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3.14【犬伯】那年，春櫻初綻(上)~(下) 贈初行雲生日賀文，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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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月．冰夜

入此門中皆為吾友風雪添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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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8)

樓主發表於: 2009-02-26 23:20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3.14【犬伯】那年，春櫻初綻(上)~(下) 贈初行雲生日賀文，6F

管理提醒︰本帖被晏雪從布布文學移動到本區(2009-04-05)

【那年，春櫻初綻】

(上)

黑暗的房間，溫暖柔軟的錦被，一抹淡影融於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躺臥在柔軟之中，細小茂密薄汗佈於額際，頸後，背部，都讓冒出的水液溽濕。

攤開的掌心無意識揪住給予暖意的織物，上頭鮮豔圖案扭曲，一條條交錯其上的皺紋破壞原有美感。

夢，是虛幻，是現實的相反，也是最真實的心境寫照。

被困在夢境的人，醒不來。

隨著汗水由細細小小的水珠逐漸變成豆大水滴，那人依然陷在夢中。

直到一陣輕微的抖顫，覆住雙眼的褐色長睫動了動，緩緩掀開。

鬆開揉握於掌中的織物，來到胸口，上下起伏的頻律雖是急速，卻是自己仍然活在這個世界的證明。

是的，他還活著。

滿室漆黑，只有稀微的光暈自被層層萱紙糊成的門扇透入，讓男子知曉現在是白晝。

眼前雖然模糊，但男子尚能分辦方向，自被中坐起，伸長手在周圍摸索。

尋找的指尖在找著某物時收回，將攏在手心的衣服披上，起身往門口走。

推門瞬間，金光映眼，皺眉，抬手遮擋陽光的同時，身子微微側轉，讓自己的方向轉成背光。

風柔柔拂來，為漸漸適應光線的雙眼，帶來鮮嫩的色彩。

亮麗的顏色，質感柔軟的宛若女子抹上淡淡脂粉的唇瓣，不似牡丹那般的大紅大紫、豔麗逼人，卻有著如鄰家小姑娘那樣惹人心憐的美。

那是從樹枝上被風拂落的櫻花花瓣，盛開於四月的東瀛。

在光滑的木製走廊坐下，抬頭朝前面景致望去。

滿林粉色，隨風搖曳，撲鼻香氣，由遠而近。

墨眸微瞇，本就狹長的眼睛變得更細了，睇著向天地展現自身風情的滿林花海。

櫻花之香不似牡丹濃郁，散發屬於它的淡雅，在暖風相襯吹拂下，淡雅芳香盈繞整座院子。

春天回升的溫度很是宜人，也適合坐在屋外賞花。

暖和的舒適感讓男子覺得通體舒暢，擱在腿上的兩隻手交疊平放，薄唇淡開淺笑，讓五感知覺與自然結合，感受櫻花的美。

似乎已經好久，沒這麼自在地賞花了……

原來他還有機會站在這片土地上賞花呢！

腦中閃過如是念頭，唇畔淺弧轉變成迷人弧度。

悠閒椅著樑柱靠坐，讓自己徜徉於天地間。

盛開的花林彼端，一抹如烈火般驕傲狂放的身影，如驟起之風朝男子所在位置襲捲而來。

行走的雙腳邁出沉穩不容質疑的堅定步伐，整齊梳綁在後腦勺的深褐色及腰長髮隨著雙足長靴起落上下甩動，卸去正式禮冠的輕鬆服裝仍顯得莊重嚴肅。終年習慣挑揚的濃眉下方，是一雙旁人見了會自然退後數步不敢直視的犀利墨眸，抿直的唇在在昭告世人，男人並不愛笑，也讓其本就少有表情的臉部線條更加冷硬，幸好男人有張繼承雙親出色外貌的面孔，走到哪兒都能成為目光焦點。

