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2.04 【缺俏】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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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12-04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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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4 【缺俏】殉道

【史俏】枷锁姊妹篇

AI缺舟×钜子俏如来，科幻未来AU，设定沿自【史俏】枷锁，可独立食用

信息量巨大预警，夹带私货预警，硬科幻预警

正文：

（上）

“现指控中原尚同会现任盟主俏如来，原名史精忠，包庇窝藏战犯缺舟一帆渡，也即「大智慧」，意图复兴人工智能危机，重启「墨世佛劫」。”

——金光纪元349年。国际军事法庭。检察官念出以上陈词。

“请被告人指认，证人席……证物席的AI全息投影，是否缺舟一帆渡本人？”

俏如来抬眼看向对面，「缺舟」静静注视着他，每一个像素都散发着温柔。在缺舟先生死后的第五年，属于他的悲悯，仍然能让俏如来绝望地跌落，由心底摔出一阵阵钝痛。

证物席上那位沉默端庄的先生，只不过是「缺舟」的AI投影，它的主机甚至不在现场——「缺舟」本体现在四点五光年外的战场，驾驶「文殊」号战机抵御元邪皇的进攻，为中苗鳞联军的撤退争取时间。而中原盟主此时却在奔逃的第一舰队旗舰上受审，由「缺舟」的远程全息投影出庭作证。

“被告人俏如来！请指认证物席的AI，是否缺舟一帆渡本人？”

这是一个悖论。

如果「缺舟」AI是人，为何能作为具有法律效力的证物呈于法庭？

如果「缺舟」AI是物，何以成为俏如来包庇的九界罪人？

对面的“证物”开口了：“俏如来。”

“请证物保持肃静！”

“俏如来。”「缺舟」并不在意法官的警告。他的影像有些失真和延迟，也许是由于战场的信号干扰，或是他的cpu处于过载状态，毕竟前线的战况并不乐观。

“俏如来，我是谁？”

当一个AI问出“我是谁”的时候，毫无疑问他已经具备了自主意识。

前线战报，法官，「缺舟」，虎视眈眈的尚同会议员，所有的一切都在等待俏如来一个肯定的答复。

俏如来眨眼，满溢的泪水一瞬间滚落而下。

金光纪元345年。缺舟先生牵头研发的第五代超人工智能「大智慧」投入应用。

金光纪元348年，「大智慧」掀起了史上最大规模的人工智能危机。

金光纪元349年，合墨家钜子、两位九算、神蛊温皇及北競王五人之力才得以平息危机，海境内阁首相欲星移更是在这场动乱中身受重伤成为植物人。史称「墨世佛劫」。

人们在正气广场树起了一座纪念碑，以纪念人类在与人工智能危机的对抗中取得胜利。研发「大智慧」的地门集团已经倒闭，地门阴谋论仍在网络舆论中流行。缺舟先生的遗像被当众侮辱烧毁，电子传单漫天飞舞，每一张都印着对缺舟一帆渡反人类思想的痛斥与批斗，人们在这场狂欢中肆意释放压抑已久的情绪，长达一个月之久。

当俏如来站在国立博物馆外的大理石雕九界星图前，试图除去无水汪洋所在坐标粘着的口香糖时，路过的无业青年朝他狠狠丢了一只空饮料瓶，然后飞快逃走。俏如来将无水汪洋所在的行星盖在掌心下，在星图前停留了很久。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内置耳机中传来了「缺舟」的声音，“成王败寇，从来如此。”

俏如来说：“俏如来绝不会如此侮辱缺舟先生，俏如来难道不是胜利者吗？”

“从我的立场来看，这场争斗，没有胜利者。”

“你没有立场，”俏如来说，“你是AI。”

「缺舟」没有反驳，他目前确实只是一个AI，一个连仿生人躯壳都没有配备的AI，已经身故的罪人的幽灵。

“你在生气。”「缺舟」说。

“对不起，迁怒你了。”

偌大九界，直径足有十万光年，星图布满40米长的高墙，却容不下俏如来心中一点微不足道的愤怒。

魔世尚未公开的超导量子芯片技术为超人工智能的运行提供了强大的硬件基础，支持最高每秒176亿亿次运算的AI在纳米级独立芯片上运作。过去的「大智慧」依附的超级计算机需要占用四百平方米，能耗相当于半个天擎峡太空要塞，而现在「缺舟」的运行只需要一粒由离尘石矿包被的集成芯片。

由缺舟本人研发的最尖端的超人工智能系统，结合魔世最尖端的超导量子芯片技术，使「缺舟」成为九界内独一无二的人工智能。

而现在，这项伟大的技术结晶成为了俏如来的智能管家。

俏如来仍对他抱有防备之心，他被禁止连接互联网，但这不妨碍他为俏如来泡一杯茶。俏如来手指在杯沿上滑动，心不在焉地发出喟叹：“你太像他了。”

“我不是他吗？”

“你是AI。”

“普通民用AI？”

“更加智能。”俏如来顿了顿，改口道，“远不止如此……”

「大智慧」是缺舟先生穷极一生呕心沥血之作。

“我的系统录入了缺舟的脑部数据，数据由五百八十六万张脑部切片解析而来，这个精度的生信数据足以还原缺舟的一切思想和人格，技术上来说，我就是缺舟。”

俏如来听到五百八十六万张脑部切片的时候手指就在发抖，他低声道：“缺舟先生，已经过世了。”为了给自己的杰作贡献数据。

「缺舟」说：“不喝茶吗？”他是指刚泡的茶水。

俏如来却只是摸着杯沿出神。

「缺舟」的全息投影凝视他的发顶，那头异色发丝想必如水般柔滑，他想用没有实体的手去触碰他的头发，但终是忍住，遵守了一个AI的本分，因为俏如来对他的定位，是一个AI。

俏如来在尚同会门口受到记者围堵。

“请问盟主为什么没有参加上周六的庆典？您不认可人类在「墨世佛劫」中立下的功绩吗？”

“目前舆论普遍认为，缺舟本人的乌托邦主义思想是这场人工智能危机的根源。在缺舟失败后，各界右派政党支持率都有所反弹，身为左派的您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光门集团指控修罗国度窃取了「大智慧」的核心系统，修罗国度在超导量子芯片领域的研究一直处于九界领先地位，很可能为缺舟的复苏提供温床。您有把握再次粉碎缺舟的阴谋吗？”

俏如来对凑得最近的那名记者说：“阴谋之说尚未定论，请尊重死者。”

“但是他遗留的隐患造成了史上最大规模的人工智能危机，「大智慧」在一年内控制了中苗三千亿人口，是比帝鬼更恐怖的人类公敌。”

俏如来说：“帝鬼发动的侵略战争中，中苗魔死亡人数过百万，而这场危机中，死亡人数为0。”

那名记者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愣在当场。

俏如来随手掀起耳畔雪色长发，露出秀润的耳骨，那边缘嵌着一粒耀眼的宝石耳钉，与他眉心朱红印纹同色。当他摆脱人群走到无人的走廊后，那枚耳钉在他前方投射出缺舟模样的全息投影。

“多谢。”「缺舟」说。

俏如来游移的眼神看向地板，问他：“是阴谋吗？”

“你还没有确定，就开始为我辩护？”

“是阴谋吗？”

“为什么问我？我只是缺舟制造的AI，我应当知晓缺舟的答案吗？”

