最极端的恩怨最终汇集之处，便是所谓的双秀。多少情仇两难，多少身不由己，若当时不过点头之交，是否今日便能都得自由，各自安好？
倦收天惊才艳艳，天纵之资，合该傲视天地，而原无乡道意不坚初心几折，又有什么不可替代之处，能与之共分声名？
胸中气血翻涌，似有无形利爪撕扯肺腑，原无乡紧咬下唇，于天崩地裂般的心神中奋力追寻一线清明。
忽然足下雾气散开，竟如镜面般平滑剔透，映出一个与他分毫不差的原无乡。
镜面中的原无乡面目阴沉，眼角眉梢都带了晦暗狡诈的气息，挥舞着银光闪闪的玄解，冲着他哈哈大笑：“原无乡，你好生厉害！久远前的情谊不堪消磨，你却另辟蹊径，用几块破烧饼和一双手，换得北芳秀念念不忘，愧疚终身！划算极了！”
“北宗因你而散，道真归你一统！堂堂北芳秀，此生绝难胜你，甚至，心甘情愿为你而死……原无乡，你高兴吗？得意吗？满足吗？”
质问声越来越响，若闷雷声声敲在心口，原无乡汗如雨下，颤抖不止，终于全身一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捉得心神动摇一瞬，黑雾骤起，山呼海啸而来，似是要吞灭失神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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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uary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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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1-02-20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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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无乡这是在经历魔考吗？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可以站在倦收天身边。
我觉得其实答案很简单呀，因为倦收天选择了你呀

无论是在南北道真纷争的时候，还是共同战斗的时候，甚至是壁垒坪的时候，小芳无时无刻不用行动证明原无乡是他最珍惜最想守护的人，他只想跟你同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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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snow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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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1-02-20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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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心魔还是幻术，当家的不要被影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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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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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1-02-21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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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3樓january2003于2021-02-20 21:33發表的 : f(|k0$EIu
原无乡这是在经历魔考吗？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可以站在倦收天身边。 <YU?1y?V
我觉得其实答案很简单呀，因为倦收天选择了你呀 r1r$y2v~
无论是在南北道真纷争的时候，还是共同战斗的时候，甚至是壁垒坪的时候，小芳无时无刻不用行动证明原无乡是他最珍惜最想守护的人，他只想跟你同行呀~ 3}H{4]*%_

即便是再自信的人，面对心动之人时也会患得患失，更何况按当家的性格，要向前迈一步，难免思前想后，正是需要推一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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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1-02-21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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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4樓csnow29于2021-02-20 21:55發表的 : L(;$(k-/(
这是心魔还是幻术，当家的不要被影响啊！ ]:gW+6w"C

所谓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点啥，当家的心里不安定，未免小吃点亏，会找场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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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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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