男人腰間配戴一把由白色刀鞘的長刀，這是白狐國鎮國之寶，亦是白狐國歷代君宇的信物，白狐太刀。

白狐太刀曾經為護白狐國子民數次對上鬼夜母獠娜及其黨羽，如今成為現任君宇的隨身配刀。

男人在踏入院子的同時，瞥見那名現在應該在房間休息的男子，此時披著一件偏暗金色的霧面織物，坐在走廊下吹風賞櫻，不予認同地讓微挑右眉往上再斜挑幾度，增加其嚇人氣勢。

可惜這種表情唬得了所有人，唯獨嚇不了一臉恬適的褐髮男子。

「伯藏主！」
開口叫人的聲音很低很低，夾雜喝斥。

聽到腳步聲，瞇細的眼睛張開了些，看著出現在櫻花林那頭，一臉陰鬱，與此時美麗景色完全不搭的紅衣男人，低低笑了開來。

男子的笑聲不若紅衣男人的嗓音那麼雄渾有力，是有些刺耳的沙啞氣音，早年因為受傷聲帶受損，導致他的嗓音無法像從前那麼吸引人，不過男子不大在意，因為現在會聽他說話的人只有他，那個把眉心聳得有如小山丘一樣有型的男人。

看了往自己靠近的那人一會兒，伯藏主攏起胸前敞開的衣襟，把拖在走廊上皺皺的衣袖拉整齊，放到大腿上鋪平。

男人拉起衣擺，在伯藏主身旁坐下，而後半身側躺在廊上，將頭枕在伯藏主腿上，方才鋪好的衣袖正好當枕頭來用。

在外人面前要求儀態表現務必完美的男人，總是坐得很端正，就像直挺挺的竹竿那樣，然而放下公務，離開議事堂後，他卻隨性不拘，想在哪兒坐想往誰身上躺沒人管得住。

這可不是在說大話，放眼整個白狐國，沒人管得動男人，只有白狐國發誓效忠的天皇一脈，那名擔任太宰之職輔佐天皇的真田龍政有辦法稍稍管得住男人。

原因無他，男人正是白狐國現任君宇．犬若丸。

試問有誰能動相當於領導者的君宇？

即便想動手，也要詳細計算成功率是否超過一半，否則可別輕舉妄動！

犬若丸對有貳心的反賊，素來採取「殺無赦」政策！

不容背叛，不容勸說，從犬若丸在位開始，此一政策執行得相當徹底。

當年政變奪權過程引發的動蕩不安，僅發生於宮中大臣和貴族親戚，尋常百姓並未捲入，犬若丸一手壓下叛亂，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政局安定下來，當他選擇向天皇投誠的同時，也讓白狐國成功避開一次毀滅性戰爭。

