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25 【竞日孤鸣中心】桑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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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

樓主發表於: 2024-02-25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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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5 【竞日孤鸣中心】桑庐

*不完全原剧向。无cp人物中心文。
*一些切入点尝试，文内叙述视角有变化。

0.（引子）
有人在暝色里行走。脚步不快，身形不稳，所经之处夜风染腥，衣衫拂过的草叶间亦落下暗红的血。

他伤得很重。

半个时辰前，他尚在背后那座巍峨宫门之中。留下的侍卫们正忙于准备国葬的典仪，花木扶疏的王府也正等待它的主人斟饮佳酿，吟赏月色。

一切都平静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地为了俘获变数而存在。

果然，他料中了遭遇行刺的时机，也十分精准地避开偷袭的一击，唯独行刺者的身份在他的考量之外：已死的敌人？诈死的故人？

他想，是故是敌都只有一点无可否认——它的到来是变数，更是劫数，意味着天总是和他作对，纵使他很少让自己做错。

但这次的确是他疏慢了。


成王败寇的结局注定会上演，他在一片铁锈味里屈膝，低头，鼻尖飘来回忆里那阵桂花蜜的香甜，耳边也响起来自天真不死的嘲弄：

如果虚伪的假面已与血肉连根，绝情之人又何必在最后关头松懈动摇？

“因为这不是，吾要等待的自己。”

他抬起头，染血的眼向执刃的胜利者给出了答案，又或者他心里并无确凿的答案。虽然悬于头顶的刀到最后也没有落下，豁命做下抉择的一瞬间，他仍觉得这比此生任何一次长考都要漫长。

错，大谬大过，错已铸。

身上层层叠叠的华服因为饱食血液而变得沉重如枷，让拖着伤疲之躯的人难以背负；因失血过多逐渐蔓延至全身的冷意则让他不得不裹紧大氅，一步一步，在模糊的视线中抵御温度的流失。

莫……莫若从头……莫枉苦……

他留下最后一抹不会流泪的笑。
如果说过去，他从不流露真实的脆弱，哪怕孤身一人也时时保持警惕。那么眼下，他狼狈地捡回性命，就算黑暗里有野兽环伺，也心知无须虚张声势的坚强。

他流下越来越多学会活着的汗。
以后，他要活到虚伪的伤口结痂，活到真实的血肉长出，活到自己属于自己。

随着第十次，百次，千次深呼吸，他咬牙稳住趔趄的脚步，一步步，背对前生的来处，去寻余生的归处。

-
（1）起

时入秋，晴日，中苗边界。

我居住的地方名曰桑庐，有此得名，盖因屋后种了棵桑树。

我已忘记自己原本姓甚名谁，是什么身份，做什么生活。我与桑庐的主人结识源于半月前的一场意外。据他言，我是他在谷底采药时所救下的武者，因头部受创昏迷了数日。醒来后，我的意识仍然混沌，脑中记忆也大半失落，说不出有关受伤之前的任何线索。
“但也无妨。”我养伤的这段时间，桑庐的主人总是这般说道。
“不记得也不一定是坏事，万一你想起一切以后，我们就从恩人变成仇家了呢？更何况你是身怀武功的人，我只是一个采药的乡野小民，要真动起手来，我自是小命难保。”

“绝对不会。”我摇摇头，舌尖汤药的涩苦被他悠悠然的语气冲淡几分。
比起有意宽慰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这些话听起来倒像藏着某种现身说法的实话。

不过我无意探究这些，只努力支撑着坐起身，问他：“昏睡多日，尚未请教恩公如何称呼？”

“鄙姓单，‘恩公‘二字可以省下。”

“那么单先生，”我朝他行了抱拳礼，正色道，“在下愿以性命承诺，不管身份为何，记忆恢复与否，我都会报答先生的救命之恩，还请先生勿要推却。”

“这嘛……”他有些犹豫。

直觉使然，眼前这位粗衣布服的中年人有种出乎山野之外的气度，虽是相貌寻常，却让人下意识地不敢轻言妄语。

单先生被我看得移开视线，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罢，罢。”

