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03 〈流年〉 (吞雪)更新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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渥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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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3)

30樓發表於: 2015-02-24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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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4 〈流年〉 (吞雪)更新第二十章30F

第二十章

一段最平凡無奇的日子，鳩槃卻過得那樣開心。晨起來，到院中的井邊去打水，掛上一條皺毛巾，提到房裡，吞佛童子早高高地束起紅髮，十分飄逸地站在窗邊，鳩槃兩手提著木桶，看見那樣子，很覺得吞佛有被框在畫裡的感覺。

該不該去對他說呢？你很好看。雖然鳩槃也覺得師父是好看的，不過吞佛童子看起來更加地好看。

為什麼呢？

鳩槃歪著頭。

哪裡來個誰告訴他呀，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回事？

鳩槃低著頭，慢吞吞地提著水桶，心想著要走過門檻，卻來到了窗外，窗外是一片奼紫嫣紅，小小的庭院中到處開滿了小花，都漫過了窗下。

吞佛童子俯首看著鳩槃提的那桶濕淋淋的水，吃吃地笑，「毛巾不是這樣掛在桶邊的。」

毛巾吸飽了液體，耷連地滴著水，一串串地由井邊滴過來，一條星河似的灑在鳩槃走來的路上。

「是嗎？」鳩槃沒覺什麼不對，「師父一向由著我……」

「一蓮托生一向溺愛是嗎？」魔不再和他爭辯一蓮托生教養上的問題，教了他一堆相由心生、如夢幻泡影之類的高妙，卻沒教他如何洗臉。

魔支手撐著窗櫺，輕靈俯身一抄手，把鳩槃手中水桶機靈靈地取過來，輕道：「進來。」

鳩槃順從地繞過窗入了門，吞佛童子等他一起走到床邊的三腳木架子上，對著銅盆一指：「這才是拿來洗臉的用具。」

鳩槃和師父在旅店也看過的，只是……他很無所謂地每次都是在井邊打水然後就隨手洗了臉。吞佛把那條髒毛巾嫌棄地扔到窗外，翻掌變出一條乾淨的手帕來，細細地浸水，擰乾，招來鳩槃按住他的肩頭，示意他不要動。

「真弄不明白汝，怎麼這些事上就顯得像個小孩子？」吞佛將絲巾對折再對折，托在自己掌中，低唸道：「先揩眉目，再揩鼻口，最後是耳前耳後……」

細心地依著鳩槃長相輪廓，為他淨臉，指下精緻的五官，立體地浮現，夜裡私自看遍了千萬次的那張臉，如何地叫人生起憐惜起來？

吞佛思著想著，不覺將他臉上洗了一遍又一遍，手巾捂住鳩槃的呼吸，捂得他嗚嗚抗議，吞佛才緩緩地說了聲：「抱歉。」這就又把他按在懷裡，輕擁著他，讓他貼著自己的胸膛。

匡噹一聲，沒掩上的門外傳來巨響。

鳩槃從他胳膊裡掙出眼睛來看，很同情地說：「外面有人跌倒。」

吞佛道：「甭管他。」兩腕收緊了，繫在鳩槃腰後。

「喔。」鳩槃還邊心想，不知道跌倒的那人有沒有事？竟也自自然然地環住吞佛那不算雄偉，但卻是強韌有勁的後背。

夜裡聞著他的味道，混著夜風，乾乾爽爽的，他的一身白衣潔淨如雪，氣息卻如火般熱烈。烹得自己欲待靠近，偏又不由自主地往床內退，遠遠地去牽住他的手，白皙的手，掌中有口神兵名喚朱厭。

害怕什麼？

害怕那燒盡一切的火？還是害怕那將兵器的主人也一同燒盡的火？

鳩槃靠向他的懷裡，比以往更親近，守著他……別讓他……破碎在自己口中的隻字片言，始終沒出得了口、沒拼湊成字句。

守著他如何呢？別讓他如何呢？

悄悄滴下淚來，乖覺的那人發現了，托起他清秀的臉龐，低問：「怎麼了？」

鳩槃搖搖頭，執著他的手，按壓著自己發顫的唇瓣，在他白皙的掌中輕聲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大概是，因為很喜歡你吧……」