雖然這麼做的代價，是無法圍堵的流言蜚語在大臣之間漫延，以及對他從沒停止的批評和某種程度的厭惡，但犬若丸仍對當年之事毫無悔意。

就算重頭來過，他仍會堅持最初的抉擇。

解下外衣披到伯藏主身上，拉過其移放在兩側的手，按在閉上的眼皮。

「幫我按摩。」
使喚得很理所當然，就像對方本來就該這麼侍候自己來著。

沒有抽回手，以適中力量替男人揉按眼窩周遭，揉撫的指尖慢慢來到太陽穴，最後是僵硬的脖子和肩膀。

風暖拂面，指尖起落，端的是對男人的疼惜和不捨，默默無聲給予撫慰。

呼吸逐漸拉長，轉沉。

枕在腿上的重量也慢慢變沉。

一抹淡粉翩然飄落，停駐在犬若丸髮頂。

視線為那抹粉櫻吸引，卻也讓伯藏主發現歲月之神在這人身上留下無法抹去的痕跡。

皮膚表面逐一佈上細如髮的皺紋，藏在褐髮裡銀白賽雪的髮絲，再再見證男人不再年少。

長年處理多如牛毛的繁重國務，讓男人的肩膀不再輕盈，曾經是那麼意氣風發，雄心壯志，如今也被束縛，無法施展。

原本白狐國的一切，都是自己應該承擔的……

卻在那年任性的出走後，成為犬若丸一生無法擺脫的責任。

猶如那些沒有停止過的批評和詛咒，日日夜夜，年復一年，盤旋在神聖的白狐國朝堂。

而犬若丸卻總是不當一回事，面不改色繼續當他的白狐國君宇。

男人從不覺得這有什麼，也從不為當年弒父之舉有半點愧疚。

心太柔軟人太善良，註定無法在亂世中當一名好君主，伯藏主永遠做不到像犬若丸那樣果斷和殘忍。

所以他放棄白狐國君宇之位；所以他接下白狐國君宇之位。

拉長的吐吶，規律起伏的胸膛，讓伯藏主知曉腿上這人睡熟了。

「犬若丸…」
低低喃語，手指撫過那人沉睡面容，眼底滑過疼惜。

他知道這些年來，這人從不在外人面前閉眼熟睡。

身為君宇，他必須隨時保持高度警戒，更不能在人前曝露出弱點，給人有下手的機會。

也因此他總是睡得少，一晚能有一個時辰的熟睡便算不錯了。

自從他被救回，男人開始有固定的睡覺場所。

是的，就是他這兒，尤其是他的大腿。

第一次被人撞見時，跟隨在犬若丸身邊的銀兄弟還不可思議地大呼小叫，立即被惜言如金的金兄弟拖出去，還兩人安靜空間。

幸好沒將君宇吵醒，否則銀兄弟要倒大楣了。

拿下披在背部的外衣，輕輕蓋在男人胸口，不讓他著涼。

視線停留在男人睡著之後沒有防備的柔和睡相，腦中忽地浮現兩人初見的那年，年幼的犬若丸也是像現在這樣，毫不設防睡在自己腿上，那張稚氣未脫的娃娃臉蛋與眼前成熟臉孔交疊，竟有股說不出口的相似。

狐狸！

像是要完全勾起與犬若丸幼年時的點滴，耳邊響起兒時那人對自己的稱呼，眼底泛開笑意。

人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果然變得喜歡回憶啊！

回憶呀…也是功體幾乎散盡的伯藏主，所剩不多的擁有。

驀然，一陣風颳起，將滿林紛櫻花瓣刮離樹枝，在空中形成風花共舞的美麗景象。

還記得那一年，他第一次見到犬若丸……

那時候，同樣一身火紅衣裝的他，全身是傷，倔強的小臉帶著明顯擦傷，死命握住的兩隻手垂在身側，防備地瞪著自己。

那是個櫻花初綻的春天，也是個教人難忘的暖春……

--- --- --- --- ---

這是小冰要送給初行雲大人的生日賀文，
選擇犬伯文完全是意外...(汗)

這是小冰第一次寫犬伯文，
雖然是短篇，但還是有點緊張，怕寫壞了會被白狐太刀伺候，
請各位犬伯迷多指教(鞠躬)

之後的部份，會在大人生日之前補完，
請初行雲大人來接收喔~~~~

小冰^^拜上

[ 此帖被蓮月．冰夜在2009-03-14 17:07重新編輯 ]

參禪何須山水，滅卻心頭火亦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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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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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34)

1樓發表於: 2009-02-27 08:3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溫柔的筆調，感覺非常優美呢！

文中的犬若丸真的挺辛苦的，但是好加在哥哥對他的一切作為似乎也挺能體諒的。

希望能趕快看到兄弟倆的互動，期待後續喔～

下次你經過，人間已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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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伏羲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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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9-02-27 09: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是甜文哩．．．俺最喜歡哩．．＜開心ｉｎｇ＞

狐狸哥哥對犬弟很體貼哩．．．．

犬犬．．你也要好好疼葛格唷．．．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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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最重要的抉擇,永遠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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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870)

3樓發表於: 2009-02-27 13: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冰夜~

犬伯文是難能可貴的文章,藉由妳優美的文筆來描寫...真的很美又優雅^^~
文中可見小犬公私分明的個性
私下的他,想必對小伯的隨性總是無奈又寵溺吧^////^
不過話說回來,我想小伯對小犬亦是如此!

期待是什麼樣的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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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4樓發表於: 2009-02-28 13:0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看到犬伯文用力撲進來…（咳！）
這是寫在神州之後的嗎？所以哥哥受很重的傷？

很喜歡小犬躺在哥哥腿上那一幕
會有一種很溫馨、很和諧的感覺
好像他們天生就合該是這個樣子…
不過要扛下一切的指責的確要有勇氣，犬若丸做的果斷也無怨無悔
就某方面來說，他做的與付出的的確比哥哥多了許多
不過或許犬若丸求得，不過就是這樣一副寧靜的畫面

好想趕快知道他們小時候的故事啊>/////////<~~~~
犬若丸你真是個可愛的孩子（抱蹭）
讓哥哥給你呼呼吧！

犬：…………（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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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5)

5樓發表於: 2009-02-28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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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棒,是犬伯的文耶!(→馬上滾進來)
看來是伯藏主哥哥在棄天帝一役之後重生的故事了
還是一樣很疼小犬(要改叫大犬了?)

小時候總是這樣,彼此沒有猜忌,沒有質疑只有全方面的信任
也難怪可以在對方懷中熟睡啊(不知道犬的睡相如何??)
只有在這一刻是幸福的(怎麼連妳也開始回憶了?)