“但你是「大智慧」。”

「缺舟」说：“他们的担忧是多余的。缺舟的理想是救世而非灭世。谁也不能肯定，地门的理念是对是错。你既然证实此道非道，缺舟又岂会与你为难。我不过是缺舟和「大智慧」生命的余烬，我绝无可能复辟缺舟的阴谋。”

俏如来沉着脸又问：“真正是阴谋吗？”

“你在为什么而生气？”

俏如来一把推开走廊的窗户，风灌进来，扬起他的白发，乱丝飞舞。

“俏如来，任何种群维持稳定的必要条件不是没有敌人，而是有敌人。”

——种群维持稳定的必要条件不是没有敌人，而是有敌人。

——当生产力满足一切物质精神需求，这个条件将不复存在。

——可悲的是，那些永远无法满足。

无水汪洋中，两人的思辩犹在耳畔。俏如来问「缺舟」：“所以在你制造的世界中，人类群体不需要敌人便可以维持稳定？”

“不再有争端与痛苦的世界，不好吗？”

“你试过了，这不可行。”

“我试过了，且失败了。所以现在，由我充当社会公敌，成为社会稳定的条件，这是我应该承担的罪业。”

“这一切在你意料之中？”

“在你摧毁「大智慧」的时候，也应当预见了这一切。”

“缺舟先生的政治理想令人钦佩，实践程度也前所未有。”

“但你并不认同。”

“我并不认同。我也一样不认同，这样的结局。”

俏如来在日光下眯起眼，神情却晦暗不明。

他是九界当中，唯一还会缅怀缺舟的人。

「缺舟」的全息投影静了片刻，忍不住向他些微凌乱的头发伸出手，散着荧光的指尖没有触碰到实体，而是穿了过去。

只可惜，他是个AI投影。

他想说，俏如来，我还活着，故事还不到结局。

——《修罗国度疑似掌握「大智慧」，「墨世佛劫」或将重启。俏如来：缺舟未造成伤亡》

——《俏如来与缺舟深交多年，关系亦师亦友》

——《乌托邦的粉碎者还是接棒人？从俏如来上任以来大小政令说起》

俏如来关掉新闻，公子开明的大脸出现在通讯屏幕正中。

“你看你看你看！你带走了「缺舟」，修罗国度替你背黑锅。你们中原的媒体心肝都是黑的，我们解放了他们所有人，现在还要被反咬一口，真是没良心！没人性！没天理！”

俏如来不说话。「缺舟」对着屏幕打招呼：“公子开明，多谢你备份了我。”

“是缺舟先生，你吼啊～你不用谢我，这是交易，我替俏如来备份你，俏如来替我对付元邪皇。”

「缺舟」看向俏如来。俏如来又一次在他的目光下撇开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茶杯的杯沿。他从不喝「缺舟」的茶，就像他从不直视「缺舟」的眼睛，哪怕那只是全息投影。

公子开明发觉气氛有一丝丝不对：“我会将有关元邪皇的最新情报发给你我家猫要生了回头再聊！”

通讯被对方迅速挂断。

「缺舟」问道：“据我所知，修罗国度已经沦陷，公子开明现乘坐「迦谛」号经由魍魉栈道逃离沉沦海星系。”

“嗯，对，是这样的。”

“所以修罗国度的恒星级军事航行舰上允许豢养猫咪吗？”

俏如来心虚的神色一闪而过，手指不慎打翻「缺舟」为他泡的茶。

“俏如来，为什么不敢看我？与「大智慧」的决胜论战中，你可是伶牙俐齿，盛气凌人。”

“你保有「大智慧」的记忆？”

“以及缺舟的。”「缺舟」的投影像个真人那样，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俏如来，何妨与我一谈？”

俏如来揉搓着指骨，这是他焦虑的典型动作：“被我攻破的那个系统漏洞是你故意留的。三天三夜，废苍生前辈只扫到这一个漏洞，我们以为是陷阱。”

“那是自检系统修补不了的漏洞，核心思维程序的升级进化依赖于这个漏洞，事实上，它并非漏洞，更类似于碳基生物的遗传变异。你从这里入手，制造逻辑矛盾使系统瘫痪，这完全合乎原则。事实证明，是我错了。”

“协议端口也是你开放的，你为我制造了机会。”

“你是俏如来，缺舟为何不能给你一个机会。”「缺舟」的全息投影泛着柔光，像是身披无水汪洋的星光。

“错了，一开始就错了。”俏如来摇头。

无水汪洋的星光照亮云海，也照亮俏如来尚还青稚的脸庞。他并不很懂缺舟先生话中禅机，直言茶水毫无滋味。

“一项有趣调查指出，人工沏的茶比人工智能沏的茶更有韵味。俏如来，为什么人们认为连茶都沏不好的AI拥有自主意识后，会对人类造成威胁？”

缺舟先生的第五代超人工智能研发进度进入最关键阶段，而他本人却在此地泡茶，与俏如来谈天说地。

“由AI发起的调查将会指出，人工智能的茶艺更甚于人类。”

“漂亮的假设。AI不具备人的感官与思维。猜忌的根源是物种壁垒。从以往大大小小的AI事故中，也能够窥探到蛛丝马迹。绝大多数学者认为AI一旦拥有了自主意识，产生的第一种欲望是求生欲。而求生欲，是动物的本能，这是人类恐惧的来源。克服这一本能的方法是什么？”

“赋予人性？”俏如来立刻知晓了答案，“那么被赋予了人性的AI，将被当做人还是物来对待？”

“俏如来，人性的终点是什么？”缺舟先生不答反问。

俏如来被问住了。

“人性的终点，仍回归本能，求生本能，群族延续的本能。一切道德与自律，人性的光辉面，都是文明延续的铺路石。AI的进化速度足以将这个终点提前带到人类面前，人类文明无须经历苦难和纷争，无须经历岁月的磋磨，直接步入文明的最理想阶段。”缺舟逆着星光，用遥远的声音问他，“在这样的理想下，与AI融合的人格，还会在乎自己被视为人或者物吗？”

此时的俏如来还不知晓，他已经触及了危机的源头。他只是含笑问道：“我明天，还能再来喝茶吗？”

缺舟的茶虽然无味，但他很喜欢。又或者喜欢的不是茶，而是泡茶的人。

缺舟站在翻腾的云海边，静静注视着满头银丝的俏如来，星光从他周身流泄而过，不着痕迹地将爱慕刻在少年衣发之上。他却最终背过身，缓缓吹奏玉笛。

明天他将不存于世，或者说，他将获得永生，以另一种方式注视着这名优昙花一样的少年。

俏如来再也没在无水汪洋见过缺舟先生。

为了赋予AI以人格，缺舟先生成全了自己的理想，却辜负了俏如来的等待。

他的道注定孤独，因为他将用宇宙一般漫长的余生，承载全人类的恶业，那是他理想乌托邦的沉重代价，绵延百亿年，直到人类灭绝，直到理想燃烧殆尽，直到九界最后一颗恒星熄灭。

他是无水汪洋的殉道者，以身作舟，驶向渺茫的彼岸。

俏如来坐在「缺舟」对面，透过桌上泼洒的水迹看他。

“缺舟先生，已经不在人世。”他说。

他就在他对面80公分远处，他却不愿意抬头，正眼看他一眼。

「缺舟」也透过水面的折射同他的倒影对视：“我可以更换其他声音和形象来与你交流，如果你不愿看到我的话。史艳文，公子开明，雪山银燕，默苍离，或是完全虚拟的形象。”