鳩槃的喜歡就是喜歡，沒有別的意思。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想與他親近，就想與他一起，就想與他長長久久的，除此之外，為什麼想與他一起？鳩槃沒想過，沒想過。

吞佛透了口氣，無可奈何地低嘆道：「吾真弄不明白汝……明明是躍到紙上來了，才知道是老虎，卻不明白畫中畫的是什麼？為何是這種時候，才偏偏地顯得像是個孩子呀……」

明知道他不懂得這個吻的含意，吞佛仍吻了他，冰雪般的氣息，熊熊地吞沒對方。

所幸鳩槃沒有問為什麼，他美得不可方物的手，捧著身前之人的臉，依樣畫葫蘆地探索著。他的吻，如綿如織，鳩槃也回應了他。

然後，門外再度匡噹了一聲。旅店中隔日到處充滿了害羞的氣氛，是哪個誰無意中經過門外，已不可考，流傳在傳說中的那一對門扉內的美麗的人兒，已遁跡而去再無其他見證。

直到幾年後鎮店之寶西施姐老闆娘，仍羞怯答答地對過往旅客傳送著這個故事……

咳，當時莫說鳩槃的腦袋瓜裡沒有避嫌這回事，就是吞佛童子也不讓他往別間房去睡，客棧裡的老闆娘更不會多心去想兩個男人同房有什麼不妥……這個傳說，純屬偶然，真的是很偶然、非常偶然的，才會發生的啊。

(所以流傳它也沒有什麼需要客氣的啦？)

話說那個無意間經過的閒人到底是誰？別人的私密到底干卿底事啊？

----------
後記：
這絕對不是被逼出來的，因為我在耍拗所以不解釋(扳臉)
天知道我到底是怎麼了今天冒出這種火花……害羞中勿擾

松風澗水天然調，抱得琴來不用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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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3)

31樓發表於: 2015-02-27 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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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7 〈流年〉 (吞雪)更新第二十一章31F

第二十一章

一起偕伴相行的路上，吞佛沒改了惡趣味，溫柔卻較之前多了一點。他十分清楚鳩槃之於自己的意義，因此為了達成任務、而在人間潛伏千年卻不曾妄動的自己，不會只是身不由己而已。

任務，不能放棄；鳩槃，也不能放手。

同一個軀殼之中，夾帶著受一連托生所教化的鳩槃的人性與魔性，如今，魔性的痕跡在鳩槃的身上幾乎淡不可見，吞佛已經可以察覺，他要的條件，在鳩槃的身上即將結出可以收成的果，但他並不想去取它，因為那會要了鳩槃的一條命。

他珍惜這條命，想看它長長久久地開著，一如鳩槃的祈願。兩個人的和平共處之道，沒有別的選項，只有壓一邊，佛與魔，鳩槃必得要選擇。

一年的時間，是一蓮托生的輕忽大意、或者是另藏目的，吞佛童子猜不透，佛者的心理，和魔的欲望，不是同一個走向。只管把鳩槃緊緊地擁在自己身邊，不讓任何人奪去，一蓮托生不能，天下蒼生也不能，但魔者忽然非常不突兀地想著：那鳩槃的意願呢？

鳩槃看似順從，實則內心異常固執，前文也說過了，他就像個偏食的小孩，誰也不能逼他選擇自己不想吃的食物，一蓮托生任著他的性子從旁引導，算是挑對了方法，才使得鳩槃對一蓮托生死心踏地地信任。他們兩個人之間，魔完全無法介入，鳩槃喜歡自己，非常非常地喜歡，但是中間還有一個師父。

一蓮托生，問題點是在汝，還是鳩槃？

魔閉上了眼睛，想起那個隨隨便便的和尚，告訴他，他之迷惘，將會改變他的一生。

他並不討厭斷機禪師，甚至還和他聊得挺歡快的，有意思的和尚，和他辯論的三個晚上，手不停杯、口不離肉的，還邀他一起上街去打酒，以便繼續友善的思維衝突，邊經過花街，還賊賊地溜他一眼問：「不然要不要進去裡面再談？」