頂端

蓮月．冰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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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8)

6樓發表於: 2009-03-14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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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4【犬伯】那年，春櫻初綻(下) 贈初行雲生日賀文， 6F

(下)

白狐國第六十四代君宇有一子，名喚伯藏主，音近白狐國世代子民供奉的「白藏主」，君宇期許兒子能如白狐神那樣，守護白狐國成千成百的子民。

伯藏主是君宇之子，從外表來看，那細細的狹長眼睛，細細的淺褐色眉毛和眼睫，還有淡粉色薄唇，完全是從君宇臉上複製過來的，只有白皙的皮膚源自母親。伯藏主的母親是個大眼美人，可惜那對水靈靈的大眼睛沒遺傳給兒子，也幸好伯藏主是瞇瞇眼，否則第六十五代君儲的房間早晚會被喜歡看美男子的侍女給擠爆。

為了成為優秀的君宇，伯藏主出生後接受的一切教育，都是為了當第六十五代君宇做準備，舉凡詩書琴棋畫，這些中國儒生基本要會的學科，伯藏主各有專精該門學問的老師負責傳授知識。

武術方面，當他過完三歲生日，父親親自請來叔父八親王，傳授他白狐國歷代君宇都要學習的白狐刀法，初時父親是這麼告訴他的：學武是為強身健體，要當一名成功的領導者，需要擁有強壯的體魄。

伯藏主不疑有他，將父親的話牢牢記在心上，沒有懷疑。

直到六歲生日那天，親眼觀摩父親和叔父的刀法對決，父親才將白狐國與鬼夜母獠娜之間的恩怨詳述一遍，他才知道，原來之前三年父親說的不全是實話，亦了解身為君儲的自己，雙肩背負多大的重責大任。

身為君宇，不僅要讓子民過衣食無缺的生活，還要挺身與鬼夜母對抗，保護子民不受邪靈侵擾！

起初白狐刀法只傳授給現任君儲，然而自從和鬼夜母翻臉之後，為了增加戰勝鬼夜母的機會，白狐國君宇將白狐刀法進行改良，研發出雙人合擊的招式，也因此白狐刀法不再只是單人之刀，而是需要兩個人同心協力才能練成的刀法。

第六十四代君宇是父親，他跟叔父八親王一起繼承白狐刀法，他是第六十五代君儲，學習刀法已有三年的時間……

照道理來說，必需有另一人和自己共同學習刀法才是。

關於這問題，父親僅是回予淡淡地微笑，而叔父則說天機不可洩露。

伯藏主從小就是一名超齡早熟的孩子，在他滿週歲時，白狐國正面臨被朝廷和鬼祭將軍兩方逼著選擇立場相挺的無言局面，他深深了解父親身為君宇的辛苦，因此他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成為父親最得力的幫手！

至此，伯藏主不再詢問是誰要和自己一起學習刀法，他相信上天若有意保住白狐國，自會安排適當人選。

他該做的能做的，就是不辜負父親和叔父的苦心，把刀法學好，直到與自己配合的人選出現。

八歲那年，父親因為一封來自朝廷的秘密信函，連夜召開緊急會議，朝中大臣分成兩派，一邊是傾向鬼祭將軍者，另一邊則是向君宇建議投靠天皇的老臣，兩邊勢力相當，也互不退讓。

為此，君宇取消原先替兒子準備的生日筵席，和吵到快要拔刀互砍的朝臣大眼瞪小眼，在議事堂耗了近半個月。

不能怪君宇為何如此放不下議事堂裡平均年齡已近六十的老臣，一來兩邊都是追隨自己多年的老夥伴，他幫誰都不是，二來在人手不夠的情況下，君宇得珍惜這群耐操又好用的下屬。

議事堂裡情勢緊張，白狐國邊境也同樣告急！

八親王親自前往邊境與鬼祭政權派來的使者斡旋，儘可能替白狐國爭取時間，他也沒空陪可愛懂事的姪兒過生日。

就這樣，原本應該熱鬧慶祝的君儲生日，變成無人理會的平常日子，照料伯藏主的侍女英子心裡雖然替主子不滿，倒也不敢多嘴，在送上喜慶節日不能少的紅豆飯後，便默默退出房間。