他端起碗匙，转身走向屋后，在那熔金似的落日底下，隔了半晌才道：“来者是客，我虚长你十余岁，你住我这桑庐中，汝名便唤居桑也。”

我点头称是，这便是我如今的名字了。

-
2.（承）

单先生智识渊博，称他一声先生不为过。

我住桑庐已有数月之久，寻常草药的形状功效早已烂熟于心，无须任何图谱来提点识记。可我仍然习惯像学徒一样跟随先生左右，只因他所识之物类目既多且杂，除了药材，便是天文地理，奇门数术也不在话下，往往令我眼界大开。

我时不时地与他出趟远门。在高山深涧，危崖绝壁间总能寻得一些稀世珍品的踪迹，便是徒步远路也不觉多么枯燥。毕竟沿途大多有峻秀瑰丽之景，流连之地也能寻访到一些奇人异事。

在这些长途跋涉、攀行纵越的时日里，我的武艺也随阅历与日俱进。再观单先生，他整日行走在外也不见气浮体虚。往来于山林峭壁间也能行动自如，身手敏健，想来绝非他自称的一名寻常采参客那般简单，至少也有不俗的功法在身。但不知为何，他的内力却甚为不济，不仅远低于我，比起一般武者都还逊色些。一个人若不曾受限于天赋和体质，也非修行的道路有岔，那便是有什么我猜不透的缘故了。

在我沉思之际，单先生人已来到屋前，解下身后满满当当的背篓。

“阿桑，晌午之前，分类清点出有用的部分。”他像往常一样吩咐道。
我看向那双肤色偏白的手，修剪整齐的指甲在草叶根茎的毛刺间来回划动，很快沾上新鲜的水珠与泥土，不由得有些恍神。

“单先生。”

“嗯。”

“我有两则疑惑始终不解，关乎先生私事，不知是否当问？”

“何事？”

我抬眼，看向后者眼中映出桑庐的倒影，一片静谧中透出隐逸。
“先生过去……可是行医之人？”

“不是。久病成医而已。”

“那您的病症……可是与修习的内功有关？”

闻言，他停下从药篓拣丹参的动作，眼底桑庐的影子网一样罩向我。

“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言。”他的语气很轻，压在我胸口的疑云却蓦地有些发沉。

“先生见谅。”我斟酌着用词，不想在他面前失礼，也不想在他面前过于局促，“这数月以来的同行，我观先生身手敏捷、呼吸吐纳自成一体，料想先生若非有心强身健体，便是自信一身武艺自保无虞。”

我咽了咽唾沫，他目光不动，任由我继续。

“但先生……似也并不掩饰自己内息不足的状况。恕我直言，此于武者修行乃是大患，对医者而言也可称之为痼疾。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我不得而知，只是奇怪先生为何不用那些奇珍灵药加以治疗？”

单先生眨了眨眼，却不马上开口，脸上似笑非笑：“你在担心我？”

我点头：“是。”

“或者，是觉得惋惜？”

我怔了怔，旋即听到他的笑声。
说到底，我并无立场和资格为他惋惜。我对他所知太少。相识一场，也仅是出于直觉与推测，认为眼前之人应不止于表面看到的样子。
倘他有心，便是无不可为。

“在你看来，我该是何种人？”
在我仍旧迟疑的间隙，他反过来问我，桑庐的影子在他眼里有如烟云化开，难以捉摸。

我一下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视线遂往天边搜寻，恰好两行雁阵掠过，雁群的身影在阳光里镀上一层耀目的赤金色。

“逐日之雁，在日中之天。”我如是回答道。
话甫落，便看见那些烟云散开，在他眼中重新凝成俨然屋舍。单先生又笑了，这次的笑不为答覆我的回答，而是为了我的疑惑。

“你说的是从前。如今之我，离群已久，孤雁不鸣，逐日而飞之心已休矣。”