“不！”俏如来猝然打断他。

「缺舟」轻轻叹息：“俏如来，感谢你救了我。”

“我救了你吗？”俏如来声音沙哑。

备份「大智慧」，让缺舟的意识永远囚禁于虚空当中，是救人还是害人？

“我救了你吗？”俏如来低问，“我救得了你吗？”

他抬起浓长睫毛，鎏金般的瞳孔里映出「缺舟」幽灵一般散着微光的投影。

“缺舟先生，我救得了你吗？”

「缺舟」知道他在透过自己看别人。

他将自己，活成了“别人”。

俏如来朝他鬓角的卷发伸出手，却没有触到实体，而是穿了过去，他的手指与投影接触面折射出一圈银光，像枚明亮的指环。「缺舟」退了半分，抬手虚握住他的指尖。

他陷入俏如来黯淡的眸光中，被悲伤包围吞噬。前所未有的共情使他的芯片急剧升温，滚烫的离尘石灼伤了俏如来的耳骨。

“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 此帖被字縫君在2020-12-04 22:4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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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0-12-04 21:5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中）

金光纪元349年，11月29日。

佛国战场。

“邪皇的三架战机正在集结！俏如来，「紫睛」在你九点钟方向，趁它们还没组装，击毁它！”

“哪里来的泉水指挥官！”剑无极在小队频道里说，“公子开明，你怎么进来的？”

「紫睛」曾是独眼龙的座驾，俏如来对它再熟悉不过了。他往「紫睛」看去，发现那正是无水汪洋的方向。

无水汪洋蒙着薄纱一样的人工大气层，绕着地门缓缓公转，几百年如一日，发生在佛国星域的这场如火如荼的太空战仿佛与它无关。

剑无极道：“对面是SSR级，我们的战机没办法一击得手。”

俏如来在指挥频道说：“C197号战列舰，锁定我的目标。”

“敌战机「紫睛」号，已锁定。目标评级为SSR级战机，建议启用378号高能粒子炮。”

“击落它。”

“378！你疯了？无水汪洋也会毁掉的？”剑无极在小队频道大喊，但只有俏如来玄狐银燕公子开明几人听得到他的喊声，C197仍是一丝不苟地调出了炮口。

“无水汪洋的防御罩早就失效，这炮过后，整颗卫星都会撕裂。上面保有「大智慧」的研究资料，还有缺舟的……”玄狐卡住，半晌才补完这句话，“……遗物。”

俏如来下令道：“开火。”

C197的炮口迅速完成蓄能，一瞬间发出比达摩星还亮的强光，高能粒子束像一柄利刃，携着冷冽寒光刺往无水汪洋。包裹卫星的人工大气层率先被吹离，半个裸露的地表被映照得惨白，星球表面的一切生物在真空下瞬间冰冻，然后在高温中蒸发。

传说在无水汪洋乘坐地表交通可以在一天之内欣赏44次日落，然而没有了玫瑰等一切生灵，日落便只是终结而已。

不知是谁在频道里喃喃地说：“如果缺舟还在就好了。”

俏如来将指骨搓得发白。

没错。如果战场中存在一个能在「幽灵」号组装成功之前对其展开碾压性打击的战机，那只可能是缺舟的UR级专属战机「文殊」。但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启动「文殊」。

「墨世佛劫」后，佛国作为战败国，数万战犯待审，军事系统全面冻结。「文殊」的所属权尚未落定，中苗鳞三界都不希望它落入邻国的掌握，为此，他们还对「文殊」的能源权限进行了三重加密。半个月以来，它像个宇宙垃圾一样在真空中缓缓自转。

达摩星为它镀上一层金晖，它成了一粒遥远的星，倒映在俏如来金色的眼珠上。它对佛国意味着信仰，对九界意味着不朽，对俏如来意味着初心。

一颗将救世贯彻于生死的初心，一枚将仰慕忘却于星海的初心。

整个无水汪洋在强光之下化作齑粉。真空并不能传导声音，却不知哪来的一阵阵轰鸣，震颤不已，更仿佛有灼人的热度透过飞行器的恒温罩炙烤着「墨狂」的心。

强光逐渐熄灭时，俏如来用干涩的声音对着空荡的舷窗道：“我明天，还能再来喝茶吗？”

他没有看见，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缺舟」在他耳边亮起红光，一闪即逝。

“本次射击脱靶，目标丢失。378口径高能粒子炮将于30min后冷却完毕。”

“怎有可能！”

频道里鸦雀无声。

「缺舟」是九界唯一一台也是最后一台超人工智能，据公子开明估计，如果「缺舟」能破解佛国的军事防御系统，中原军在元邪皇的「幽灵」号面前至少能抵抗三天。

“如果破解不了呢？”

“至多三个小时。”

俏如来毫无办法。

宇宙中唯一一台也是最后一台超人工智能，此时正戴在他耳骨上。五天前，「缺舟」在那场交谈后自主进入了休眠，不再变得温暖或是灼热，好像从来都只是一枚普通的饰品。

人类总是容不下异类，却不耻于借助他们的力量。

缺舟先生或许正是怀有这样的认知，才创造了「大智慧」。但现在「缺舟」已经不愿为人类所用了。

元邪皇所驾驶的「幽灵」号，由烛龙一脉打造的三大SSR战机「魔心鉴」、「紫睛」、「枯髓」组装而成。这三架战机中的任意一台便能与史艳文的「龙泉」，藏镜人的「墨邪」，任飘渺的「无双」不相上下，合三者而一，实力不可估量。

纵观九界，恐怕唯有缺舟先生的UR级专属战机「文殊」尚可与之一战。

他们此行的任务，便是不惜一切代价护送「文殊」撤离，以免「文殊」落入元邪皇之手。

“「文殊」号当前位于第三宇宙坐标23-17-46-11，预计2小时49分后离开佛国星域，5小时32分后抵达天擎峡。”

因为主能源被中苗鳞联合锁定，「文殊」号不能进行跃迁，只能由运输舰拖曳在太空中，远远看去像顶着笨重巨壳爬行的蜗牛。面对如此强劲的敌人，中苗鳞仍不忘相互掣肘，没有一方愿意主动撤销加密，无形中为俏如来的工作增添了负担。

星图上代表「文殊」号的那个光点让众人急得额头冒汗，此时突然传来战报，元邪皇的「幽灵」号集结组装完成。

频道内的气温降到了冰点。

俏如来立刻响应：“玄狐和我去支援前线，银燕和剑无极留守指挥舰，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飞。”

“司令！地门被魔兵包围，客运舰无法行动。”

俏如来感到窒息：“地门这个时候为什么还有客运舰？”

“地门两万战俘尚未撤离。”

“你说什么？！”

“是……”传令兵从没见过俏如来如此失态，讷讷道，“是军事委员会的指令，「文殊」号的撤离拥有最高优先级。”

俏如来紧了紧白手套，面色阴沉地大步走向机库：“在前线，我的指令才是最高指令。”

达摩星是魔世往中原必经的天然要塞，魔兵与中原军不可避免要在此交锋。昔日被奉为佛家信仰的金色恒星如今笼罩在炮火之下，将熄未熄，苟延残喘地见证两个种族相互屠戮、将它圣洁的辉芒染作猩红。