伯藏主正在看書。

對他而言，生日就跟尋常日子一般，同樣要看書、練刀、吃飯、睡覺，沒什麼特別。

在窗邊讀完一卷由往來中原東瀛經商的遊人帶來獻給朝廷，讓他在父親書房瞧見，偷偷帶回房閱閱讀的傳奇話本，正欲讓被一堆稀奇故事佔據的腦袋稍事休息，消化一下滿腦子的不可思議，屋外響起一陣喧嘩。

起身往外走，拉開門步出房間，跪坐在門外的英子見狀，連忙向小主人行禮。
「君儲。」

示意英子不用跟隨，伯藏主穿上鞋子，踱出院子，目的地是吵鬧聲來源的院子外頭。

串連各座院子的走道，距離伯藏主院子十步遠的地方，一座櫻花林下，七名年紀從十歲到十五歲的大男孩，圍著一名穿著紅色衣服、臉頰上有幾道擦傷的男童，每個人臉上露出鄙視和輕蔑，為首者站在男童面前，右手木刀斜拄，斜眼睨著單膝跪地的男童。

「喂，這裡可不是你這種小雜種能來的地方，快點滾出去！」

「是呀，滾出去！」

「滾出去！」

「白狐國是由你們在作主嗎？」
一字一字說得清楚，小男孩毫無畏懼，雙手握拳，瞪著將自己團團圍住的大哥哥，一點也沒有因為方才被欺侮對這群比自己大的少年有所屈服，「除了君宇，沒有人有資格這樣對我說話！」

「臭小子，看來剛才的教訓還不夠是吧！」
少年說道，揚起木刀就要往男童身體打，後面忽地響起一聲輕笑，眾人嚇了一跳，紛紛將視線移向不知何時來到眾人後面的伯藏主。

他是？

瞧見伯藏主繫在腰際的腰帶上，繡著象徵白狐國君儲的特有圖案，七人先是一驚，連忙向伯藏主行跪禮。

「臣等見過……」
話還沒說完，立即讓夾帶怒氣的威喝打斷：「通通閉嘴！」

大氣不敢喘一聲，七人臉朝地，恭敬伏趴在地，心裡七上八下。

「如果習武是讓你們有欺壓人的本錢，那吾會稟告父親，要他重新教導眾臣習武的本義為何！」
無聲起落的雙腳，自七個人跟前走過，聲音接著響起：「回去你們該待的地方，準備接受你們應該接受的懲罰！」

不敢辯駁，七人趕緊爬起，匆匆離開現場。

在紅衣男童前面停步，蹲下身掏出手巾。

小男孩警戒地退後一步，瞪著他。

仔細打量男童全身上下，發現他的衣服質料不蜚，繡工精細，不是尋常人家穿得起的衣服。

「有沒有哪裡受傷？」
不想讓小男孩因為自己的身份受到驚嚇，伯藏主未將自己是君儲的身份告知，只是關心男童是否還有其他地方受傷，見他不開口，便想替小傢伙擦去臉頰上的血漬，只是當他試著向男童靠近時，小男孩卻也跟著退後，讓彼此保持距離。

沒有開口，男童只是定定注視面前之人，然方才全身上下宛若刺蝟的尖銳已褪去，換成防備。

「你是誰？」
他沒看錯，剛才那群人一見到這人，馬上像見到貓的老鼠，對他必恭必敬，他一定不是普通人！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微笑地說道，把手巾塞進男童手中，「你的臉頰流血了，擦擦吧！」

普通人嗎？

看起來不像，剛才那些人對這個人下跪……

再怎麼早熟，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無法做太過深入的思考，男童抓著手巾，認真荼毒單純的腦袋，想從裡面找出合理答案。

「趁現在還早，我送你出去。」
這裡不是他這麼小的孩子能隨便闖進來的地方，趁守衛沒發現，他得快點把人送回去。

「來吧！」
牽起小傢伙的手，像識途老馬帶男童離開。

沒有掙扎，乖乖讓伯藏主牽著自己的手走，男童雙眼直盯著這名笑容親切的大哥哥，像是要將他的模樣記下來，認真看著他。

從小路繞出去，到了偏門，確定沒有人在，伯藏主鬆開小男孩的手，修長手指比向往南的方向。
「從這裡一直走，不要轉彎，大概走一刻鐘，你就能出去了，下次不要跑進來囉！」
他不敢保證再有下次，小傢伙是否會像今天這麼幸運，碰到自己替他解圍。

「你是誰？」
小男孩沒忘記剛剛沒得到回答的問題，執意要得到答案。

瞧了瞧小傢伙眼裡的固執，伯藏主笑了笑，便道：「我只是一個住在這裡的普通人。」
發現男童眼裡浮現懷疑，輕推了推男童，要他快些出去，「記住剛剛跟你說的，下次不要再跑進來囉！」