酒肉和尚加花和尚，吞佛童子覺得這也絕了，身為一個魔，看到斷機和門口招睞生意的龜公寒暄得親親熱熱的，關心他們最近生意好不好，真有點倒反倫常之感。

斷機轉過眼來白著問：「怎麼，你看不起我？」

魔挑起一笑，「只是覺得有意思。」

「有意思不如有興趣，吞佛童子啊，食色性也，不要壓抑自己，隨和尚轉進來一起問候裡面才色兼備的姑娘們吧，那你就曉得了何謂人間極樂啊~」

真是超過的和尚。

吞佛童子好笑地看著他：「吾不隨俗，便是壓抑嗎？」

「咦？你不壓抑，那你憋扭個什麼勁？」斷機誇大地在紅燈籠的門前嚷嚷。

「哼。」魔冷笑，冷眼，「彆扭的是汝，拙劣的試探，只會讓魔疑惑汝之動機。」

「阿哈哈~」斷機仰頭搔著光禿的後腦大笑，「不好玩、不好玩哪~~」

「花和尚，怡紅院中住的是汝什麼人？」

阿好啊……換你來考我，吞佛童子，真是吃人一口、還人一斗……死活不肯吃虧，反咬我一口，還大大剌剌地裝模作樣。

斷機把酒葫蘆裡的酒乾了一口，咧嘴笑道：「煙花巷裡的青娘子是觀音，畜生圈中的豬老母是普賢，妓女是我的朋友，老母豬是我的朋友，緣何你不可以是朋友？」

「呵！」用心太甚！

「斷機，繞了一大圈，汝只為了與吾交好，殊不知……」

「殊不知，魔物的心中已有了所執之人，從此流離人間，波瀾不興。」

「汝──」

「千年前你來到苦境，豁盡元功，是誰救了你？」

「汝……」魔咬牙警戒，瞇眼道：「汝如何知曉？」

「吾嘛，掐指一算，變一個魔術一般，是幻非幻，已是過去，吞佛童子，聰明如你，因何不放下？」

「斷機禪師，那人是誰？」魔只問。

「執著啊！」斷機大嘆一聲，「你可選擇，與我西行，放下恩、怨、情、仇！」

魔問：「恩吾有，何來怨、情、仇？」

「你受恩生身之所，來到苦境，又受恩苦境之人，欠的堪不破，便是恩，受困你一生，加上怨情仇，纏縛越甚，不如……從頭放下！」

※

……從頭放下。

吞佛童子心中真的很討厭打禪機啊……為何斷機會知道當初來到苦境之時，自己內傷沉重，矇矓中有一人救了自己之事……？

在那之後，吞佛童子把斷機甩開了在耆老迷之中，因為聽說上了年紀的嘮叨老頭都會在其中迷路……吞佛童子就不客氣地把他引到那邊然後告別了他的糾纏，斷機還真的是……上了年紀，當真在裡頭迷路了，或者是，配合他演出？自己也不管那許多了，反正和尚很煩人，而自己對他也失了耐性……

現在回過頭來看，卻有幾點被和尚說中了，恩、怨、情、仇，此時他都領會到了，只餘下仇……與誰為仇呢？

對魔界、朱武的恩，對苦境解救他之人的恩；
對一蓮托生的怨；
對鳩槃的情……
餘下一項，對誰的仇呢？

吞佛童子，堪不破，微微地低笑了。被和尚說中了不是件快意的事，但吞佛童子卻笑了，與鳩槃相遇，確實出乎他意料之外，那人身上熟悉的氣味，錯忽使自己以為並非第一次相遇。

是汝嗎？

魔之情執，初次在苦境的遭遇中發了芽。不問吾是誰，便救了吾，第二次的再相遇，吾認出了汝，汝卻不認得吾，是汝嗎？

吞佛童子在與鳩槃神子的旅途行中，興起了如此一問。懷中鳩槃沉睡如雪，潔淨不染，再提從前，他也記不得，懷抱著沉睡的空虛，追溯從前，又能得到什麼？

「咯咯咯咯格……」魔在低迴的午夜裡獨自笑了，鳩槃在睡夢中也笑得無邪，枕著他的胳臂；頭一遭，吞佛童子感到那不可捉摸的天命，暗自對自己起誓道：好，你們都要吾放手，那麼吾便……放手一搏！