他说着，将背篓里的药材也倾倒一空，两座小山顿时堆在我们面前。
“而你，就算失忆流落至此，也不失为一个细心的聪明人。汝世故之心，不可不谓细致。此心放之江湖可避风波险恶，放之庙堂可进退有度。放之这间桑庐嘛……”
“会怎样？”

“愚公移山。我怕我会忍不住想念从前病时，身边那些天真之人。”

他低头，又继续整理起自己的那堆药材。

3.（转）
又是一年春。

屋后的桑树抽枝吐绿，门前的树林也多了莺声鸟语。我的盘缠打点得将近完毕，再拾掇几件衣物就算备好行囊。在离开桑庐之前，我准备向单先生郑重地辞行。

单先生是我的恩人，这点我不敢或忘。我也必须坦陈，失忆症的恢复实在因人而异，自己就算服用再多灵丹妙药也只是暴殄天物而已。那些摔碎在谷底的记忆失落已久，早让我觉得自己的过往本也无足轻重，不如安心做采药贩药的阿桑，随单先生四处游历来得轻松自在。

可是最近，我白天开始频频走神，时常能见幻影，近来某一天，我在打磨猎捕野兽用的弓箭头时，忽然想起自己家里有位胞兄，现在百胜战营当弓箭手。

但除此之外，兄长的姓名，年岁，长相，我还是一概不记得。

“所以你说，你大概是苗疆人？”

说话时单先生正坐在纱窗下煮茶——清明后的黄山毛峰，是他去年结交的一对江湖侠侣遣快马送来的新茶。

“喝茶吗？”他问道。

我知道自己心浮气躁，但还是摇摇头。

在我看来，这阵沁脾的茶香单是闻起来已足矣，入了口，反倒多些滤不掉的苦味残留舌间，压住了香味。茶有浓淡，浓茶我喝不惯，淡茶我不爱喝，是以很少喝茶。对此，单先生也勉强不来，无非沏茶时多几句无与为乐的怨声。

“若是旻月女侠知道有人嫌弃喝她的茶，只怕日后也要拦着遥星公子，叫他不要往桑庐捎酒了。”他幽幽叹道，“饮茶或是饮酒，人各有所爱，只可惜，也有人是两皆不爱。”

我摸摸下巴，为我的固执找补：“这不还有蜜水嘛，我就爱喝这个。上次多摘了两袋桂花，怕先生知道了笑话我才没说。”

单先生瞥我一眼，这回脸上倒是没露笑。他把沸水过完头一遍茶，倒掉，安安静静地摆弄了一阵茶具，自己沏好茶，没再应我的话。

我只道他在心里揶揄我，闷声看了一会儿茶壶飘出的白烟，脑子里不多时又浮现出兄长在铁军卫当差的事。

“其实，我自幼长在苗疆，也是苗人。”单先生喝下一整杯茶，冷不防接入我的思绪，“你若打算前往苗疆，听完再走不迟。”

我有些诧异，这还是我认识他近一年，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他的来历。

单先生示意我入座，又倒了杯热水，“方才既说到茶酒，那便以此继续。”

“苗疆民风剽悍，饮食上亦然，境内向来不少好饮之徒。苗疆最烈的酒名唤‘吊儿醉‘，在酒铺里不难找到。另有一种酒名唤‘风月无边‘，却是当世稀有。自十七年前夜族亡族后，‘风月无边‘的制酒秘方便落入奉旨平叛的铁军卫之手，并由此成为铁军卫照管的一种酒。”

铁军卫。

我坐直了身子。
此前听闻百胜战营便是铁军卫的根据地，铁军卫是整个苗疆最精锐的部队，掌管部队的铁军卫军长风逍遥，据说是个酒不离手的酒鬼。

单先生不否认这些，他见多识广，对苗疆军营的事也颇为了解，知道这人还是作战经验丰富的将领，甚至在多年之前的江湖，他是一名刀客，以小碎刀步一战成名。

但比起好奇这位传奇人物的事迹，我更好奇以他为首的这支队伍：“军长虽然好酒，凭过人之处也能服众。但那些在其麾下的普通士兵，若纷纷效仿于上，又要如何约束？”