小男孩轉身看了他一眼，好半晌才邁開步伐走出去。

就在伯藏主也轉身欲往自己的院子走回去，身後傳來小男孩的聲音。

「犬若丸，我的名字。」

回頭，發現男童已拔腿跑走。

「呵，真是有趣的孩子！」
將今天的事情純粹當成生活插曲看待的伯藏主，彎唇笑了笑，踩著悠哉的步伐踱回院落，在英子大呼小叫下，走進書房，讓來授課的夫子接續昨天停下的課程。

暖和陽光斜射進書房，將春天的氣息帶進小房間。

桌上是攤開的冊子，伯藏主單手支著下巴，懶洋洋望著講得口沫橫飛的夫子，一雙眼緩緩瞇起。

春天不是讀書天，不知道是誰說的，不過這話頗有道理吶！

掩口打了個呵欠，見夫子面露不悅朝自己看來，趕忙坐直身子，面帶歉意將眼睛睜開些，回望他家一臉老大不爽的夫子。

見伯藏主受教地重新專注精神，將伯藏主方才表現歸為一時分神，不是有意要犯，夫子低下頭，繼續照本宣科，進行他傳道的大業。

＊＊＊

四月初的某天傍晚，伯藏主上完課，接到八親王的邀請，前來叔父舍下宅邸。

叔姪倆先是一陣閒聊，兩人轉往院中空地，八親王要驗收伯藏主這陣子的刀法練習。

就見兩道身影，以木刀揮灑出相同招式，一左一右，一前一後對擊，八親王不因伯藏主年紀比自己小放手，伯藏主則從叔父起手收招的每個動作找出自己破綻，藉以改進自身刀法不足之處。

一個時辰過後，伯藏主手中木刀被八親王打飛出去，伯藏主穩住下盤，雙手抱拳，向叔父承認自己的失敗。

「多謝叔父指教！」

收住刀式，八親王微微一笑，對姪兒進步速度甚為滿意，將木刀交給上前來的僕人，和伯藏主一塊兒走回屋內。

接過毛巾擦乾汗水，伯藏主便告辭。

臨走前，八親王對他說道：「去找王兄吧！」

伯藏主沒漏看，叔父眼裡隱隱透出笑意。

回到寢居，稍微打理自己一下，伯藏主前往拜見父親。

在自己的地盤可以隨性可以隨便，但要進宮就必得一身莊重正式，這是打小父親的庭訓之一。

在人前，他是白狐國第六十五代君儲，是白狐國子民的希望，太過隨便的服裝會毀掉眾人心中的期待。

由內侍官引領自己進入熟悉的建築，內侍官向小主人躬身行禮，謹慎地原路來原路出，將門關上。

幽暗房間，陡地亮起。

主人位子，君宇端坐。

「你來了。」

「父皇。」
懷著尊敬的心向男人行禮，經過連日來的操勞，君宇的聲音難掩疲倦，也讓伯藏主有些擔心。
「父皇，請您保重。」

兒子的關心讓男人倦意滿面的臉龐添入丁點笑容，點點頭，示意兒子坐下。
「坐吧！」

依言在君宇對面坐下，讓男人瞧瞧他今生的驕傲。

原本以為今生只有一子，沒想到在這多事之秋，又蹦出一個宣稱流有他血統的兒子來相認……君宇實在不曉得該如何向伯藏主開口，只能利用陰影的屏障，將眼裡對已逝亡妻的歉疚收埋在一閃而逝的黯然之中。