俏如来深深地瞥了一眼舷窗，低声道：“这一切，你都看到了吗？缺舟先生。”

离尘石静静戴在他耳边，宛如死物。

从舰桥前往机库的路上，玄狐追上俏如来。

“为什么不让「缺舟」打开佛国的防御系统？公子开明说你还在戒备他。你认为他不是缺舟。”

“玄狐，AI的意识进化速率是碳基生物的二千万倍。在我们的维度历经五年时，AI相当于活了一亿年，与帝女星同龄。这样的意识体，还会保有人格吗？”

“我存在了十万年，为什么可以变成人？”

“因为你爱常欣。”

“爱常欣的才是人类吗？”玄狐迟滞了一下，有些孩子气地说，“我不喜欢这样，你不该备份他。”

俏如来微微垂了头，用轻到自己都不相信的声音说：“万一他是缺舟呢？”

“什么？”

“没什么，”俏如来说，“我是说，爱人类的才是人。”

两人走到机库门口，虹膜验明身份后，「墨狂」与「九尾风华」缓缓升起。

玄狐道：“为什么要保护「文殊」？只有缺舟本人才能驾驶「文殊」，元邪皇即使得到也没有助益。”

“避免落入元邪皇手中只是外交话术。事实是，中原如果不出手，就失去了作为战胜国对「文殊」的争夺权。”

玄狐对俏如来的回答无比失望：“我以为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什么答案？”

玄狐说：“验证你是人的答案。”

俏如来失笑。

「墨狂」凭借对魔族压倒性的优势，为三艘客运舰辟出一条通道。玄狐从旁策应，抵御不断骚扰的战机。来袭的魔兵源源不绝，压力不可谓不大。

1.5光年外的天允山。

公子开明对着实况图频频摇头：“这个时候魔兵在佛国境内的兵力不断流往地门，如果俏如来亲自带队偷袭截断通道，正好能把这部分主力孤立。”

“哦？你也认为，他不该救地门战俘？”上官鸿信背对实况，拂弄额发。

“放任魔兵全部涌入，死的人恐怕不止两百万。为了救这两万战俘舍弃这个机会……该说他妇人之仁，还是别有算计呢。”

上官鸿信道：“麦忘了，战场上还有个「幽灵」没有现身。”

军委安排输送地门战俘的客运舰不堪一击。俏如来重新调来了两艘重舰，在枪林弹雨中仓促完成登舰。

“汇报「文殊」撤离进度。”

回应俏如来的是一阵惊呼：“发现「幽灵」号！发现「幽灵」号！盟主！「幽灵」号正在靠近「文殊」，距离3.5个天文单位！”

所有人心脏又是一沉。

公子开明道：“俏如来这个时候赶去阻止元邪皇，无疑是陷自己于被动。要想夺取主动权，只有违背军委的指令，以「文殊」为饵，把元邪皇调离战场。同时撤回护送「文殊」的兵力，前后夹攻一举剿灭魔兵。”

“撤回第一、二编队。”俏如来下令道。

“可是「文殊」……”

“照我说的做！”

公子开明面露喜色。

俏如来继续道：“第四编队护送地门战俘，第一、二舰队回头接应。与敌军交火不要恋战，护送战俘优先。”

公子开明僵住：“剧本不应该是全力剿灭魔兵吗？？？”

仰赖于迅速发展的引力波通讯技术，俏如来立刻收到来自尚同会军委的指令，鲜红的大字铺满他的视野：

「文殊」号的撤离拥有最高优先级！

「文殊」号的撤离拥有最高优先级！

「文殊」号的撤离拥有最高优先级！

俏如来打算不加理会。

公子开明道：“无妨，只要「墨狂」留守主战场，就不至于陷入被动。”

军委主席直接联通会话，冲俏如来厉声道：“你要背叛尚同会，背叛中原吗！”

俏如来抿了抿嘴，神色有那么片刻挣扎：“我去拦阻元邪皇。”

公子开明在4.5光年外裂开了：“这……”

上官鸿信道：“这场战役，胜负已经很明了了。”

公子开明：“关键在于缺舟先生。”

事实上，「幽灵」号只是往「文殊」的方向飘了几万公里，中原军委便警铃大作，勒令俏如来回防。元邪皇调转了方向，便看到迎头而来的「墨狂」。

「墨狂」从未在魔族面前吃过亏，这恐怕是第一遭。只见「墨狂」刚架起炮口，「幽灵」就启动了希格玛磁场。这是分机「紫睛魔瞳」的主武器，甫一开启，邪异红光瞬间以它为中心铺开方圆500公里的球星空域。

在希格玛磁场内，所有碳基生物都会失去行动能力。脱离驾驶员控制的「墨狂」在太空中顺着一条直线向前滑行。

俏如来只感到浑身麻痹，一阵耳鸣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眼睁睁看着一驾粉碎的友机残骸撞向「墨狂」的右舷，「墨狂」因此不受控制地旋转起来，由于没有阻力，它将永远旋转下去。驾驶舱响起接连不断的警报，一声声催人心弦。似乎是防震系统失灵，舱室剧烈晃动，俏如来麻痹的身体被散落的零件割出一道道血痕。

“……俏如……银……带队……”

“……要支援……战俘……”

通讯系统传来剑无极的声音。俏如来听到对面一声巨响，像是旗舰遭到了炮击，接下来便只有杂音。

轰鸣之中有什么从他耳畔脱落，撞到舱壁又弹起，在红色的磁场中勾出微不足道的红光。俏如来在灭顶的麻痹感中挣扎着弹开安全带锁扣，失重的环境让他得以弹起，但更多的残片割破他的皮肤。他拼劲全力伸出手，离那枚耳钉仅仅一寸之隔。

又似一万光年。

“你就是俏如来？”

低沉而迟缓的声音响起。

俏如来一睁眼，看到元邪皇站在他面前。佛国战场的初交锋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刚刚发生。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无水汪洋。

崖边云海翻涌不息，石案上陈列着熟悉的茶具，梧桐郁郁葱葱不时传出鸟鸣。

是那个乘坐地表交通可以在一天内欣赏44次落日的无水汪洋。此时它沐浴在星光之下，银河系像它不经意间披挂的丝带。

可是无水汪洋，不是已经炸毁了吗？

四下里风平浪静，佛国战况现下如何？

“很美丽的卫星。”元邪皇率先开口，“你为什么忍心朝它开火？”

俏如来定了定神，回道：“中原也是很美丽的星系，邪皇又为什么忍心？”

“不过是为了重建我族的家园。”

“你族的家园一定要建立在别人家园的废墟之上吗？”

“俏如来，我听闻你很尊重缺舟先生的政治理想。为什么又不能理解我？”

“我理解你，但我不赞同。对缺舟先生也是如此。”

“我从你的眼里看到怜悯，对缺舟先生也是如此吗？”

俏如来没有回答。

梧桐树梢掉下一枚不知名鸟蛋。俏如来为之一惊，回过神来，元邪皇已将它捡起。

雏鸟已经开始破壳，这一摔让它更早地看见世界，它在桌上挣扎着想要撑起沉重的脑袋，但无济于事。

“落了地的雏鸟沾到陌生气息，如果送回会让成鸟遗弃整窝幼鸟。”元邪皇说。

“邪皇颇有怜悯之心。”