7樓發表於: 2021-02-21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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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忽有昊然金芒破暗而至，惊醒了危险边缘的人。
原无乡睁开眼，就看到倦收天拄着金剑，十分关切地注视着自己。之前种种历历眼前，他一时恍惚，脱口而出：“倦收天，你不是……”
接下来的话被生生刹住，因为倦收天俯下身来，轻轻点了点他眉心，才安心道：“终于清醒了。”
虽是一触即离，但指尖温热，在在是活蹦乱跳的北芳秀无疑。原无乡一夜惊心动魄，此时心神激荡未歇，竟情不自禁紧跟着握住对方的手，顺势靠了过去。
倦收天功体至阳，体温常年偏高些，原无乡靠过去，如同靠住一团温暖的棉花，感受到对方均匀的呼吸拂过耳畔，狂乱许久的心神渐渐安定下来。调息之下，体内走岔的真气终于各归其位，只有被震荡的肺腑隐隐作痛，提醒着之前发生了什么。
原无乡又低低喊了一声倦收天，对方显然听见了，垂头看他。房间里没有灯火，只有金剑幽幽地发着光，由于重伤在身，倦收天的面色仍是苍白，在微光下却透出皎然之色，兼之眉眼本就俊美不凡，原无乡与他与流光溢彩的眸子一对，竟有些目眩。
好在原无乡立刻发现了不对，失神片刻后便转了头，这才发现自己仍然坐在桌边，桌上杯中热水已冷，原来他进屋不久，便已深陷迷障。此时一切消散，只有刚刚的一口血落在地上，显出极为鲜艳的色泽。
原无乡看着地上出了会儿神，突然站起身来，惊道：“北大芳秀，你动了武？”两人距离极近，身上的气劲余息便藏不住，之前无暇顾及，此时觉察到，想想那人的身体情况，有些迷蒙的气氛便散得一干二净了。
“金剑之上残存九阳气息，我不过微微催动而已，无甚妨碍。”倦收天十分平静地回答，仿佛对方的靠近又离去并没有什么特别，反而对着地上的血，拧起了眉头。
不用说出声，原无乡也能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烦忧不满与关切，赶紧解释：“不过在幻境中情绪激动，一时岔了气息，如今调息过，已经没问题了。”
倦收天仍是不放心：“毕竟你伤势未愈……”
“哎呀呀，相信小当家我吧，论身体情况，我可比你……”幻境中的场景一闪而逝，原无乡不自觉地滞了一下，慢慢把话说完，“强多了。”
些许异状自然逃不过倦收天双眼，他仍是不放心：“你从来道心坚定，能激荡心神至此，必是不同寻常……”看到原无乡不自然地躲开自己的目光，倦收天愣了下，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能并不想跟自己说明，于是十分生硬地扭转了话头，“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纵然此时满腹心绪，原无乡也忍不住失笑：“北大芳秀，你的坚持呢？何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真是令我惊讶万分。”
“你若不愿，自然不必。”倦收天说得自然，倒让原无乡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了几声，正想再找个什么话题，又听到倦收天开口。
“只是幻境狡诈，往往窥测人心以生事端，若不小心应对，难免损伤心境。好友还是要多加调息，莫要影响根基。”因为尝过心魔的折腾劲儿，倦收天还是没忍住又提了几句，然而看到对方面色微变，终归心里忐忑，没抗住又转了口风，“不过我也没立场这么说就是了，想必好友心中有数，是我多事了。”
眼见得北芳秀立场成了墙头草，原无乡憋了半天还是笑出声来：“纵然已在江湖上走了一遭，好友，你这几分呆当真是分毫不变啊……”
被人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倦收天再怎么稳重也难免不自在，面上维持着不动如山，耳根却透出些红色来。“于人情世故上，我的确不甚擅长，有时难免无心之失，也惹出诸多麻烦。好友若觉冒犯，必是我有所过失，还望如实相告，倦收天必会解释清楚。”曾一不小心拉满了台面仇恨天天被围炉，倦收天知道自己这辈子就学不来八面玲珑的本事，但仇敌之间呛声也就罢了，若一不小心误伤了自己人，就实在是自作自受。之前原无乡愤而入魔，虽是玄解恨意所至，也难说不是他行事过于强势，以至于让人心生不满。心有反省，他便时时警戒自己，却也担忧是否仍有疏漏，此刻时机正好，便将所思所想说了出来。他素来心思坦荡，于至友面前更无意遮遮掩掩，言辞俱出肺腑，虽还是八辈子改不了的生硬，倒是比什么花言巧语都动人些。
擅长人情世故的原无乡眼眶一热，恨不得回到几秒前把说人呆的那个自己吃了。恍惚间突然觉得，若这个也是什么幻象心魔，自己说不定连沉沦无间之时也心满意足，但什么幻境又能捏出这样一个倦收天呢？
北芳秀的耀眼之处从不在他的强大或豪横，而是从不改变的真诚且纯粹。
即使分不清自己欲求为何归属何方，原无乡也永远不该错认与自己一路同行的那个倦收天。
他凑到倦收天的近旁，笑眯眯地开口：“北大芳秀，幻境里你突然不爱吃小当家我辛辛苦苦做出的烧饼，偏偏要去灌西北风喝露水，可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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