早晚都要讓姪兒知曉的，就早些公佈了吧。

昨晚和弟弟閉門密談時，八親王如是勸道。

他也八歲了，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王兄你無需擔心姪兒的反應。

唉，在事情未臨身以前，所有假設都只是猜測，誰也不能保證會發生何事。

「皇兒。」
蒼老的嗓音讓伯藏主心裡一震，迅速抬起頭。

父親有心事！

「你還記得二年前，父皇跟你提過白狐刀法之事？」

「孩兒記得。」
簡單回話，靜候君宇即將要說的話。

「那個要與你配合的人……出現了……」
君宇欲言又止，看了伯藏主一會兒，終是把含在口中的話說了出來。

嗯？

父皇的意思是？

不等伯藏主有回應，君宇擊掌，守在外面的侍女拉開門，讓一名孩童進入，便又將門關上。

「過來吾這裡。」
對孩子招呼，黑暗中孩童沒有阻礙，眨眼之間便在君宇身側坐下。

「皇兒，今後他就是和你一起學習白狐刀法之人。」
神色複雜地看了孩童一眼，旋即別開臉將視線調開，「你和他聊聊吧！」

是該給初次見面的兩兄弟單獨相處的時間……男人想著，起身往門口走，伯藏主跟著站起，攙扶君宇有些搖晃的身軀，陪著父親走出房間。

父子倆一起踏出房間，伯藏主看了眼臉上露出無言歉意的君宇，搖搖頭，伸手握住君宇雙手。

「謝謝父皇！」
沒有抱怨，只是溫聲道謝，平靜的反應讓君宇愣了會兒，隨即露出寬慰的笑。

他的大兒子，果然有當領主的架勢。

「請妳們護送父皇回寢居。」
小小年紀卻有大人氣勢，守候在外的侍女恭敬起身，自小主人手上接過君宇的手，送主人回院落休息。

走回門外，伯藏主探頭看向房間，決定將人叫來外面。

「出來吧！」

隨著自己的呼喚，一陣腳步踏地聲響起，小小人影自黑暗中步出。

兩人視線對上時，皆是一愣，而後伯藏主率先笑了起來，在依然一臉戒備的犬若丸面前蹲下，與其平視。

「原來你是我弟弟。」
邊說，邊伸手摸摸小男孩臉頰上已經結痂的傷口，「有擦藥嗎？」
雖然只是小傷，但若因此在這張帥氣的臉蛋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你是伯藏主？」
這是犬若丸開口的第一句話。

明白犬若丸已知曉自己身份的伯藏主牽起他的手，像那天領著他走一樣，放慢腳步和他走出君宇住處。走下石階，正要繼續走，牽人的左手一陣力量從下方傳來，側過頭看向雙眼正瞪著自己等待回答的紅衣男童。

「白狐國第六十五代君儲伯藏主，見過吾可愛的小弟。」
口氣很是輕鬆。

「哼！」
回應他的，是小男孩一記輕哼。

這傢伙，根本是耍自己玩！

明明是君儲，還說是普通人！

普通人會叫白狐國君宇父皇嗎？

哼哼，大人就會騙小孩子！

「狐狸……」

咦？他聽到什麼？

低下頭看向一點也不怕剛才出口的批評被自己聽到會生氣的小男孩，秀氣臉龐彎出親切笑容。

「小犬弟弟，你剛剛說什麼啊？」

用力把伯藏主的手甩掉，犬若丸抬頭大聲喊道：「狐狸狐狸…還有，別亂叫，我叫犬若丸，不是什麼小犬弟弟！」

哎呀，狐狸是嘛……真是有趣的稱呼啊！

笑瞇了眼，不但沒生氣，反而笑得一臉開心，壞心地逗正式相認的手足說道：「如果我是狐狸，那你不就是小狐狸了？」
說著，人往前跑，後面的犬若丸一愣，立即追上前去。

「我才不是！」
小朋友不太有耐性，被人一刺激馬上就炸開來！
「誰像你，眼睛跟狐狸一樣小，又跟狐狸一樣愛騙人！明明是君儲，明明身份崇高，卻說自己是普通人，大騙子！」

就在此時，伯藏主忽然停住繞圈圈的勢子，犬若丸來不及踩剎車撞了上來，伯藏主只能抱緊撞上來的小傢伙往後摔去，登時兄弟倆跌成一團。

附近的下人看見，趕緊過來將兩位小主人扶起，伯藏主搖搖頭，抱起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傢伙，到旁邊的椅子坐下。

認命掏出手巾，將男童沾臉沙子的小臉蛋擦乾淨，同時拍掉衣服上的沙子。

讓伯藏主忙碌把自己弄乾淨，犬若丸安靜注視著這位新認的兄長，第一次發現有哥哥是一件好事。

「沒受傷吧？」
就像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那樣，伯藏主關心犬若丸的狀況，對自己同樣灰頭土臉的小狼狽一點也不在意。