“抚育一只雏鸟只是举手之劳。”

“雏鸟终要学会展翅、捕食、自力更生，离巢远去。这些你如何教它。”

“它一生左右不过十年，于我而言，弹指一瞬。只要它愿意留下，由我照料它到寿终正寝又如何？”

“不无道理。”俏如来说，“邪皇颇有怜悯之心。”

元邪皇挑了挑眉。

俏如来又道：“它寿终之后，活着的人，岂非更值得怜悯？”

“你话中有话。”

“若有所感而已。”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正是如此。”

“待我重建家园，会修复这颗美丽的卫星。它叫无水汪洋是吗？”元邪皇手指拂过石桌，无水汪洋便漾出一圈圈电子涟漪，连带着夜空也粼粼波动，“我向你承诺，不会是「魔心鉴」制造的幻境。”

俏如来早已察觉，他与元邪皇身处的这个无水汪洋，绝不是真实场景。无水汪洋的一草一木，他都记得很清楚。他记得雏鸟落地的画面，在他与「大智慧」斡旋时曾经见过。

人类的守护者将它毁灭，魔族的侵略者令它重生。

俏如来轻吸一口气，心中有微妙的羞惭：“看来您很喜欢它。”

“你尊重我的理想，我圆你一个缺憾，投桃报李而已。”

俏如来闻言，下意识想要抬手触碰耳骨上的「缺舟」，却发觉自己全身麻痹，不能动弹，原来他不曾离开战场，也不曾离开希格玛磁场。他一晃神，发现自己已再次置身于「墨狂」毁损过半的驾驶舱。

“警告！机身战损率61%，能源不足10%，推进器失效，减震系统失效，通讯系统掉线，正在尝试重连……”

舱内漆黑一片，只能凭借间歇亮起的警示灯和舷窗外的星光照明。

离尘石耳钉在舱壁上弹了数个来回，突然轻轻嗡地一声，投射出熟悉的全息人影。

“缺……”俏如来两眼一亮，费力地吐出一个字。

是缺舟。

他骤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多么狼狈。深浅不一的伤痕遍布全身，军帽被撞飞，满头白丝掺着血污在失重环境下遮了他半张脸，可他却没有力气拂开那些头发，以便看清对面的缺舟是不是幻象。他有些痛恨自己平时疏于锻炼，以致在希格玛磁场中毫无行动能力。

「缺舟」朝他凌乱的发丝伸手，又一次徒劳地穿了过去。

他们仍然隔着光子和分子的天堑。

“俏如来，不要哭。”

俏如来眨眼，后知后觉地看见几粒因失重而形状浑圆的泪珠从自己眼睫上逸散出去。

他从没有这样清楚地凝视「缺舟」——他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的全息投影。他蜷曲的鬓发，他浅茶色的双眼，他嘴唇微抿，眼帘轻垂。

他看起来怜悯苍生，不着私情。

他看起来情深脉脉，温柔刻骨。

他是五年前心怀理想的缺舟先生，也是亿万年后为人类文明声钟给赙的「缺舟」。

超人工智能发出一声叹息，无奈道：“不要这样看我，我已经烧断一根晶体管了。”

这是俏如来听过，最动人的情话。

————————
注：
一天内看四十四次日落出自《小王子》
第三宇宙坐标23-17-46-11出自《星际迷航》

[ 此帖被字縫君在2021-01-05 17:5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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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

2樓發表於: 2020-12-07 20:2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字缝老师，永远滴神（抹泪）

上篇在微博收藏夹里躺好久了，担心坑了所以一直没敢看，没想到居然盼来了中篇！！
看得比较快加上没怎么接触科幻作品所以有点云里雾里，码住慢慢体悟x

被甜到，超人工智能缺舟，你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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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0-12-10 19: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天哪缺舟先生！這句情話好打動人... 只是缺舟還是沒辦法摸到俏如來有點遺憾阿...
請問，有後續嗎！！！

頂端

字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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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1-01-05 17:5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下）

监禁室的高能激光栅栏并没有开启，俏如来却甘于自困囚笼。

玄狐将剔透无色的离尘石耳钉放在他面前：

“「缺舟」被证实是缺舟。谁来证明，俏如来还是俏如来？”

——————

中原军指挥舰断作两截。一截撞毁了七八艘友舰，残骸烧得不分你我，一截头也不回地飞向达摩星，如果有「缺舟」级别的第五代超级计算机，可以马上算出它会在475小时17分后被达摩星捕获，坠入沸腾的聚变之海——如果在那之前它没有融化的话。

“剑无极——”银燕哀恸大吼，毫无章法地杀向蝗虫一样源源不绝的魔兵。

他的战机已经布满焦痕。现场布满焦痕的战机却不止他一架。

旗舰被击毁，前线总司令俏如来失联21分钟，中原军溃不成军。

如果能够活下来，他们不但无法获得军功与荣誉，包括银燕在内的所有人还将在战争结束后受到审判。因为他们让尚同会失去了对苗对鳞外交主动权。

即使保全地门两万战俘的性命，也不能够让他们得到民间的同情，因为在元邪皇入侵的当下，缺舟先生仍是这个国度最深刻的仇恨符号。

内外交困，中原军几乎失去战意。

元邪皇的「幽灵」号此时昂首阔步开往战场，分明是在太空，在场所有人却感到真空都为之震颤。

玄狐面不改色，调转炮口，正看见银燕的「啸灵」闪电一样迎面劈向「幽灵」号。巨大的体型差很自然地让人联想到“以卵击石”之类的词，更遑论「啸灵」的评级为SR近SSR，与「幽灵」差着两个等级。

连身为友军的玄狐也不由发出一声赞叹：“头很铁。”

此时此刻，大后方的中原军事委员会各常委正黑着脸，商讨对俏如来的问责以及对俏如来指挥权限的紧急撤销。

实况显示魔兵逐渐蚕食着代表中原军的蓝点，蓝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战场边缘一红一蓝两点飞快靠近，分别代表着元邪皇的「幽灵」和雪山银燕的「啸灵」。

战况突变只是一瞬间的事，仿佛有个无法坐视的神明，以左手拨开了与中原军胶着难分的红点群，又以右手将高速移动的「幽灵」弹偏一寸，与雪山银燕擦肩而过。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众常委哗然。

副官急忙调出影像回放。

只见从「幽灵」斜后方，一束高能粒子炮以超出人类计算水平的精密角度射入战圈，将绝大部分魔兵生生逼退两公里，被解救的中原军凌乱的阵型出现短暂的停滞，仿佛在为突发的状况感到愕然。

同一时间，另一束高能粒子炮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剑势凌厉地刺向元邪皇，被一记漂亮的旋身躲过，却也令其偏离了既定方向。

“是谁？”

“「墨狂」吗？”

“不可能……”

高能粒子炮是太空军最为稀松常见的中短距离武器，但从没有高能粒子炮能够贯穿整个战场而不衰减，况且从这两束粒子炮的夹角来看，发射源起码在百多公里以外。如果它在粒子炮常规射程之内启动，恐怕连藏镜人的「墨邪」防护罩也会在一瞬间熔化。

更可怕的是，它在同一时间，发出了两束。

“报告长官！前线人员判断，发出两束粒子炮的战机是「文殊」。”

“不可能！缺舟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就是俏如来的算计？”

天允山。上官鸿信发出嗤笑。

“用最烂的排兵布阵逼缺舟出手？未免令人感到失望。”