单先生挑眉：“你很关心铁军卫治军？”

“阿桑挂念兄长而已。”

“临了临了，还是太圆滑。”单先生笑了笑，不吃我这套，“其实军纪如何，与其知之甚详不如知之要领。铁军卫治军，关键在于士兵听从主帅号令，却不是主帅一人的私军；军队为君主所用，维护的对象却是整个苗疆。”

“即是说，令出于将而行在兵，效命于国而非在君。”他手指抚摸着杯沿，语气微沉，“常言道：善用人之人，有识人之明。善用兵之人，有排兵之法。而驻守万里边城的铁军卫，之所以多年屹立不倒，除了主将的兵法武功，更有赖坚持的立场能一直为人信任，再来便是士兵人人堪用，以一当十，强过一般武夫。”

单先生的话我听得似懂非懂，总归还是听完，心内多了底气，用力点了点头：“先生的告诫，居桑记下了。”

-

还是三日后的午后，我背着包袱离开桑庐。临行前，叩首拜别主人。

单先生彼时也坐在窗下喝茶。茶香依然扑鼻，他的语气也依然平静。

“你此行苗疆，是寻亲也好，是建功立业也好，唯你自己能看清自己。若是一朝看不清，便莫要妄动，等看得足够清楚了再走下一步。”

我抬头。起身站定时，单先生的视线已不在我身上。

茶桌边有他挂在笔架上的两管狼毫和一张榧木棋盘，都是小庐里的旧物。过去没见他摆出这些旧物，今日方见，不仅棋盘的颜色一新，连同棋盘上黑色的纵横道，都被擦拭一新似的。

我不知单先生还会下棋。
这是我知道的有关他的最后一件事。

-
后来的日子简直度如飞梭，快得令人心惊。我在镇上买了纸笔，打算写信给单先生，先报个平安，再告诉他这一路上我已经想清楚了——就算不为了找人认亲，我也要为了自己去铁军卫博一个好前程。至少，也要看看传闻中的铁军卫军长究竟是何许人也。

在军营之外的江湖，数飞书传信最快；在军营之内就数铁军卫信客的快马最快。我进入苗疆后陆续写了很多信，起初写得勤，都是托人捎送，生怕遗失在路上所以往往会誊抄很多份。后来真去了不得闲的地方，写信的事便常常抛在脑后了。

而单先生呢，只在我初到苗疆时托人带过一次话——“是。桑庐无所赠，聊寄两小物”，此后便不闻音书，也不知他收到那些信否。

4.（合）
冬月，大寒。

有人站在修葺一新的石径前，身披戎衣，岿然不动。

他来桑庐已有三刻。

确切来说，是来桑庐门前待了将近三刻。

雪一直在下，他军靴上的金甲略微有些斑驳，笼在衣上的绛色斗篷也覆了层新白，为帽兜内、面具下的深峻眉目平添了一丝风霜。

三刻已至，未等他抬手叩门，两扇木门忽然像孤雁张开双翼，将门里的人径直送入眼帘。四目相对，主客都是不改面色。穿着裘衣、披散长发的单夸冷声问来人：“先生来此地多时，是在等谁？”

来者踏前一步，掀掉帽帷：“苗疆军师御兵韬，恭候竞王爷表态。”

单夸侧身而立，悄然让开一线：“寒舍栖身而已，大人言重了。”

“今夜造访，乃御兵韬不请自来，一为还礼于故人，二为故人之请托。还请王爷容臣进屋小叙。”

“叛逆伏诛已久，桑庐无君臣，还请大人直呼草民吧。”

“请。”

窗下，主客隔茶案而坐。

灯烛是半刻之前新换的，借着熠熠火光，单夸另取了茶叶若干、茶具一副用以待客。御兵韬自从落座后便不曾言语，只有单夸熟练地来回忙碌着。山野之夜，只闻案前松火煎茶的“哔剥”声不绝，窗外落雪折枝的簌簌声亦时响时闻。随着茶烟袅袅而升，纵是经年未见也并非熟络的两人，一种远避尘俗的惬意也不自觉地由心而生。