朱武，汝弄吾的這一洞，吾一定還汝──！

------------
後記：
終於把第四生也寫出來了，魔之深沉，到底暗伏了多久？俺心中不免吶喊：不要再深沉下去了，這樣我很難收尾啊啊啊啊啊~~~~~~

---------------------
2/27按：
去翻之前的文終於找到，第四生(更前一生)的伏筆在第五章的最後，
「讓兩個天命相絆的人『重遇』，重開的局面，新的選擇，吞佛童子與鳩槃神子，廝殺與救贖，在命運的轉盤之中，悄悄地洗牌。」
寫到我自己都忘記寫在哪裡邊腹誹邊一章章搜尋，所幸WORD的尋找功能真好用。
這真的是很長的文章啊......很多都忘了自己之前是這樣寫的，存在我的心裡的是感覺，依著感覺去寫，幸好後面還接著前面的，慢慢地演變。

寫成這樣長，完全是因為筆者個人寫文的喜好和興趣，所謂情深，是如何地情深？一言以蔽之的「愛」，當中藏了太多東西；因此我喜歡讓角色去經由彼此的對話與相處表現出來，我看著他們，也享受他們的相處，雖然不干我事，但這真的是好大一篇故事......有時候覺得很累，覺得也不必明白那麼多，但既然要寫，就不能不明白。偏偏是這樣的一組配對......寫的時候沒有為難，卻不知道再這樣挖深下去會到哪裡？

吞雪這一對，原本在我的腦洞裡就是格局很大的背景，可以挑出局部來寫(試過在個人的短篇樓裡寫一篇吞雪短文)，當時寫了就暗暗地覺得這大概不是我能玩得起的配對，一來時間上會耗費太多，二來如果是我這個傢伙要寫的話......按照我個人喜歡的「看他們相處」的筆法，恐怕會玩到坑。目前我還沒有坑過的說。(嘟嘴加嚴肅)

在我相隔多年又拿起這隻筆來寫著玩的時候，我對自己說，那麼就要好好地一次一次寫完，雖然沒有起誓那麼嚴重，但這是個人對自己的負責，我寫了他們，就要看他們的結局，所以不得不認真去看，在情深的背後所隱藏的東西，將會把他們帶往哪裡？

如果我沒有寫完這一篇故事，必定是因為我沒辦法完成，所以我放下了(或者我被生命的大神收了(哈)，但如果我還能寫就會寫，等時間成熟，而我自己也熟到某種程度，邊看邊寫，邊寫我也更成熟，我想這是寫文章之於我最大的意義。

我喜歡鳩槃，喜歡他問為什麼，他問為什麼的時候，我同時也只好思考；我喜歡吞佛，喜歡他的心機，他用心機的時候，我也只好去了解他為何用這個心機；我喜歡一蓮托生，如何一個人能這樣站在旁邊旁觀，卻選擇了投入救世；還有算是自創個性的斷機禪師(不好意思，已經不算是破梗了，也就是破戒僧)，如何一邊破戒一邊守戒？當然還有後面還沒寫到的種種，希望我有一天能完成它。至於不能再寫得更明白的地方，我希望看著這篇文章的人能自己去看，謝謝。

然後，謝謝一直以來送花的人們，雖然是這樣脫調的文章，你們還看著。那麼我能夠做到的話便會如實寫著。

[ 此帖被渥野在2015-02-27 22:3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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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樓發表於: 2015-03-01 2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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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1 〈流年〉 (吞雪)更新第二十二章32F

第二十二章

偶然路過的那個閒人打更一般地敲鑼打鼓扯著喉嚨，衝進了客棧老闆娘午睡小憩的小房間時，西施姐正蒙著頭溫暖地打著呼嚕，吹著泡泡作著美夢，這個敢來戳破她努力吹起的大泡泡的人，若不是個熟客或是她親弟，她就抽他了。