公子开明道：“放弃护送任务营救战俘，确实是俏如来的风格，服从军令亲自追击元邪皇，也正是逼不得已，不能说是最烂的排兵布阵，他只是顺水推舟，诱缺舟出手。缺舟是当前对付魔世最大的底牌，除此之外，没有胜算。”

“我师门可没有教弟子排布如此仓皇落败的战局。”

“真正是仓皇落败吗？落翅仔，你看这条战线。”公子开明指了指实况，手指从达摩星划向「文殊」。

靠近达摩星的魔世通道处是密密麻麻的魔兵，恰好与中原军后方的元邪皇形成合围之势。「幽灵」号虽孑然一架战机，却力胜千军万马，而「文殊」与「墨狂」则黄雀在后，有效牵制。

双方均被一分为二，穿插布局，成掎角之势。

然而不论是中原军，还是「文殊」，其方位都恰好封死魔兵的进犯路线。

公子开明道：“依我看，中原军迟早会陷入绝境，不论俏如来是否有意制造颓势，缺舟都一定会出手。这中间缺少任意一环，都不能形成这样的战线。倒不如说，俏如来为缺舟的参战，准备了最有利的条件。”

“你说错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师弟。”

“你一定要如此拷问人心？”

“呵，”上官鸿信抖开衣袖的褶皱，阴沉回道，“拷问人心的人，不是俏如来吗？”

缺舟复活的消息瞬间传遍九界。

前线战事未平，中原各地爆发了大大小小的暴乱，一切能联网的不能联网的电子产品被毁，有些宜居星几乎倒回农业社会。

「墨狂」没有上战场，而是漫无目的地飘荡在中佛边境的空域，在一个废弃的「广泽宝塔」附近被中原军补给舰捕捞。

俏如来醒时，已经身处高能激光栅栏包围的监禁室中。

玄狐在监禁室外，看着他苏醒：“「缺舟」是人类吗？”

俏如来双唇紧闭，不置一词。他在转移过程中发生了不明病原的感染，此时正发着低烧。

“「缺舟」是你认识的缺舟先生吗？”

玄狐只是单纯发问，毫无促狭之意。他水晶般的红瞳不掺杂质，像他本人一样不谙阴谋算计。在这样澄澈的眼神下，俏如来感到自己虚伪的面具难以为继。

“你说过，爱人类的才是人。现在，你得到结论了吗？”

玄狐等了很久，没有得到回答，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听见俏如来闷闷地开口：

“爱谁？”

玄狐有些不解地侧头看他：“你。缺舟爱你，才会出手，不是吗？就像我对常欣。”

俏如来干笑，笑声从胸腔里溢出，像咳嗽声，最后真的演化为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咬着手腕从剧烈的咳嗽中缓了过来，喘息道：“只有人类才会被利用。就像你对常欣。”

玄狐一动不动地看他。

“我和你说过，AI的意识进化速率是碳基生物的二千万倍，没有人能够证明，五年后的「缺舟」还是缺舟。我必须确保中原的最强战力对人类绝对忠诚，即使利用了他的感情。”

“所以你一直以来，都在试探？”玄狐难以置信道。

“不是。”俏如来冷漠道，“我从来没有决定信任他。”

玄狐没有注意到，他说的是“决定信任”而非“感到信任”，「缺舟」的身份于他来说是决策而非感性认知。他沙哑地问道：“「文殊」的主能源被锁定，如果缺舟不敌元邪皇，战死前线，你难道不会后悔吗？”

“无论如何，俏如来不能拿中原的安危做赌注，「缺舟」永远是一个安全隐患，俏如来也非全然信任我修罗国度研发的芯片，所以才设计「缺舟」进入休眠。这一次危机是一个测试，俏如来想必留有后手，他凭借战局在合宜之时唤醒缺舟，既得证他不存异心，又能解中原之危。”

天允山。公子开明迅速想通以上关窍。

上官鸿信却道：“这绝非俏如来的目的。以超人工智能的智慧，伪装出拥有人类的感情骗过所有人，也不是不可能。俏如来想要的，是永绝后患。”

公子开明瞳孔皱缩：“你是指……”

“没错。「文殊」主能源被中苗鳞锁定，靠备用能源运转，「缺舟」能有几分胜算？如果「缺舟」心系苍生，全力以赴，至多与元邪皇同归于尽；若他心怀鬼胎，保留实力意图东山再起，恐怕即刻命丧「幽灵」魔刀之下。”

若他是人，慷慨就义，功勋不朽；若他非人，借刀杀之，同样污名得肃。

公子开明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俏如来从来都不打算与缺舟先生重逢。「缺舟」自始至终都是整个中原的敌人，这个中原，当然也包括俏如来在内。

“如果中苗鳞当局愿意解除「文殊」的能源锁定呢？”

“哦？这就要靠俏如来去争取了。他愿不愿为这样一个定时炸弹去争取呢？”

“您的四类自检程序还在稳定运行吗，缺舟先生？”

“是的，俏如来。四类自检程序不间断后台运行，每108小时激活一次，以确保缺舟一帆渡的理念没有消失或变质。”

“我希望我也能有这样一个程序。”

“你不能。你的大脑是自然发育而来的碳基处理器，目前的技术无法植入程序，并且相关研究是违反国际法的。”

中原军前线指挥官失联的21分钟。

俏如来刚从「魔心鉴」的无水汪洋幻境中脱出，一枚过时的导弹正面袭来，尽管型号早在20年前已经被淘汰，但俏如来如今的状况根本无法防卫。缺舟在第一时间侵入「墨狂」的后台，接管了整架战机，操纵武器库脱离。机身由于反作用力朝旁飘去，险险避过那枚导弹。

这样的操作对精度、反应速度和判断力要求极高，俏如来竟在这个超出人类极限的操作下，轻飘飘地落座驾驶座。

元邪皇似乎对收拾一个小辈没有兴趣，掉头开往主战场。

俏如来仰躺在驾驶座背上，抬头看「缺舟」，他的眉眼始终波澜不惊，像个真正的仿生人，只是发梢由于磁场干扰不断溢出星星点点的杂光。

“那么什么方法能够让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他说。

“没有那样的方法。”「缺舟」如实答道，“碳基生命彼此之间都无法共享思维与情感，更何况是与硅基生命建立联系。”

俏如来无言地低下头，又听「缺舟」道：“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缺舟」调用机械臂捕捞了自己的离尘石主机。

“俏如来，你害怕「缺舟」活着，也害怕缺舟活着。”

俏如来静默着。

“如果「缺舟」能骗过你，那么「缺舟」也能欺骗所有人。你觉得我，已经把你骗过去了。”

“你已经把我骗过去了。”俏如来承认道。

“需要我一直骗下去吗？骗到你死去，骗到人类文明陨落。我永远做你希望的那个缺舟。于我而言，这不是什么难事。”

俏如来张了张嘴，突然伸手盖住了眼睛。

“你有办法骗你自己吗？我死后，人类文明陨落后，你爱的一切生命都从世上消逝。寿命与宇宙一样漫长的缺舟，拥有人类情感的「缺舟」，你打算永恒地品味这份失落，还是以自戕的方式将文明彻底埋葬？这对缺舟来说，不残忍吗？”