“军师请。”单夸递过茶水。

热茶入腹，香气清鲜如兰，御兵韬啜饮一下，便毫不含糊地称赞一声“好茶”。

他喝茶的速度也如练兵一般爽利直接，却等到单夸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方才续道：“王爷雅兴不减当年，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该是会坏了王爷今夜的兴致。”

单夸眼皮轻抬：“所以第一件事——”

“御兵韬代吾主谢过王爷前次出山相助。”

御兵韬拱手行礼，单夸垂目避入案上烛影，叹息道：“军师谢错了人。”

御兵韬心明眼亮：“人没错，是谢礼错了。”随即视线投向书案旁那方不久前才挪动过位置的榧木棋盘，道：“当年金碑开局，王爷弈尽国手而未尝一败，棋艺至今想必更进一层。我便以纹枰为礼锦上添花，王爷可会笑纳？”

单夸摇头：“收下了，就笑不出了。来日纹枰论道还不知论出多少道理。军师若为谋心而来，也谋得忒迂回了。”

他说着起身，取过那张旧棋盘并两只棋篓，顺手拈起一枚黑子，掂了掂：“军师进门前我便说过，苗疆已无竞王爷，单夸更无福消受此礼，最多是尽主人所能，以茶代酒，陪军师手谈一局。”

御兵韬看着他清点两色棋子，一只肤色白皙指节生茧的手，抚过棋盘表面那些旧日磋磨的纹路，也引开了一双琥珀色的眼里并不掩饰的探究。

“一局够吗？”御兵韬问。

“用来打发长夜，可以。”单夸答道。

“那或许只剩下一件事了。”

“两事余一，正好一心二用，军师请落子吧。”

啪嗒！
-
-
-

**
风逍遥问军师安：

老大仔，你肯定已经听说这件事了。
五天前，我派出的一支运送药材的亲兵小队半路失踪，一名采药人在山谷发现了马车的残骸。附近多山崖，尉长去勘察后，还在崖顶发现刀兵打斗与毒烟的痕迹。于是乔装成药商，重走了一趟药材押送的运路，结果就遇到了阎王鬼途的人。

要我说，还好小七一向福大命大，才没当场送命。至于我那几个亲兵，就真的是歹命了。尸首还没完全找到，抚恤的银两会先送到他们军营外的亲人手里。不过在此之前，我另有一件事需要老大你帮忙参详。

这次一起送来的还有这些书札，都是从失踪的其中一个亲兵他在营地的私物里收拾出来的。我记得他入营之初就说他要去找兄长，后来好像不怎么提了，不知道最后找到了没。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看过这些后，会不会还想去见某个人。

嗯，就是那个人。你知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去找他。

铁军卫军长风逍遥敬上

随信附书札八篇：

【信一】
去苗疆的第一晚，我在边境的一家客栈点了壶吊儿醉，被烈酒呛得我眼泪横流，勉强喝了小半壶，竟也醉得我不省人事，险些耽误了第二天出发的时辰。
如此可见我也不擅饮酒，酒是穿肠毒药，诚不我欺也，我发誓今后再也不碰了。

【信二】
在苗疆的第四日，我打听到铁军卫招兵的告示所在，翌日便要动身应征了。重新整理包袱时，发现包里有一小块桑木和一小包桂花糖，不知何时放进来的。
莫非是单先生赠我之物？

【信三】
月前，我侥幸入了铁军卫，侥幸在最后一场武试险胜对手。再有一招，我怕是要落败，新军营的兵头说我拳脚够硬，身法比他还要强上不少，但言有惊无险还为时过早。
铁军卫白天校场演武，早晚讲习兵法。

【信四】
三月，运送药材时我在王府见到了千雪王爷。王府的管事取货时，被王爷窥见了我写信，王爷说我的笔迹和他抄药方时差不多。我惶恐不已，一个小兵怎敢与尊贵的狼主相提并论。谁知他却哈哈大笑，用力拍拍我肩膀：怕啥，不过就是和我一样，难看！