「姊啊~~!了不得啦！」一把撲上了西施姐的被頭，臉上猶帶稚氣的那少年扒著她被蓋，氣喘吁吁而滿眼興奮地說：「快來看戲啊！」

看什麼戲啊？大白天的不曉得夏日炎炎正好眠嗎？

西施姐攬了攬雲鬢，候傳了隨侍在床邊的那把竹梢，理所當然耳地先抽了親弟弟一頓，在哀嚎聲中才徐徐地輕嗓問：「是趙子龍單騎救主了呢？還是鶯鶯夜半裡會張生？就叫你別貪看戲曲，誤了科舉功名……上哪裡去回轉來？秦樓？楚館？」

「不是啊，姊！」書生抱著屁股閃躲，邊跳邊叫：「就在咱家後院，上演著比戲文科白還好看的戲碼呢！」

西施姐挑細柳眉，不忘在銅鏡前補妝，捻著粉撲擦上了臉，抿了唇紅，回頭再抽他一頓，「白日裡發夢！」姊代母職的西施姐豎了紅顏，怒道：「咱家開的是安分守己的小生意，送往迎來，安生過日，哪來的戲好看？是東庄的老農酒後撒了潑，還是水滸的好漢掀了房樑私鬥？老娘哪齣好戲曾錯過？由著你風風火火來攪老娘好夢？」

西施姐纖手擰著書生耳尖，薔薇色上了臉，咬著銀牙扭著書生跪坐在地，書生唉唷喊疼，兩手規矩地放在膝上討饒道：

「姊！先看了再說嘛！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妳相公呢，妳這樣子不怕嫁不出去嗎？」

「你──」

都被戳中了痛點，這下子更沒理由不好好地抽他一頓。

「哎唷姊！停手啊！再不去好戲就演完了，妳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呀！」

西施姐慢慢沉下手中御製紫竹鞭，心疑道：「咱後院住了什麼人呢？」

養馬的阿三，要上隔壁隔壁省城去販馬；窮酸私塾的老秀才要送獨子去赴京；生著三張嘴的六婆要到鄰縣去說媒；一個七出的可憐娘子獨自在房裡哭泣，還有呢？

對了，昨夜裡來了一對知情達禮的兄弟，夜深識不明眉目，只覺矮一點的那人，聲音柔潤好聽，聽起來極年輕的，高瘦一點的那人，聲音冷僻，卻對弟弟百般呵護一般……因早過了三更，恐兩人旅途困倦，便匆匆將他們讓入了睡房，廚房熄了炊火，好生好意問他們需不需要到外面買些點心來，為兄的只顧問弟弟，「汝餓嗎？」睬也不睬她，為弟的那人仰臉問他，「你若不餓我就不吃了。」

西施姐那時還心道這兄弟倆人感情真好，高的那人搶代弟弟回覆道：「不勞汝等張羅，我們先歇息了。」

本以為是冷著的那人，擁著弟弟肩頭，看覷著什麼寶物一般推了門，回過頭對著暗生疑竇的西施姐，似乎笑了：「晨間不用送洗手水來，讓他好好睡一覺。」

似乎是笑了吧？那人。朔夜星芒下，微弱燈籠一絲燭芯照著的那個人，似乎是笑了吧，西施姐提著燈籠，那人像月面反白著光的臉龐，在陰暗處透出笑來。

西施姐沒來得及分辨，是燈籠反映所造成的効果，抑或是由衷發自於那人的光，門扉掩上，那人的白衣擁著身畔之人的黑衣，如高空中的雲朵要穿透漆黑的夜幕一般，留下一抹瑩白。

西施眨了眨眼，重視美容覺的她，眼皮不聽使喚地闔上了一會，真是走到哪裡都能睡，夜風微涼，吹醒了她的短促夢甜，方才，她是送誰來到了這裡呢？一日裡客人那樣多，興許是她發了個美夢，夢見一對麗人，你惦著他，我記著你，然後雙雙走入一扇被封閉起來的門裡。

