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18【默杏·苍山葬花魂】留一诺by灰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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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aoxiayin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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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

樓主發表於: 2024-08-18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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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8【默杏·苍山葬花魂】留一诺by灰鸽子

中元节活动文，两千短打，一楼完结
灵感来源：周亮工《赖古堂印谱》“又活一日”印

　　【默杏】留一诺

　　杏花君过了午才从山上下来，篓中一半草药一半嫩笋，勒得肩上衣料都要裂；刚煎完一副药的文客扇灭了炉火起身看他，还未出声便被提前截了：“喝你的药去，我自己来。”
　　冥医声线粗粝，脾气也糙，什么软和话说得都像不耐烦，简直要成为村民吓唬小孩的法宝，养病的书生习以为常，拎上药罐给自己斟满一碗烫手的苦汤，就着身侧窸窸窣窣分拣草药的动静一口一口往下咽。
　　乖巧喝药不闹事的病患总该讨得大夫几分欢心，但杏花君只觉脑门嗡嗡作响，关切与骂街在喉咙里打成一团难分彼此，最后全变成手上不断加码的力道。
——上赶着操心汤药冷暖实在很像把成年人当傻子，但某年夏节这人衔着冰隔窗望来的松散神色比昭昭天日还晃眼睛……算了，钜子舌绝迹江湖总不能是因为自己把自己给烫熟了，管他去死——个鬼啊！
　　整根笋咔哧一声断成八瓣。
“——喝什么喝？！过来帮忙！”
“杏花，你这叫出尔反尔。”
　　行，舌头还是生的。
　　杏花君似笑似怒地嗤出一声，手中碎笋已被不知哪伸来的盘子劫走，他顺着绿底白纹的衣袖往上看，另一只手还稳稳端着药碗的文客垂睫飘飘望了下来，显然是在等他拾掇。这种行为可以从卖乖示好一路归纳到默契天成，停在哪个论断全看双方关系推至何等尺度，但跟眼前这个人谈这些没有意义，他们分属寻死觅活的天堑两端，凡人琐屑犹似山风奔涌中的蛛丝，最多不过在尾指拽得一弦无关紧要的痒意。
　　齿音犹疑半断，再慢慢松开颌颈张了口，杏花君出声时觉得像在叹气，很有点哀己不争的味。
“策——苍离。”
“我会治好你的。”
　　没事，总会习惯的。
　　新换名讳的人咽下最后一口涩苦的药渣，拼酒似的亮给大夫一个泥沙俱下的碗底。
“有劳。”

　　冥医诊费高企但用药挑剔，是以不出诊的日子里总喜欢往山上去，院中廊下或阴或晒铺开好大一片簸箕田，连下雨时要扯的油布都编了号数分了地块，勉强留出的通路缝隙颇有墨家阵势，学艺不如钜子的只怕全得交代在这；惯算天下之局的谋臣如今重操旧业，饭桌上给大夫讲后日几时落雨。
　　这顿晚饭杏花君吃得不太安神，老往默苍离那瞟，待人搁了碗筷凝神望他才觉出几分失礼与歉愧：“……算天象这么折寿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任谁听了都要瞪眼，慧如钜子则顺着对面的眼神指点往自己的左侧鬓角摸了把，不出意外沾到一点灰白的碎粉。
“天象就摆在那，不必算——是石粉，近来翻些印谱册子，便寻了几块石头练手。”
　　这人不排局不诛心的时候吐字轻缓，近似某种从容闲散的幻觉，医者呆了会才笑出声，也不知是为哪句。有事可做总是好的，俗世尘燎尚薄，笼不住一片裂纹惊心的魂魄，只能指望“想”的苗头缓缓蔓生去别处，山石草木天地烟波都可成药，块垒风月一并压上心头，总也能把人镇在人间。
“文士刻闲章，挺好，什么时候能给我刻一方？药方上留个印正好，省得被铺子里不识货的蠢材挑三拣四。”
“不急。”