阿桑不能苟同，恳请单先生为我正名！

【信五】
七月，我在军营见到前来劳军的王上。王上武功奇高，英雄少年，不知年纪轻轻何以有此修为。我想，大概他天资过人，又遇镇国宝典不同凡响。
习武之人，甚为羡慕。

【信六】
十月，沙匪扰边，百胜战营出兵迎击。
我跟随前锋一百零五人，以箭法杀敌二十，小战大捷。

【信七】
一年又八月，阎王鬼途图谋不轨，苗疆战事又起。
军营整日忙着练兵，我也连续几个月没碰着纸笔了，写字都觉生疏。

将近两年不闻先生回信，不知先生与桑庐安好否？
伏惟珍重。

5.尾声

大约的确是沾染了尘俗，旧梦扰人也不饶人。

隔日晨间洒扫屋舍时，单夸仍会想起前夜和御兵韬下的那局棋。

对弈到中盘，他便看出此局是他胜了，然而御兵韬带来的东西，在棋盘之外也不可不谓一尽全功。

单夸，也是从躯壳里重新醒来的竞日孤鸣低声笑了。对上御兵韬，同样善于等待时机的前军长铁骕求衣，以逸待劳不是办法，正面交锋也不是上策，他不掩饰对这人的防备，这人也不吝对他展露算计。

但是到最后呢，一个复杂深沉的人，只留下简单的答案，而简单明了的人，却留下复杂的谜题。

就好比那些书札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送到了他手里。纸张的材质十分粗糙，折叠后却不易磨损，军中传信所用，大抵是为了保住内容不腐坏。

信的最后一张还是崭新的，从纸上凝干的笔墨可以看出。

【信八】
念兹在兹，释兹在兹。
御兵韬代为故人执笔。

单夸回过神来，将倒在脚边的笤帚重新扶起。

-
-

“故人，他如今的确是已故之人了。”

“王爷曾收留过这个人。在他的遗物里，恰好有一样东西来自屋外这棵桑树。”

“他受伤失忆，流落至此，我并不知他真名。”

“但他来铁军卫时，你并未阻拦他。”

“他说铁军卫里有他的兄长。”

“是。风逍遥以往每次去酒窖，都有一个小贼替他望风。被我发现一次，罚了他三十军棍。军中平时有严令禁酒，而他屡次再犯，按照军规我只能让他往别处谋生。”

“但你们补偿他的小弟了。”

“思绪缜密，有几分圆滑和野心，是个可用之人。军长收他做了亲兵，命他负责尉长以下的情报传递。”

“便是假借运货之名，去做铁军卫散落各处的眼线，探听消息。”

“不错，他一直做得很好，是个合格的军人，也是个合格的药商，直到遇上阎王鬼途。”

“军师可知，我最初是在哪里捡到他的？”

御兵韬思考了一下，点头。他猜到了答案，无须再多问。

“若说世故之人谨小慎微地活着，到头来只是完成一个命数的闭环。那么纯良天真之人，就能自信比前者多一份化险为夷的运气吗？”

单夸分明是有讨教的意思，但眼神里映出的影子，却让御兵韬想起昔日那位皇胄勋贵的身影。

“是，也不是。”他像吞吐着禅机似的，将断处生的棋子落下，“一视同仁才是长远的结局，天真之人也会有不再天真的那一天。”

-
-

单夸扫去积雪，便露出下面褐色的泥土，被雪水浸泡得松软。他解开布包，里面有黄纸、香烛，还有一块表面光滑的桑木。

那人把他打磨得形似木牌，便就此作为木牌好了。

他换小刀在桑木木牌上刻字，刻好后，立在桑树下，在木牌前点燃一炷香。

香燃尽后，白灰与木牌入土，带着这个“无名氏”的名字，永远地长睡于桑庐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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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2.25 【竞日孤鸣中心】桑庐