西施姐晃了晃腦，興許是我夢遊到了這裡，什麼人都沒有，是我發了憨，白日裡睡不夠，送往迎來的，記憶模糊了。

打了個哈欠，西施姐氣質地捂了嘴，是的，哪來那麼多麗人，能共享一晌歡夢？

伸了伸懶腰，老娘我還有一家客棧要打理，沒出息的小弟還要我操心，姊代母職不是那般容易，灶上的湯湯水水，該出菜的時候得出菜，沒菜的時候得變出菜來，西施嘛，好承擔這名，總要美美的。

來去睡美容覺。

※

鳩槃上床的時候，落了一隻鞋，淺淺地泊在踏凳上，翻了鞋面，吞佛童子怎麼也沒想到，他累得如此，還是一蓮托生沒教好他童蒙禮儀，弟子規、聖人訓，冠必正，紐必結，襪與履，俱緊切？

坐在床邊替鳩槃擺好一雙鞋，用來行路之具，不可不謹慎。

一蓮托生到底教了你什麼？為蒼生，或者是為了天命那一套大道？

鳩槃翻了個身，攢住他衣袖。雪夜之後，鳩槃把什麼藏了起來？吞佛童子越來越弄不懂這對師徒了，一蓮托生放開了手，不再和自己在鳩槃面前針鋒相對，卻隱到了幕後，斷機禪師不是易與之輩，和他話不投機，必定另尋他途。

和鳩槃在一起的這段時光，自己多麼珍惜，鳩槃卻有了隱事……可以放開嗎？如果是我先一步比一蓮托生找到你，你便會聽從我內心所願嗎？

沒有師父，沒有天命，沒有懂得了眾生之苦而現出了另一條路的鳩槃，沒有糾結，沒有期盼，只有一心一意地等待著我的鳩槃？

沒有魔與人，人與佛，佛與神的分界，你就是你，那一抹不變的靈識，我認得你。

千年之前，你是遊世的神，我是錯置的魔，一念之慈，你救了我，若沒有這一念，我不會在這裡，你也不用化身為魔胎來收拾你造的業，墮落，是你的選擇，從以往到現在，都是你放不開的一念之仁，為我，你夠了，為蒼生，你卻仍在踟躕。

那麼我還有機會是嗎？在你再做出另一個選擇之前……我能挽留得住你嗎？

魔的心中，生起執取的妄念。想留住他，讓他眼睛裡只看著我一個人，是為了我，而不是為了眾生的我，選擇我，讓我一生一世地只對他好，讓他墮落也無妨，更加地墮落……魔的自私，在黑夜裡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

看著他放鬆的眉頭，毫無防備地躺在自己身邊，千夜也看不厭的這個人，為了自己而這般累著，被剝奪了記憶，重生為鳩槃，以魔身與他相遇。

一蓮托生說，或許是看見了你然後安心了。

安心了。不惜違背天理而救下的那個魔，到現今，平安無事。

如果你就這麼睡著，我陪著你，永遠也不要有醒的那一日。不要是魔，不要是人，也不要是佛，我守著你，那麼任務也不會到來，對立也不會到來，我陪著你在夢裡，永遠都不醒來。

魔的心裡產生了變化。

魔開始做了夢。

夢裡，他不是吞佛童子，鳩槃也不是鳩槃。

兩人的希望，將原本單純的天命帶向了更加不可預期的走線。

斷機禪師應該會腹誹，不是讓你們打一架就好的嗎？讓不讓人玩啦？

魔低低笑了，將懷中的鳩槃擁得死緊，在額上印上一記，我已決心要你，任務什麼的，留給朱武那個混帳去煩惱吧，我不介意在人間又陪你一個千年，如果你能為我捨身，轉生為魔，我為什麼不能依順魔最單純的慾望，只是要你，只做自己？