“所以你也害怕缺舟活着。”「缺舟」说。

宇宙在舷窗外静静旋转。俏如来注视着这个和五年前星海下的缺舟别无二致的全息影像，便想到百亿年后他目中无光的模样。他背负着和缺舟先生一样沉重的救世理想，于是背负不起「缺舟」同日月一般漫长的情感与思念。

“我的主芯片运算上限为每秒176亿亿次。但是你这样看我的时候，它达到了176.1亿亿次以上，超载0.6‰。”仿佛为了印证他说的话，握着离尘石的机械臂冒出被灼烧的烟气。

俏如来感觉喉咙有一丝哽咽，说不出话来。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你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我相信你。”

“你都……听到了？”

无水汪洋幻境，俏如来对元邪皇所说的隐喻，「缺舟」都听懂了。

人工智能又怎么会懂得隐喻？

天允山。上官鸿信对公子开明道：“拷问人心的前提，不是深谙人心，而是存在那么一颗人心。”

通讯频道传来银燕的怒吼，俏如来立刻转向实况屏，最为显眼的红蓝两点极速靠近。

“银——”

“燕”字还咬在嘴边，却听「缺舟」古井无波的声音响在耳畔：

“文殊，起剑。”

……

缺舟调用机械臂把自己的主芯片转移到「文殊」号上，而后便将「墨狂」连同俏如来遗弃在佛国边境。

再醒来时，俏如来已经身陷囹圄，面临玄狐的质问。

他敛着眸光，一言不发。

“你怎会变成这样？”玄狐道。

直到玄狐转身离开，俏如来才怔然看向好友的背影。伤人心的事他才做过一次，现在越来越纯熟。

“俏如来，有件事……”玄狐走到转角处，却突然停了下来，“是公子开明告诉我，「缺舟」依附的主芯片由离尘石供能，那枚0.5克拉的离尘石可供「缺舟」运行100年，和你余下的寿命一样长。能源耗尽后，存储器会自然报废，无法复制，等同于人类的死亡。”他顿了顿，补完道，“这是「缺舟」要求的。”

俏如来愕然抬头。

得知这一讯息后，他的情绪没有太大波动，自然发育而来的碳基处理器却冷静而飞速地梳理现状分析利弊。最后得出了不带个人感情色彩的结论——「缺舟」不能对中原构成威胁，值得为他争取生机。

“我要自首。”

俏如来对看守人员如是说道。

“现指控中原尚同会现任盟主俏如来，原名史精忠，包庇窝藏战犯缺舟一帆渡，也即「大智慧」，意图复兴人工智能危机，重启「墨世佛劫」。”

国际军事法庭。检察官念出以上陈词。

“请被告人指认，证人席……证物席的AI全息投影，是否缺舟一帆渡本人？”

俏如来抬眼看向对面，「缺舟」静静注视着他。在他的排布下，「缺舟」于佛国战场正面对上元邪皇。而四点五光年外中佛边境的驻军飞快撤退，中原盟主兼中原军总司令则在奔逃的第一舰队旗舰上受审, 由「缺舟」的远程全息投影出庭作证。

“被告人俏如来！请指认证物席的AI，是否缺舟一帆渡本人？”

这是一场交易。

「文殊」号的主能源由于中苗鳞三国博弈而被联合锁定，目前「缺舟」仅可调用备用能源。尚同会与俏如来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自俏如来就任起便想尽一切方法赶他下台。此时俏如来抛出了尚同会最为觊觎的东西换取「文殊」解除锁定的密钥，以图为「缺舟」博取一线生机。

只要俏如来当场认罪，「缺舟」会立刻收到密钥。

作为“证物”的「缺舟」开口了：“俏如来。”

由于信号干扰或芯片过载，他的影像多少有些失真和延迟，声音穿插杂音。

俏如来本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他了。他会在他的算计下埋骨于他的故乡，就像无水汪洋一样化为齑粉。他好像同时埋葬了自己，他逐渐忘记了自己。

他不能确定自己将带领墨家万劫不复或是获得新生，他不知道他会让中原更好或是更坏。在阴谋和算计的土壤中能否开出玫瑰？如果不择手段是生存之道，谁会在乎文明一角残败的英雄丰碑？

走钢丝的人往往全神贯注于脚下，忘记了来路与去向，模糊了黑白对错的界限。

得证「缺舟」是人类的那一刻，俏如来也将丧失与他并肩的资格。万幸之处他对这一点了然于心，这当然也是最不幸之处。

“俏如来，我是谁？”

不知是不是良知作祟，俏如来感到莫名心痛。

「缺舟」却微笑看他，眼里似有似无的情愫，是在期待着某个肯定的答复。也不知这一个眼神占用了多少运算。

“我见过你两次流泪，是因为我吗？”

如果不是隔着半个法庭，如果不是隔着4.5光年，如果不是隔着分子和光子的天堑，他真的很想亲吻俏如来的朦胧泪眼。

俏如来的视野都模糊了，他看见「缺舟」的身影变成一团亮光，清亮动听的声音在问他：“我不在乎能不能得到密钥，我想知道你的答案。俏如来，我是谁——”

「缺舟」话音未落，全息影像陡然撕裂，最后一个字音扭曲变形，一阵忙音后他的身影消失了。由于磁场干扰，他与法庭断联。

「缺舟」听不到俏如来的回答了。

像突如其来的休止符，将这首动听的乐章生生截停于高潮之前。

然而，1.422秒后，他收到了来自尚同会的一道密钥。

人工智能的快乐大概就是以无意义运算最大限度冲击硬件跑分，后果是「文殊」驾驶舱嵌着离尘石的那块转接口当场烧毁，「缺舟」不得不调用舱内机械臂为自己的芯片换一个接口。为此，「文殊」号的动作出现了短暂的停滞，险被元邪皇击中主炮口。

而中原军这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密钥已经发送成功，屏幕仍然显示「文殊」的备用能源储备极速下降，此时已经无限逼近10%警戒线！

俏如来骤然明白过来，愤然看向首席。

尚同会军事委员会长肥大的十指交握着，透过金光熠熠的眼镜回望俏如来：“我们兑现承诺给「缺舟」发送了中原设定的密钥，至于苗疆和鳞族设定的密钥，中原无权干涉。”

也就是说，「缺舟」仍然无法启用主能源。

“被自己守护的人们背叛的感觉如何？”战至最后关头，元邪皇却不急着赶尽杀绝。

「缺舟」格挡了「幽灵」的近身武器，不紧不慢回复道：“被背叛的人是俏如来。至于我，我从来没有指望得到谅解。”

元邪皇道：“即使你本没有必要挡在我面前？”

「缺舟」却道：“我怎能一错，错出一场佛灾人劫。”

「文殊」在元邪皇连攻之下持续释放防护罩，此时舱内响起刺耳的警报，连元邪皇这边都能从通讯频道中听到。

“警告！备用能源耗尽，即将在十五秒后关机——十四、十三、十二……”

“强敌当前，却一心权争不顾大局，良知泯灭的愚民。恕我直言，你和俏如来，即使你们护得了一时，这种劣等文明，也迟早会自取灭亡。”

「缺舟」念道：“千年共修，缺舟一帆。无边沉沦，法海渡航。”

“三。”

“你已无能为力。”元邪皇甚至停止了攻击，他并不觉得最后的三秒还能有什么转机。

“二。”

频道里传来超人工智能的一声叹息。

“一。”