　　话既有了头，便总免不了记挂着；拾掇好药草的杏花君在落雨的那几日总往廊下一角跑，身形轻快地绕过所有亲设路障，恰见默苍离轻轻吹开印面浮粉，一口气绵长而缓，实在比几月前气血两虚的模样好上太多。大夫把那点油然而生的欣慰劲悄没声咽了，偏头就见这人身后的小几上摆了一壶两盏三碟，还用纱罩仔细掩着。默苍离放了刻刀擦过脸颈才缓缓起身，壶中不过寻常白水，杏花君喝来只觉带甜，又挑了颗梅子慢慢嚼下，帘外雨声潺潺，天光白得昏昧，病人袖上的药味被潮润湿凉洗过，终于减去几分熬人的苦。
“杏花，你拿酒浸了什么？”
　　被问者立刻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襟领，半点没耽误回嘴：“都说了不许叫……这么明显吗？折腾一上午我已经闻不出了……泡了点苦参百部，给村里人备的。我看你手上那块石头都磨下去一多半了，还没练好？”
“不急。”
　　与早先相同的答案听来不觉敷衍，时日尚早万事不急，眼前人有心有闲在一刀一刻上仔细磋磨，简直就是某种明晃晃的应诺，他转着茶杯絮絮讲可得挑块好石头，太便宜了用着丢份，尾音早带出笑来。
“先讲好，不许刻杏花。”

　　这份畅快的心情一直持续到默苍离把印递来的那天。
　　翠色冻石半寸见方，小篆阳刻线条简练，沾了朱砂在纸上盖来一看，却不是他预想的杏花君印。
　　又活一日。
　　一座和静玉山稳稳在对桌摆着，见冥医捏着这方印愣在当场也不出声，那敛眉沉坐的模样与其说是在等一个评价，不如讲是他提前同大夫宣判。杏花君掌中几乎攥出血痕，这近一月的喜形于色诸般快慰皆成了笑话，他想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骂他还是责己，他知道这四字有更侥幸豁然的另一种解，但喉中犹如被层叠石粉堵塞，他讲不出，也完全明白那与这里的所有人都无关。
　　默苍离推杯而来时神情仍旧平淡，壶中仍是白水：“这般瞪我做什么，是贺词。”
　　竟还真的有人敢这般讲。
“这玩意往药方上一盖病人当场就能撅过去，你坏我营生还挺得意？”
“活着就很好了，杏花。”
　　活着与熬着无甚区别，一日外的一日在无趣与惊变中悬而未决，庸常的宁静是一种总被轻蔑的幸福，以致于凡人听来宛如刻骨诅咒。但活着又是一桩没有理由的欲望，策天凤的尸骸卧在血海浪尖，波涛摔落的间隙里是默苍离在呼吸。
　　琉璃声脆如雨落，他在人间又活一日。
　　杏花君气极反笑，举起印鉴几乎是个要砸的架势：“好，行——有道是落印成契不得毁改，我若是一日日给你盖上这印，你是不是就能天长日久的活？！”
　　医者吼完这一顿气得唇齿都抿不住，痛涩眼眶红了大半，他别开头勉强倒了两口气让自己不至太过狼狈，掐着印的手却突然被人握住了。默苍离起身站到他近前，平静到近似诱哄地开口。
“想盖在哪？”
　　此一问浑似惊雷劈身，织命留魂也稳而不畏的指节险些捏不住一块石头，文客瓷玉般的脸近在咫尺，尾指稍勾便能在颊侧留一枚殷红的黥印以昭知天下。
　　何其辱没，何其无用。
　　留不住的，他知道的。
　　扔下印鉴去捧那截脸颈的时候杏花君只觉睫下一线冰凉，刀锋般剖他皮肉脂血，取一截森森白骨与白瓷磋磨，不慎蹭开的朱砂似描妆更似涂血，他在渐促的脉搏里被迫记起一些无人取胜的惨烈战场，够杀人诛心的唇舌仍是生而软的活肉，缠绵濡湿的呼吸交错间顺着那消失无踪的刀锋继续剖他。
　　来日方长也得一日日的过，念想只是念想，算局落定之前都是可能。
　　同阎罗争命的冥医会习惯的。
　　既是他来盖印，此诺便衔于此口，绝不悔改。

End

青冥人间路，朗照犹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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