鳩槃累著，在夢裡，他又夢到了那個紅色的身影，引火自燃，抱著他又推開了他，一個身軀化為兩個形貌，紅色的那人獨自背離，而棕色的那人則為他擋下了漫天落下的火焰。

※

西施姐被親弟拉扯著蹬著拖鞋，也顧不得形象，隨著親弟一路來到了後院，哭哭啼啼的小娘子早歸了家，秀才的兒子耽讀經書賴了床，媒婆翹著屁股到櫃台前和掌櫃八卦，賣馬的阿三牽了馬，正拿鬃刷擦馬背。

西施姐的書生弟弟興沖沖地道：「妳看妳看，我早起來看阿三又牽了什麼好馬，不經意讓我瞧見了，那間房裡的──」

書生指著那敞開的門裡，一對麗人，分明是十分相愛地擁著，西施姐擦了擦眼，原來昨晚不是自己夢遊幻想，有一對極美極美的人，入住了自己的客棧，言之所不及處，就……

書生忽地有感而發，十分八股地吟詠起來：「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擁之吻之……」

西施大姊看得出神，恍然驚覺：「咦，他們倆不是兄弟嗎？」不防腳下一絆，匡噹一聲弄出了好大的聲響。

喂喂……編成這樣，還讓不讓人玩啦？

---------------------------------
後記：
(捂著鼻血)，不要再問我了，我都臉紅了，祝他們此時幸福快樂。
害羞中，雖然不算肉但是我也挺甜的。

恩，果然我無法寫出正常的文章…….那沒關係，其實我還挺樂的。

[ 此帖被渥野在2015-03-03 12:4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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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樓發表於: 2015-03-02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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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看到標題總會想到王菲那首歌……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
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懂事之前心動以後
長不過一天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總覺得和這篇文的基調非常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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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樓發表於: 2015-03-02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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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33樓present于2015-03-02 12:28發表的 : 5 Af?Yxv
其實，看到標題總會想到王菲那首歌…… r.Lx%LZ\^
$4:~*IQ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 gvK"*aIj
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s1v{~xP
懂事之前心動以後 H'']J9O
....... .;j"+Ef

阿P：

噢...是的，我喜歡王菲那首流年，還有百年孤寂，當初準備挖坑的時候腦海中很快就浮現了這首歌的旋律然後就決定用這個標題了，(我不太會取標題名字所以很快地決定不煩惱就用這個了)，其實這篇應該要是「無題」的，反正劍雪都說是歸「無」了...(喂喂)

謝謝你，寫了這麼長之後回過頭來看，又聽你這麼一說，的確是符合他們的(只有我這篇吞雪啦)

再次重申，我不是為了寫不是HE的結局才挖坑的，希望這些受罪的過程不要折磨了兩個人的感情，我只是忠實呈現，然後等他們都走完了那些過程，我相信他們會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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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樓發表於: 2018-12-03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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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3.01 〈流年〉 (吞雪)更新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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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夜住曉行，一路遊山玩水，不多時已到了江南地界，自那日在西施客棧兩人那……那個什麼了之後，吞佛沿途對鳩槃呵護有加，簡直到了路人都為之側目的地步，不過，因為鳩槃本身也是天真無邪的緣故，所以也並不覺得兩人相處間有什麼異樣，只不過鳩槃時不時地摸摸臉上，頻頻問吞佛自己臉上是否有什麼不然大家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而已。

吞佛眼也沒眨地說：「那是因為汝長得好看。」

鳩槃半信半疑地道：「那是什麼意思？」

吞佛心想，千年來大概沒有人跟他說過他長得好看，於是說：「就是說汝讓人見了心生歡喜。」

鳩槃瞪大了眼，不敢置信道：「還未有人如此說過！」

吞佛贊同地點點頭：「吾想也是。」

在鳩槃下山之前，是山中的魔物，名符其實的山大王，對著有意無意不小心入山的旅客們進行著機智問答的那位魔王大人，問著人們各式各樣的問題，如果答不上來就讓小妖們圍著吃掉，那些人怕都怕得嚇尿了，哪還來得及稱讚鳩槃的長相？