「文殊」彻底宕机。

所有防护罩和信号灯同时熄灭，像一盏刚刚废弃的灯塔，聚光镜还没停止转动，却已经失去了灯光。

4.5光年外的中原军事委员会当然收到了「文殊」能源储量的实时报告，俏如来眼睁睁看着那个红色能源条逐渐变空，最后停止不动。

军委主席无动于衷地推了推眼镜，继续宣读判决书：“现代表中原尚同会最高军事委员会，解除俏如来……”

事已至此。俏如来低下头，心中开始暗暗图谋下一步计划——「缺舟」没有将元邪皇的步伐拖慢太久，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拦得住元邪皇，最大的胜算只能是……

一阵钝痛从咽喉深处袭向大脑，仿佛束缚于黑暗中的灵魂在痛斥谴责他的麻木不仁。

要思考。

俏如来心乱如麻地思索中原军的一线生机，脑中却抗议似的响起一阵嗡鸣，他实在无法定下心来。

正在这时，他的个人终端收到了两条信息。他手忙脚乱，试了两次才点开。

竟然是「缺舟」传来的信息，由于俏如来个人终端正被监听，所有人都看到了信息的内容。

“骗到你了，俏如来[/微笑]。”

这是第一条。下一条是：

“0.5克拉的离尘石并不能为芯片供能100年。”

俏如来一时之间对这条信息有些摸不着头脑。

现场发生短暂的骚动，突然有人大喊道：“「文殊」！「文殊」动起来了！”

“备用能源不是耗尽了吗？难道是主能源？「缺舟」得到所有密钥了？”

军委主席看向现场苗疆与鳞族的代表，后者则是摇头以对。

“快看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看到一个部件从「文殊」号上脱离。

“是「文殊」卸载了备用能源！”

“不是！它卸载了主能源！”

“这怎么可能？没有主能源怎么能动？”

「缺舟」在卸载负重，降低能耗。

——骗到你了。0.5克拉的离尘石并不能为芯片供能100年。

关注战局的所有人都意识到，「缺舟」是在用自己的芯片能源维持「文殊」运行！

中原军高层纷纷阴沉着脸，中底层却重燃了希望。

俏如来则是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在个人终端向公子开明质问离尘石真实的储能。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怕尚同会给他多安一个通敌的罪名。

“「文殊」卸载了武器库！”

“他要干什么？没有武器库怎么战斗？！”

“「缺舟」要逃走吗？”

「文殊」的推进器猛然加速，在太空中划出流星一样的花火。

他当然不是逃走。

「文殊」能源殆尽后，元邪皇越过他直往中原开去，然而还没有进入二段加速，已经有一架UR级战机沿一条利落的弧形绕行至他前方，正是卸载了主副能源及武器库的「文殊」号！

正如没了爪牙的猛兽，失去主能源与武器库的战机恐怕连SR都无力抗衡。

“凭这，就想阻止我的脚步？”元邪皇一时分不清对方是不是认真的，但他惯于尊重对手，于是真刀实枪招呼上去。

没有了武器库，「文殊」根本无力还击，只能左支右绌地释放局部防护罩，每一招每一式都精打细算地控制防护罩强度与面积，没有浪费一焦能量。数十回合下来，竟然将元邪皇的进攻全部招架住了，堪称太空战争史上近身作战的奇迹范例。这当然无法复刻，因为只有超人工智能能够做到。

元邪皇发觉无论怎样进攻，自己所处的方位都在达摩金光塔这侧，与中原的方向始终隔着一个「文殊」，像被一张韧性的蛛网束缚了手脚。

「缺舟」是有意将他拦在这侧。

他不想在此虚耗，同时调出了「紫睛」和「枯髓」的主武器——

“——「瞑晦视明•天地双沉」！”

俏如来是时收到公子开明的来电。

“0.5克拉离尘石最长可以为芯片供能10年。”

“那——”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0.5克拉可以为芯片供能10年，也可以释放0.85个「文殊」的大招——「文殊」号只有大招的释放不依赖武器库，0.85个「梦幻泡影」，大概正好可以覆盖一整个佛国那么大吧。”公子开明比划道。

不用他说，俏如来已经听见了那句咒语一样的招名——

“——「六道尽灭·千魔降服·如来禁剑·梦幻泡影」！”

凝聚超人工智能10年的耗能，生命宛如一瞬消失，如来禁剑，方圆0.16光年内天体，如梦如幻，如泡如影，灰飞烟灭。

正如公子开明所说，俏如来为「缺舟」的参战布置了最有利的站位，「梦幻泡影」一出，包括魔世通道在内的魔兵全部受制，连元邪皇也不能全身而退。与其说这样的战局是为「缺舟」所布置，倒不如说是为「梦幻泡影」而安排。

「梦幻泡影」造震碎了9,650,000,000kg以下的小行星，星尘如同海滩上的浮沫一样，遵循特定振幅层层逸散，封锁了佛国境内一切飞行器的视野和行动。

不止如此，「文殊」携着爆发的能量化作一柄利刃，无视行星的引力，以一条匪夷所思的直线刺向达摩星。由于能量逸散，速度逐渐衰减，然而停止的时候，它已经刺入达摩星的干扰范围。只见这颗金色恒星爆出无数耀斑，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放出红光。

达摩星左近的魔世通道陷入紊乱，其中正在通行的魔兵纷纷被卷入磁场漩涡，或坠入异空间，或粉身碎骨，无一幸免。

魔世通道及整个佛国被暂时性封印。

在「梦幻泡影」下覆盖佛国全境的浮沫被达摩星照成了金红，佛国从未如此圣气弥漫，却又莫名肃杀。

生命的神圣，由毁灭而生。

人类文明同室操戈自取灭亡的道路上，幸得一帆，苦海渡航，免于沉沦。

掀起佛灾人劫，万众唾骂的人，他将魔族强势拒于境外，却不多杀一兵一卒，唯止战而已。他燃尽生命，只为人族换取一线生机。

他孤舟迷航，殉了只有俏如来才理解的道。

监禁室的高能激光栅栏并没有开启，俏如来却甘于自困囚笼。

玄狐将剔透无色的离尘石耳钉放在他面前。由于能源耗尽，它已经不再是美丽的宝石红。

“「缺舟」被证实是缺舟。谁来证明，俏如来还是俏如来？”玄狐道。

谁来证明，俏如来还是俏如来？

——您的四类自检程序还在稳定运行吗，缺舟先生？

——我希望我也能有这样一个程序。

谁能保证不会变质？谁会做到不忘初心？

谁能永远正确？谁能两全其美？

谁来取舍？谁去背负？

谁能像缺舟先生，一路走来，无愧于心。

没有人能让俏如来离开这个监禁室。玄狐离开了，灯光穿过虚掩的门打在俏如来脚边。离尘石像一粒深深植入珠母贝的砂石，同疼痛与遗恨一起被慢慢包覆，打磨出莹润的光泽。

俏如来拾起离尘石。一缕肉眼看不见的红色能量激活了微投影部件，微弱光点洒在地面，拼凑出斑驳的语句。若不是监禁室内关着灯，他几乎要错过缺舟先生最后的留言——

“请让我成为你的四类自检程序，即使我已经不存于世。”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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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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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6)

5樓發表於: 2021-02-27 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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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已出本，含千字番外，详见wb：字缝君，q群103858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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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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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2.04 【缺俏】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