沒有收回直盯著人瞧的視線，犬若丸低聲道：「……謝謝。」
就算年紀小，該有的禮貌還是要有，而且對方救了自己兩次，向他道謝是應該的。

「不客氣。」
摸摸小傢伙髮頂，將人抱起來，「走吧！該用晚膳了。」

夕陽下，交疊的影子被西照的光線拉長。

溫暖的風吹來，送來食物的香氣。

逐漸遠去的身影，傳來如是交談。

「……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路！」

「好。」
愉悅的聲音在院中迴盪，聽得出來說話之人的心情很好。

不到一分鐘，犬若丸的聲音再度響起。

這次多了幾絲咬牙切齒。

「你答應要放我下來的！」

「等會兒到桌子前，我就放你下來。」
抱著人的手臂收了收，大概是溫溫熱熱的娃娃抱在懷中的感覺是如此新奇，讓伯藏主捨不得把小傢伙放下，很快樂地繼續提供抱人服務。

「狐狸！」
再次抗議，小小身子扭動著，不過沒啥效果就是。

「呵呵呵……」
某狐狸兄長笑得很開心，而某小犬弟弟則是揮拳相向。

可惜徒勞無功，身子還是掛在兄長手臂間。

色彩鮮豔的花瓣被風吹了下來，與暖暖的晚風一同飛向天空，在夕陽餘暉下開心地嬉戲。

歡樂的一如踩著夕陽光影笑鬧的伯犬兄弟。

＊＊＊

那是伯藏主和犬若丸第二次見面，當年二人拌嘴的畫面至今仍像燒紅的鐵印，深深烙在伯藏主心板上。

「在想什麼？」

頭髮被人用指頭勾住，往那方捲繞，男人不知在何時醒來，只見那對犀利眼珠盯著自己瞧，問話的口氣是理所當然的命令式口吻。

「醒了？」
明知故問，指尖撫了撫男人眉心，將摺痕撫平，「還想睡嗎？」
遠方夕陽灑落耀眼光芒，告訴男子時間流逝好一陣子，也代表犬若丸在自己腿上睡了一陣。

「……伯藏主！」
眼前這人的壞習慣讓他不滿，再次開口，語氣有些危險，眼瞳流竄懾人光芒。

皺了皺鼻尖，伯藏主偏著頭思考下，決定先和這人約法三章。
「你真的想知道？」

雙手圈住男子腰際，以行動表達決心。

不回答的話，咱們就在這裡耗著，公文吾也不批了……

嘆了口氣，為了白狐國百姓著想，伯藏主認真想好退路，開口說道：「先說好，從今天開始十天內不准踏進我房間。」

「嗯？」

「想知道我剛剛在想什麼，就先應允我的要求。」
他太了解犬若丸一旦好奇心被挑起，不得到答案是不會罷休的個性。

一如伯藏主所想，犬若丸答應了。

「說吧，你剛剛在想什麼？」
居然出神到自己醒來盯著他看了好些時候都沒發現，看來這事非同小可。

同樣也讓他非常在意！

「小犬弟弟…」
微笑地公佈答案，見犬若丸挑眉，笑得更開心了，「我在想當年那個可愛的小犬弟弟，順便懷念一下他叫我狐狸的聲音！」

小犬弟弟是嘛……

不知為何，犬若丸的嘴角緩緩上揚，看得伯藏主心裡暗喊不妙，趕緊從某君宇身邊逃開，往自己房間跑。

可惜他的如意算盤打得不夠響亮，在他還來不及跑進安全地帶，身後一股力量將他捲回某人胸膛，打橫抱起。

喊糟的同時，修眸對上一雙邪笑眸子。

「不知怎麼來著，我忽然很想來一頓狐狸大餐……」

「呃，犬若丸，等會兒就是晚膳時間，如果你不是很餓的話……」

「我也很懷念狐狸的呻吟，你說是嗎？」
左手惡意在某人敏感處重重壓下，耳邊響起驚喘的同時，壞心地將嘴巴湊近那人泛紅的耳根後吹氣，熱氣搔得伯藏主渾身虛軟乏力，只能攤在某君宇懷中喘氣。

於是乎，白狐國第六十五代君宇，一臉愉悅地將無力反抗的兄長抱回房間，關起門，盡情享用他的狐狸大餐。

和煦暖風從院子一方拂來，吹開半掩的紙窗，便聽見比春天更熱情的吟哦自縫隙之間逸出。

院落入口，沉默的金兄弟，與臉頰爆紅的銀兄弟安靜退出院子，在入口幾步遠之處認份地當起門神。

不語的兩人，臉上皆是同一號表情。

他家主人用餐時，生人勿近！

參禪何須山水，滅卻心頭火亦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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