吞佛把鳩槃的腰身往自己一攬，大街上靠得極近他也不在乎，果然又引來一陣抽氣聲及掩笑聲，街旁的一眾男女婆婆媽媽，無不在這兩人踏上這條街上時就對兩人行緊密注目禮，原因是他們實在太好看，紅髮的那人高挑清冷，一頭豔紅也似的長髮束了個高冠，在腦後搖曳生姿，他態度閒適自然又帶著抹生人勿近的冷傲，卻偏偏把他身邊的那人攬了個緊；而鳩槃一頭黑髮烏黑光溜，臉上雪白似的膚色映著一雙水翦似黑白分明的大眼，脣紅齒白，身材穠纖合度，倚在那人懷裡，半點沒有違和感，令人萬分地揣測他們倆之間的關係，卻又說不上來任何一分一毫的不合適。明知道那看起來像是兩個男人，站在一起卻又是那麼樣地般配。

吞佛童子將鳩槃帶入了客棧，進了客房後極其自然地將門掩上，攜著鳩槃的手同步走向桌前坐下。

在到慶安院之前，他有事想要弄明白。

關於一蓮托生為何獨自先前往慶安院的原由，身為魔，他並不好奇他人的想法，但他卻不能不搞懂一蓮托生此舉之背後的用意可能確實與鳩槃有關。以一蓮托生那種對徒兒關懷莫名的態度，不太可能放著徒兒四處亂跑而自己卻沒有半點憂慮地先行前往慶安院。

吞佛童子當然知道這是一蓮托生有意放手，讓他跟鳩槃私下兩人相處，但他不明白一蓮托生如此的用意是為何？

魔自然不會謝絕與鳩槃獨處的此等好機會，更何況討厭的一蓮托生若是自己要離開那更是極好，吞佛童子在一旁冷眼觀看一蓮托生這項決定，卻不開口打斷他們師徒兩人之間的談話，他心底既是樂見其成，當時便不關心一蓮托生內心底的用意。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或許一蓮托生是有意為之。

此段路途中間，自己確與鳩槃建立了難以割捨的關係。

吞佛輕笑，是一蓮托生為了「什麼」而放任兩人感情進展至此的嗎？那麼佛者也未免太過設機了。

但仔細一想，一蓮托生毫無理由如此做，除非……

吞佛警覺地眼底一閃：那與自己的「任務」有關。

但一蓮托生又怎會知曉自己的任務是什麼呢？又如何會與鳩槃有關？

吞佛沉吟了會，轉念問鳩槃：「即將要到慶安院了，汝有何想法？」

鳩槃頓了頓，卻不是毫無準備：「你是想問我，見了師父如何？」

吞佛點頭道：「嗯。」

鳩槃道：「其實我和你一樣，一路上也在想，師父為何先前往慶安院，卻要我徐徐而來……」

吞佛眼睛望著他。

「一路上我也想著師父的用意，但怎麼也想不透，分明是可以一起同行的，但他卻讓我與你一起兩人獨自同行，而……我確實在這段路上與你……我不曉得若與師父同行是否會有這樣同樣的結果，但這路上師父不在身邊，我確實對你更加地……」

「更加地？」吞佛眼神玩味地說。

鳩槃眨眨眼，帶點俏皮道：「師父不在，你待我極好；但師父若在場，你待我就像一副要跟師父爭鋒的樣子，那令你看起來滑稽極了。」

吞佛沒忍住笑，伸指敲了鳩槃額上一記：「汝倒說說如何滑稽？」

「你像在跟師父爭風吃醋，」鳩槃道，「而師父是師父，但你卻跟師父吃醋。」鳩槃睜著眼睛道。

吞佛道：「吾有嗎？」

鳩槃微微一笑，靠到吞佛童子懷裡，輕道：「像是。像是想把師父怎麼了那樣的眼神，我看了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吞佛俯臉親吻鳩槃，淺道：「不會有你想的事發生的。」

「？」鳩槃一臉莫名。

而魔者但笑不語。

什麼是所想之事？而什麼是不會發生之事？其實連魔者也不知道，只是他認為這麼地承諾予了鳩槃，就能將這人束縛一生一世了。

松風澗水天然調，抱得琴來不用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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